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濱遜漂流記 第八章---04
    現在再回過頭來談談星期五吧。他這時正圍著他父親忙得不可開交,使我不忍心差他去做什麼事。等我覺得他可以稍稍離開一會時才把他叫過來。他過來了,又是跳,又是笑,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問他有沒有給他父親吃麵包。他搖頭說,"沒有,我這丑狗頭把麵包吃光了。"於是我從自己特意帶出來的一隻小袋袋裡掏出一塊麵包給他,又給了他一點酒,叫他自己喝。可是,他連嘗都不肯嘗一下,一古腦兒拿到他父親那裡去了。我衣袋裡還有兩三串葡萄乾,我給了他一把,叫他也拿給他父親吃。他把這把葡萄乾送給他父親之後,馬上又跳出小船,像著了魔似地向遠處跑去,而且跑得飛快。他真是我生氣見到過的唯一的飛毛腿,一下子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儘管我對著他大聲叫喊,他還是頭也不回地一個勁往前跑。不到一刻鐘工夫,他跑回來了,不過速度已經沒有去的時候那麼快了。當他走近時,我才發現原來他手裡還拿著東西,所以跑得不那麼快了。

    他走到我面前我才知道,原來他是跑回家去取一隻泥罐子,替他父親弄了些淡水來,並且又帶來了兩塊麵包。他把麵包交給我,把水送給他父親。我這時也感到很渴了,就順便喝了一口。他父親喝了點水後,精神好多了,比我給他喝酒還有效,因為他確實渴得快要昏過去了。

    他父親喝完水,我便把星期五叫過來,問他罐子裡還有沒有水。他說:"有。 "我就叫他把水給那西班牙人去喝,因為他也和星期五的父親一樣快渴死了。我又叫他把他帶來的麵包也送一塊給那西班牙人吃。這時,那西班牙人已一點也沒有力氣了,正躺在一棵樹底下的綠草地上休息。他的手腳因剛剛被綁得太緊,現在又腫又硬。我看到星期五把水給他送過去,他就坐起來喝水,並把麵包接了過去,開始吃起麵包來了。我走到他面前,又給了他一把葡萄乾。他抬起頭來望著我,臉上露出無限感激的樣子。可是他身子實在太虛弱了,儘管他在與野人戰鬥時奮力氣搏,但現在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他試了兩三回,可是腳踝腫脹得厲害,痛得根本站不祝我叫他坐下別動,要星期五替他搓腳踝,就像他替父親搓擦手腳那樣。我還讓他用甘蔗酒擦洗擦洗。

    我發現,星期五真是個心地誠摯的孝子。他一邊為西班牙人搓擦,一邊頻頻回頭看他的父親是否還坐在原來的地方。

    有一次,他忽然發覺他父親不見了,就立即跳起來,一句話也不說,飛跑到他父親那邊,他跑得飛快,簡直腳不點地。他過去一看,原來他父親為了舒舒手腳的筋骨,躺了下去。他這才放心,又趕緊回來。這時我對西班牙人說,讓星期五扶他走到小船上去,然後坐船到我們的住所,這樣我可照顧他。

    不料星期五力大無比,一下子把那西班牙人背在身上,向小船那邊走去。到了船邊,星期五把西班牙人朝裡輕輕放到船沿上,又把他拖起來往裡一挪,安置在他父親身旁。然後,星期五立即跳出小船,把船推到水裡,劃著它沿岸駛去。儘管這時風已刮得很大了,可他劃得比我走還快。他把他倆安全地載到那條小河裡,讓他們在船裡等著,他自己又馬上翻身回來,去取海邊的另一隻獨木舟。我在半路遇上他,問他上哪兒去。他說:"去取那隻小船。"說完又一陣風似地跑了,比誰都跑得快,甚至可以說比馬都跑得快。我從陸路剛走到小河邊,他就已經把另一隻獨木船划進河裡了。他先把我渡過小河,又去幫助我們兩位新來的客人下了船。可是他倆都已無法走動,把可憐的星期五弄得一籌莫展。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我便開動腦筋。我讓星期五叫他倆坐在河邊,讓他自己到我身邊來。不久,我們便做了一副類似擔架的東西。我們把他倆放上去,我和星期五一前一後抬著他倆往前走。可是,抬到住所圍牆外面時,我們卻又不知怎麼辦才好了。因為要把他們兩人背過牆去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我又不願拆壞圍牆。於是,我和星期五隻好動手搭個臨時帳篷。不到兩小時帳篷就搭成了,而且樣子也挺不錯。帳篷頂上蓋的是舊帆布,帆布上又鋪上樹枝。帳篷就搭在我們外牆外面的那塊空地上;也就是說,在外牆和我新近種植起來的那片幼林之間。在帳篷裡,我們用一些現在的稻草搭了兩張地鋪,上面各鋪了一條毯子,再加上一條毯子作蓋被。

    現在,我這小島上已經有了居民了;我覺得自己已有了不少百姓。我不禁覺得自己猶如一個國王。每想到這裡,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首先,整個小島都是我個人的財產,因此,我對所屬的領土擁有一種毫無異義的主權;其次,我的百姓對我都絕對臣服,我是他們的全權統治者和立法者。他們對我都感恩戴德,因為他們的性命都是我救下來的。假如有必要,他們個個都甘心情願為我獻出他們自己的生命。還有一點值得一提的是,我雖然只有三個臣民,但他們卻分屬三個不同的宗教:星期五是新教徒;他的父親是異教徒,而且還是個吃人的生番;而那個西班牙人卻又是個天主教徒。可是,在我的領土上,我允許宗教信仰自由。當然,這些只是在這兒順便提提罷了。

