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秦淮(下) 第十八章
    傍晚時分,秦淮天接到了電話。一個中文講得不標準卻稱得上流利的德國男人。

    秦淮天讓自己保持冷靜,他不能亂。

    「你要什麼?不要傷害他。」

    一陣肆意的瘋笑:「秦淮天,你現在還想和我還價?」

    「你要什麼都行,不要傷害他。」一旁的李皓冷汗直冒,秦淮天卻鎮定得出奇地重複先前的話。

    「哈哈哈,我什麼都不要,我現在都成這樣了,還想要什麼?!難道你還能給我一個Kelen不成!」

    「有何不可,Kelen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現在都在我手中,只要我願意,秦海還可以給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足夠讓你重建規模勝於之前的更強大的Kelen,條件是你決不能動他一根寒毛。」

    電話那邊的氣息急促了些,上述條件對一個已準備求死的破產者來說,是一個致命的誘惑。

    「而且,你們政府那邊,我也可以要當時被你以辦事不力辭退的工程師為你出庭作證。」

    沉默了數秒後的話筒那邊傳來幾聲冷笑:「你以為你騙得了我,鬼才相信你會為了一個小情人而放棄你辛苦得來的一切?」奧德瑪不愧是也是雄霸一方的商業巨頭,並沒有被利益沖昏頭。

    「你不是確定了他的重要性才來找我的嗎。」秦淮天的反詰聽起來平心靜氣。「既然不信,你又何必拿他來作要挾,如果我沒猜錯,在我行動前你就早已派人潛到這裡,以便抓他來作為和我談判的籌碼,不然你也不會手下得這麼快。」

    似乎對方沒了聲音,很快,秦淮天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鞭子抽到皮肉上響聲,手一顫,差點話筒就掉了。

    執鞭的人隱罵了句德語,鞭抽的聲音越來越響,終於有了聲悶哼傳進話筒。很快那聲音便被奧德瑪粗魯的笑聲所蓋:「怎麼樣,剛才的聲音還動聽吧?不知他叫起床來味道如何啊。」

    秦淮天的淚,一滴滴,滴到地上,沾上話筒邊,那沾著淚水的唇吐出的話卻冰冷無比。

    「奧德瑪,我們少說也有過生意上的來往,你該清楚我秦淮天是怎樣的性格。他對我是重要沒錯,我先前也允諾過,我可以將手上的Kelen,甚至一半秦海也拱手送上,但這一切是建立在他毫髮無傷的基礎上。如果比起這些,奧德瑪先生更喜歡凌虐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年,那你就隨興好了,我秦淮天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破損的東西再好我也不會要的。恕不奉陪。」

    「啪」地一聲,秦淮天掛了電話,整個人軟在椅上。滿辦公室盯著監視器的人被他這個突然的舉動,弄得倒吸冷氣。

    監聽信號的成莫也不管有上司在場,發狂了一般撲過來:「你瘋了!他會殺了維維的!你這個冷血動物!!」手抓著椅上的秦淮天往死裡拽。

    「成隊長,你冷靜點,秦先生這麼做或許是有他的理由的。」

    一旁的刑警只得上前勸阻,將他從秦淮天身上拉開。

    而秦淮天已穩住了情緒,目光漸變得睿智而堅定:「奧德瑪是一個殘忍的人,也是一個貪婪無比的人,他早打定主意要利用維維來取得他想要的東西,只是沒料到我會早一步弄垮了他,所以驚怒交加下發了瘋,但我相信他還有理智,只要有理智,這場賭我一定會贏。」

    成莫厲聲道:「賭?!你竟然拿維維的生命作賭!秦淮天你是畜生!畜生!!」

    「你以為我想!如果有選擇,我寧願自己死上千百次,也不願維維受到一絲傷害。」秦淮天怒吼得更大聲。

    在看到了那熨燙在眼角的淚時,成莫蓄勢待發的怒吼也哽在了喉間。

    見成莫冷靜了下來,秦淮天語氣也復了常態。

    「如果受制於他,任他予取予求,維維就算性命能保住,可落到奧德瑪那樣的人手上,他也會受盡凌辱,丟上多半條命,如果那樣……」

    他不敢想像!他要完整無缺的維維,而不是傷痕纍纍飽經蹂躪傷心欲絕的維維,「奧德瑪心有顧慮,才不會對維維下毒手,只要他還沒完全喪失理智,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他一定會打電話過來,一定會。」

