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娘子上花轎 第五章
    陸采衣和步無忌走在熱鬧的街道上。

    她愈走愈不自在,也愈心虛。

    別說可能會遇上陸家的人,光是路人打量、疑問的目光,就夠讓她惴惴不安了。

    「步爺,我想回去了。」再也禁不住心頭的慌亂,她直接開口。

    「為什麼?」步無忌瞧了她一眼。

    「你不覺得我們在一起很奇怪嗎?」她意有所指地道。路上的行人雖不至於大刺刺的將目光停駐在她身上,但掩掩藏藏反而讓她更尷尬。

    「有嗎?」他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但他刻意裝傻。

    「步爺!」

    「行得正,坐得直,閒話是上不了身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能避則避。」

    步無忌忽然止步,「到了。」

    陸采衣抬起頭,望向前方寫著「客來酒樓」四字的匾額。「這兒是……」

    「步府的酒樓。我們也該歇歇腿,喝杯茶了。」

    「步爺。」見步無忌走逕自走進酒樓,陸采衣只好跟著走進去。

    步無忌走上二樓,在一間廂房坐了下來,微笑對陸采衣說道:「坐啊。」

    陸采衣見步無忌一派自若,根本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她縱有不悅,也只能暫且先坐下來。

    「步……」陸采衣喚聲未落,店小二已將一道道菜餚送上桌。

    她心一沉。可見得步無忌早就打點好一切了。

    「你嘗嘗,這些都是客來酒樓的招牌菜色,有龍井魚片、桂花干貝、鳳尾蝦……」

    「步爺,陸兒吃不了這麼多菜。」陸采衣打斷步無忌的介紹,還有他一直夾菜放進她碗裡的動作。

    「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的吃。」步無忌慢條斯理的說道。

    「就算是有一整天的時間,我也吃不了這麼多菜,再者,太過浪費是會遭天譴的。」

    步無忌放下筷子,微笑的望著她冷然的神情,「不愧是夫子,訓起話來讓我也會害怕。」

    不悅之色染上陸采衣的眉眼,「你這是調侃我嗎?」

    「你明知我沒個那意思。」

    望著他充滿著溫柔的眼眸,她的心跳倏地加速,再也按捺下住盤旋在胸口疑問,「這是什麼意思?」她知道,依他的聰明,一定懂得她話中之意。

    步無忌沒有說話,看了她好半晌,突然道:「你知道嗎?你真的瘦了好多。」

    陸采衣望著他充滿關懷的眼眸,實在不明白他對她到底是存什麼心。

    「為什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故意裝作聽不懂,

    「我只是一個被丈夫休離的棄婦,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再這樣下去,她會管不住自己的心。

    「棄婦就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嗎?」

    「沒有。」陸采衣斬釘截鐵的回答。

    幸福……她不敢想,也不敢奢望。

    步無忌幽黑的眸子盯著她,語重心長地道:「可是,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陸采衣直勾勾的望進他深邃的眼眸,那裡頭除了真誠,不見其他,說她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她啟齒欲言,這時,廂房外傳來的嚷嚷聲驀地令她驚愣。

    那是……爹的聲音!

    「步賢婿,別那麼無情,好歹我也差一點成為你的丈人啊。」

    「陸老爺,請你離開。」

    「步賢婿,不看老夫的面子,也請你看在采蝶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步……」

    之後,陸老爺聲音漸遠,還隱約可聽到他斥喝了聲「狗奴才,八成是酒樓的掌櫃擔心步無忌會怪罪,因此趕緊把陸老爺請走。

    陸采衣呆愣許久,完全不知所措。

    「陸兒。」步無忌忽然喚了聲。

    她一驚,抬起頭來,望著他擔心的俊容。「呃,什麼有事?」

    步無忌皺起眉頭,「你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剛才的狀況嚇著你了?」

    她連忙搖頭否認,「不,我只是覺得我們倆單獨待在廂房裡於禮不合,我想回去了。」

    步無忌本不願意,他好不容易才說服她出來走走,但見她臉色極為難看,確實該好好休息,也只好答應。

    陸采衣隨著步無忌起身離開,只是,她的心思仍圍繞在父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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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步府後,陸采衣更加心神不寧。

