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世佳人周小史(下) 第十九章
    「笙兒!」小史握住施笙的手忽然用力,「若林病了,我即刻就要離宮去見他。」

    被他握得吃痛,施笙連忙抽出手,來回晃了幾下道:「風寒而已,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小史心中受著煎熬,自知錯失此次良機,不待多時又要落入司馬鄴手中。但求與若林相伴一生,何等仇恨、國政,他皆可徹底放下。

    施笙看他模樣焦急,心中明瞭幾分,想要好言相勸,出口卻成了尖銳之語。

    「劉曜已攻入懷縣,河內失守,洛陽現今實屬大敵當前。你們倒好,此等火燒眉毛之際,不為國為民獻計獻策,到有閒情逸致雙宿雙飛?」

    小史不知何由,突然胸腔劇痛,勉強支撐著身子道:「司馬鄴宿願即將達成,改朝換代在即。你日後定是建朝功臣,享不盡的富貴榮華,又有何好憂心?」

    此言如利刃般扎入施笙心中,他豈會眷顧此等身外之物。可上天偏不憐他,所愛之人心間卻留不住他的影子。

    忽聞內侍傳報,說要入寢宮面見聖上。笙兒一時也覓不出反對的理由,只得拉著小史一同前去面聖。

    入室寢宮,梅瑩妃也在,蒼白的素顏上眼圈微紅,定是在司馬鄴處受了委屈落淚所致。笙兒見了她,頓時靜了下來。

    小史莫名的疼痛有所緩解,見了司馬熾,趁施笙還未開口,便直接提出要辭去官職,歸隱山澗。

    司馬熾雖在朝政上碌碌無為,但也心思細膩。知曉他與若林互生情誼且在對方心中的份量都極重。恍惚間竟看見小史與若林兩張絕麗的容顏互相重疊。深知他們命運相連,歎氣道:「欲飛的鳥兒關不住。朝廷本已搖搖欲墜,再失去幾個能者賢士,早亡晚亡亦是亡。朕倒是羨慕你們可拋棄前事,過這神仙般的日子。」

    說完,憂鬱的雙目看向站於一邊的梅瑩妃。

    此景恰好落入施笙眼底,千頭萬緒的哀傷,道不盡的難過湧上心田。

    梅瑩妃自出聿宮便已昏昏沉沉似在夢中,張望了一眼坐於塌上病弱的司熾,更是恍如隔世。

    相守不好懷念,少時的傾慕在世事的洗禮下早已為化為剪不斷的哀怨。若未捅破了這層關係,永遠陪於王的身邊,又怎會換來今日鄴兒熊熊的仇恨之火。

    憶起方才鄴兒談吐間所露出的噬血長眸,她仍覺天旋地轉。

    他再已不是當年撲於她懷中哭訴為何不見父王的單純幼童了。取而代之的是臨架於萬人之上的野心,處處張顯王者之風的英俊容貌。

    王啊,你是否在怪我未曾從一而終,最後仍是棄你跟了皇上。

    梅瑩妃暗自思量,搖搖晃晃地跌坐於椅上。

    小史看到她身上所掛的和田美玉,想起司馬鄴身上似是也有一塊,推算他雖是對這改嫁小叔的母親百般冤恨。但畢竟血濃水,顛覆政權之日,勢必也會寄於母子之情放過梅瑩妃。

    知曉他們個個皆是煩悶萬千,可自己已決定不理他人之事,小史便靜下心來,不再多慮。

    施笙聽司馬熾成全了若林與小史,深知皇上定是萬念俱灰,不再有所期盼,頓時眼圈一線,跪到他腳邊,咬著唇道:「皇上放心。林王與蓮王統統歸隱,尚有笙兒在。我願帶兵復出,就算戰至一兵一卒,也絕不讓漢軍的狗賊近我天子腳下!」

    笙兒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面。精心上的妝容,也被沖得模糊不堪。

    司馬熾無力地伸出微顫的手撫過他的長髮,眼淚竟也滾落下白皙瘦弱的臉頰。

    「你入宮後便陪於朕的身邊,未聞你會帶兵打仗,怎可就如此貿然前去。何況朝中四分五裂,你若是被擒,也無人支援。朕知己已時日不多,願你護住瑩妃,帶她離宮,走至天涯海角。永遠勿要再理朝中的變遷。」