    秦淮天用手掌撐著頭低聲念著。

    所有的時間,都在縝密的部署和緊張的沉默中度過。

    眾人在電話機旁,默然而緊張地守著時間流失,如同寺廟中的紅塵中人不安分地苦守著青燈古佛,躁動無比。

    電話一整晚都沒來,秦淮天已接近崩潰邊緣,可他要撐著,他很清楚,電話那邊,奧德瑪也一定在焦急地等著他的電話。

    看誰能熬不下去後先向對方投降,這是場耐力的比拚,他決不能輸!絕不能先崩潰!他一定要讓奧德瑪那頭狼意識到,只有完整無缺的閔維才具有換得Kelen、換得秦海的價值。若是一個殘破不堪的人,他秦淮天是寧可捨棄也不會投降,他要讓他深知,傷害維維,對他百害而無一利。

    天終於開始濛濛亮了,而眾人的希望也如在那漸亮的天光中逐漸淡去的黑暗一樣,漸稀薄得快要被這即將來臨的白日所佔盡。

    早春暖陽的第一道霞光刺痛了眾人徹夜不眠的眼眸,許久沒有出現聲音的辦公室中,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電話鈴聲。

    秦淮天猛地抬頭,迎著光線的眼神顯得欣喜無限,他贏了。

    馳騁商場幾十年,大小勝仗無數,卻從沒一場贏得有過這次驚心動魄的萬分之一。

    要失去什麼,他還沒考慮,只想讓自己愛的人完整無缺地回到自己懷中。

    秦淮天靜靜地坐在椅上,聽著鈴聲一聲聲地響過,直至停歇,始終未曾提過話筒。這一舉動讓一旁的眾人甚為不解,成莫的眼神在對他狂吼。

    秦淮天卻指著話筒叫眾人噤聲,示意呆會兒一定會再打來。

    果然不出一分鐘,辦公室裡又想起了新一輪的響鈴音,成莫看著椅上的秦淮天,深吸口氣,然後不急不緩地提起話筒,不由得出了神。站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可以薄倖,可以深情,可以冷酷,可以溫柔,可以瘋狂,可以睿智……

    想著想著,心裡苦笑起來:姐,你和他終究是都沒選錯啊……

    「喂,哪位?」室內的人屏息靜聽,很快響起了奧德瑪那半生半熟的中文。

    「秦淮天!你不要給我耍花招,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疼得要命。」奧德瑪冷笑著。

    「噢,原來是奧德瑪先生啊,考慮得怎樣了,還玩得盡興否?沒錯,你若告訴我那小家夥已經被玩掉半條命,甚至連半條也沒有了,我是會很心疼,只是疼過之後我秦淮天還是會把秦海和Kelen聯合起來發揚光大,然後空閒之餘到你們塞克家族有百年歷史的歷代陵園裡轉上一圈,順便來次大的『翻修』……」秦淮天侃侃而談的語氣讓人很容易聯想起,明亮典雅的辦公室裡悠閒地端著咖啡或許還敲著二郎腿的商業精英形象。

    塞克家族是德國有百年歷史的大家族,極端重視家族榮譽,若說現在除了財富還有什麼能讓瀕臨破產的奧德瑪顧忌的,便只此一件了。

    「秦淮天!你不要欺人太甚!」奧德瑪終於沉不住氣吼起來,「你用詭計害我破產,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才是!」

    「但凡勝敵皆良謀,奧德瑪,商場如戰場,你也在商場打拼好幾十年了,不會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再說,你不也早打好主意要利用我愛的人來逼我就範嗎,我先你一步罷了。今天的結果都是你的不能容物和貪婪造成的,若不是你一意要吞併秦海,又怎會落得如此地步,我若真要你死,招標會那會兒,你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對方沉默了會兒,問:「你想怎樣?」秦淮天的一番話似乎讓盛怒中的人回復不少寶貴的理智。

    秦淮天閉了閉眼:「如果人沒損傷,那先前談的條件一概算數。」

    似乎嫌他答應得太快,奧德瑪冷聲威脅:「我希望你能明白一點,若是你想耍什麼花招,我隨時都可以叫你的寶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淮天沉了聲音:「少說廢話,我要先確定他有沒有受傷。」