    她想,爹親會向步無忌求救,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思索了許久,想不出個所以然,反而讓她心裡更加混亂,最後,她決定回陸府一瞧,縱使知道爹和二娘不會想再見到她。

    出了步府好一會兒後,陸采衣來到從小生長的地方,卻沒有勇氣走上前。

    爹親那些斬斷父女之情的話語至今仍猶如猛雷,一字一響的重擊在她的胸口,震得她的心好疼。

    深吸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別害怕。

    提起裙擺,她移步向前,這時,陸府的大門打了開來,一名老者從裡頭走出來,正是陸府的總管。

    她連忙出聲喚道:「李叔。」

    「大小姐!」李叔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夠見到大小姐。

    「這些年來府裡可安好?」陸采衣微笑著問。

    李叔沉默了會兒,搖了搖頭,「本來還算不錯,但是前年老爺誤判情勢,賠了不少銀子,再加上近來生意又只賠不賺,府裡……」接下來的話,他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所以爹才會向步無忌開口?」一定是陸家已經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爹才會這麼做,否則依爹欺善怕惡的個性,絕不敢招惹步無忌。

    「大小姐,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李叔一臉訝異。

    「紙是包不住火的,不是嗎?」陸采衣語氣淡然,並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她此時和步無忌的關係,不想多生風波。

    「大小姐……」

    「李叔,爹現今打算怎麼做?」而她又該怎麼做,才能幫陸家渡過難關?

    「聽老爺的意思,應該是會再去找步爺。」

    「沒有別條路可走了嗎?」她皺眉,不認為步無忌會出手相助。

    「這老奴就不清楚了,不過步爺財大勢大,只要步爺願意出手,問題應該就可迎刀而解。」

    「可是步府和陸家已沒有瓜葛,爹拿什麼去求步爺幫忙?再說商人重利,若沒有益處,絕不會做賠本生意。」

    「老爺認為步爺只是還在氣頭上,只要動之以情,步爺會幫忙的。」

    「爹會下會想得太美了?」就像當年硬逼她代嫁,認為她可以取代采蝶。

    「也不能怪老爺會這麼想,三年前發生那件大事後,其實步爺應該會解除婚約,但步爺沒有那麼做,這些年來又未再娶妻,應該是還喜歡著二小姐。」

    陸采衣愣住了。她還以為……

    既然他心裡對采蝶念念不忘,那為什麼要對她溫柔體貼,關懷備至,讓她差點以為他是對她動了情?

    她真的好傻、好傻!

    陸采衣悄悄握緊雙拳,極力克制著心中波濤起伏的情緒,突然想起步無忌前去長安的原因,她終於確定自己是自作多情。

    李叔見她又氣又惱,覺得奇怪,「大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陸采衣勉強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李叔,你老實的告訴我,若爹這關過不了,那會如何?」

    李叔重重歎了一口氣,「要是過不了這一關,陸府百年基業恐怕消失無蹤。」總歸一句話,老爺就是貪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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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鏞揪著一張臉,搖頭歎氣的走進書齋,一副天底下的倒霉事都發生在他身上的模樣。

    嗚,他上輩子一定是沒燒好香,這輩子才會有這種報應。

    坐在桌案後頭的步無忌正翻閱著帳冊。他從腳步聲聽出來者是葛鏞,所以並沒有抬頭看。

    葛鏞見步無忌專注的看著帳冊,心裡想,要是爺聽到他待會兒稟報的事,不知還會不會像此刻這般冷靜?

    只是,他真的要說嗎?唉,早知道好奇心會害死人,他就是改不了這個壞習慣!

    書齋裡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音,並無其他聲響。

    猶豫許久,葛鏞終於開口:「爺,我……這……」哎呀,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說啦!

