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誘惑 第四章
    當晚,高雄愛河畔,椰影搖曳,燈光迷濛,河岸邊有許多露天咖啡座與露天PUB,營業到深夜,許多情侶卿卿我我、相依相偎,燈光美、氣氛佳,儼然是偶像劇的拍片現場。

    靠近河畔的一間露天PUB裡,兩位同樣高大俊挺的男人相對而坐,一人正端著薄酒悠閒啜飲,另一人則神情恍惚地轉頭四處張望,像意外走進龍宮的蒲島太郎。

    「高雄真的變好多!」於楷倫忍不住說道,有一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感歎。

    「是改變不少,近來高雄致力於觀光事業的發展,確實小有成效。」對座的男子放下酒杯,專注地望著好友。「你也變了不少。」

    「我?我應該沒變吧!」於楷倫笑了,也端起薄酒啜飲。

    「你真的變了,變得更加成熟、有自信,和當年那個負笈北上的小伙子,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人哪有不變的呢?」放下酒杯,這回換於楷倫打量老友了。「你倒是真的沒變。」

    「是嗎?」楊靖鳶笑了,鏡片下的眼眸閃閃發光,英俊的臉孔比於楷倫更溫文儒雅,任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是……

    「你實在是我見過最不像黑道的黑道份子。」於楷倫仍忍不住感歎。

    「呵呵,那是祖傳事業,由不得我選擇,如果可以,找還是只想當個平平凡凡的律師或會計師。」

    「你生長在那樣的家庭,想要平凡,永遠也不可能。」於楷倫實事求是地殘酷點明。

    楊家可不是什麼尋常百姓、善良人家,而是大高雄地區赫赫有名的黑道世家。楊靖鳶的父親楊虎,當年曾是縱橫南北、叱吒風雲的大哥大,不管什麼縱貫線、山海幫、天地盟……什麼老大、小弟多少都得賣他面子,他說一,沒人敢說二。

    後來楊虎娶了青梅竹馬的心愛女人,生了四個孩子,便逐漸淡出江湖,不再逞兇鬥狠,但楊家在黑道的崇高地位依然存在,至今仍活躍於黑白兩道。

    楊虎目前已是半退休狀態,自家「事業」全由三個兒子在經營,老么是備受寵愛的寶貝千金,兩年前已經遠嫁給台北的花農。

    而楊靖鳶排行老二,算是家族裡的異類,長得完全不像黑道份子不說,還是個超會唸書的天才,擁有會計師與律師的雙執照,他從不管家族裡「黑」那部分的事業,只管帳務與法律方面的問題,但那也夠他忙的。

    「說得也是。」楊靖鳶聳聳肩,倒是很認命。

    他早有本事鍛煉到外頭槍聲隆隆,兩方廝殺火拚,而他在屋裡面不改色,照常吃飯、看報紙的地步。

    他們兩人的出身截然不同,卻意外結為好友,實屬巧合。

    當年他們念同一所國中,還是同班同學,除了成績都很優秀,彼此素無交集,那時班上有幾個愛耍狠的壞胚子,知道於楷倫沒有父親,老愛欺凌他,即使老師知道此事,也因對方父親在地方上稍有勢力而不敢干涉。

    某天,那群壞胚子又在他放學時堵他,不但無故毆打他,還把他的書包扔到樓下,他忍無可忍,耐性終於用盡,反手抓住對方的衣服,怒火攻心想把那人推下樓梯時,楊靖鳶剛好從教室走出來。

    那群壞胚子欺善怕惡,知道楊靖鳶的父親是凶狠的黑道老大,根本不敢惹他,乖得像一群見到貓的老鼠。

    楊靖鳶停下腳步,淡淡瞄了於楷倫被打青的臉頰一眼。

    於楷倫本以為他會滿不在乎地走開,誰知道楊靖鳶竟然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對他說:「不是要去我家讀書嗎?走吧!」

    說完,他很自然地轉身命令壞胚子之首。「喂,去把書包撿回來。」

    「我?」壞胚子詫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不是你,難道是我嗎?」

    「喔!」對方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沒瞻子反抗,總之他立刻飛奔下樓,乖乖把書包撿回來。