    奧德瑪哼了聲,嘴離開話筒叫道:「小家夥,你的情人要跟你說說話。」

    過了幾秒,話筒裡響起了閔維的聲音,秦淮天耳朵一震,彷彿生怕錯漏那聲音中所含的一絲一毫的情緒。

    「喂,是你嗎?我沒什麼,他們只是把我抓到這裡來,沒有對我作什麼。」

    秦淮天根本不敢答話,他怕他一出口那顫抖的聲音便讓他功虧一簣,可心中又為自己堅強聰慧的愛人驕傲無比。

    「怎樣,我沒騙你吧,」很快又貼上奧德瑪像蛇身一樣冰冷的聲音。

    秦淮天摀住話筒換了口氣,說:「好,半個鐘頭後,你查你的帳戶,我會先把Kelen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轉到你名下,至於之後的我要親眼看見他後再說。」

    「你要見他?」

    「而且,我會帶一名醫生去檢查他的身體狀況,所以你最好也別給我玩陰的。」

    對方沉默了良久,半晌後冷森森地道:「秦淮天,你該不會是通知了警察吧?」

    秦淮天噗哧一聲,也不管滿屋的警察:「這事有關我們內部的恩怨,何況還涉及投標會的賄賂嫌疑,你以為我秦淮天真的不要命了嗎,愛情當然可貴,但生命卻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的,我秦淮天會是那麼看不開的人麼?」

    一旁的李皓,對著滿屋的警察冷汗直冒,可秦淮天卻說得若無其事。

    電話都作記錄了,若到時賄賂案曝光,這錄音帶便是呈堂證供……董事長……

    他真的不要命了!

    電話掛上,眾人都如虛脫般鬆了氣。

    *

    成莫很快聯繫上了刑警總部。

    「總部那邊說,國際刑警那邊所派增援及我方一百多名刑警已分散在對方窩藏點附近,隨時待命,對方人數約二十來人,武器裝備先進……若要順利救人,恐怕到時會很棘手。」

    秦淮天晶亮的眼神對上了成莫望過來的目光。

    夜色肅凜,斜長的路燈下有兩人並肩走著。

    「成莫……如果這次我們能順利救出維維……我想到你家人的墳前去祭拜。」

    默了好一段路,才有人回道:「不必了,我想爸爸媽媽還有她都不會樂意你去的,再說,你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嗎,怎麼一下子這麼親熱起來?」

    秦淮天歎了口氣:「成莫,你確定你現在還在恨我嗎?還是僅只是對失去歲月的一種頑固的抗爭?」

    成莫不語。

    其實,感情可以是最堅強也可以是最脆弱的東西。很多人認為可以相伴一生的情感其實並不盡然。再深刻的愛恨,在經歷多年時間的虛耗之後,都會被慢慢磨去,留存在生命裡依舊不損的,其實都只是那顆自我囚鎖的固執的心。

    如果你姐還活著,你能分得出她和維維對你誰更重要嗎?

    這句話秦淮天沒有問出口。畢竟不該他問的,他不想多問,何況,問清了對他只是有害無益。

    *

    秦淮天和穿著白大褂的成莫走進一間搾坊似的寬敞平頂大屋,燈光格外的刺眼,才入門口,馬上有兩桿槍對準了他們的腦袋,連成莫隨身攜帶的藥箱也不放過。

    「可別給我耍花招。」奧德瑪雙手抱胸地在旁看著。

    秦淮天走了進去,然後他看見閔維。在整間幾百坪的大屋中間的顯眼位置。雙手雙腳均被綁著,除上身的衣服被鞭子抽得凌亂不堪外,倒也並未見其它傷痕,只是那干在上面的血污讓秦淮天眼皮直跳。

    秦淮天示意成莫去檢查閔維的身體,朝著奧德瑪眉毛一挑:「奧德瑪,若你違反了規定,不僅之後一分錢也得不到,而且先前那百分之二十我也可以讓生花旗豐那幫老家夥們兩小時內替你收回去。」

    奧德瑪叼著煙慢悠悠地從腰間掏出烏黑的東西抵上秦淮天腦門正中:

