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實,或是樂觀主義 第四章 龐可邏斯師傅得了梅毒
    第二天,散步的時候,誠實遇上一位渾身瘡疤的乞丐。那乞丐的兩眼深陷,看了的人沒準都會替他擔心:他的眼珠子會不會把他的一部分腦子給擠到別的地方去了;他的鼻子也不知是給什麼咬去了大半;他的嘴也歪著;他的牙全是黑的。

    乞丐一邊沙啞地說著什麼,大約是乞求憐憫,一邊劇烈地咳嗽著,每一陣抽搐,都似乎有一顆牙齒被吐出來。

    誠實看著那乞丐,心裡止不住的難過,到也有一絲的厭惡,可更多的是同情。

    誠實把那個再浸禮教徒給他的兩荷蘭盾全給了這可憐的乞丐;當乞丐把頭抬得高些時,誠實驚呆了,誠實兩眼緊盯著這乞丐就如同他見到了幽靈,淚水順著誠實的臉直往下淌,淌到脖子那就消失在衣領的後面。

    「哎呀,」這可憐的乞丐說道,「你還記得你不幸的龐可邏斯師傅?」

    「什麼,真是您?敬愛的師傅,您怎麼會成了這樣子呢?那是什麼樣的大災難?您為什麼要離開那最精美的城堡?菊內宮丹小姐好嗎?她真的是姑娘群裡的珍珠,大自然的傑作。」

    「我已經精疲力盡了」,龐可邏斯師傅說道。

    誠實就領著龐可邏斯師傅到了再浸禮教徒的馬棚,誠實又去找了吃的來給龐可邏斯師傅。

    填飽了肚子,龐可邏斯師傅臉上現出了一點生氣,誠實又接著問道:「菊內宮丹小姐怎麼樣了?您先等等,我得禱告一下。」

    「她死了。」誠實立刻昏死了過去。

    龐可邏斯師傅抓起桌上的老陳醋,倒了些在手心,在誠實的前額揉了一陣。

    誠實慢慢地張開雙眼,「菊內宮丹死了!啊,最完美的世界現在又在哪呢?她生了什麼病?是因為她父親把我踢出來,她悲傷過度所至嗎?」

    「保加利亞士兵幹得,完了他們還用刺刀挑開了她的肚子。她父親想保護她,那些大兵就把他的腦袋打開了花。子爵夫人也給剁成了碎塊。我那不幸的學生,菊內宮丹的兄弟也給保加利亞兵給開了肚。城堡裡再沒有兩塊摞在一起的石頭了,穀倉全給燒了,羊全給殺了,鴨子也全給殺了,樹也全給砍了。」

    龐可邏斯師傅歇了歇,又接著說下去:「可我們也復了仇了;你還記得山那邊那位子爵吧,就是那位保加利亞爵爺;他們保加利亞大兵所做的一切,我們阿巴利亞英雄也都在山那邊照做了。」

    誠實再一次昏死了過去。誠實再次恢復知覺後,開始請教是什麼原因導至了這樣的結果,是什麼樣的「充分條件」至使龐可邏斯師傅成了這個樣子。

    「哎呀」,龐可邏斯師傅說,「是愛情;愛情,這給人類以溫欣的愛情,這宇宙的守護神,這所有有知覺的生命的靈魂;還有那因愛情而至的柔弱一切情感。」

    「哎,我」,誠實道,「我也知道這愛情:我們的心的君主,我們的靈魂的靈魂。它所帶給我只是一次親吻,和一堆落在我屁股上的踢打。可為什麼這樣美麗的原因卻導至您這般的不幸呢?」

    「哎,親愛的誠實,你記得帕葵娥特的,就是子爵夫人的那個漂亮女傭。在她懷裡我嘗到了天堂一般的快樂,這快樂也給了我地獄一般的折磨。帕葵娥特早就染上了我現在有的病,她大概也已經死去了。她是從一位方濟各會修道士那得來的,那方濟各會修道士是從一位老伯爵夫人那得的,老伯爵夫人是從一位騎兵隊隊長那得的,騎兵隊隊長是從一位候爵夫人那得的,候爵夫人是從她的一位年青的侍從那得的,那侍從是從一位耶酥會修女那得的,耶酥會修女是從一位跟著哥侖布闖天下的好漢那得的。」

    「啊,師傅,您剛剛描述的是怎樣的一條令人心酸的因果之鏈吶!一定是有魔鬼在做祟。」

    「不,完全不是這樣」,偉大的哲學家答道。「這都是命中注定的,這是我們這個最完美的世界上必不可少的一種原素;假如哥侖布沒在那個美洲小島帶上這病毒,我們就既不會有巧克力也不會有胭脂紅。這病毒已禍害了我們好多代了,有時甚至滅絕了整個國家,這病毒因此而展現著於自然的偉大目標的矛盾。」

    「做為一種事實,請注意,這病毒也正如關於宗教的吵鬧是我們這個大陸所特有的。那些中國人、日本人現在還沒染上。但是,毫無疑問,在未來的幾世紀裡必定會有某種『充份條件』使得他們,那些中國人、日本人也得到這種病毒。」

    「眼下,這病毒正以令人驚訝的速度在我們中間傳播,特別是在那些決定國家命運的偉大的、光榮的軍團之中。任何人都可以很有把握地說:當兩支各三萬人馬的隊伍上陣衝殺,至少各有兩萬人染上了梅毒。」

    「這到是一個有趣的現象」,誠實說;「可我們一定要把您的病治好。」

    「怎麼可能呢?我身無分文,我的朋友,沒有錢,在這個球面上是不會有人來給我放血、灌腸的。」

    誠實立刻就跑著回去找那再浸禮教徒詹吾士,誠實請球詹吾士再發善心也救救他的師傅,誠實還描述了龐可邏斯師傅的淒慘景況。

    詹吾士,這個好心人立刻把龐可邏斯博士帶回了家,並請了醫生來。

    病治好了,龐可邏斯師傅只失去了一隻眼、一隻耳朵。因為龐可邏斯師傅寫得一手好字,且還是個算術家,詹吾士就讓他管帳。

    兩個月後,詹吾士要去里斯本做筆生意,他就帶了兩位哲學家也和他一同去。

    旅途中,龐可邏斯博士向詹吾士詳盡地講述了為何事物是如此完美。

    可詹吾士有他自己的不同看法:「人類一准已不再如先前的人那樣天真」,詹吾士說道,「人不是一生下來就都和狼一樣的,可人都會變得像狼一樣。主並沒有給人二十四磅重炮,主也沒有給人刺刀,可人自己去造了這些東西來毀滅自己。又比如破產,定下來的法律只是為了不讓債權人得到他應有的一份。什麼世道!」

    「這一切都必然是」,一隻眼博士說道,「單獨的自利的惡在社會中集合而產生廣意的善。由此,自利的惡越多,廣意的善也就越多。」龐可邏斯博士講話的時候,天就變得黑了,風也越來越強。已經看得到里斯本的海港了,可他們的船卻陷入了一場大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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