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野獸 第三章
    津澤靠近圖書館的時候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休憩中的美洲豹。有些人,在他看來是不適宜讀書的,就好像眼前這個人,他雖然只是悠然地靠在沙發椅上靜靜地翻書,但無論如何,他也許更適合被鐵鏈或者麻繩什麼的捆綁起來關在鐵籠中供人觀賞。

    津澤不是一個社會學家,更不是一名警察。他只是歐洲一家著名研究所的古人類學教授,成天跟一些不知名的陳舊屍骨、木乃伊打交道。他極少跟活人接觸,與其說這是工作性質的原因導致的離群,倒不如說是由於他發自內心的對周圍人群的失望和不屑。他整天沉迷於對古代歷史和亡者的研究,在時空的夾縫中游弋。他喜愛亡靈更甚於活人,熱衷於為每一副骸骨復原。只有在撫摸著那些發黃的碎骨和乾柴般僵硬的肉乾時,他才會感到自己活著是多麼的偉大。

    他不善言辭,拙於交際。但今天,不知為什麼,他一看到這名男子,就立刻產生了某種類似於腎上腺素分泌的激動情緒,以至於他的心臟一陣劇烈的抽痛。

    「我叫津澤,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林納斯不甚情願地抬眼看了看他,金棕色的睫毛過濾了些許凌厲和防備的目光,旋即垂下去,標明了其主人「生人勿近」的答案。

    津澤沒有放棄。他從不放棄,正是他的執著造就了他今天的成就。曾經想讓他放棄的那些導師們如今只能坐在台下帶著仰望的目光聽他解說一個又一個最新的科學發現,他或許孤僻,但那一點也不影響他受人尊重的程度。

    「你在看什麼書?心理學?你喜歡這門學科?」

    「看你的樣子不像美國人,是回歐洲探親的嗎?」

    ……

    「我是古人類學的教授,這次是來美國探望前妻和孩子的。美國真是個有活力的國家,我差點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節奏呢。」

    ……

    「你叫什麼名字……」

    林納斯終於不耐煩地抬起頭來,眼睛裡帶著惡狠狠的殺氣。「你最好閉上那張臭嘴,不然我就用我的老二把它塞住!」

    津澤驚呆地說不出話。他從沒想過一個臉蛋長得那麼漂亮的男人居然會用如此粗魯的方式跟人說話。他竟然說要用他的老二……津澤忍不住瞄了一眼林納斯的胯部,突然覺得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也許是個不壞的主意。

    「怎麼,想舔?」林納斯隨手將書扔到遠處,大剌剌地岔開雙腿。「舔得老子高興了就告訴你我的名字。」

    津澤立刻撲上去拉開林納斯的拉鏈,將他的陰莖小心翼翼地掏了出來,含在嘴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卻從來沒有這麼不知羞恥地為陌生人服務過。他半跪在地上,近乎膜拜地吮吸著林納斯的肉莖,嘴巴不時發出吧唧吧唧的品嚐聲,瘋狂而又沉迷的樣子看上去簡直跟人們眼中那個憂鬱內斂的津澤教授半點無關。

    「寶貝,看起來你的假期過得相當愉快。」這時,一個帶笑的聲音突然打破圖書館的沉寂,將兩人都嚇了大跳。

    林納斯一腳踹開津澤,警覺地將視線投向不知何時已將鏡頭轉向這個角度的監視儀。「蘭斯洛特·博林布魯克?」他疑惑地皺起眉,那個人不是應該已經被他和諾蘭甩在幾千海里以外的紐約了嗎?

    「答對了!」蘭斯洛特笑意滿滿的聲音透過喇叭捏住林納斯的心臟,讓他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惡寒。「為了逮你可花了我不少力氣,甚至動用了軍用直升機。好在,終於還是趕上了。」

    一群穿著夏威夷短褲的持槍男人闖入圖書館,將林納斯、津澤兩人團團圍在中間。「博林布魯克先生住在VIP2號房,請您跟我們走趟吧。」為首的一個男人「恭敬」地用槍為林納斯指路。

    「我要是不去呢?」林納斯鎖緊拉鏈,憊懶地問。「我約了人吃晚飯,失約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沒關係,我們可以一起吃。」蘭斯洛特的聲音再度響起,似乎還詢問了一些身邊人的態度。「諾蘭也說沒問題。」

    諾蘭……林納斯的臉一沉,沒再看津澤一眼,大步走了出去。如果不是周圍的人手裡都有槍,津澤幾乎以為他真的是著急赴宴。

    「但是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津澤忍不住叫住他,提醒之前的承諾。

    「林納斯先生的名字怎麼能輕易告訴你?」一條走在後面的「獵犬」將他推倒在地,滿臉邪惡地威脅道,「以後離林納斯先生遠一點,他不是你能玩得起的,知道嗎?」獵犬晃了晃手中的槍,轉身追了出去。