    步無忌哼了一聲,示意他有話快說。

    葛鏞知道他的意思,牙一咬,決定快言快語,「爺,有件事我想您必須知道。」

    乍聽到一向嘻皮笑臉的葛鏞語氣出乎意料的沉重,加上他剛才又吞吞吐吐,步無忌這才抬起頭來,望向苦著一張臉的葛鏞。「有事直說。」

    葛鏞望著步無忌那副八風吹不動的平靜態勢,無奈地連連搖頭,直到主子挑起濃眉,顯得不快,他才開口道:「這事是關於陸姑娘。」

    陸兒?應該是嚴重的事,否則葛鏞不會有這樣為難的神情,「什麼事?快說。」

    葛鏞瞧主子平靜的神情倏然轉為焦灼,更加想歎氣了。

    「昨兒個下午陸姑娘出府,奴才跟了上去。」

    「後來呢?」

    「奴才發現她竟然是上陸府去。」

    「陸府?」步無忌再問一次,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就是爺那無緣未婚妻的府上。」唉,人世間的事就是這樣,掌握在老天爺手上,半點不由人。

    「她上那兒去做什麼?」步無忌滿心疑問。

    「爺,您沒發現嗎?陸姑娘姓陸。」

    「那又如何?」

    「她是被丈夫休離的棄婦。」葛鏞再次提醒,心想,主子沒這麼笨吧?

    「那又……」話倏地停止,一抹步無忌從未思考過的可能性湧上心頭,

    「你的意思是,陸兒是陸采衣?」天呀!這事也未免太巧了!

    葛鏞重重的點了點頭,「昨兒個,我親耳聽見陸府的李總管喚她大小姐。」

    如遭雷擊也不足以形容步無忌此刻的心情,他腦海裡想的是,陸兒怎麼會是陸采衣?怎麼會是!

    葛鏞見步無忌似乎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大著膽子問:「爺打算怎麼做?拆穿陸姑娘的身份?」本來他還顧忌著陸姑娘是棄婦,如今知曉她正是陸采衣,那麼爺想娶她,他無話可說,只是陸家那方面就比較麻煩了,陸老爺可是出了名的貪婪啊。

    步無忌搖頭,「若她肯說的話,也不會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只是,她若真想平靜的過日子,就不該再回陸府去。」

    忽然間,他想起昨日在酒樓,她聽見陸老爺的聲音時震驚的表情,他本以為她是被那件意外嚇著,沒想到卻是……

    「爺?」

    「你先下去,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葛鏞見主子臉上揚起從未有過的煩惱神情,除了搖頭歎氣還是搖頭歎氣。

    步無忌沒心思理會葛鏞邊走邊發出的歎息,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陸采衣那張柔美的小臉,還有她的微笑。

    難怪她會知道他是商人步無忌。

    難怪她不肯待在步府,是怕讓人認出她來。

    難怪她會一直想避開他,不肯讓他接近。

    難怪她昨日聽到陸老爺的聲音,會有不自然的表情。

    一切的一切,而今串聯起來,讓他覺得可笑又可悲。

    原來,這世上也有他步無忌無法掌握的事。

    合上帳冊,步無忌閉上雙眼,陷入沉思。

    她已不再是單純棄婦的身份,他該怎麼做,才能夠讓她願意敞開心胸,接受他這個雖是無心,但卻傷她極深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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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采衣呆愣的站在花園裡。

    園子裡百花爭艷,蝶兒飛舞,美麗的景致卻無法映入她眼底,環繞胸中的愁緒,壓得她快喘下過氣來。

    她知道爹一向貪財,只要哪裡有銀兩可賺,便馬上撲過去,但她從沒想到爹會將陸家敗至需要賣了府邸的地步,幾乎山窮水盡了。

    可是,更讓她難過的是步無忌的行為。

    他怎麼可以這麼過分,未和采蝶解除婚約,心裡頭又愛著采蝶,卻還對她付出關懷,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悄悄的握緊雙拳,陸采衣克制著想落淚的衝動,不准自己為他哭泣。

    她渾然末覺拱門旁那道高大的身影靜靜的看了她許久,直到她轉身想回房時才瞧見。

    乍見到不該出現的人在這兒,陸采衣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的恢復鎮定。

    步無忌邁步來到她面前,笑問:「瞧你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有心事?」

    陸采衣深吸一口氣,找了個借口淡淡地道:「我想小豆子他們。」

    沒說話,步無忌又看了她一會兒,才以不經意的語氣問:「你把小豆子他們視為親人?」

    陸采衣點頭承認,「沒錯。」

    「你沒有親人嗎?」話鋒一轉,他突然這麼問。

    「有,只不過……」

    「只不過你被丈夫休離,親人覺得沒臉收留你?」

    他派葛鏞查過了,當年陸家的人視她為毒蛇猛獸,不但把她趕出家門,陸老爺甚至跟她斷絕父女關係,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沒有人再見過她的身影。

