木頭前男友 第三章
    「我一定會宰了那個混帳!」

    清脆響亮的聲音從後座傳來,夾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怒。

    「混帳。」

    言幼榕身旁正在增加大腦字彙的小不點,乖乖地重複這個新單字。

    「大哥你知道那傢伙多可惡嗎?他老裝呆,說什麼事情解決不了,我不去幫忙不行。開什麼玩笑,特助秘書那麼多個,幹嘛一定要我去?」

    「裝呆。」

    「我在休假耶!然後我去啦,又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雞毛。」

    「結果害我遇到總經理那隻豬!我可是特地挑總經理回來的時段請假的耶!副總他分明就是找機會讓我跟他哥哥有碰面的機會!」

    「唔……」小娃兒哭喪著臉抬起頭,因為找不到生詞而感到難過。

    坐在駕駛座的俊美男子從照後鏡看向正在抓狂的妹妹,淺淺一笑。「幼榕,妳別把寧兒教壞了,她什麼都是跟妳學的。」

    「才不會呢。」幼榕哼了一聲,戳了戳小娃兒的臉蛋,對著小妹眨眨眼。「寧兒很聰明,不會亂學啦,對不對啊,寧兒?」

    「呵……」小娃兒甜甜地笑著。

    言少楓沒再說什麼,專心開車。

    他很明白幼榕的個性,她脾氣的確比較壞,但罵一罵就算了。她和初桐都是單純嘴壞的最佳例證。

    就拿後頭那個小娃兒,他們同父異母的妹妹,言子寧來說好了。

    兩年多前,寧兒的母親跟他們的生母一樣,難產去世了。

    當他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幼榕第一個抓狂,因為她知道,除非父親狠心到捨得將這個沒名沒份的女兒丟給孤兒院,否則他勢必得讓這小娃兒進言家的門。

    而這樣的無可奈何,與當初父親答應她們的話理所當然地起了衝突。

    他的幾個妹妹,懷著咬牙切齒卻又同情的矛盾心理,迎接這個沒了娘的小娃兒的到來。

    然後,就在她們看到可愛到不行的小娃兒的時候,什麼敵意都忘光光的,一群人玩這個娃兒玩得很開心。

    兩年多過去了,她們還是寵她寵得不得了,跟對待親生妹妹沒有什麼差別。

    像今天,幼榕就是帶小娃兒出去溜躂,晃到一半接到上司的電話,不得已只好帶著小娃兒進公司。

    「所以妳剛剛把寧兒寄放在櫃檯,自己去副總辦公室啊?」言少楓問著。

    「是啊,我總不能抱著寧兒在revere到處跑吧,到時候辦公室裡面的秘書特助捨不得放她走我可就慘了。寧兒妳剛剛會無聊嗎?」

    「不會。」

    「有人跟寧兒玩啊?」言少楓轉頭問小娃。

    「漂亮的姐姐。」小娃兒舉手報告。

    「嗯?漂亮?有妳二姐漂亮嗎?」幼榕斜睨著她問道。

    「沒有。」小娃兒識相地回答道。

    幼榕笑了出來。「妳喔,越來越狗腿了,被妳四姐教壞了。」

    「嘻。」

    「對了大哥……」幼榕突然想起什麼,收起了笑容。「我剛剛聽說,項茗要接任我們公司的協理。」

    「妳剛剛說……項茗?」言少楓愣愣地看向她,有些錯愕。

    「嗯,我剛剛聽同事說的,雖然還沒有見到她本人,但應該是她沒錯。」幼榕輕聲地說道。

    「是……這樣嗎。」言少楓再度看向前方,響應的聲音很輕。

    看著言少楓眼中洩漏出的些微落寞,幼榕微歎了口氣:「哥,她真的值得你這樣嗎?」

    言少楓的表情淡淡的,一會兒才開口道:

    「什麼值不值得,妳別亂說。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而分手,也是我自己不好,我從沒有嘗試著去瞭解她。」

    「你還愛她嗎?」幼榕問得直接。

    言少楓頓了一下才回答:「我只能說,我沒有忘過她。」

    愛,對他來說到底是怎樣的感受,他一直厘不清。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但愛嗎?自從她提出分手以後,他便一直質疑著。