    「謝啦。」楊靖鳶也不縑髒,把書包往自己肩上一背,攬著於階倫往樓下走。

    那群壞胚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走遠,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到了校門外,於楷倫取回自己的書包,感激地向楊靖鳶道謝:「謝謝你!要不是你騙他們,我一定會犯下大錯。」

    誰知道楊靖鳶卻說:「你以為我在騙他們呀?我是問真的,你要不要去我家讀書?」

    「欸?」

    因為不好意思拒絕,於楷倫只好乖乖跟著他回家唸書,還被楊母熱情地留下來吃晚飯,也在晚餐的桌上,見到傳說中的「傳奇楊氏一族」。

    之後,楊靖鳶常常邀請他到他家去,而後來他們又考上同一所高中,兩人的友誼更加穩固。

    一開始對神秘的楊家人還有點不自在的於楷倫,久了倒也相大家相熟,每回楊家有喜事或是重要聚會,一定不忘邀請他,即使他到台北求學後,關係還是相當密切。

    「哈哈,那麼多年前的事,就拜託你忘了吧!」

    楊靖鳶大笑,又向侍者加點了一瓶啤酒,順道多點幾樣下酒菜。

    侍者很快送來他點的啤酒,楊靖鳶拿起酒瓶,想替於楷倫多添些,不過於楷倫立即擋掉。

    「謝謝,不過我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不會吧,你還是一樣不能喝酒嗎?」楊靖鳶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樣怎麼行?男人談生意總要上酒家,難不成你去都是喝白開水嗎?」

    「我很少去那種場昕應酬,就算去了,也會請酒店先替我將茶倒進酒瓶裡,以茶代酒陪客人喝。」

    於楷倫將水倒進楊靖鳶剛加的酒裡,沖淡之後才喝它。

    「你酒量這麼差,小心將來吃大虧喔!」楊靖鳶故意嚇他。

    「吃虧的事我還沒遇過,佔便宜的好事倒是已經嘗過了。」

    「喔,是什麼佔便宜的好事?」楊靖鳶好奇打探。

    「個人機密,恕不奉告。」於楷倫面頰紅了紅,賞他一記白眼。

    「呵呵,那我了了。」會讓他臉紅的,除了他的寶貝,還是只有他的寶貝。

    「程天義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你真正想得到的是『那樣』珍寶吧?就是因為那項夢寐以求的珍寶,你才會多次婉拒挖角,一直守在程氏企業,絕不輕言離去,對吧?」楊靖鳶呵呵笑道。

    別想瞞他噢,對這個老友的心思,他可是比誰都清楚。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打破砂鍋問到底呢?」於楷倫有些赧然,耳根都紅了,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那只是猜測,不問我怎麼知道你真正的心思呢?」瞧他這一問,不就問出來了?「呵呵,不過若是程天義知道,原來你自始至終就覬覦著他的那個寶貝,不立刻把你逐出程氏企業,流放到邊疆去餵羊才怪呢!」

    「所以我絕對不會讓他知道。」於楷倫握緊酒杯,堅定地道。

    他忍受著義父的猜疑與利用,任他將屬於他的寶貝推得遠遠的,逼得他必須用障眼法才能接近他的珍寶,他所有的忍耐,都是為了最終能採得甜美的果實。

    無論義父怎麼想,他最珍愛的寶貝,他是勢在必得!

    他打小窮困,早已學會認命惜福,從來不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過這是例外,他第一次體會到因為太渴望一樣東西,渴望到全身顫抖的感受。

    他的寶貝……

    這時,於楷倫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他取出看了下來電者名稱,驚喜立即浮上俊顏,唯恐對方掛斷似的,慌忙按下通話鍵。

    「喂!悠悠嗎?」

    楊靖鳶頓時瞭然於心,曖昧地朝他擠眉弄眼,惹得於楷倫臉又紅了,忍不住握拳輕捶他一記,然後神情羞赧地走到一旁去講電話。

    望著他的背影,楊靖鳶目光柔和,臉上掛著真誠的微笑。

    他衷心期盼,好友能夠順利得到他一心冀望的珍寶。

    程悠悠神情蕭素地走在熱鬧市區裡,許多神色匆匆的行人在她身旁來來去去。

    想到遠在高雄的於楷倫,她又忍不住心傷。

    為什麼他要去高雄卻沒告訴她?為什麼?

    這一去可不是一、兩天,而是好幾天耶!難道他完全不擔心她會掛念、思念他嗎?