    雖然陸老爺無情,但是,當時的他太生氣了,完全沒考慮到他的做法會為她帶來什麼樣的傷害。

    「不,是我沒臉回去,我怎麼能因為我的緣故讓陸家蒙羞?」她語氣平淡,力圖鎮靜,不想再憶起那段讓她傷透心的往事。

    「那你恨你的前夫嗎?」步無忌盯著她的小臉,不敢栘開,生怕錯過她任何表情。

    「不恨。」陸采衣抬眸,看著曾經是她丈夫的男人。

    「為什麼?」他十分訝異,他以為她恨他入骨。

    「我不想談。」

    「可是,我想知道一個被丈夫休離的棄婦有著什麼樣的心情。」

    「步爺,你並不是殘酷之人,為什麼要逼我面對我不想回憶的往事?」

    「如果不恨,又怎麼不敢面對?」

    陸采衣沉默了會兒,輕聲道:「我只能說,他不喜歡我,他另有心上人。」接著她笑了笑,「成全一對有情人也是美事一樁,不是嗎?」

    步無忌俊容一沉。她的大方退讓聽在他耳中,反而顯得他很過分。「你的前夫有眼無珠,竟然看不到你的好。」

    陸采衣一愣。他要是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他自己的話,不知會怎麼想?

    「這是緣分,若沒有緣,強求也沒用,毋需口出惡言。」

    「你是責怪我多事?」

    「陸兒沒有那個意思。」

    接著是一陣沉默,兩人相對視,彼此都不說話。

    陸采衣心想,她還能說什麼?待黑衣人的事情過去,她就會離開這裡,回到在水一方,恢復以往平靜的生活。

    再說,他的心只有采蝶,誰也進不去。

    望著眼前這張柔美的嬌容,步無忌真的不知該說什麼,是心疼,是自責,還是愧疚?

    「若可能的話,你願意和你的前夫再續前緣嗎?」

    「不願意。」她回答得很乾脆。

    步無忌覺得很受傷。「為什麼?」

    「因為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她斬釘截鐵的語氣讓步無忌受傷的心像是被撒了一把鹽。

    「人總是會犯錯,不是嗎?」

    「有些錯是可以原諒,但有些是無法原諒的。」

    「你的意思是連做朋友也不成嗎?」

    陸采衣的唇畔突然揚起一抹飄忽的笑,「步爺,別問假設的話,我想,如果能夠,他也不會想再見到我。」

    步無忌錯愕的愣住。她的表情太過篤定,難道他曾對她說過什麼重話嗎?

    「步爺,我有些累,想歇息了。」話落,不待他回應,她便逕自轉身離開。

    步無忌沒有邁步追上,只是沉下眼思考著她會那麼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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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一道尖銳的叫聲驚住正在花園裡的步無忌。

    他飛身來到聲音來源處,發現竟是陸采衣的廂房。

    遲疑了會兒,他推門而入,穿過小廳,直往內室走去,已無暇去想,三更半夜踏進一名女子的住處有多麼不合宜。

    來到床畔,他看著坐在床上冒著冷汗的陸采衣。他心一緊,輕聲喚道:「陸兒。」

    「步爺?」她喘著氣,雙眼無神的看著步無忌。

    「作惡夢了?」會是什麼樣的惡夢讓她蒼白了臉?

