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婭和舒拉的故事 又在家裡了
    在卓婭害病期間,舒拉承攬了很多繪圖工作。他常工作到深夜,有時候早晨在上學以前他也畫。以後他把圖送去,領到了工資,可是沒有像往常那樣交給我。我也沒有問他,因為我知道:他自己會告訴我他要用這些錢幹什麼。結果正是這樣。在往醫院去接卓婭的前一天舒拉對我說了:

    「媽媽,這是給卓婭做一件新衣裳的錢。我本來想給她買一件料子,後來想還是讓她自己買好,她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就選擇什麼樣的好。」

    ……卓婭走出來迎接我們,她的面色蒼白憔悴,但兩眼依舊是放光的。她擁抱了我和舒拉,舒拉馬上驚懼地環視了周圍,恐怕被人看見。

    卓婭催促我們說:「走吧,走吧,我想回家!」好像是有人會把她拖回病房似的。

    我們慢慢地走一會兒又休息一會兒,怕累壞了卓婭。一路上她用被關閉了很久的人的貪婪的眼神張望著一切。

    有時候她抬起頭來望太陽,太陽是冷的,但是很耀眼,她瞇著眼,微笑著。雪在腳底下悅耳地嘎嘎響著,樹枝滿掛著霜,空中好像有快活的刺人的火花顫動著。卓婭的兩頰微微紅了。

    在家裡她慢慢地在屋裡走了一周,並撫摸了每件東西:撫摸了自己的枕頭,摸了桌子和立櫃的邊緣,翻弄了書,好像她在重新認識這些很習慣了的東西。這時候舒拉莊重地同時又似乎有些害臊地走近她。

    「這是給你做新衣棠的,」他遞著錢說。

    「多謝你。」卓婭莊重地回答道。

    她並沒有像平日要給她添置什麼新衣裳那樣爭辯和反對,在她的臉上現出了很大的、真正的愉快。

    舒拉命令式地說道:「現在躺下吧,你累了!」卓婭就順服地、表現著顯然的愉快,躺下了。

    ……我想讓卓婭到療養院去,徹底恢復一下健康。在我張羅給卓婭領療養院的療養證期間,卓婭並沒有到學校去,她在家裡自己一點點地學習。

    我很小心地對她說:「我很希望你留級一年,你還不可以太用功哪。」

    「絕對不行!」卓婭執拗地搖著頭說,「我療養回來就要像猛獸一樣地用功(談話之間她因為脫口說出舒拉慣用的一句話,就微笑了),夏季我也一樣用功。我一定要趕上去。不然的話,比我年幼的舒拉就可能比我更早地畢業。不行,說什麼也不行!」

    ……卓婭是由死裡逃出來的人,所以就特別喜愛生活。

    她不停地唱歌:對鏡梳頭時唱,掃地時也唱,縫紉時也唱。她時常唱她最喜歡的貝多芬的《克列爾辛的小曲》:

    鼓聲呼呼,笛音嘹亮。

    我的愛人走在隊伍的前方,他手持長矛,指揮聯隊作戰。

    呵,我的心燃燒了,我的血沸騰了!

    呵,我若能找到盔甲,我也要去保衛自己的祖國!

    我將處處追隨著他們……敵人已在我們的大軍前潰退了。

    做一個英勇的戰士多麼光榮,幸福!

    卓婭的聲音也很響亮,響亮的原因就是她喜愛生活,喜愛呼吸,甚至憂鬱的歌像《山峰》,由她唱來也似乎充滿著希望:

    道路不揚塵,樹葉不顫動……少待一會兒,你也休息吧。

    在這些日子裡,舒拉時常讓卓婭挨近窗戶坐著,給她畫像。

    有一次他沉思地說:「你知道麼,書裡說蘇裡柯夫從幼年就好審視人的面孔:眼睛是怎樣安排的,臉的輪廓是怎樣構成的。他曾考慮過:為什麼這樣就是好看呢?然後他認為:臉上的一切輪廓都相互調和,那臉便是好看的。你瞭解吧,雖然是翻鼻孔,高顴骨,如果都是調和的,那麼臉一樣是好看的。」

    「那麼我的鼻子是翻鼻孔的嗎?你不是想要說這個嗎?」卓婭笑著問。

    舒拉羞澀地聲音裡帶看不習慣的溫柔說道:「不是,我想說你的臉是調和的,彼此都相稱:上額,眼睛,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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