    「秦淮天,你睜開眼看看,現在到底是誰在威脅誰。」

    秦淮天頂著頭上的槍口怡然而笑:「奧德瑪,你不會愚蠢到以為我什麼都沒準備就跑到這裡來了吧──我剛剛就在2小時前立了遺著:秦淮天死後所有資產及秦海全部貢獻給國家。你別以為我死了你便可以得到什麼好處,不僅一個錢也拿不到,而且,還要成為國際刑警在全世界範圍內通緝的殺人犯……」

    奧德瑪放下槍,突然一拳猛擊身前男人的腹部,接著上來幾名魁梧的德國人楸出並未還手的秦淮天一陣猛打猛踢,成莫彷彿全無表情地看著,而地上的閔維已閉了眼睛不忍再看,片刻之間,剛才還言笑晏晏的人已滿臉是血。奧德瑪打了個響指又要對一直站在身旁的醫生如法炮製,被秦淮天阻住:

    「這是我的私人醫生,可是弱不禁風的,若到時折騰昏了……」

    成莫戴了副金絲邊的文人氣很濃的眼鏡,寬大的白大褂遮住了他矯健的身材,1米77的個頭在德國人眼中看來確實不算高大,看上去倒真有些文弱。

    「若到時折騰昏了……而且我的遺囑上可是有時間限制的,萬一到時……」

    奧德瑪是個殘忍的人,但目前兩相對比,貪婪顯然佔據了他心中絕對的優勢位置。一甩手令人退了下去,自己也退到一旁看著。

    成莫走到閔維面前,蹲下身有條不紊地從箱子裡拿出診療器具,動作嫻熟地開始用手指在閔維身上各處摸捏著,突然成莫「咦」了聲,地上的閔維開始痛哼。

    秦淮天臉上一變:「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成莫臉色深沉的點頭,又細細檢查起來,本在遠處端槍觀看的奧德瑪嗤鼻不信。這些小花樣騙不了他!可閔維額上出現了豆粒大的汗珠,臉色頓慘白得似紙,他也心中不明其因地不確定起來,走進幾步,下意識地彎腰細看。

    電光火石的霎那,成莫蹲下的身形暴起,直撲幾步之遙的奧德瑪,那些環視在四周的德國人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成莫已制住了他們的老闆,奧德瑪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在他眼裡看上去文弱的醫生竟會有如此敏捷專業的身手,而與此同時,秦淮天也一躍而起,猛撲離閔維最近的一個德國人,順地一滾躲過了反應最快的一顆子彈,將閔維抱在了懷中。

    抱住的那一瞬,即便在槍林彈雨中,秦淮天也只覺心安無限。

    抱住了,就生死在一起。

    再不放開了。

    兩人的動作配合得極有默契,一氣呵成,完全沒餘下任何有可能被打斷的空隙。

    變故橫生,那些德國人本就越境行兇,又猛見自己頭兒被擒,一時亂了陣腳,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大屋的平頂上竟突然開了個大洞,無數支烏黑的槍口出現在他們頭頂。

    接著是直升機的轟隆聲,揚聲器裡播放的是「你們被包圍了」的消息。

    奧德瑪不可思議地看向秦淮天:「你竟然真的報了警,你竟然不顧忌讓警方知道投標招商會的內幕?!」他怎麼也想不通,秦淮天這樣做有何什麼好處。

    秦淮天嘴角還殘留著半乾枯的血跡,望了望懷中緊緊抱住他的人,燈光下笑意溫柔,竟叫奧德瑪在內的四周的人看得呆了一呆。

    「為了他,我連命都可以不要,又豈會在乎這些。」

    奧德瑪這下真正目瞪口呆了,他還是不能理解秦淮天對於他懷中那個少年的感情,不由習慣性地用德語說了句什麼,然後扭頭看向拿槍制住他的成莫:

    「我有一件事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出現那種狀況?是你所為嗎?」

    成莫笑道:「在我們中國古代中醫學上,人有奇經八脈,每一處都與人的身體狀況密切相關,我是觸了他身上某一處,讓他暫時出現異常狀況,說起來也只不過是小把戲而已。」

    大勢已去已是事實,奧德瑪沒再多問,眨眼間,他帶來的人都被擁上的警察繳了械,紛紛押上警車。秦淮天抱著閔維和成莫向外走去。

    嘈雜的混亂中,沒人注意一聲怪異的口哨自神色陰狠的奧德瑪口中響起。

    在秦淮天三人快要走出大廳時,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巨型德國男人在所有警察忙碌著清理現場之際,手持雙槍直射秦淮天。

