黠狐的陷阱 第一章
    午時的陽光炎熱刺眼,乾燥揚沙的空氣令人窒息,在這商旅疲憊、遊人稀疏的時辰,四個身著玄色長衫的男女行色匆匆地走向石鼓鎮客棧。

    這四人長相殊異。兩個男子一個身高七尺,長髮亂須,魁梧粗壯;另一個瘦長如竿,臉呈芥色,一副吊死鬼模樣。兩個女子雖已年過三十,但一個繪眉染腮,面貼花紙,風韻猶似二八少女;另一位體態豐腴,烏雲墮髻,美艷中透著狐媚風情。

    他們,正是當今勢力正長的吐蕃王子惡名遠播的八大護法中的雷、電、風、雲四煞。雖然這八大護法自詡為『八神』,但由於作惡太多,為人凶殘,人們私底下都稱其為「八煞」。

    四煞行走間,長髮亂須的雷煞突然膝後一麻,打了個踉蹌,差點兒摔一跟頭,當即惹來同伴的訕笑。

    他瞪著眼睛站住,凶狠地大罵:「他奶奶的什麼人?竟敢出黑招,出來,吃爺爺一拳!」

    安靜,沒回應。

    美艷豐腴的雲煞挪揄道:「雷哥哥不過是絆了腳,生什麼氣呢?」

    這更加刺激了雷煞的好強心,堂堂雷神豈能受人戲弄?

    「雲娘休得取笑,看我毀了這絆腳之物!」他長髮亂須俱張,雙拳猛收再放,身子隨之旋轉,一股強勁的風將四周的沙土樹木吹得飛揚搖動。

    就在這風起塵飛的瞬間,一道紅色身影由空而降,迅即落在他的身後,欲奪他背上寶劍。

    雷煞絕非等閒之流,一驚之後迅速轉身,閃過對方的一擊,肆無忌憚地淫笑起來。「哈哈哈,來得正好,紅嬌娃,爺爺可是想妳多時了。」

    「呸,賊人無禮!速速還我師傅寶劍來!」

    身著紅色衣裙,面覆紅色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紅嬌娃邊罵邊出劍。她手中所持雖是翎翅短劍,卻更善近身對敵。只見她身形變幻莫測,靈巧異常,翻騰跳躍間劍光閃閃令人眼花撩亂。

    這番氣勢驚人的猛烈劈殺,竟讓雷煞一時之間只能閃躲而無還擊之力。

    他的同伴見狀自然沒閒著,紛紛出手相助。

    四煞合力,紅嬌娃頓感身陷重重壓力之中,不免顧此失彼,危機萬分。

    就在此刻,一聲內力充沛的長笑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不約而同地停住了手,舉頭往笑聲處看去。

    只見身邊大青樹上立著一個身著白衣的青年男子,他相貌俊美,身軀頎長,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眼裡閃動著令星月失色的光芒。

    「啊,飛狐小哥!」一聲喜出望外的驚呼,剛才譏笑過雷煞的雲煞躍上了樹。

    可那名喚飛狐的青年卻嘻嘻笑著飄到另一截樹枝上。

    「搗什麼亂?」瘦如竹竿的電煞恨聲咒罵。

    雷煞也是黑臉不悅,一心惦著小美人。「別理他,咱先拿下紅嬌娃再說。」

    而紅嬌娃更不示弱,見他雙拳大展,便一劍向他刺去,隨即躍至他身後,仍舊將目標放在奪取寶劍上。

    當即,電煞和一直不出聲的風煞再次摩拳擦掌重拾對她的圍攻。

    然而頭頂白影一閃,飛狐躍下樹,帶著一股勁風擋開正撲向紅嬌娃的電煞,再秋風掃落葉似地將風煞從漫天飄舞的長袖中發出的暗器,一一打落地上。

    趁二煞大愣間,他狀似搖搖晃晃地撞在了雷煞身上。

    「奶奶的,爺爺的鼻子壞了!」雷煞掩鼻號叫。

    飛狐手摸自己的鼻子嘻嘻笑道:「爺爺的鼻子正好呢?」

    「飛狐小哥你幫誰呀?」樹上的雲煞又氣又妒地跳下,一掌拍向站在一邊看熱鬧的紅嬌娃。可掌力竟如打在棉花上一般,胳膊卻刺痛無比,她媚眼一翻,立刻瞪向那個護著紅嬌娃的青年。「死飛狐,你幹嘛要幫她?」