    陸采衣點點頭。她夢見爹賣了府邸以後淪落街頭,過著悲慘的日子。

    輕歎口氣,她小手按在胸口上,借此平復激動的心情。

    好半晌後,她才突覺不對勁,「你怎麼會在我房裡?」此刻夜深人靜,他說什麼也不該闖進來。

    從進房至今,步無忌擔憂的目光不曾自她身上移開過,「我剛才聽到你大聲尖叫,還以為是黑衣人闖進府裡向你下手,才會失禮的闖進來。」

    「原來是這樣。」她點了點頭,「我沒事了,請步爺離開吧。」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麼會作惡夢。」不理會佳人的逐客令,步無忌往床沿一坐,一副有事要與她長談的模樣,至於她皺眉不滿的神情,他完全當作沒看見。

    「作惡夢就是作惡夢,哪有為什麼。」她舉手拭去額上的冷汗。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兩天我見你心事重重,有事困擾著你?」他想,她應該已經知道陸府近來發生的困難。

    「沒有。」

    「答得太快,反而給人心虛的感覺。」

    陸采衣一愣,有一種自己被戲弄的感覺,難道……他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

    「我不懂你的意思。」對上他充滿興味的眸子,她的心跳因為不安而略微加快。

    「我只是依常理判斷,並無其他意思。」步無忌微笑,聳了聳肩,深沉的眸中閃過瞭然的光芒。

    陸采衣皺了皺眉,總覺得他的話聽來有些奇怪,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究竟哪兒不對勁。

    「步家雖末在朝為官,但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富商,所謂一入候門深似海,步府也算是吧。」他突然這麼說。

    「那又如何?」不明白他想說什麼,令她感到有些不安,語氣不自覺顯得小心翼翼。

    「深苑鎖住了多少紅顏,青春無情的逝去,加上商人向來重利輕別離,有多少女人是懷著幽怨的心情而離開人世。」

    「陸兒很訝異,步爺怎會有此感歎?」三更半夜,莫名其妙的跟她說這些話,讓人不覺得奇怪都難。

    「我只是擔心你。」他笑著這麼說,卻看不到一絲憂慮。

    「我?」

    「不錯,難道你不怕這兒有鬼嗎?」

    「無稽之談。」

    「每個人心中都有鬼,我有,你也有。」

    「那麼敢問步爺,陸兒心中住的是什麼鬼?」

    「心虛之鬼。」

    聞言,陸采衣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她不信鬼怪,但步無忌卻說中了她的心思。

    「那步爺心裡住的又是什麼鬼?」她反問道。

    「自私之鬼。」

    陸采衣皺了皺眉,我不懂步爺的意思。」

    步無忌微笑,「所謂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人有私心是無可厚非的,但若是太過自私,進而傷害別人,那就不是只關於自己的事了。」

    「步爺,你今天似乎特別感傷?」

    「是啊,因為我近來一直想起多年前曾鑄下的一樁錯事。」頓了頓,見她沒有想聽的意思,他乾脆厚著臉皮逕自說下去,「其實,這件事我本來不會想起的,怪就怪那日在客來酒樓,陸老爺在外頭吵鬧,才勾起我的回憶。」

    陸采衣一愣。怎麼會跟爹有關?

    「什麼事?」

    步無忌不說話,笑看著她心慌的模樣。

    他突如其來的沉默讓陸采衣焦急,失了以往的冷靜,急忙問:「到底是什麼事?」

    這麼急著想知道,看來她真的是陸采衣。

    「如果沒有意外,今天我該叫陸老爺一聲岳父。」

    說來也好笑,身為姊姊的陸采衣並無婚約,而妹妹卻自小許了人,只因陸老爺寵愛二夫人,而最讓二夫人驕傲的是,她生了個天仙似的女兒,出門在外總將女兒帶在身旁,也正因為如此,他爹娘在某個場合見到美麗的陸采蝶後,雙方家長便當下為他們倆訂下婚事。

    若他爹娘從未見過陸采蝶,要論婚配,也該是他和陸采衣才相配。

    陸采衣悄悄握緊雙拳,掩飾心中的激動。如果妹妹沒有逃婚的話,步無忌和妹妹會是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眷侶。

    「後來呢?」她強迫自己開口問。

    「我依約娶了陸家二小姐,可是她卻逃婚,而陸府更可惡,竟然要陸大小姐代為下嫁,當我掀起新娘的紅蓋頭,見到娶進門的妻子,才發現自己被騙了,你說,我是什麼樣的感覺?」

    「怒氣衝天。」話自然的吐出口,陸采衣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當年的那一幕。

    「因憤怒而喪失理智的我,將陸姑娘送回陸府。」他直盯著她的反應。

    「並且對她說,從今以後,不准在他面前出現,否則休怪他無情。」那時候的她,完全被他嚇傻了。

    步無忌望著她,胸口一緊。沒想到他那時候一句氣憤的話,竟對她造成無可抹滅的創傷。

    也難怪她會避著他,擔心他會認出她來,寧願一個人過著孤獨無依的日子,怕他真的對陸家不利。

    唉,她真是個傻姑娘呀!

