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陷阱 第三章 擁有有限責任的專政 11 金融界的熱帶叢林游擊戰
    至少在金融市場上,迄今為止具有重大意義的與其說是全球化,還不如說是世界的美國化。商業活動家默裡茨認為,這是正常的情況:「也許這是我們為美國在巴爾幹為我們進行干預而必須付出的代價。」這種依賴性所產生的經濟損失同樣是十分巨大的,而且對於美國來說也並非毫無風險。這位使用霸權的美國巨人越是殘酷無情,就越會產生攻擊性的反抗行動。如果一些政府感到自己在這種反抗中能佔到便宜,將會發生什麼事呢?正在崛起的馬來西亞已經證實了這一點。在任職多年的馬哈蒂爾·穆罕默德總理領導下,這個國家發展成為除了新加坡以外,最成功的亞洲崛起國家。此外,馬哈蒂爾特別喜歡做的是,不斷地對西方的傲慢自大、頹廢墮落和帝國主義觀點發動攻擊。1988年他準備在與自身利益最關切的領域即貨幣市場上對他的敵人發動打擊。

    在此以前,這個國家的中央銀行即內加拉銀行不得不忍受相當大的損失。裡根政府多年推行的高利率政策把美元匯率推向頂點。然後,美國人與日本、英國和聯邦德國在紐約普拉扎飯店舉行一次秘密會談,達成一致意見,通過共同干預再把匯率降下來,並由此造成災難性下跌30%。內加拉銀行總裁雅法爾·侯賽因,以前曾是證券交易所經濟審查委員會的工作人員,非常憤怒地注意到,馬來西亞辛辛苦苦掙到的美元外匯儲備,並非由於自己過錯而大幅度貶值。他在印度新德里的一次談話中憤怒地指出,由於普拉扎協議,「根本改變了由的私人倣傚者所搞倒。當歐洲貨幣體系陷入虛脫的時候,雅法爾錯誤地估計形勢。英國人很快退出歐洲貨幣體系,使他大吃一驚。內加拉銀行在1992年和1993年損失幾乎60億美元。雅法爾不得不為反對派領導人所稱的「馬來西亞最大金融醜聞」承擔責任,失去了他的職位。他的接班人此後再也不敢冒這種風險了。

    內加拉銀行投機活動證明,結成網絡的金融世界對於自身所產生的矛盾衝突是如何無能為力。由於市場爆炸性地增長,今天若想對整個金融體系的穩定造成威脅,像馬來西亞這樣的一個國家肯定是太小了。但是「美元火山」(漢克爾語)卻可以噴出越來越多的美鈔,從而使得在美國本土之外流通的美元總量迅速膨脹。亞洲的貨幣發行銀行已經控制了世界硬通貨外匯儲備的一半。中國大陸的外匯儲備已有700億美元,小小的台灣島也不相上下,日本所擁有的外匯儲備是這個數目的2倍。在美國和它的亞洲貿易夥伴之間矛盾日益增加的背景下,這個數目提供了「製造一次金融風險的充分材料」。1995年《經濟學家》雜誌曾發出上述警告。」

    迄今為止,敵視美國的亞洲國家未必會用大規模拋售的辦法破壞美元地位,並從而破壞世界金融體系。而且這些國家對於市場,對於美國的軍事保護有著很大的依賴性。但這些並非永遠不變。亞洲各國的增長趨勢正在使權力平衡的格局向著有利於亞洲的方向移動。

    另一方面,在歐洲,與計劃者的意圖——動搖美元霸權地位——相反,這一計劃正變成一場沒有喜劇結局的笨拙肥皂劇。在那裡,兩個歐盟大國——德國與法國政府為了實行一種共同的歐洲貨幣而相互爭鬥。在「獲得偉大成就」(科爾語)的同時,他們在市場與國家之間展開了一場權力鬥爭,使歐洲長期處於緊張狀態。

    歐元的冒險:圍繞貨幣聯盟的鬥爭

    自1991年12月11日以後,荷蘭的小城市馬斯特裡赫特肯定要被寫進歷史書。在那裡,在這個星期三的晚上,當時的歐共體12國政府首腦在一份條約文本上簽了字。在未來幾十年的歐洲歷史進程中,這份文件將起到決定性的影響:這就是關於建立歐洲聯盟並為它的成員國創造一種共同貨幣的條約。歐洲改革並沒有改變西歐國家聯盟的政治結構與管理技術結構。關於未來貨幣聯盟的協定證明了各國領導進行改革的果斷決心,這在現在民主制度中還是很罕見的。正在所有國家等待批准的這項協議規定,自1999年初,大多數歐盟國家都要把它們的貨幣同固定的兌換比例聯結起來。兩年以後,由於一種名叫「歐元」的、事實上的共同體貨幣的問世,歐洲貨幣的舊名稱即將消失。如果按計劃實行的話,自2002年1月1日起,所有工薪、收入、支付和稅收都要以歐元計算。它的價值要與1999年後市場結算的兌換比例相一致。