    笙兒聽了此言,眼淚頓成掉線珍珠,不願被司馬熾所見,別過頭道:「皇上……你好狠的心……只知瑩妃……可否想過另有他人在為你擔憂?」

    梅瑩妃聽了二人之言,仿若從夢中驚醒,連忙也跪到司馬熾腳下。

    「皇上說哪裡話?仗還未打,怎就要將我們一個個趕走?」

    她深深望了笙兒一眼,二人眼神一觸,各種滋味前仆後繼,卻又無法道盡。

    以我這等帶罪之身,又怎可陪伴皇上,知你對他愛戀絕不下於我。肝腸寸斷,我又怎捨再讓他人去嘗。

    小史見三人泣不能言,心中也覺悲涼。正逢宮女端茶而入,便上前勸三人,莫要再為此事傷悲。

    眾人皆無味地品啜著杯中茶水,擱杯於案上時發現一隻茶杯的邊緣竟殘有鮮血。

    「皇上!」笙兒與梅瑩妃同時喚道。

    司馬熾靜坐於一邊,被此一喚,顯得莫名非常,因他手中仍托著茶杯並未放於案上。

    眾人目光即刻轉向小史身上,見他摀住口部的白皙指間竟溢延下殷紅鮮血。

    梅瑩妃見狀趕緊走過去,取出帕子為小史拭清。對這美麗的孩子,她本就存有好感,今日笙兒破天荒地尋她幫忙,也略微清楚他在鄴兒心中地位。如此年輕,怎會咳出鮮血,實在為他心痛不已。

    小史抬首看梅瑩妃輕皺柳眉,為他擦拭,模樣和藹,不禁將之與娘聯想於一起。看她一臉疼惜的樣子,他竟覺無了痛楚。

    說來也怪,方纔還好好的,只是與笙兒在夜笙殿外對話時忽覺疼痛,怎會又突然咳出血來。何況這痛來得蹊蹺,現在又絲毫無痛感了。

    「無大礙吧?怎會莫名咳血?是否要傳御醫?」笙兒在一邊也急了。

    小史擺擺手,又恢復了精神。此刻他只求快快告別皇宮,即刻見到若林。

    ※  ※  ※

    取出令牌踏離玄武門的一剎,小史忽覺前所未有的輕鬆暢快。想起當日千方百計想要入宮更覺不可思議。最後回望一眼這座恢宏的皇宮,便大步流星地轉身離去。方未料及正殿之上正有一雙冰冷的長眸正注視著他。

    寒風四虐,掠起司馬鄴英挺王子袍的衣擺,攝人的氣勢與這寒風溶為一體,唇輕輕一揚:「我的可人兒,離開了我,你又可去哪裡?即便你躲至海角天涯,最終仍是會乖乖回到我的手中……」

    ※  ※  ※  

    轟然的馬車聲在林王府外響起,小史急不可奈地跳下馬車,再次跨入這溫馨的宅邸。熟悉的亭台樓閣、雕樑畫壁無一不在訴說著他對這所宅邸主人的思念。

    陳伯見了小史,似是有些陌生。短短幾月之間,他好似從一個不懂世事的稚氣幼童蛻變為一名如主子一般英姿颯爽的風采少年。唯有那爭輝於日月的容顏仍是未變。

    小心翼翼地引領小史來到若林所在的後院,陳伯便調頭離去。

    小史望見湖邊那欣長秀麗的背影竟有一種欲泣的衝動,躡步走至他的身後,伸手將那修長的軀體緊擁入懷,若是可以,即便這一生他也不願放開。

    若林回頭,見了小史,露出一臉驚奇,方要開口尋問便被兩片薄薄的柔唇所封。

    「若林……你的身體好些了麼?」  

    解了相思之苦,小史想起若林得了風寒,連忙捧起他的臉頰,心疼地問道。  

    若林眼中漾起寵愛,微笑道:  「已無大礙了,你今日怎會來?」

    言語之間,明眸中似是盛滿了無盡溫柔,小史頓覺有幾分癡醉。勉強打起精神鄭重道:「皇上已准允我二人離開皇宮。從今往後,我便只屬於你。我們可歸隱山崖,勿須再理朝中事務了。」

    若林聞言,有些不可置信。

    司馬鄴真會如此輕易地放開他們?在長安小史被傳入宮時,他已深知殿下對小史勢在必得,如今天下已即將在握,又怎會將他奉還於他?

