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歸舟(下) 第十八章
    皇帝不肯放宋塵去做西域督護,也不准他辭官。宋塵仍舊做他的吏部侍郎,住在原來那座宅子裡。

    這天上午,寒青和小黑在院子裡玩一枚橙子,寒青覺得胸口的滯悶越來越重,疼得幾乎不能喘息,小黑發現不對,跑過來看他。

    寒青跪坐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出來,人已經倒了過去。

    宋塵下朝回來,轎子還沒到家門口,小黑已經竄了上來,急切地叫,用牙齒拉扯宋塵的衣服。

    宋塵輕拍牠的頭安撫牠,小黑仍舊咬住他的衣服不放。

    宋塵無奈下轎,「到底什麼事情?」

    小黑看他下來了,咬著他的衣角往前跑,宋塵苦笑著跟小黑跑回府去。

    向來穩重自持的吏部侍郎跟著一條狗當街奔跑,不出一天就可以傳遍京城。

    寒青坐在院子裡的池塘邊,看見宋塵一身是汗的跑進來。「干什麼急匆匆的?」

    宋塵噘嘴,「我也不知道,小黑非拉著我從轎子上下來。」

    他看見寒青沒有事情,立刻放下心來。

    小黑懷疑的繞著寒青轉了兩圈,重重地「汪」了一聲。

    寒青趕牠走,「去去,上那邊玩去,我有話和宋塵說。」

    小黑實在弄不明白發生什麼,憤慨地狠狠咬一口地上的青草,又在寒青的腿上蹭了蹭,才跑走。

    寒青一把拉住宋塵,宋塵跌坐在他身上。

    寒青親吻他的臉,「宋塵,我好想你。」

    宋塵笑著回吻他,「我正在想理由辭官,以後不上朝,我們就時時刻刻在一起。」

    寒青低聲道:「宋塵,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宋塵怔了一下,「你要去哪裡?」

    寒青故作瀟灑,「天地這麼大,我還哪裡都沒有去過,我很想到處走走,也沒有什麼目的。」

    宋塵自然同意。「我告假陪你一起去。」

    寒青搖頭,「不用了。」

    寒青遲疑了一下,「我是想去看看聽雨。」

    宋塵並沒有心碎神傷,他信任寒青。「好啊,你是應該去看看他。」

    寒青咬牙,「我會去很久。」

    宋塵還在微笑,然後那個笑容凝固在臉上。他握緊寒青的手,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猛地抱住寒青,「寒青,你不要走,不要走,無論是因為什麼。」

    他不住地顫抖,過一會才哽咽道:「你怎麼了,寒青,是不是你的傷沒有好?」

    寒青抱緊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宋塵像是絕望的孩子,甚至比孩子還要脆弱,只像一個嬰兒,失去母親的嬰兒。

    無論外表看起來多麼堅強,他們需要彼此才能快樂地生活下去。

    宋塵惶恐不安,「寒青,你怎麼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已經平靜一些,美麗的眼睛說出他心底的話:寒青,不要離開我,我再也不能承受第三次的分別了。

    他在西域以精明聞名四方,在寒青面前脆弱得一根手指也可以擊倒。

    寒青溫柔地把他抱起來,就像當年在九霄島一樣的抱著他,像是抱一個孩子的姿勢。宋塵的下頷搭在他的肩上。

    寒青輕拍他的背,「是的,我的傷沒有好,剛才發作了一次,嚇到了小黑。我真是笨,你這麼聰明,應該直接告訴你的,免得你害怕。」

    宋塵仍然在他懷裡顫抖,他被嚇壞了,寒青一點的損傷都可以讓他痛到骨頭裡去。

    寒青抱緊他,「我需要任聽雨那裡的藥引,就算是雲外小樓,也需要現配,所以要去比較長的一段日子。」

    宋塵心裡擔憂,「任樓主……他會把藥給你麼?」

    寒青安慰他:「這藥雖然稀有,我並不是急症。如果他不肯給,我們就自己種,自己配就是了。我在雲外小樓學了三年,若是行醫,在江湖上大約也可以算名醫了。」

    宋塵勉強笑了一笑,低聲道:「我一刻也不願和你分開。」

    寒青親吻他,「我也一樣。」

    寒青把他抱進屋,和他一起坐在寬大的椅子上。

    宋塵仍舊擔憂,「需要多久才會痊愈?」

    寒青微微歎息:「至少三個月,其實本來就快好了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宋塵摩挲他的手,「我可憐的寒青,你受了這麼多的苦。」

    寒青溫柔道:「沒什麼,發作的時候也只是一點點疼,何況只是第一年痛的時候多,這兩年很少會再發作了。」

    連小黑都嚇到了又怎麼會是只有一點疼。宋塵知道他不願意自己擔心,也不說破。

    其實寒青方才真氣逆行,血脈灼熱,痛楚難當。他在任聽雨身邊學了三年醫,知道這實在是不治之症,驚駭至極,他怕宋塵害怕,裝成平常模樣,其實胸腹間一陣陣氣血翻湧,幾乎支持不住。