    這些步驟的結果是不容忽視的。未來的歐洲國家將克服迄今為止貨幣分裂所造成的諸多不便。小市場的息金補貼將像迄今為止的高額銀行兌換手續費一樣被取消。首先是這些國家之間的所有貿易將擺脫匯率突然變動所造成的代價高昂的風險。在共同市場內所有價格都將直接進行比較。但是與此同時,歐盟國家將面臨一種巨大的政治風險。他們將不再擁有自己獨立的貨幣發行銀行,而且,原來的貨幣發行銀行也將把它們的主權轉交給未來歐洲中央銀行。這家歐洲中央銀行將在迄今為止的更大範圍內把歐洲國家彼此緊密聯結起來。這個貨幣聯盟的成員,如果無法維持自己的出口經濟,將再也不能採取貨幣貶值的緊急剎車措施。這些加入歐盟的國家再也無法直接決定本國財政金融政策、稅收政策和社會福利政策。如果貨幣計劃真正付諸實施,那麼,建立一個能夠迅速而又仍然是民主地作出決策的真正政治聯盟就將是一個繼續生存的問題了。

    然而,用這種廣泛意義來衡量,協議簽字五年以來,人們對於這項至關重要的歐洲政治方案的公開討論還處於一種很可怕的水平。人們或者說,歐洲貨幣聯盟會保障「不再從德國的土地上產生出戰爭」(科爾語);或者說歐洲貨幣聯盟將對「歐洲再度分裂」承擔責任(美國外交大臣道格拉斯·赫德語)。此外,正如1996年3月德國社會民主黨高級候選人狄特·施玻利在巴登一符騰堡競選演說所說的,歐洲貨幣聯盟又是「對於德國勞動崗位的威脅」。

    在關於歐洲貨幣聯盟的辯論由於蠱惑宣傳和虛假情報而陷入一團迷霧之中時,人們於1996年1月18日在法蘭克福聽到了令人頓開茅塞的語言。歐洲財政基金會,一個銀行界的院外政治集團同法國財政部長讓啊爾蒂舉行一次辯論。金融行業所有有地位、有名望的人都被邀請到會。阿爾蒂首先提出了一些技術性建議,討論了匯率目標區和過渡步驟。接著在自由發言中他大致描述了歐洲貨幣聯盟的真正目標。阿爾蒂認為,這個計劃一旦成功,「歐元就可能上升為世界主要的儲備貨幣」,它得到有4億公民的、世界規模的歐洲內部大市場的支持。在這個基礎上歐洲可以同美國平起平坐。歐洲聯盟通過控制匯率將獲得一種「貿易政策手段」,它比任何種類的進口關稅都更加重要。

    出席會議的大金融寡頭代表們的反應十分尷尬。儘管美元危機、歐洲貨幣體系崩潰,在德國的金融與經濟舞台上,阿爾蒂所說的反對市場力量的自由作用的國家干預還是被看作是一種褻瀆行為。準確地說,是否應重新恢復國家控制金融市場的能力已成為圍繞貨幣聯盟鬥爭的真正核心。這位巴黎政治家用手掩著嘴悄聲許諾說,歐洲貨幣聯盟就是要結束「美元的專制統治」。

    對此應當補充的是,歐洲人將為此付出昂貴而痛苦的代價。因為為了對市場施加強制,必須先使市場平穩下來。在所謂馬斯特裡赫特標準後面隱藏的不是別的什麼,正是在條約草案辯論期間聯邦德國銀行代表所強加的東西。眾所周知,只有那些政府債務不超過全國年度創造價值,年度赤字不超過社會總產品3%的國家才被允許進入歐洲貨幣聯盟俱樂部。而且,參加國貨幣應當在3年以前事先與德國馬克建立一種穩定的兌換比例。具體比值是隨意選擇的,不過要與談判中估計的德國在1999年的水平相適應。德國貨幣保護者認為,只有這樣,才會使歐元從一開始就像德國馬克那樣安全可靠,從而使投機性攻擊行動不會撈到什麼好處。

    這個方案在理論上是如此具有說服力,但它又是如此迅速地被現實所超越。條約簽字4年以後,這個計劃簡直變成了婦女緊身胸衣,弊端超過了益處。首先是法國,自1994年以後被迫模仿德國貨幣政策,建立一家獨立的貨幣發行銀行。它的最高長官讓一克洛德·特裡謝實行鐵的「法郎壁壘」政策,在長達4年的期間內法國的債務人和企業家們不得不支付比德國人高出3%的利息,以便抵抗不斷出現的新的投機浪潮,保住匯率。最後直到1996年夏季,這兩個國家的利率水平才大致相等。與此同時,所有歐盟國家都開始著手減少赤字。在收入增加時期,赤字水平比較穩定。但是隨著景氣形勢的短期中斷,自1993年起,歐洲聯盟陷入衰退,徵稅收入急劇下降,1995年,就連德國也不符合歐洲貨幣聯盟的標準。