    在街角站定,望著路上急速駛過的汽機車,還有人行道上步履快速的行人,她卻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

    低頭從包包裡取出手機,望著上頭沒有任何來電顯示的螢幕,她鼻頭酸楚,好想掉眼淚。

    連通電話都沒有……

    既然他狠心絕情,那她又何必癡癡唸唸?

    她噘起小嘴,拉開皮包的拉鏈,賭氣地將手機扔回去,再狠狠地拉起拉鏈。

    可是不到兩分鐘,她又沒骨氣地拉開皮包,將手機取出,掀開手機蓋,從電話簿中搜尋熟悉的名字與號碼。

    她幾乎是立刻就找到,拇指在按鍵上猶豫地移動了好一會兒,一咬唇用力按下撥號鍵。

    嘟、嘟……待機的尖銳嘟聲使人精神緊繃,下次要提醒他改成優美的歌曲或鈴聲……啊,她這時候還在想這個?萬一他正在忙,責怪她妨礙他的工作呢?

    不,楷倫哥從來不會凶她。無論她再怎麼任性、胡鬧,惹得週遭的人都心煩想發怒,他依然是那副永遠寬容的表情,微笑地看著她。

    他──

    「喂!悠悠嗎?」

    電話突然通了,腦中紛亂的思緒像菜刀劃過豆腐般被硬生生切斷,她一下子愣住了,完全忘了自己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他。

    「啊,楷、楷倫大哥……」她嘴巴不斷蠕動,就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怎麼啦?」於楷倫還是那副溫柔的口氣,溫柔得讓她想掉眼淚。

    「我……沒什麼。」她抹抹濕潤的眼眶,擠出開心的聲音。「楷倫大哥,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來高雄出差了──對不起,這是臨時決定的,所以來不及打電話告訴你,不過我有請郁薇幫我轉達。她替我轉達了嗎?。」他詢問。

    「她……有的。」想起劉郁薇過於甜蜜的笑容,程悠悠又好想哭,不過她仍強打起精神,假裝快樂地講電話。

    「楷倫大哥,這回你要到高雄出差這麼多天,我會很寂寞呢!」她很想撒嬌要他快點回來,但是已經長大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任性。

    「兩天算久嗎?我明天晚上就回台北了呀。」

    於楷倫覺得好笑,這丫頭還是這麼黏人,難道她想化身為拇指公主,躲在他的口袋裡,隨他到天涯海角不成?

    「兩天?!」程悠悠詫異地問:「不是五天嗎?」

    「五天?你聽誰說的?」怎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是郁薇姊告訴我的。不對嗎?」

    她還為了他出差五天卻沒告訴他而難過呢!

    「不,我只來出差兩天而已……我想會不會是你聽錯了?」於楷倫也對這情況感到不解。

    「我才沒有聽錯呢!」程悠悠不高興地爭辯,關於他的事,她半個字都不會聽錯。

    「好好,那不然就是郁薇說錯了,總之這是個誤會,我明天晚上就會搭機回台北了。」他立刻柔聲哄道。

    「噢。」

    知道他明天就會回來,原先的傷心瞬間消失無蹤,她開始對自己莫名其妙撥這通電話感到不好意思。

    原本有滿肚子的委屈想說,發現是一場誤會之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胡亂找話題閒扯。

    「嗯……你在做什麼?」

    「我正和老同學在愛河邊的PUB喝酒。」他乖乖回報。

    「是有鋼管辣妹的那一種PUB嗎?」程悠悠滿腹酸醋,嘟起小嘴質問。

    「哈哈!很遺憾,並沒有。很辣的小炒是有,要辣妹的話沒有,不過如果你肯來的話,我可以封你為辣妹一號。」於楷倫逗弄她。

    「我才不是辣妹呢!只有跟小學生相比,勉強算是辣妹啦。」程悠悠哀怨地低頭看看自己只能稱為「可愛級」的嬌小胸部,很清楚自己有多少份量。

    見過她的人只會叫她小姐,狗腿一點的喊她公主,絕對沒有人會封她是辣妹。

    「呵呵呵……」於楷倫又是一陣低低地悶笑。

    「你別笑我嘛!」她紅著臉嚷道,停頓片刻又忍不住問:「那──可以嗎?」

    「可以什麼?」於楷倫愣了一下。

    「……去你那裡。」

    「你想來高雄?」他訝異極了,沒想到她真的想來。

    「嗯,因為我很想去高雄玩呀,也想逛逛愛河……」其實是想見他。「不過沒關係,你要出差一定不方便,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不是認真的!」