    飛狐尚未回應,就見雷、電、風等三煞再次攻向紅嬌娃,他立刻興味盎然地叫道:「嘿嘿,好玩!」隨即雙肩一晃,穿梭在肅殺劍氣和滔滔拳風中,既沒有武器也不動手腳,只那麼搖搖晃晃,東張西望,卻破了四煞的攻勢,也阻礙了紅嬌娃奪寶劍的行動,當即氣得他們雙方都在罵。

    「滾開,臭小子!」

    「小子,我看你是鹽吃多了,盡他媽管鹹(閒)事!」

    「再攔我,我一劍殺了你!」

    「滑頭小子忒難纏!」

    「噓!」被吵得不耐煩了,飛狐撮嘴一呼,銳聲如劍,直搗各人心窩。爭鬥雙方頓時靜默,他調侃道:「來啊,出招啊。小丫頭劍術了得,四大神仙玩得開心,我飛狐也想攙一腳,不行嗎?」

    四煞八眼瞪著他大為不滿,紅嬌娃也惱恨他的干預。

    看他喜眉笑眼,一副不正經的痞子樣,她很不屑地用劍鞘頂他後背,想將他推開,不料他身形未動分毫,自己的胳膊卻被震得發麻,她心中一驚,知道眼前這貌似輕率的男子實則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再偷眼看他,果真見他氣息沉穩,面色紅潤,目光如炬,似蓄無窮內力。難怪他能在劍光拳影中意態從容,談笑風生。

    而更令她驚詫的是,武功高強的四大凶煞居然不敢跟他『玩』!

    「飛狐小子,算你有種,今天爺們忙,不陪你玩了。」雷煞悶聲說,再對同伴們一揮手。「走!」

    「飛狐小哥哥……」雲煞欲去還留,用幽怨的眼神望著落拓不羈的男人。

    她身邊的電煞一把抓住她,喝道:「別犯賤,快走!」

    那女人再看飛狐一眼,後者則嘻笑如故。她一跺腳,轉身離去。

    見他們逃走,紅嬌娃拔腿要追,卻被飛速而至的白影擋住,平淡地說:「妳不是他們的對手,放棄吧。」

    放棄?!他輕蔑的語氣讓紅嬌娃氣炸了肺。

    「他們與我有殺師奪劍之仇,我怎能放棄?!」她厲聲質問,奪路欲追,但還是被他擋住。這下她無法忍受了,拔出劍就向他叫陣。

    「你決意阻我報仇,那恕我不客氣了!」她展開劍式向他挑戰,可對方只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望著她,並無意接招,這讓她又氣又恨,心想為了盡快追趕四煞,對這江湖痞子沒必要講究武林規矩!

    她挽起一朵劍花向他攻去,令她驚訝的是,她所出的每一招都是絕招,可對方赤手空拳,僅用手指就能彈開她的劍刃,化解危機,還始終掛著那惱人的笑容!她敢說,他是在為成功地攔阻了她而得意。

    看著他的笑容和輕鬆移動的身形,紅嬌娃既被他怪誕神奇的武功吸引,也很懊惱。對打敗他已經沒了信心,再想到四煞跑了,師姐卻還獨自在庭州城應付那些官兵,她無心再跟他糾纏,撤劍往後飄去。

    看出她欲罷手,飛狐笑得更歡了。「姑娘真是紅嬌娃嗎?傳言紅白嬌娃從不分開,今天姑娘為何獨行呢?」他關心地詢問,可她並無意響應。

    一對清澈大眼睛衝他一瞪,飛快轉身順著車道跑了。飛狐身形一動正待要追,可猛地頓住,眉頭微蹙,往庭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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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州城