    宋塵凝望著他,過了好久才重新依靠在他懷裡。

    寒青柔聲道:「我上午陪小黑玩了很久,有些累,陪我睡一覺好不好?」

    宋塵微微點頭。寒青把他抱到床上,親手給他把外衣脫了,宋塵躺在他懷裡,合上眼睛。

    寒青悄悄點了他的睡穴,跳下床去。

    他才走到門口,就又吐了一口血出來。

    寒青看著地上的血跡,顫抖著跪下去,他不怕死,可是上天為什麼這樣殘忍。寒青回頭望宋塵。

    「不,別讓我死,我的宋塵怎麼辦?」

    ***

    蕭殊看見寒青時還有點意外,「怎麼沒和宋塵一起過來?」

    寒青的聲音低沉:「宋塵累了,還在睡。」

    等蕭殊和他進了內室,寒青的眼睛已經紅了。

    蕭殊驚訝:「怎麼了?」

    寒青聲音微微顫抖,「表哥,我的氣血逆行,始終壓不下去。」

    蕭殊整個人震了一震,「你說什麼?」

    寒青道:「我的內力只剩下一半,再也堅持不了幾天。」

    蕭殊的聲音幾乎要發抖,但最終還是低沉平穩的:「為什麼會這樣?」

    寒青和他都是習武的人,氣血逆行是走火入魔的症狀,稍有不慎,也會送命。

    寒青搖頭,「我也不知道。」

    蕭殊臉色已經轉為雪白。「任聽雨醫術神通,他一定有辦法。」

    寒青搖頭,「不,他沒有辦法。他從前和我說過,氣血逆行,連他也醫不好。」

    蕭殊心裡驚濤駭浪,痛楚難當。他這一生永遠鎮定自若,無論做什麼決定都在輕描淡寫中,聽見寒青這樣說,卻實在承受不了。

    他的聲音終於顫抖,「再去試試,你若死了,宋塵一定不能獨活。」

    寒青悲哀,「就算聽雨可以救我,我可以不死,我留在任聽雨的身邊,宋塵也不會真的快活,我不願意看他受這樣的折磨,我也不會有一日快樂。何況任聽雨他是那麼驕傲的人,又怎麼忍受得了我的心在思念宋塵。」

    蕭殊咬牙,「不,我不信,一定有救!」

    他和寒青兄弟情深,聽寒青在他面前談論生死,胸口滯悶,幾乎也吐一口血出來。

    寒青和宋塵的緣分是他親眼所見,難道真的因為是孽緣而天地不容麼?

    蕭殊按住寒青的肩,「再去試一次。」

    寒青低聲道:「表哥,宋塵十七歲遇到我,沒有過多少真正快活的日子。就算可以再見到任聽雨,讓宋塵再等我多久?三年又三年。

    「任聽雨從小長在雲外小樓,他的血便是靈藥,縱然他肯為我冒險,又肯讓我陪伴宋塵,我欠他太多,如今還在慚愧,將來又怎麼能心安理得的回來陪伴宋塵?我只有一個人、一顆心啊。」

    蕭殊聽他不肯去求任聽雨,痛楚道:「寒青,你死了宋塵也活不了。」

    蕭殊熟悉寒青的脾氣,知道他不肯虧欠別人太多,唯獨宋塵是寒青的命,只有為了宋塵,寒青才會肯什麼都去做。

    可是寒青搖頭,「表哥,我來和你商量宋塵的事情。宋家的人都是功利之徒,算不上他的親人,現在皇帝還在和他賭氣,等過了幾年,你想個什麼法子,別再讓他在朝裡做官了。」

    蕭殊道:「這些都是將來的事情,現在說干什麼呢?」

    他握住寒青的手,兩個人的手都不穩。

    寒青低聲道:「我的宋塵怎麼辦?他那麼可憐。」

    宋塵處世已經遠勝於他,十分精明干練。在寒青的心目中,宋塵永遠是那個不懂事的少年,覺得他處處可憐。

    蕭殊不知說什麼才好,心痛得像是在一段段折裂。

    寒青出神道:「我想讓他忘記一切,可我自己知道,那太辛苦。」

    蕭殊搖頭,「宋塵不會願意,他寧肯傷心一輩子。」

    寒青歎息,「是,他寧肯傷心一輩子,也不會願意忘記我的。」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一樣。他還想再說什麼,捂住胸口坐倒在椅子上,低聲道:「我明天便走,宋塵那裡,表哥騙得一天是一天,全是我害了他。」