    若林怕會傷了小史,不知如何將心中疑惑托出,輕道:「可你曾說入宮是有冤要申,如今離開皇宮,是否此事已經解決?」

    小史搖搖頭,望著若林,心中愛意不住滋長,道:「此事我早已想對你說,我本是洛陽周氏青銅世家的次子。就在我遇見你的前一晚,除去我和褚楚,家中所有人都被白綾賜死。這等手法,唯有皇氏誅人九族時慣用,所以我便想盡辦法混入宮中,覓出殺我全家的仇人。」

    剎時,輕風飛揚於清冷的湖面,像是在為這幅悲涼的場面歎息。

    若林用身披的寬大外袍將小史與自己一同圍住,聽他道完此段心中清楚此等之事,小史過去不與他說也是出於無奈,又問道:「那仇人是否找到?」

    小史偎於他懷中,輕云:「不找了。」

    見他眼中露出疑惑神情,小史踮足親吻若林的美目道:「西晉大勢已去,若他是朝中之人也難逃此次浩劫。想必我家人在天有靈也不願我過此等血雨腥風的日子。」

    若林聽在耳中,仍覺心痛,輕輕安慰:「你可這般想自是最好了。」

    ※  ※  ※  

    當夜,林王府的僕役被召集於大堂。賬房立出賬目,將三年的犒賞一概結清,稱是主了已辭官歸隱,不再需要如此之多的人手。

    消息來得突然,侍從們雖顯不捨,仍是各自回廂收拾行裝,準備另謀出路。

    陳伯找到若林,說是他與小史二人皆乃金貴之身,獨處世外,難以操持家事,有他陪著多少也有個照應。

    陳伯是若林封王后,賜來府中任管家的,因此並不知曉若林先前所受的劫難,小小家事又怎會維倒他。但看陳伯為人忠心、和藹,對小史也極好,若林便同意一起離開。

    三人收拾了一夜的行裝,顧不上休息便在晨色之中坐上馬車,匆匆啟程。

    坐於車內,小史當是從此便要漂泊流浪,不料若林似乎早有準備,顛簸的車廂一路向欒川駛去。

    早已聽聞洛陽郊外有一名作「欒川」的地方。此處有山有水,盛傳還有仙家在此聚會。

    小史和陳伯原本都想坐於廂外同若林一起趕車,卻又皆被打發入廂。

    一陣劇烈的磨擦聲後,馬車駐足而停。

    小史揭開車簾,竟見屹於面前的是一棟用青竹所建的清新小閣。閣前的竹匾上寫有「川居」二字。秀美的楷體書法,一看便知是若林的字。

    他驚呼著下呈撲向若林懷裡,高興得忘忽所以。

    「你何時在此建了如此一棟風致小閣,我怎都不知道?」

    若林輕敲小史的腦袋,笑道:「就是你對我說想要歸隱山澗之後啊!我想它存於欒川,便擅自盜名喚作『川居』了。」

    陳伯不妨這二人溫存,麻利地把馬栓好,將行裝一一從車上搬運進屋。

    小史看他進到屋中,偷偷親吻了若林幾下,也跟著步入這個無處不瀰漫竹香的樓閣。

    閣中的所有廂房無一不是用竹所制,前院中還一張小小的石桌,無不張顯溫馨。

    雖住過皇宮深宅,但較起眼前這棟小閣,小史覺得那些實在無法與之媲美。

    放完行裝,三人剛剛坐於石桌旁休息,突然門口又溜進一個背著行囊的十三四歲少年。

    陳伯見狀,上前攔道:「小兄弟,這並非為遊人歇腳之用的涼亭,此地是有主人的。」

    「有主人?」少年眉清目秀,神色間卻又有一抹道不盡的俏皮。望了陳伯一眼,大大咧咧道。「又沒刻上你的大名,你說是就是啦!我還道這是我娘留給我成親的呢!」

    陳伯被這油腔滑調的少年氣得講不出話來,一把擰住他的耳朵,弄得他哇哇直叫。

    小史與若林都覺這少年模樣有趣,相視一笑,小史便道:「在這山澗地方能遇上一個同趣之人也算有緣,他若是累了想歇息,就讓他留下來吧。」

    少年一轉身見了小史,頓時為世間有這等美色而深覺感歎,就連這秀色欒川,在他的笑容下,也仿若失去光澤。

    而他身邊所坐之人同時也讓他深覺呼吸受阻,那雙似水瞳眸在對上方才說話的人時,瞬間會化為一泓秋水,晶亮得令人沉溺,更是又美上了三分。

    少年有些被這二人迷癡了,不是陳伯在一邊輕咳,一時半會還回不過神來。

    好容易回到現實,他立刻又油嘴滑舌起來:「我又並非看他們,他們才算不上美!你們不知道,宮中有三大美人,惠若林、施笙與周小史。這三人可是樣貌非常,長得就像神仙一樣。那方叫與日月爭輝之貌呢!」

    看他信心十足,像是與見過這三人,遇到如此活寶,小史與若林都覺有趣。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