    「那時候的你,受了很大的傷嗎?」步無忌問道。

    陸采衣回過神來,望著他關懷的眼神。「什麼?」

    「你剛才似乎想起你前夫對你的無情態度。」

    「我剛才說了什麼?」她緊張的問,不知道有沒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你說,他不准你再出現在他面前,否則別怪他無情。」他淡淡的重複她的話,眸光深沉的盯著她瞧。

    陸采衣身子一震,盯著他的薄唇,無法栘開。

    同樣的一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如今他的語氣、表情皆與過去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同樣震撼她的心。

    「喔……」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什麼話?」

    「那時候的你是怎麼樣的心情?」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

    步無忌突然握住她的小手,緊緊的包裹住,不讓她掙脫。「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

    「你這是交換秘密嗎?」

    「也可以這麼說。」他大手倏緊,就是不讓她掙脫。

    陸采衣皺起眉,拉扯數回,見他執意不放,她想放棄,卻又不甘心。「步爺,請自重。」

    要是之前,他會敬重她,但在他知道她躲避他的原因後,他已不願放手。

    「告訴我。」

    他深沉的眼眸中充滿令人心動的溫柔,她的心牆突然悄悄的崩落一角,加上手上所傳來的溫暖、力量,突然間她迷茫了,不知不覺的將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說了出來。

    「傷心倒是沒有,而是害怕。那時候的我,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我只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甚至連自己後來是怎麼失去意識的也不知道。」

    步無忌心一揪,無法想像她當時淒慘的狀況。「後來呢?」

    「等我醒過來後,人已在天翔書院裡。」

    「是雲天翔救了你?」

    她點頭,「他十分照顧我,如果沒有他,或許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所以你喜歡他?」他並不喜歡她將恩情當作愛情。

    陸采衣搖頭,「我對他只有兄妹之情,以及對恩人的感激之情。」

    步無忌暗暗吁口氣,「那你後來又是怎麼成為夫子的?」

    「那是無心插柳,有一回天翔生病,又堅持為孩子們上課,我見他咳得那麼嚴重,便要他去歇息,課就由我來上,沒想到那些孩子還滿喜歡我的,加上村民們也都接受我,並不排斥由我來教導孩子們讀書。」

    「所以無家可歸的你,就在那兒住了下來。」

    「不錯。」轉過頭對上步無忌的眸子,陸采衣唇畔揚起一抹微笑,「你問我恨前夫嗎?坦白說,我真的不恨,雖然我得不到丈夫的憐惜,但我擁有學生們對我的關懷。」

    「陸兒……」

    「以前的我,從來不知道女子也可以踏出閨房,教人讀書識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想正是如此。」

    說不出任何一句話,步無忌只能壓抑住胸中的激動,緊握住她的手,靜靜的看著她。

    「步爺,疼。」陸采衣驚呼一聲。他突來的緊握簡直是要捏碎她的骨。

    見她皺眉,步無忌心一驚,又聽到她喊疼,連忙鬆開手,「對不起。」

    陸采衣摸了摸發疼的小手,輕聲道:「沒關係。」

    她的溫婉、善良,深深的打動步無忌的心。

    「你該歇息了。」他扶著她躺下來。

    他那簡直可說是服侍的舉止,讓陸采衣有些詫異,「步爺?」他的眼神好溫柔,讓她好想哭。

    望著她脆弱的神情,他心好疼,「你太累了,應該好好的睡一覺。」他再次握住她的小手,「我在這裡陪你,等你入睡後,我就會離開。」

    「不成,我……」

    步無忌忽然吻住她的紅唇,阻止她拒絕的話語。

    陸采衣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睡吧。」他輕柔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我……」

    「你再不睡的話,那我會考慮要不要再吻你。」

    聞言,陸采衣趕緊慌張的閉起眼睛。

    望著她的睡容,步無忌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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