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逗婢 第八章
    踏上了問蟬亭,朱靳面無表情的瞅向立在亭裡看景致的兩人。

    「最好可以給我個好理由,否則到邊疆牧羊這差事絕少不了你倆。」語氣說得是雲淡風清,可那黑眸輻射出的殺光呀,則是足夠教人渾身打顫。

    「殿下的火氣怎麼這樣大?」口氣涼涼,絲毫沒半點慚愧之色。「昃,就說咱們回來得不是時候,你不信。」

    「射,我勸你別再說話,否則這發配邊疆絕對少不了。」乖乖殿下的火眼很是嚇人,若不提醒與他同樣勞碌兼歹命的好夥伴恐怕他也會慘遭魚池之殃。

    但是他的警語對向來就習慣揶揄主子的射來說,可是半點用也沒有。

    只見他伸手過來,拍拍昃的肩膀道:「別怕、別怕,殿下對屬下體恤、寬容是出名的,不會對我們怎樣,安啦,兄弟,況且咱們還有很好的情報給殿下呢。」

    「你就對咱們手中的情報這麼有信心?」看來他這兄弟對殿下還真不瞭解。

    可憐呵!

    「是啊,若無好情報來補償擾我清閒的罪過,邊疆之地……是不差多些人手的。」

    唔……怎麼有股冷風呼呼吹來,打在背脊上,格外的……寒哪!射慢吞吞的轉身面對尊貴的主子。

    咦?主子還是他所認識的模樣啊,臉色正常、笑容正常,要說嚇人,就只有那眼神以及剛剛說話的語氣比較令人渾身發冷罷了。

    而這些,他已經司空見慣了,不是嗎?反正殿下也不真捨得下重責,有啥好擔心的。

    咧開嘴,伸手探入胸口摸啊摸,不久,一份簡牘霎時現出,他遞向前。

    「主子,這是你要的東西。」嘴角的笑痕相當有把握。

    朱靳挑眉。「我記得,你們帶回的該是人才對。」

    「沒錯,該是人而非文簡,可……」射朝著昃眨眨眼,立刻將任務拋給了比較能言善道的他。

    「殿下,我和射確實在鄴城東街尋著了失落人間的公主,可她不願回來。」

    「不願回來?」那倒怪了,普天之下還沒見過有人不愛慕虛榮的,公主這位置,人人間之爭搶,就為了能人得宮中,享受榮華富貴,以及那人人趨而附之、巴結諂媚的尊顯身份。

    富裕之女如此,更遑論是……飽受貧窮之苦的落難女。

    見朱靳面有疑色,昃又道:「其實那位公主並非真如皇上所說,是居於窮鄉僻壤,沒得吃沒得穿的村姑。」

    「怎麼說?」

    「她是孤苦無依沒錯,卻是手握蝴蝶劍,身穿黑布衣的……女殺手。」斟酌字眼許久,長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殺手?」這信息倒是與父王所說的,相差十萬人千里遠。

    怪不得他尋了半年多,卻連個蹤影也瞧不著。

    不過……

    抬起眸,他凝向了昃和射兩人。

    「你們倒是挺俐落,我找不著的人倒被你們找著了。」口吻不褒也沒貶,只是有絲絲的不是滋味。

    「殿下,其實不是你辦事不力,而是我和昃比較僥倖。」沒給自個兒主子台階下,射大剌剌的直指殿下的失職之處。

    未待朱靳有反應,昃隨即不著痕跡的紛了射一個左手拐。

    「昃,你幹啥偷襲我?」射再度不知死活,又開口,「人家殿下都沒說什麼。」

    「那是你笨!」再橫他一眼,昃立即朝雖不動聲色,眸底卻笑中帶厲的朱靳道:「殿下,你猜猜,我們找到公主的同時,又碰上了誰?」朱靳未語,僅以挑眉示意。

    那個逃婚的洛家少爺,洛軒。

    「別告訴我,公主正跟洛軒打得熟。」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一個該回宮的不回宮,一個該娶季家千金的卻逃了婚,這若在殿堂見,父王老臉不難堪才怪。