    馬車因道路的坑窪不平而顛簸著,飛狐伸長四肢舒適地躺在車棚頂上,腦子盡想著中午在石鼓鎮見到紅嬌娃的事。

    他一進城,就從不同的管道得知『雪嶺雙嬌』與『八煞』大鬧都護大人獨子慶生會的事,甚至他消息靈通的下屬還打聽到被俘的白嬌娃已經脫困的消息。

    看來,可愛的紅嬌娃確實是落了單。

    想起那雙年輕又機敏的眼睛,他沉思起來。

    早在數月前就聽說過『雪嶺雙嬌』的名號,卻從沒想過會以那樣的方式與紅嬌娃相識。雖然面紗遮蓋了她的容顏,不過從她清澈的瞳眸和靈巧的身形,他相信她一定很年輕。

    不過,雖說她武功不賴,但獨鬥四大魔頭?

    他輕輕地搖頭,對她那份莽撞的勇氣,除了深表欽佩外,實在不能苟同。

    想起分手時那對恍若雪豹般機靈的眼裡放射出來的怒光,他無聲地笑了。那只初出江湖的雛鳥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他很想再看到那對美麗動人的眼睛,聽她如雲雀般響亮悅耳的聲音,更想知道她在面紗後的面容到底是什麼樣?是醜?是美?他猜想,應該像雪蓮花那般清新美麗才對。

    「唉,那時真不該放她跑掉!」他懊悔地自語。

    當他成功地替她解圍,又攔阻她獨戰四煞後,他與商隊在庭州城會合的時間也到了,而那關係到柳樹莊大批玉器的帳款收回,他得親自來辦,所以他才不得不讓她溜走。

    如今事情辦妥了,他滿腦子裡都是她,可他能到哪兒去找她呢?

    「二爺,銀子收齊了,貨物也買賣完了,咱是不是該回去了?」坐在車伕身邊的賬房管事金柱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啊,咱們這趟出來也有四、五個月了,是該回去了。」他悠然地說著。

    看看四周,此處正是北庭都護府所在的南大街,本來就戒備森嚴的地方,今日更因上午有人大鬧都護大人獨子慶生會而府兵遍佈,行人寥寥。

    忽然,一點紅色跳入視線。他瞇起眼,還未及看仔細,那抹紅影已經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都護府的翹簷飛宇中。

    「是她!」他敢用性命打賭,那正是他剛才一直在想著的女孩!

    「金柱,你們先回客棧。」他對著精明的賬房說,隨即飛身下地。

    「二爺,你要去哪裡?」金柱急忙問,但得到的響應是一道流逝的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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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庭都護府院牆高築,守衛嚴密。但那危牆嚴堡、虎兵狼吏都擋不住雲彤闖進去的決心。

    她趴伏在陡峭的屋脊上,面紗半掩,雙眼滴溜溜地搜索著下面的庭院,那裡每一個門前都有手持兵器的士兵把守。

    慢慢地,她的視線集中在了西面,陰暗角落裡那個幾乎與地面齊平的小鐵窗。

    那裡一定就是地牢!想著之前從抓住的士兵口裡逼問出的信息,她確定那裡就是師姐被關押的地方。

    看著那黑漆漆的洞口,她的眼裡噴出怒火,緊攥雙拳,指甲刺入掌心也感覺不到痛。在十五年的生命中,她從未與師姐分開過,一天都沒有。可今天,那個該死的賊官居然敢把師姐抓走,並關進那個連狗洞不如的地方!

    她好恨,恨不能立即將眼前阻攔在她與師姐之間的東西打碎,將那些把師姐囚禁在那個鬼地方的壞蛋殺死,救出師姐!