    他的情感表達一向十分含蓄……應該說,他對所有的感覺都是十分淡薄的。

    妹妹們那種強烈的情緒起伏,在他身上從來沒有發生過。

    所有的事件對他造成的影響幾乎是微乎其微,愉悅、遺憾這樣感覺也是偶爾在心頭浮現,就像是水面上的漣漪,漸漸趨於平緩。

    他甚至曾經質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沒有感情可言,有的時候,他也想要體會妹妹們的感受,想像幼榕一樣大發脾氣、像初桐一樣抱著面紙盒對著電視機猛哭、像小梨那樣開心地笑。

    他一直是十分沉穩、安靜、對於外界的一切,皆無太大的反應。

    除了……分手的那一天。

    我們分手,別問為什麼……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頭那又酸又苦的滋味。即使經過這麼久了,每每想起這句話,他仍是感到難受。

    「哥,像項茗那樣的女孩子,其實是很好取悅的。」家裡唯一有看過項茗的言幼榕說道。

    言少楓笑著。「項茗那樣的女孩子?不就跟妳一樣嗎?都一副女強人的架式。」

    「我跟她才不一樣呢,她看起來似乎很獨立自主,可是她內心卻是很寂寞的,她要的只是你不斷付出的關心和讓她有被照顧的感覺。」

    「是這樣嗎。」言少楓淡淡地應道。

    「其實哥你這些年來也改變不少啊,比較沒有那麼自閉了。」幼榕笑著說道

    唉,她其實也挺喜歡項茗,一直覺得大哥和她挺登對的,而她也不是不能體會項茗的感受啦。

    戀人是像大哥這種獨善其身又不擅表達自己的人,剛開始可能還能當主動的那方,但相處久了,當然會覺得不滿足。

    但畢竟是自己的哥哥,說什麼也要跟他站在同一陣線。而她也的確覺得項茗這樣沖地說分手,實在是個不明智的決定。

    不過既然看大哥這副舊情難忘的樣子,她也不好批評什麼。

    「我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太大的差別啊,我還是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

    「可是你懂得怎麼把你的關心確切表達出來啦。唉,我想這可能也要歸功於寧兒吧?」幼榕拉著小娃兒的手玩,一邊說道。

    這小娃兒跟她們從小就十分獨立自主的姐妹三人不同,她比較需要人家呵護照顧:肚子餓了會鬧、天氣冷了容易生病、寂寞的時候會到處爬來爬去找人陪。

    大哥照顧小娃兒久了,自然會比較懂得適當地付出關心。

    其實女孩子的心理也不就是這樣嗎?

    工作累了希望有人安慰、天氣冷了希望有人能夠告訴她:「天冷了,記得多加件衣服。」、寂寞的時候希望有人陪伴她。

    身為女人,言幼榕有時候也覺得女人是天底下最好騙的生物。

    「麥當勞。」

    小娃兒打破沉默,抓著二姐的衣服,指著車窗外大大的M型招牌。

    「厚,寧兒,妳不要年紀小小就這麼重口味行不行啊?妳這樣長大注定會愛上壞男人的。」

    受到母親的遺傳,他們兄妹胃腸都不是挺勇健,幾個吃得一向很清淡,習慣於走養生路線,碰不得那些太鹹太油的食物。

    但小娃兒的腸胃結構顯然跟他們一點也不相似,年紀小小的,吃起讓他們聞之變色的麻辣火鍋,依然面不改色笑嘻嘻。

    「呵。」壓根聽不懂二姐在講什麼的小娃兒只會賣笑。

    「這裡離家近,幼榕妳就帶她去吧,順便去附近逛逛。」

    「那你呢?」

    「我得回學校一趟,今天有招生考試,我得去幫忙。」他轉向小娃兒。「寧兒要乖乖聽二姐的話喔。」

    「好,爹地掰掰。」

    「唉,寧兒妳該改口叫哥哥了啦,這樣下去別人會誤會的。」幼榕歎氣著,開門下車。

    不知道為什麼,言少楓明明都一直是自稱「大哥」的,但寧兒卻一直叫他「爹地」,而且一直改不了口。

    回想寧兒的第一聲爹地是對著大哥叫的,言家人都無比心酸。

    尤其是那個在外頭忙著做慈善事業的父親知道後,更是哭得涕泗縱橫。

    言少楓看著妹妹們下車,望了一眼店裡頭排隊等著點餐的隊伍,踩下油門。

    他想起的,還是那個看起來如此高傲的她。

    項茗是他在財金系的同學,但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為期中考成績公佈的時候,拿了第一名的他,被項茗狠狠瞪了一眼。