    我解救出來的兩個俘虜身體已十分虛弱。我首先把他們安頓好,使他們有遮風避雨和休息的地方,然後,就想到給他們弄點吃的東西。我先叫星期五從羊圈裡挑了一隻不大不小的山羊把它宰了。我把山羊的後半截剁下來,切成小塊,叫星期五加上清水煮,又在湯裡加了點小麥和大米,製成味道鮮美的羊肉糊湯。這頓飯是在露天做的,因為我從不在內牆裡面生火做飯。羊肉糊湯燒好後,我就端到新帳篷裡去,又在那裡替他們擺上一張桌子,坐下來和他們一塊吃起來,同時和他們又說又笑,盡可能鼓其他們的精神。談話時,星期五就充當我的翻譯,除了把我的話翻給他父親聽以外,有時也翻給那西班牙人聽,因為那西班牙人說他們部落的話已相當不錯了。

    吃完了中飯,或者不如說吃完了晚飯,我就命令星期五駕一隻獨木船,把我們的短槍和其他槍枝搬回來,因為當時時間倉促,這些武器仍留在戰場上。第二天,我又命令他把那幾個野人的屍體埋掉,因為屍體在太陽下暴曬,不久就會發臭。我也叫他把他們那場野蠻的人肉宴所剩下來的殘骨剩肉也一齊順便埋掉。我知道那些殘骸還剩有不少,可我實在不想自己親自動手去埋掉——不要說埋,就是路過都不忍看一眼。所有這些工作,星期五都很快就完成了,而且,他把那群野人留在那一帶的痕跡都消滅得乾乾淨淨。後來我再到那邊去時,要不是靠了那片樹林的一角辯別方向,簡直認不出那個地方了。

    我和我兩個新到的臣民進行了一次簡短的談話。首先,我讓星期五問問他父親,那幾個坐獨木船逃掉的野人會有什麼結果,並問他,他是否認為,他們會帶大批野人捲土重來,人數可能會多得我們難以抵抗。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那條小船必然逃不過那天晚上的大風;那些野人不是淹死在海裡,就是給大風刮到南方其他海岸上去了。假如被刮到那邊去的話,他們必然會被當地的野人吃掉;而如果他們的小船出事的話,也必然會淹死。至於說,萬一他們真能平安抵達自己的海岸,他們可能會採取什麼行動,星期五的父親說,那他就很難說了。不過,照他看來,他們受到我們的突然襲擊,被我們的槍聲和火光已嚇得半死,所以他相信,他們回去以後,一定會告訴自己部落裡的人,說那些沒有逃出來的人,是給霹靂和閃電打死的,而不是給敵人打死的。至於那兩個在他們面前出現的人,也就是我和星期五,他們一定以為是從天上下來消滅他們的天神或復仇之神,因為他親耳聽到他們用自己部族的土話把這意思傳來傳去。他們怎麼也不能想像,人居然又會噴火,又會放雷,而且連手都不抬一下,就會在遠處把人打死。這位年邁的野人說的果然不錯。因為,後來事實證明,那些野人再也不敢到島上來了。看來,那四個人居然從風浪裡逃出性命,回到了自己的部落。部落裡的人聽了他們四人的報告,簡直嚇壞了。他們一致相信,任何人到這魔島上來,都會被天神用火燒死。

    當然,我開始不知道上述情況。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整天提心吊膽,帶著我的全部軍隊嚴加防守。我感到,我們現在已有四個人了,哪怕他們來上一百人,只要在平坦空曠的地方,我都敢跟他們干一仗。

    過了一些時候,並沒有見野人的獨木舟出現,我害怕他們反攻的擔心也就漸漸消失了,並重又開始考慮坐船到大陸上去的老問題。我之所以重新考慮這個問題,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星期五的父親向我保證,我若到他們那兒去,他們全部族的人一定會看在他的面上,十分友好地接待我。

    可是,當我和那西班牙人認真交談之後,又把這個念頭暫時收起來了。因為他告訴我,目前他們那邊還有十六個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他們自從船隻遇難,逃到那邊之後,確實也和那些野人相處得很好,但生活必需品卻十分匱乏,連活都活不下去了。我仔細詢問了他們的航程,才知道他們搭的是一條西班牙船,從拉普拉塔河出發,前往哈瓦那2,準備在哈瓦那卸貨,船上主要裝的是起貨和銀子,然後再看看有什麼歐洲貨可以運回去。他們船上有五個葡萄牙水手,是從另一條遇難船上救下來的。後來他們自己的船也出事了,淹死了五個西班牙船員,其餘的人經過無數艱難危險,逃到那些食人生番聚居的海岸時,幾乎都快餓死了;上岸後,他們也無時無刻不擔心給那些野人吃掉。

    他又告訴我,他們本來也隨身帶了一些槍械,但因為既無火藥,又無子彈,所以毫無用處。原來他們所有的彈藥都給海水浸濕了,身邊僅剩的一點點,也在他們初上岸時,打獵充飢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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