    沒有時間躲,任何念頭都來不及轉,只是一種意識的本能在引導著,秦淮天轉過身以背脊來迎子彈,護住了懷中的人。

    感覺上彷彿聽到了無數聲的槍響,就在背後,可他的身體完全沒有異樣的感覺,只是,背上……

    秦淮天扭過頭,視線由遠及近,看到的是前方躺在血泊裡的野人般的德國男人,還有……成莫倒在他肩上的黑髮。

    「小莫!!」

    閔維尖聲叫著從秦淮天懷裡掙下。

    *

    遠處的警察過來了,將一干德國人犯悉數押入囚車,把成莫抬上了急救擔架。

    而成莫只是緊抓著閔維的手。

    「維維,你能原諒我嗎?其實,我這麼利用你,就不該……求你原諒,只是被我的維維這樣恨著,我真的難過得不知該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被向下的力牽引著下墜。

    「小莫,我沒有恨你,從來都沒有恨過你……我不想見你,只是害怕看到一個對我冷漠不再疼我的你……」

    成莫似乎舒了口氣,像心中壓著的大石頓去的那種輕鬆:「真的麼?……維維,」閉著的眼角彷彿露著些許可以稱作笑意的情緒,「你知道麼,其實……秦淮天並不是你的父親,雖然你以後會明白,可是我一定要親口告訴你……」

    閔維瞪大滿是淚水的黑眸,一時驚住,不知如何開口。

    成莫無奈地笑道:「對不起,小莫總騙你,一次又一次……可我不想再做那個總是欺騙維維的小莫了……」

    閔維心裡恐懼著,他怕極了這個從小便摟著他一起睡的溫暖的身體突然間變得僵硬冰冷,他使勁地握著他的手,呵著熱氣。

    「不要難……過,維維,我……我終於要去見她了……」眼簾漸漸地闔上。

    閔維頓時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沒了。

    忽然間,覺得握著自己的那隻手一緊,他看見小莫竭力瞪著眼,面色紅潤,努力地要將聲音擠出喉嚨,眼神裡透著的竟是一抹興奮之色。

    「維……維維……其實我……我……」

    忽然間不知為何,亮得驚人的眼神一黯,住了聲音,閔維靠近,隱約只有一聲幽長的歎息從嘴中流出,成莫笑著合上那曾有所企盼的眼簾。

    一個永恆的秘密

    還有映在那雙眼眸中的閔維自己

    都隨著那闔上的燦爛

    在閔維面前關閉了……

    鬧事中的人群翹首望著,躁動著,

    警車、救護車嗚嗚地叫著,掩蓋了車內那失聲的慟哭。

    漸漸地、

    遠了。

    而先前大廳中,槍支、人群、血跡,瞬間沒了蹤影,有如一幕喧鬧的獨幕劇,背景、道具、人聲,全都在瞬息間,消失在了幕歇的背後。

    *

    2004年3月

    X市刑警隊長成莫,因公殉職,授予市二等烈士榮譽稱號。

    奧德瑪犯罪團夥由國際刑警押送至德國受審。同年三月,因故意綁架、槍殺警方人員而判處死刑。

    同年3月

    秦海集團涉嫌國家投資的大型商貿城招標會賄賂案而受公安部密切關注,因事件牽連人員太多,公安部只能派專員密查此案。兩月後,因證據不足,及許多高級官員因受審期間國內經濟不穩股市動盪等原因而出聲反對這種被稱為「莫須有」的懷疑而不得不暫停此事。

    同年5月,秦海集團董事長秦淮天以董事長名義宣佈解散董事會,更在一月內以驚人的遣散費辭退了秦海在世界各地多個國家的數萬名員工。

    自那商界驚人事件發生後的半月不到,一場漫天大火將象徵財富與地位的秦海大樓燒成了殘磚廢瓦,消防隊趕到卻因火勢太大而無法撲滅。幸無人員傷亡。

    查火因,確認為大樓因防雷設施損壞而遭強烈雷擊引發電火。

    途經的路人,每經那處斷壁殘垣也唏噓頓足慨歎不已。

    繁華,眨眼間褪落成灰燼。

    「秦海」,這個商界神話,就在世人的睽睽矚目下,消失得無影無蹤,和「秦淮天」這三個字一起遺落在世間,成為世人嘴中一段經久不衰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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