    盯著目標,她悄無聲息地順牆滑下,快速閃到鐵窗前,卻發現鐵窗被封,看不到裡面。她暗自咒罵著往地牢門口摸去,那裡只有一個士兵守著。

    她沒給他任何機會,一拳搗在他頸窩,那五尺男人立刻癱軟倒地。

    她迅速將劍架在他頸子上,厲聲命令道:「打開門!」

    「紅……紅嬌娃……」因為吃驚,士兵聲音嘶啞。

    「少廢話,想活命就開門!」她再次命令。

    「可、可是裡面沒有人。」士兵哆嗦。

    「胡說!分明我師姐就是被你們關在這裡!」她壓低手中的劍警告他。

    「真、真的……白嬌娃被、被帶走了。」脖子上冰涼的感覺讓士兵恐懼。

    「誰?誰把我師姐帶走了?」一聽師姐被帶走,雲彤又急又氣。

    見她雙目發出令人膽寒的光,士兵連聲說:「黑……鷹,是黑鷹帶走了。」

    黑鷹?安東府名震關外的神捕?

    他怎麼會跟北庭府有關連?而且剛才在外面抓到的士兵明明說師姐就關在地牢內,因此她壓根兒不相信。「什麼時候?」

    頸子上冰涼的感覺讓士兵哆嗦著說:「約一……一個時辰前。」

    「騙人!」她手中劍一壓。「打開門,否則我就殺了你!」

    她的威脅立刻起了作用,那士兵咕噥著將腰上的鑰匙取下。

    雲彤一把奪過鑰匙,出手往他胸口穴位一點,他再次倒地沒了知覺。

    她跨過士兵的身子打開鐵門,冰冷的氣息迎面而來,牆上的大火把映照著長長的石階,底下陰暗無比,她連聲喊著師姐,可沒有回應。

    她摘下火把拋下台階,借助火光,看到地上零散的鐵鏈鐵索和無人的石柱,師姐果真沒在這裡。

    「難道這小子說的是實話?」她回頭想點醒士兵,逼他說出黑鷹帶走師姐的目的。可是卻聽到腳步聲往這邊走來。她趕緊把士兵拖進地牢,再將門關上。見到數名府兵迎面而來,她立刻穿過旁邊的小門,轉進一個寬敞院子。

    她的動作夠快,可還是被身後的士兵發現了。「看,那是誰啊?」

    「是紅嬌娃!」

    「站住!快,抓住她!」

    隨著七嘴八舌的吆喝聲,雜亂的腳步聲從幾個方向傳來。見行蹤已暴露,雲彤也就不再躲藏。她快速地在這個迷宮似的院子裡橫衝直撞,試圖找到師姐。

    「紅嬌娃在那兒!」身後傳來吆喝聲,奇怪的是,聲音竟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噢,她用瓦片打我!」

    「快,抓住她!」

    聽著遠去的追逐聲,她大感驚訝,她並沒有用瓦片打任何人啊?難道還有別人闖府?但不管這人是誰,倒真是幫了她的忙,她得利用這個機會尋找師姐!

    跳過一道圍牆,她來到一個更大的院落。倚著牆角往裡看,發現那裡有不少士兵在走動,附近的角樓和觀敵台上也有手持弓箭的士兵在瞭望,如果她走出去,馬上就會被發現。在沒有找到師姐前,她絕不能被他們發現。

    大院子邊有道月門,裡面傳來「噗噗」的馬鼻聲。她猜想那裡是馬廄,偷偷溜進去,果真看到長長的廄房,有幾匹馬在馬槽邊吃草。

    她環顧雜亂的小院想著要怎麼做時,忽然,頸子後的汗毛豎了起來。她戒備地轉身,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手抱草料站在身後的馬廄內呆望著她。