    像是表示著:第一名有什麼了不起的?下一次我就把你電得慘兮兮。

    那是他第一次被用挑釁的眼神伺候。

    而那時當項茗走遠後,他笑了。

    因為她的高傲以及不服輸像極了二妹,讓他有種親切感,加上他沒什麼脾氣,所以毫不在意。

    但自從那次以後,他開始覺得他的附近,多了她。

    或許項茗是個挺標緻的女孩;或許她在學校十分活躍、引人注目;也或許是她的挑釁成功,使得一向獨善其身的他,開始意識到身旁有這麼一個人物的存在。

    更或許,是她真的挺長在他周圍出現……

    而等他開始意識到她,她又有其它的動作——

    喂,言少楓,一起吃飯。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幾次的考試讓她抱走了第一名,她心理比較平衡以後,她對獨行俠的他起了興趣,常跑來找他講話、抓他一起去吃飯。

    他鮮少遇過這樣大膽直接的女孩子,雖然他不太清楚她這樣的舉動是出自於怎樣的心態,但他竟一點也不覺得反感,於是便由著她去。

    他默默的揣摩她的心思,靜靜地看著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事情,任由她逼他回答。

    這是所謂倒追嗎?

    每當他這樣想著,便會將這樣的猜測否決——他哪,言少楓,多麼沉悶又無趣的人,她或許是對這樣一個木頭人感到有趣,但是不會長久的。

    而有一天,她問了——

    「喂,言少楓,為什麼我很沒有禮貌地抓你出來吃飯,你從沒有拒絕過?」

    在快餐店的隊伍中,他倆不同排,一邊前進,她一邊問著。

    「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看了她一眼,淺笑著回答。

    事實上,他從來沒有想過之所以答應她的理由。畢竟她是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有這樣舉動的女孩。

    而她聽了這個回答後,抿住了唇,頭微低著沒看他,半晌後才開口,聲音十分細微的,有些想要暗示什麼的強調著: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他看向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稍微察覺到她不自在的情緒。

    「那麼……妳希望得到怎樣的答案?」他於是問了。

    她又沉默了一陣。

    突然,她抬起頭直直地看向他,有些沖地說道:「你、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嗎?」

    他一愣,好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的意思是,她喜歡他?

    這樣一個活躍的女孩,喜歡這般無趣的他?

    他一時之間沒有辦法判斷自己的感受,只知道自己是有些驚訝的。

    「你……在想要怎麼拒絕嗎?」她似乎有些惱了。

    拒絕?

    他不想拒絕的……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又開口了,「我這個人直來直往慣了,不在乎你拒絕,你有話就……」

    「不,我在想該如何答應。」他打斷她,完全沒經過思考的,這樣一句話便從他嘴裡冒了出來。

    該如何答應……這或許是他這一生說過最得體的話了。

    然後,那時候的她,笑了。

    一個淺淺的、有些羞怯的笑容從她的唇邊滑開,有別於以往的自信和能幹,但在她唇邊綻放卻是那麼的漂亮。

    那是他看過最美的笑容……

    然後,他們交往。

    在她那清脆好聽的聲音中,他不再是那個被她有些凶巴巴地喊著的「喂,言少楓!」,他變成了「欸,少楓……」。他開始深入地認識她,知道她的一切,開始成為唯一知道她心底想法的人……

    言少楓緊緊握著方向盤,任由過往的記憶在腦中盤旋。

    三年了,時間過得怎麼這麼快?

    如果他們沒有分手,不知道又是怎樣的一對?