    「豈止是打熟,都已經成飯了……哎喲!昃,你又打我。」今日夥伴是怎麼回事,不與他站同線也就算,還三番兩次拐他為樂。

    「什麼叫禍從口出,看來,你還悟不透。」冷肅的話語說出口,再怎麼漫不經心的人也懂得適時打住。

    射回眸瞅主子,半晌,像是想起了些什麼,他忽然伸手重敲自個兒的腦袋瓜。

    「糟糕,都答應過人家,不把他們的私事說出,哎呀!我這張嘴真是不濟事,該說的不說,卻將不該說的講出了口。」

    「你現在才知道自己不濟事了?」昃低斥,對夥伴的口無遮攔很是沒轍。

    這會兒,射才曉得要閉嘴,以免真如主子所說,禍從口出。

    「公主是殺手,那失落的王子呢?」將目光瞅向了昃,朱靳知道,即將出來的消息絕對也駭人。「不要告訴我,他是殺手首腦。」

    「雖不是,卻也相差不遠。」昃說著,眼裡則閃爍著興味。

    「哦?」這倒鮮了,沒想到父王隨意撒下的種,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想來,這倒稱了他心意,要偷得清閒的日子不遠了。

    「公主是以劍為生,而尊貴的王子呢,則是以針為武,而最為厲害的呢,懂得擇良木而居,若是安分守己倒是沒啥看頭,若是隨心所欲的捂蛋、胡作非為,兼之讓皇上又根又愛呢,那可就棘手了。」

    這麼一點,該明白了吧!殿下。昃勾唇撇淡笑,順便再將目光投向了位於西邊的園囿。

    聞言,朱靳先是小露錯愕,僅片刻,則目露詭光,拉唇笑道:「真好個王子,竟落難落到王宮裡來了。」聰明、高招啊!

    不過這麼一來,他腦海的計劃反而更能成形,皇位脫手之事也有望了。  

    「昃、射!」

    「屬下在。」

    「我要你們將這消息徹底封鎖,切不能讓那小子得知,連同父王也是。」

    要守密,他就讓他守得更緊些,這親兄弟嘛……也得給點喘息的空間才是。

    看著朱靳嘴角奸奸的笑痕,昃和射兩人心中皆明瞭。

    神醫的自由之日將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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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送暖,沁人心脾。

    喜鵲兒跳躍桂林梢,就連空氣中也喜氣瀰漫,傳遞著喜事即將降臨宮中。

    紅燈籠、紅喜幛,甚或穿梭庭廊宮苑的奴僕們也一身的紅,在顯示喜事將近。

    此情此景,映人旁人眼中或許也會心感同喜,然而落入嬰舞眼底則是心口縮又縮。

    打從上次殿下要她好好想想後,就不曾再來騷擾她,日子清靜了,身子悠閒了,可這心卻是叨叨懸懸的緊,也之所以,她常刻意閒晃,晃到了他所居的園囿附近。

    然而還未到拱門處,往往就被侍衛的眼神嚇得窩到角落處,遙望著那窗口的一抹暈黃,想著此刻的他在做什麼?是否還記得嬰舞?為什麼將她束之樗園十多天不理?

    然後,再落落寡歡的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徹夜難眠。

    如此反覆不斷,這種刻意晃過成了她的習慣,她不累,可從侍衛眼底的不屑讓好不容易被殿下壓下的自卑情潮再度復甦,提醒著她身為奴婢的身份。

    可她選是忍不住要來呀!

    但今日,這座園囿有些不同了,添了一抹令人暈眩的紅,以及惹人心痛的雙喜宇。

    一刻也不敢多留,怕自己的淚水奪眶,更怕自己的胡思亂想,所以她倉卒離去。

    沿路上,觸目所及皆是紅,令她的腳步更急促,心兒也更莫名的亂奔走間,卻撞上了一具厚胸膛。

    迎面而來的力道讓她跌倒在地,手腳傳來的痛楚霎時令她回了神。

    「縱使姑娘有賞景的好興致,也要注意身旁的人事物啊!」一條健臂在落話同時朝她伸過來。

    嬰舞抬眼,望入了一雙帶笑的狹長黑眸,他不是別人,正是始終喜歡用話刻薄人的聞人霽。

    記得殿下曾說過,要是她不小心見著了此人就避開,避不過就乾脆別理他。

    望著那修長得令人妒的手指,嬰舞的猶豫寫在眉眼間。

    「姑娘?」掌心再度靠近,主動的握住她的臂膀,準備施力拉起。

    「多謝神醫,嬰舞可以自己來。」倉皇收回被觸碰的手,她迅速起身並拉開彼此的距離。

    瞅著她過度驚嚇的小臉,聞人霽微怔,忽而又展顏笑開。

    「姑娘真好興致,來這花園賞花啊?」嘴角噙薄笑,那眼底漾著讓人難分明的精光,似有若無的沒向了嬰舞身後的紫苑。

    那兒,恰巧是嬰舞適才落荒而逃之地,亦是朱靳所居之地。

    「不,嬰舞只是剛好路過。」低著小腦袋,低語的音線中透著幾分心虛。

    「喔,只是路過啊?」啊音拖長長,有著深深的不信。

    嬰舞聽出來了,小臉霎時染紅暈,頭兒也就垂得更低了。

    「神醫,近來宮內是否準備辦喜事?」聞人霽的目光盯得她好不自在,所以才隨意找了個話題問問以便轉移他的注意力。

    然而才開口,嬰舞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怎麼把心中最害怕的問題給說出了口?明明答案已昭然若揭,這麼問了豈非徒惹心傷,再者,也會讓人更加看透她的心事罷了。