    「喂,你幹嘛盯著我看?」她不喜歡這個小馬弁的眼神。

    「紅嬌娃!妳是紅嬌娃?」那少年驚喜地問,語氣中充滿了仰慕。

    「是我又怎樣?」

    「喔,能見到妳太好了。我欽佩雪嶺雙嬌,妳們好有本事……可是,妳還是快走吧,這裡士兵太多,妳一個人打不過他們。」

    「不行,我要找我師姐。」雲彤謝絕了他的好心提議。

    「可是白嬌娃已經不在這裡了。」

    「誰說的?我師姐分明被抓來了。」雲彤生氣地說。

    「是真的,我親眼看到黑鷹把她帶走了。」少年人真誠地希望她離開。

    「帶到哪裡去了?」看出他沒有騙她,雲彤著急了。

    「不知道。只聽說都護大人是被黑鷹逼迫,才准他帶她離開都護府的。」少年說著神色一變。「他們來了,妳快躲起來!」

    雲彤也聽見外面傳來此起彼落的吆喝聲,看來那群追逐她的士兵轉回來了。

    「躲?我才不躲呢!」雲彤恨恨地說,看到牆邊馬車上放著不少爆竹。

    「這是幹什麼用的?」她問著走了過去。

    「今天是都護大人兒子的慶生日,本來說要放爆竹的,可現在……」

    雲彤不再說話,既然師姐沒在這裡,那她留下也沒什麼意思,而走之前,她得給這個該死的都護大人一點教訓,算是替師姐報仇。

    「我不想連累你,你快離開!」她命令那個小馬弁。

    但他不走,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她。

    「你想阻止我?」她威脅地瞪著他。

    「不,我不會。」男孩吞嚥著口水敬畏地注視著她。

    她不再理他,拉過兩匹馬,挑出幾大串爆竹綁在馬尾巴上,把牠們牽到月門邊等著。當吵雜聲越來越近時,她掏出打火石很快把馬身上的爆竹點燃,再猛地往馬背上擊一掌,受驚的馬就這麼帶著火光爆炸聲衝入大院,衝向那群官兵。

    霎時間人喊馬嘶爆竹響,整個都護府如同千軍萬馬在激戰一般。越來越多的官兵、衙役、差吏聞聲湧入,更多的人慌亂地圍著狂奔的馬在院子裡驚跑。

    在震天價響的爆竹聲和驚喝聲中,雲彤並未忙著離開或掩蔽自己的行蹤,而是跳到院子裡興高采烈的觀賞著自己的傑作。

    有些士兵發現了她,喊叫著向她撲來,可聲音全都消失在爆竹裡,而她則好整以暇地用作弄人的招數將他們一個個打得趴下哀號。

    不行,得來點大的。就在她尋思著如何將都護大人引來痛揍一番,替師姐報仇時,一個暗器打在她正想抓爆竹的手上。五指一麻,她吃了一驚,四下看看並無異常,而打了她的暗器是塊小瓦片。

    知道有人暗中搗鬼,她氣壞了,仍不動聲色地再抓爆竹,並留神四周。

    這次,手腕再次被擊。

    有人敢在暗中玩她!憤怒中,她一展『彩霞舞』躍上屋頂最高處,立即看到一道白色身影消失在前方高起的屋脊後。

    「哼,沒人可以戲弄我後跑掉!」她一提氣,發誓要追殺這個敢在她為師姐報仇時騷擾她的人。

    前頭的白色身影時隱時現,始終與她保持著某種距離,甚至追到城外荒地時,那人如同會隱身術似地突然消失了蹤影。

    跳上一個高高的土堆,她眺望著空曠的四野,不得不承認那人的武功比自己高很多,居然能眨眼間就脫出了她的視線。

    雖然明白那人以瓦擊她,是想將她引出都護府,不像有害她之心,但他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向自己挑釁,雲彤怎麼想都不痛快。

    「死賊人,有種你出來跟姑娘比個高下,偷偷摸摸地算什麼好漢!」她大聲地罵,想激他現身,可是半晌也沒有響應。

    凝神靜聽,除了蕭瑟的風聲和單調的駝鈴、車輪聲,她什麼都聽不到。

    找不到自幼相伴的師姐,失去了發洩怒氣的目標,她懊喪地跳下土堆,低垂著雙肩往前走。可是腳步越走越沉重,心也越走越淒涼。

    再回都護府鬧也沒啥意思了,被黑鷹帶走的師姐下落不明,被八煞奪去的赤霄寶劍未能奪回,殺害師傅和氓山叔叔的仇人所去無蹤,現在,她該怎麼辦?