    「那怎麼行?你隨口說說,我卻當真了。」於楷倫語調依然溫柔,語氣卻很認真。「我先替你問問還有沒有機位,你立刻下來,晚上我陪你逛愛河,明天我們晚點離開,再把其他沒玩到的地方好好玩一玩。」

    「真的嗎?好!我馬上去機場。」

    就算沒有機位,就算得一直等到深夜機場關門,她也要等到補位。

    程悠悠興奮得用顫抖的手按下結束鍵,然後奔到馬路邊伸手攔計程車。

    已經好久了──打從他學成回國之後,他們就不曾在台北以外的地方碰面了,她高興得好想放聲尖叫。

    趕往機場的途中,她沒忘記打電話給兩位好友,抱歉地告知她明天必須請假的消息。

    兩位好友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好好調侃了她一番,才爽快地給假讓她去玩。

    「好好玩,不過晚上別太累,明天爬不起來可就糟了。呵呵呵……」

    程悠悠面紅耳赤地切斷通話,把慕怡璇曖昧的笑聲,扔在城市的另一端。

    走出高雄小港機場的國內線出口,程悠悠遠遠就看到兩道挺拔的身材佇立在前方,同樣頎長俊雅的身影,吸引出入的女性旅客,屢屢回顧盼望。

    然而兩道身影當中,她只看見其中一道,週遭的景物與來往的人,全都自動從她眼界消失,她眼中只剩下他而已。

    「楷倫大哥!」她欣喜地喊道,快步奔上前去。

    「悠悠!」於楷倫立即迎上前來,臉上滿是笑意。「你真的來了。」

    「嗯,歡迎嗎?」終於如願見到他,她反而顯得有點羞澀起來。

    不知道他會不會賺她黏人愛跟呢?

    「傻氣!我當然歡迎你。來吧,我替你介紹一位好朋友。」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在一旁等待的好友面前,替她介紹道:「悠悠,這位是我國中、高中時期最好的同學楊靖鳶,現在依然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哇,好俊美的男人!

    程悠悠睜大了眼,看著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吶吶地問好。「你……你好。」

    不過即使曠世大帥哥當前,她依然覺得於楷倫才是最好看、最英俊的,他永遠是她心目中最出色的男人。

    「靖鳶,她就是悠悠。」於楷倫摟著程悠悠,笑著對好友說道。

    「原來就是她啊……」楊靖鳶拉長了尾音,精銳的雙眸自鏡片後上下打量她。

    程悠悠被他嚴厲的審視目光瞧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想低頭看看自己是哪裡有問題?

    這時,楊靖鳶似乎是結束了他的打量,對她友善地一笑。

    「很不錯。」這句話是對於楷倫說的。

    「謝謝。」於楷倫臉上綻放出純然的喜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他們說著只有自己才懂的對話,而程悠悠則是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靖鳶,謝謝你送我過來。」

    待她回過神,他們似乎已在道別了。

    「別客氣,這個給你,儘管用吧,明天我會請人開回來。」說完,也不等他同意,楊靖鳶逕自將汽車鑰匙拋給他,強迫中獎。

    「啊,謝了!」於楷倫伸手接住鑰匙,心底只有感動兩個字。

    「掰了,兩位。」楊靖鳶瀟灑地揮揮手,向兩人道別。

    目送楊靖鳶上了計程車,於楷倫才轉身對程悠悠伸出手。「走吧!」

    「要去哪裡?」程悠悠害羞地把小手塞進他的大掌裡,他立刻圈緊牢牢握住。

    「先游車河,再游愛河。」

    於楷倫打開門讓她上車。

    高雄很熱,暖烘烘的夜風吹得人醺然欲醉,他們沒開空調,而是打開車窗享受自然風的吹拂。

    「高雄好溫暖喔,就連空氣吸起來都和台北不同耶,好像比較乾燥,少了點水氣。」程悠悠努力聳動俏鼻,想嗅聞空氣中的些微差異。

    「大概是因為高雄比較燥熱的關係吧!」

    他開著車上壽山,因為那裡可以看到很棒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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