    咬咬唇,小臉上的紅潮多了抹困窘與懊惱。

    她的心思是轉折著話多思緒,殊不知,向來容易將內心事寫在臉上的她,已讓立在身前的聞人霽瞧了個透徹。

    「看你的樣子,莫非不知殿下打算在三天後與公主成婚?」哎呀,糟糕呀!這朱靳該不會打算正室、側室一起娶,然後來個「享齊人之福」?

    心思這麼轉著,一股不知名酸泡霎時亂亂冒,有些些的不是滋味,也有點點……

    去!他幹啥要不是滋味?

    他享齊人之福開他時事?不給公主半點尊重又與他何干?他幹什麼要替那老愛跟著自己屁股到處跑的公主出頭?

    狹長的眸子底下倏地掠了抹輕蔑,瞥向了沉浸在自個兒思緒的嬰舞,卻瞬間化成了狡猾的詭芒。

    「我說姑娘,你知不知道殿下為何瞞著你?」他問,嘴角的不懷好意也在她抬眼的瞬間收起。

    「殿下不讓嬰舞知曉,定有他的道理,嬰舞不便多問。」嘴裡說著雖是十分得體的話語,然而她的心卻猶如刀割,淌著血。

    喲!還硬撐著呢!

    撇撇嘴,他又道:「若我說,他準備享齊人之福,姑娘,你信或不信?」

    聞言,她小臉條變蒼白,腳步也不自覺的微微踉蹌。

    「嬰舞……嬰舞相信殿下……」顫抖的語音透著不確定,全教沒安好心眼的聞人霽聽個仔細。

    瞧瞧!這女掛兒的臉色可不是普通的慘、白哪!

    唉!這朱靳可真是造孽,要貪心也不懂得將人家小姑娘的心先安頓好,害他還要來替他收拾這爛殘局。

    「姑娘,你還好吧?」好心的伸手欲安撫,似乎想到了些什麼,伸到半空的臂膀倏地收回,擱在下顎輕輕敲。「唉!其實姑娘的心也不算是白給,哪……像咱們那個風流多情的殿下,他心上……可是惦念你得緊,說不在乎,那也是萬萬不可能。」

    聞人霽的一字一句隨著風,輕蕩她耳裡,一股冷寒也隨之而起惹來身子輕顫不止。

    貝齒輕咬紅瓣兒,她強忍著內心既寒又苦的痛楚,不讓它頓洩而出,教人笑話了。

    殊不知,這等細微反應也讓聞人霽悉數讀了去。

    呃……這麼快就眼眶紅紅了,是感動嗎?抑或是……

    呵!管他。反正他聞人霽向來就不知心軟為時,只知……啥時無聊就找事情來玩玩,啥人想找他麻煩……那他就加倍奉還給對方。

    至於這姑娘的心嘛……就讓朱靳他自個兒善後。

    與他無關!

    長睫倏地斂下,掩去了過分犀利的光華,他狀似同情的搖頭,歎息。「歷代以來,哪個皇帝不是三妻四妾,更逞論還有後宮的七十二嬪妃了,再說,殿下貴為皇儲,是個隨時隨地都可能坐上皇位的人,既然姑娘將心給了殿下,就該有這等認知才是。」

    口吻裡是安撫味十足,然而那字字句句的犀利言詞,伴著那雙毫無暖意的冷銳眸子,一並不吝嗇的輻射給嬰舞,教她的身子更是震顫不止了。

    公主她不重要,你只要用心伴我身側就好了。殿下溫柔的言語自腦中響起,嬰舞猛力搖著腦袋瓜,把這道似魔般的咒語打從心底驅除。

    心是你的,相信與否你當然存這權利。嬰舞握緊了小拳,眼底眉梢閃著紊亂的光芒,無措、疑惑、掙扎在她心裡不斷交織。

    是該放手或等待?

    是該相信或不相信?

    兩種思緒不斷交戰,糾葛著孰輕與孰重,攪亂了嬰舞本就不平靜的心,卻也讓忽起忽落的自卑心更深濃……

    良久,她抬起了眼眸,迎入聞人霽漾笑的眸子,櫻唇微啟作出了決定。

    「神醫,嬰舞可否煩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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