    一個個無解的愁緒困擾在她心頭,看著漸漸西沉的落日,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師姐,妳在哪裡?」她坐在路邊落盡繁枝的枯樹下,低聲呼喊著,傷心的眼淚衝出眼眶,浸透了臉上的面紗。

    「師傅,氓山叔叔,嗚嗚……我沒用,寶劍沒尋來,師姐被抓走了,嗚嗚,師姐啊,我該上哪兒去找妳呢?死禿賊,爛心肝,都是你們害的,我要殺了你們,燒了你們!師姐啊,妳快出來啦……」

    呼喊著、嗚咽著、咒罵著,她心中的擔憂和憤怒不僅無法消除,反而帶來更多的悲愁。最後,所有的一切都被淚水淹沒,她毫無節制地號啕大哭起來。

    「師姐——」

    「師姐——」

    哭著、喊著,突然她怪異地發現自己的哭聲有回音。空曠的荒原能有回音嗎?她好奇地忍住淚,向空寂的四處張望,四野茫茫,無遮無擋,怎會有回音呢?她再試著哭喊幾次,每次如此,她眼睛一眨,改變了策略。

    「師……」一發聲,她就停下。

    「師姐啊——」那緊隨她之後的聲音自頭頂而來。

    她循聲望去,當即驚跳起來。

    在她身後這棵不怎麼粗壯的樹上,正半坐著個身著白衫,長相俊美,言語神態卻很痞子樣的男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中午在石鼓鎮壞她事的「老狐狸」!

    「該死的老狐狸,我就該知道又是你在搗鬼!」看著這個學她哭的男人,她立即明白用碎瓦片打她,將她引出都護府的人就是他。當即她忘了傷心,忘了哭泣,飛身上樹,將心頭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到他身上。

    「嘿,乖乖,我的名字是飛狐,不是老狐狸。」他避過她的攻擊糾正道。

    「我才懶得管你叫什麼,反正狐狸精喜歡的男人就是狐狸!」

    「這話不對,姑娘可不能壞了我飛狐大俠的名聲喔。」他悠然地折斷一根樹枝輕拍慢推她的劍,氣得雲彤直咬牙。

    「呸,你的爛名聲與我何干?你不該一再煩我!」雲彤毫不手軟的進攻。

    落光了葉子的禿樹上兩人跳躍著,比劃著,可誰也沾不了誰的身,雲彤的「彩霞舞」將一柄利劍幻化成數不清的劍影,把飛狐團團圍住,可每次他都能輕鬆自如地脫身,毫髮無傷地繞著她轉,彷彿有意逗弄她似的。

    使盡絕招未能傷他,雲彤再次嘗到挫敗的滋味。她氣紅了雙眼,跳下樹。

    見她神情淒慘,飛狐也隨她跳下來,還謙卑地對她抱拳行禮道歉。「姑娘別再哭,我認錯了,還不行嗎?」

    雖然不服氣,但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贏不了對方,雲彤也只得忍下,但仍抱怨道:「你就是錯了,中午攔著我抓四煞,下午又阻撓我找師姐,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我又不認識你,幹嘛要打擾我?」

    面對她氣勢洶洶的指責,飛狐也不生氣,依然笑嘻嘻地說:「乖乖,妳講點道理好不好?中午若非我出手相救,妳恐怕已經成了四煞手下的冤魂,先前若非我替妳解圍,現在都護府地牢裡關著的人恐怕就是姑娘妳了。」

    「你胡說!」雲彤反駁,但隨後糾正。「中午算你救了我,可後來……」

    「後來怎樣?後來同樣是我救了妳!」飛狐打斷她,他的笑容不變,目光卻變得犀利。「妳知道都護府內有多少兵馬嗎?我聽說上午在大草場上發生的事了。想想看,妳師姐在寬敞的草原上都未能逃脫,妳以為自己真能在那個四面高牆內,逃脫大批府兵的追捕嗎?」