    項茗是那個聰明,她一定是知道兩人不合適才會提出分手的。

    所以這三年他沒有試圖連絡她,也沒有特別希望得知她的近況。他知道憑他改變不了她的決定,她是那麼的固執又自信啊……

    而他又何嘗不知道感情是不能強求的呢?

    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她,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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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在一向只有簡單幾樣菜色可以選擇的餐桌上,言幼榕有些驚訝的發現:她的妹妹們,不是每個都像她一般明理又鎮定的。

    當她在飯桌上無意提起她所聽到的,有關項茗第一天上任所發生的一些事情,三妹和四妹同時瞪大眼睛然後尖叫:

    「什麼!那個女魔頭又回來了?」

    然後,餐桌旁的高腳几上,那盆管家早上才插的生花頓時花瓣葉子全數飛濺,頓時落英繽紛,葉花飄飄。

    管家任勞任怨地彎下腰撿拾,一邊好心地提醒兩個主子:「小姐啊,您們這些話可別讓少爺聽到了。」

    唉,這樣的情景他早就習慣了……

    反正這些花早晚也會謝的,算了算了……

    「大哥還不知道那個女魔頭要進revere吧?」初桐問著。

    幼榕攤開報紙,一邊回應道:「大哥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可妳們兩個在大哥面前可別胡亂批評哪,大哥一向不喜歡聽人家在背後評斷是非的,而且我覺得他似乎對項茗還有些……」

    「舊情難忘嗎?二姐我求求妳不要這樣告訴我!」初桐摀住耳朵哀求。

    「我是沒有看過那個叫項茗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人,我的抱怨其實也不是衝著她來的,我只知道我們家已經不能再承受這樣的破壞了!」小梨真心誠意地哀嚎著。

    幼榕靜靜地端起咖啡杯,輕啜了口。而內心,也是在歎息。

    這……其實也不能怪妹妹們這般反彈啦。

    她們不全然是衝著項茗來的,她們只是實在不希望再看到常常像是靈魂出竅的大哥。

    大哥在那一陣子看起來跟平常沒有太大的差別,吃得下飯,笑得出來,該做的事情也會做——然而,這就是問題所在。

    家裡的植物,陽台上的、庭院裡的,幾乎都是大哥栽種的,也一直是他負責照顧——該多久澆一次水、水量要多少、是不是該修剪了,都由他全權負責。

    但自從項茗提出分手以後,大哥常常澆水澆到一半就失了神,或是一天多澆了幾次水。

    於是那些可憐的植物們有的從根開始發爛,有的乾枯得像是鬧旱災……

    總之,下場都是一樣的——整株死翹翹。

    幼榕記得清清楚楚的——那一陣子,當她起床,打開窗戶,發現外頭的一排前一天還開著白花的辛夷樹全部死光光時,她所受到的驚嚇是多麼地大。

    她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要知道,那一棵棵的四手辛夷可是稀有品種哪……

    接著,庭院裡,管他桃花李花杏花還是蘋果花,一律死得徹徹底底,沒有復活的可能。

    而當她們恐懼地、好意地、婉轉地告訴他:「大哥,你休息,植物讓我們來照顧就好了。」的時候,他都是笑笑的:

    「沒有關係啊,妳們比較忙,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最後,連一向遲鈍無比又不太管事的老爸,也被滿園子的悲慘景象所驚動了,把大哥抓進書房懇談一番。

    幸而效果不錯,花樹的死亡率開始有明顯的減低。

    那是她們姐妹三人第一次覺得「老爸原來除了錢多以外,還有特殊專長的。」

    而一直到家裡多了一個需要關心照顧的娃娃以後,讓大哥的注意有了轉移,災情才漸趨為零。

    輕咬了一口烤吐司,幼榕沒有再說出任何有關項茗的事情,以免增加妹妹們的恐慌。

    或許是早知道她在公司,那天跟項茗在公司相遇的時候,項茗的表現很大方,還主動同她打招呼。

    項茗的反應並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難為情,但一向敏感的幼榕卻查覺到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許多矛盾的訊息,她似乎是迷惘的、孤寂的。

    她並不快樂。

    「何必讓自己活得這麼辛苦呢?」幼榕輕歎了聲,用極細微的音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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