    他將一封信遞給蕭殊,「這是我寫給任聽雨的,幫我送給他。」

    蕭殊抓住他的手,「寒青,自己去送,再試一次。」

    「他待我很好,我心裡愛宋塵,也不能對不起他。」寒青身上難過,皺緊眉,「我不能在宋塵以外的人身邊,那只會讓每個人都不快樂。」

    他最後握了握蕭殊的手,「表哥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姨母那裡,我不能盡孝了。」

    蕭殊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緩緩坐下,平生第一次,覺得這樣心痛、無力、絕望。

    ***

    寒青一路走回宋塵的住處,站在宋塵的屋外。冥冥之中的翻雲覆雨手,把兩個各自天真的人揉得千回百轉。

    宋塵站在窗口,笑著望他。

    寒青走過去,兩人隔著窗下的牆對望。

    宋塵面色如常,「我自己燒了幾個菜,你再不回來,我就去找你了。」

    寒青笑了笑,「我聞到香味,就回來了。」

    兩個人走在一起,坐到桌邊,慢慢吃飯,也不說什麼話。

    寒青將粥一口口咽下去,望著宋塵秀氣的眼睛,心裡想著:我若是永遠不回來了,你會以為我變心,還是會以為任聽雨不肯放我離開。無論哪一樣,都會痛不欲生吧,但總勝過你親眼看見我死了。

    宋塵回望他,把菜夾到寒青的碗裡去。握住寒青的手,撫摸他的手指,暗暗地想:你不願意告訴我,那就瞞著我好了,我會永遠裝作不知道。寒青,我知道是什麼能讓你離開我,除了死亡,再沒有其它。

    他太了解寒青了,假如寒青自己也可以種植、配制解藥,就絕對不會去找任聽雨。既然寒青可以配藥這句話是假的,其它的又能真到哪裡。

    寒青,他是最自由自在,不願意負累別人的孩子,可偏偏生命給他帶來一副又一副的枷鎖。

    吃過了飯,兩個人擠著坐在一起看晚霞,還是不說話。

    宋塵的頭倚在寒青的肩上,帶著笑意合著眼睛,寒青摟著他的腰,兩個人的身體都是溫熱的。小黑趴在他們的腳邊,安詳地打哈欠。

    等到滿天的紅雲消散,宋塵道:「寒青,晚霞多漂亮,我真想天天看。」

    寒青點頭,「是,很美。不過沒有你好看,我只願意天天看你。」

    宋塵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真會哄人,回屋去了。」

    宋塵進屋,把燈盞點燃,又親自關了門窗。

    寒青奇道:「干什麼?」

    宋塵問他:「你還記得第一次看到我麼?」

    寒青笑了笑,「當然記得,你和下人出來,說是要去拜佛。我的手下說你是宋謹的小兒子,我當時心想,宋謹那個混蛋哪裡配有這麼漂亮的兒子,不如和我在一起更好些。」

    宋塵失笑,抱住寒青,「你忽然抓著我跳到街邊的房子上去,當時真的嚇壞了我,我從來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可你很熱情啊,拼命地抱緊我。」

    宋塵臉紅,「誰抱緊你了?我是害怕掉下去。」

    寒青道:「你抱上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賺了,穿多了衣服看不清,貼上來才知道。多好的身段骨架,從臉到腳我都喜歡。」

    宋塵笑,「好色之徒。」

    寒青笑著把他抱起來坐在床邊,「我們兩個公子來公子去的客氣了半天,進入正題你就一直哭一直哭。」

    宋塵咬他的肩,「你對我那麼狠,我被你欺負得恨不得立刻就死了。」

    寒青輕輕撫摸他,充滿了歉疚。

    宋塵親了親他,柔聲道:「我對公子一見傾心,還望公子成全。」

    這是當初寒青強要宋塵時說的話,寒青沒有想到他還記得。

    寒青看著宋塵眼裡的光芒,裝作畏懼:「我……我……你到底要什麼,我爹什麼都會答應你。」這是當初宋塵回答他的話。

    寒青與宋塵的默契早已融在骨子裡,不需要問也知道對方在做什麼。

    果真宋塵繼續開口:「別的自然有人去說,我想要你。你喜歡吹了燈盞,還是點著?」輕捂住寒青的口,「我也很喜歡光亮呢。」

    宋塵解開他自己的衣服,又去解寒青的,然後拉下床帳,燈光從薄薄的床帳透過來,他們的空間變得朦朧。

    宋塵抱著寒青,先把被子拉過來,然後狠狠地按得寒青趴在被上,他壓在寒青的身上。

    輕輕揉捻寒青胸前的突起,感覺到它們變得硬挺之後,伸指去寒青身體的入口處撫摸,繞著細密的褶皺輕輕按壓,沒有潤滑,沒有擴展,就那樣狠狠地沖了進去。

    寒青低聲呻吟,抓緊床欄。

    宋塵逐分逐寸地侵入占有,在寒青的頸上咬嚙,像倔強的孩子在宣告所有權。

    寒青疼得連迎合也不能,宋塵按住了他,狠狠地索取。要了兩次之後,宋塵去摸寒青的臉,摸得手指都濕漉漉的。

    宋塵低聲哽咽:「我的寒青,你是我的寒青。」

    寒青柔聲重復:「我是你的。」

    宋塵松開手和寒青面對面抱著,親吻寒青的臉,吻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寒青一句話也不說,只牢牢抱住他的腰。

    燈花閃爍,油盡了,四周一片黑暗。

    第二天宋塵親手為寒青收拾行裝,給他塞了厚厚的銀票,換了嶄新的衣服。像平常一樣一起吃早飯。

    宋塵按時去衙門,寒青到門口去送他,看著他的轎子消失在街角。

    痛斷肝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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