    他說得不多,但雲彤不笨,師傅和氓山叔叔過去就常說她行為太莽撞,這一年多跟隨師姐尋仇,師姐也常告誡她遇事要冷靜,如今看來,自己又犯老毛病了。

    「可是我師姐……」

    想到師姐,她的眼淚又撲簌簌地滾落不少,因為與飛狐面對面,她不想失態,一把抓起已經濕透的面紗擦拭眼淚,哽咽地說:「黑鷹、是黑鷹帶走了我師姐……他會傷害她。」

    「如果妳師姐是跟黑鷹在一起,那妳沒必要擔心,他是好人,不會傷害她。」她的眼淚扯痛了飛狐的心,他眼裡滿懷憐惜地安慰她。「倒是妳,不要再哭了,把面紗摘了吧。」

    「不!」雲彤立刻緊緊抓住被淚水浸濕的面紗,防備地看著他。「我不能摘下面紗,師姐說過絕對不可以摘下面紗的!」

    見她如此看重面紗,飛狐安撫道:「好吧,只要妳覺得濕面紗很舒服就行。」

    「很舒服。」雲彤喃喃地說,忽然不知該怎麼對待這個總是面帶笑容,似乎天底下沒有讓他煩惱的男人。

    看看寂靜的荒原,飛狐對眼前這女孩實在不放心。「現在妳想去哪兒?」

    這一問問到了雲彤的痛處,看看天邊的落日,她好彷徨,可是她不會放鬆對陌生人的警戒。「幹嘛問?那和你沒關係!」

    飛狐看著她,那雙露在外面的大眼睛雖被淚水浸得更加清澈,也仍像他中午初見時閃動著機警的光芒,但卻掩不住那讓人心痛的迷茫,此刻的她像極了找不到家人又迷失了回家路的小孩。

    「天要黑了,妳不能一直坐在這裡。」他耐心勸導她。

    「我做什麼不用你管。」她看看遠處模糊的庭州城牆,語氣冷淡地說。然而心裡卻憂慮著該如何去找戶好人家投宿一夜?以往這都是師姐安排的,如今,師姐忽然不在了,她深感孤獨無依,茫然失措更甚一年多前驟失師傅和氓山叔叔時。

    看出她很排斥自己,但飛狐絕不會讓她獨自面對困境。「妳跟我走吧。」

    「不!我不要跟男人走!」雲彤的聲音高亢,並戒備地盯著他,彷彿他突然成了長六個腦袋的怪物。「你我互不相識,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想不到勇敢莽撞的雪豹子竟害怕與男人獨處,飛狐樂了。

    有趣的女孩!他知道自己就是在這一刻喜歡上了她,她正是他所需要的女人。可是現在,他得先獲得她的信任。

    他微笑著改變了策略。「妳要找妳師姐嗎?」

    「當然!」見他換了話題,而且笑容可疑,雲彤像只嗅到危險的鹿,立刻豎起了自衛的犄角,尖銳地回答。

    他輕拍膝蓋,輕鬆地說:「那跟我走就對了。」

    「為什麼?」大眼睛裡寫著不信。

    「因為我認識黑鷹,知道在哪裡能找到他。」他自信滿滿地說。

    「真的嗎?」雲彤遲疑了,這是個很大的誘餌,她無法不被吸引。

    「是的,我保證不會騙妳。」

    面對他的保證,雲彤仍有懷疑。「你相信我師姐真的跟他在一起嗎?」

    「相信,因為我打聽過了,都護大人原想害妳師姐,是黑鷹說服都護大人放過妳師姐的,因此,他一定會將她帶在身邊。」

    「黑鷹為何要幫我師姐?」

    「這個嘛,妳得去問他。」

    雲彤默然,事到如今她相信師姐真是被黑鷹帶走了。可她不明白黑鷹為何要帶走師姐?又把師姐帶去了哪裡?他真的不會傷害師姐嗎?而她,能相信眼前這個男人,跟他走嗎?瞟了眼身邊的男人,見他正以等待獵物入套的眼神看著她,她心裡一沉。

    「不,我自己會去找黑鷹,不要你幫忙。」她堅決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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