    此後,緊縮路線與任何經濟政策理性都格格不久。在企業和康采恩為了節省成本而使幾百萬人失業之時,迫切需要國家充當投資者和僱主的角色。由於加劇危機的緊縮措施,歐洲貨幣聯盟計劃在法國變得聲名狼藉。1995年秋季,法國兒家工會共同組織了一場近幾十年來前所未有的、長達數月之久的反對緊縮方針的罷工。在抗議浪潮的壓力下,法國工業界,如標緻公司總裁雅克·卡爾韋和對歐洲聯盟絕對不會抱敵對態度的前任總裁瓦萊裡·吉斯卡爾·德斯唐都要求修改馬斯特裡赫特計劃。在德國,反抗活動也在增長。德國經濟調查研究所分部領導人海納·弗拉斯貝克與他的多數同事觀點一致,他提出警告說,急劇壓縮國家開支會使整個歐洲不穩定,這就像當年德國總理亨利希·布呂寧,用他的壓縮開支做法把魏瑪共和國1930年危機變成一場真正的大災難一樣。

    1996年夏,所有的人都主張把貨幣聯盟推遲到更好時機,至少推遲兩年。然而歐洲聯盟領導人,首先是歐洲先知赫爾穆特·科爾並沒有作出這種決策的自由。因為所有那些出於利己的原因多年來長期反對歐洲貨幣聯盟計劃的人,如倫敦商業中心和美國華爾街的商業家們,都期盼著這樣。瑞士銀行巨頭瑞士銀行聯合會駐紐約外匯機構的負責人米歇爾·斯諾夫對自己的對手毫不隱瞞地說:「這會奪走我們的工作和贏利機會,我們當然持反對立場。」盎格魯.撒克遜和瑞士的貨幣金融機構自1995年夏以來就系統地向投資者散佈不安情緒。他們在廣告宣傳和公開談話中直接散佈德國馬克股票可能貶值的警告,勸誘廣大顧客購買瑞士法郎股票,雖然它的利息收入已接近於零。只有德國和法國的大型銀行尚能防止大規模損失。他們支持歐元計劃,因為隨著統一貨幣問世,小範圍的市場即將消失,而迄今為止在其餘歐盟國家中大量小銀行居主導優勢。

    在這場權力鬥爭中,交易所大廳歐元反對者可以結成廣有影響的聯盟。在倫敦,政府和「商業中心』即倫巴第大街附近的銀行區結成了一條戰線。因為他們從傳統的自我意識出發,他們不想參與合作,而且也不想依附別人。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德國高級貨幣政策專家報告說,躲在幕後的英國大臣和官僚們「為了把這件事情弄垮,是不惜使用一切手段的」。對於電子化交易市場上的這種情緒來說,十分重要的是德意志聯邦銀行總裁蒂特邁耶爾向歐元反對者所提供的支持。因為他認為,他所信仰的貨幣主義學說的聖盃,獨立的德國貨幣發行銀行正在受到威脅。1996年3月他在波恩外交部舉行的一次歐洲討論會上對金融界肯定地說,歐洲貨幣聯盟「在經濟上並不是絕對必要的」。

    脆弱的貨幣結構在投機活動的壓力下總是要冒發生偏頗的危險,在這種貨幣結構的背景下,歐洲政策既不能前進,也不能倒退。德意志聯邦銀行中央銀行董事會成員漢斯·於爾根·科布尼克警告說:「對馬斯特裡赫特計劃的任何修改都將受到市場的無情懲罰。」1996年1月《法蘭克福總匯報》獲悉:「大型投資基金公司已經公開作好準備,爭取盡可能搶先從歐洲貨幣聯盟的推遲中獲得某種結果。」至於這種結果如何實現,倫敦巴裡巴斯銀行資本市場專家保羅·哈梅特解釋說,「十分簡單」,如果統一貨幣延期推遲,「那麼就實行B號計劃:收購德國馬克」。這樣,推遲削減國家開支的經濟命令就會被金融世界電子貨幣機器顛倒過來。哈梅特估計,1美元將可兌換1.35德國馬克。德國,這個歐洲經濟火車頭,將再次受到貨幣升值浪潮的衝擊,恐怕又要有100萬勞動崗位作為代價被犧牲掉。

    所以科爾和他的夥伴希拉克除了頑固堅持他們的歐元計劃以外,沒有別的出路。他們宣佈,誰要在1999年以後加入貨幣聯盟,就要根據協議在1998』年春天作出決定,一切按計劃進行。1996年上半年,波恩、布魯塞爾和巴黎幾乎每週都發佈出這樣的保證,這類保證當然就像漆黑的大森林中的哨聲一樣。距決定日期越近,情況越明顯,除盧森堡以外,沒有一個歐盟國家符合加入貨幣聯盟標準。儘管如此,歐元的計劃者還希望,1999年以後把歐洲匯率最終固定下來。1992年歐洲貨幣體系的戲劇性事件再度大規模重演。法蘭克福銀行家煽動說:「市場活動家們將對這項決議的堅固性進行測試。」1996年2月《經濟學家》預言說:「如果相對多的有錢人認為貨幣聯盟將要失敗,那麼這種意見肯定會被證明是正確的。他們會用自己的行動來證實他們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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