    津洋呆坐在地上,望著一行人走遠。

    林納斯?哀傷的林納斯?津澤慢慢地咀嚼這個名字,表情若有所思。在古希臘神話中,那可是個被父母遺棄並被獵狗撕碎的可悲神子之名。

    *

    蘭斯洛特喜歡控制的感覺,尤其喜歡看到心不甘情不願的獵物在自己手中無奈地掙扎。他一趕到瑪麗女王2號,立刻就帶著部屬們大大方方地佔據了監控室,並且在船長畢恭畢敬的配合下找到了正在看電影的諾蘭。

    蘭斯洛特看得出這個叫諾蘭的小伙子眼睛裡藏著多少的懊惱和不甘,但是沒辦法,誰讓他們惹惱的是他蘭斯洛特·博林布魯克呢?人人都知道他是黑道的教父,但沒人治得了他,幾年前他曾因涉嫌指使他人謀殺等幾項重罪被紐約市一名年輕的檢察官起訴,但結果是他被無罪釋放,而檢察官則在一年之後的某個夜裡因為喝醉酒而跌破了頭。蘭斯洛特去參加檢察官葬禮的時候幾乎笑彎了腰,當他把一束雪白的雛菊放在死者身邊的時候,心裡想的卻是那張漂亮的臉蛋曾經多麼妖嬈地在他身下綻放出絕望的寒光。

    「你在生氣對嗎?」蘭斯洛特放下酒杯,微笑著對諾蘭說。「事實上,我也相當生氣。等下林納斯來了,我們一起教訓教訓他如何?」

    諾蘭寒著臉將頭轉到一邊。腕上的鐵銬勒得他生疼,但他一點也不想回答蘭斯洛特的問題。他知道林納斯在沒有女人的監獄中通常是怎樣解決自己的性需求的,但像今天這樣親眼看到整個過程,他還是頭一回。當他在屏幕上看到那個叫津澤的人竟然跪下來為林納斯口交的時候,他真想立刻衝進去痛打林納斯一頓,然後告訴他……

    諾蘭的頭突然被蘭斯洛特扭了回來,與他四日相對。「你喜歡林納斯,我的小朋友,我說的對嗎?」

    ——是的。「我沒有。」諾蘭矢口否認。他盯著蘭斯洛特的眼睛,燃燒的瞳眸裡沒有絲毫示弱的表現。「你想得到林納斯,但是你得不到他。博林布魯克先生,從沒有人能得到他。」

    「是嗎?」蘭斯洛特笑著打了個響指,示意僕從們將諾蘭帶到另一個房間看管起來。「小朋友,我會讓你知道一個成功的馴獸師是如何讓他的寵物俯首帖耳的。」

    林納斯踏進蘭斯洛特居住的貴賓間。他沒想到區區一百萬美金也值得大名鼎鼎的蘭斯洛特追到太平洋上來,早知如此,他寧可放棄那些錢。

    「什麼?難道你以為我追你只是為了那筆不值一提的『賣身錢』?」蘭斯洛特吃驚地睜大眼睛,他以為林納斯知道自己的價值才選擇出逃,可現在看起來,他似乎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恐怕太小瞧你弟弟尼秀斯的價值了,林納斯,就算當時你開口要一千萬,保不準奧普爾也會答應的。那小美人可是州長大人的寶貝。」

    「一千萬?」林納斯呆了呆。他從小到大就是濫命一條,為了一塊麵包被人打到半死的情況也是有的,怎麼會想到居然有人不惜用一千萬美金來挽救情人的性命?沃格特那傢伙一定是瘋了。「那你還他媽的這麼窮追不捨是什麼意思?難道奇裡斯那雜種的事情你想做個了斷?」

    蘭斯洛特不贊同地搖搖頭。「我說林納斯寶貝,看來我們之間的瞭解還有待加深。我既然說那件事過去了,就表示不再追究了。你以為我很閒嗎?」

    看起來的確是這樣沒錯。林納斯看看蘭斯洛特一身休閒的假日打扮,想起一種動物叫做「披著羊皮的狼」。他在房間裡繞一圈,選了個最適於防備偷襲的位置坐好。他並不想逃,既然蘭斯洛特連啟航近兩天的郵輪都追得上,說實在的,他也無路可逃。

    「你到底想從我這得到什麼?」林納斯仰在沙發上,想起被奇裡斯追得慌不擇路的口子。「奇裡斯想要的東西我沒有,就算換成你也是同樣的回答……怎麼,你還嫌自己的錢不夠多?」

    「哎呀,有誰會嫌自己錢多呢?」蘭斯洛特誇張地作了個無奈的手勢,坐到林納斯的對而。他今年已經32歲,早就過了相信童話的年齡。就算世界上真有那麼一筆海盜沉船寶藏的存在,他也絕不會像奇裡斯那蠢貨一樣,為了找張航海坐標圖而在林納斯手中枉送了性命。賺錢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靠海盜的古董才能掙大錢。就好像他在非洲小國買的海島,雖然每年運去的核廢料將那裡從天堂變成了地獄,但隨之帶來的收益卻足夠他再多買幾個美麗的海島作為補償。

    「林納斯,我們來打個賭吧。如果你贏了的話,我就放了你和諾蘭,並且保證從此不再找你們的麻煩。」

    「如果我輸了呢?」林納斯警惕地看著蘭斯洛特的臉。這個被稱作黑道教父的男人雖然年輕,但是帶給人的壓迫感十足。他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陰沉的自信和狡猾,奇裡斯死後,他曾是全美最優秀的「獵人」。

    「晤,如果你輸了,」蘭斯洛特習慣性地露出迷人的微笑。「我就在你的屁股上開一個洞,每天都把我的精水灌進去培育美麗的花朵。怎麼樣,這主意不錯吧?」

    「哼,如果我兩樣都不選又怎樣?」他一臉不屑地掃一眼蘭斯洛特的跨間,心想就算開洞也是他在他屁股上開才對,監獄裡想幹他的人也不少,可沒一個不是哭喪著臉回去的。

    「那也沒什麼,我仍然要在你的屁股上開洞,只是諾蘭大概就沒機會看到了。你知道,這個海域有不少鯊魚,年輕人的肉要是再帶上點血腥,一定會讓那些凶殘的大塊頭們吃上一頓美餐。」

    「……媽的!你這個狗娘養的到底要賭什麼?」林納斯手指捏得咯咯響,蘭斯洛特·博林布魯克這傢伙一定是變態,他怎麼敢這樣對待他的小諾蘭?!

    「其實很簡單,如果你能在4個小時內躲過我的搜捕並且成功拿到這枚鑰匙的話,就算贏了。」蘭斯洛特從兜裡掏出一張磁性門卡,放在茶几上。「我一直很想知道,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否還能像上次那樣安然逃脫。」

    *

    蘭斯洛特一向對自己的捕獵本事相當自信,但是他似乎忘了林納斯卻是逃跑這行的高手。從定下賭約到現在已經過了3個小時,別說捉到林納斯,獵犬們就連他的人影也沒見到半個。

    蘭斯洛特打開監視器,一點一點地觀察船艙的每一個角落,臉上不時呈現的璀璨笑容顯示他並沒有為毫無進展感到惱火。——無論如何,林納斯若想贏得賭注,總要回來取這張門卡的。他拍拍胸口的口袋,中國人管這叫做「守株待兔」,還真是貼切。

    林納斯聽到搜捕的人走了出去,才從棚頂跳下來喘了口粗氣。他並沒有走遠,事實上,他剛從蘭斯洛特的房間出來,就立刻避過監視器的錄影,藏到貴賓房隔壁的傭人間躲了起來。很多人都以為被追捕的時候總要逃得越遠越好,但林納斯的經驗卻告訴他,陷阱往往就是為那些慌不擇路的獵物準備的。你越是逃,就越是容易被捉。所以林納斯沒有逃,他在傭人間安安靜靜地亨受了幾個小時的茶點和電視節目,直到聽到蘭斯洛特出門,才悄悄來到2號貴賓房的門前,用傭人房裡的備用鑰匙打開房門。

    他根本沒打算按蘭斯洛特的賭約去做,只要能救出諾蘭,還有什麼是必須跟隨蘭斯洛特的腳步去幹的?在處境不利的情況下信守承諾是傻瓜才會做的事,他林納斯可不是什麼謙謙君子。

    悄無聲息地,林納斯閃身進了蘭斯洛特的房間。他知道在這裡總能找到一些跟諾蘭有關的蛛絲馬跡,因為他第一次進這個房間的時候就看到了幾根掉落的酒紅色卷髮。他從紐約離開的時候故意在衛生間裡留下一些棕色的染髮液,讓蘭斯洛特的查找方向出現偏頗,卻在上船之後真的染成了棕色,以備獵犬查無可查。只有諾蘭,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裝,除了扮成女孩跟他大搖大擺地登上瑪麗女王2號以外,他的髮色、眸色都沒有改變。

    也許真的是大意了,林納斯半跪在地上拾起落髮,心想,蘭斯洛特竟然可以動用軍用直升機來追捕他們,早知這樣還不如步行去墨西哥比較方便一點。

    這頭髮應該是諾蘭故意留的吧,他警覺地觀察四周,那麼諾蘭必定就在附近。他隨手拿起冰桶裡的冰錐,掂了掂,勉強合手。

    篤,篤篤。林納斯帶著笑意敲開小套間的房門。「您好,我是船長特地為貴賓房的客人配備的專屬管家,請問您有什麼需要我服務的嗎?」

    開門的男人震驚地望著他,喉結一跳一跳地說不出話。事實上,他已經說不出話。因為林納斯的冰錐在他開門的瞬間就刺穿了他的氣管和食道。林納斯繼續笑,「您怎麼不說話?哦,您的意思是說我打擾到您了是吧?」

    這時屋內已經有人不耐煩地踱到門口,「我們不需要管家。傑伊,別跟那小子廢話,讓他離遠點。」他把頭探過同伴的肩膀來看情況,但是下一秒他就跟他的父母、妻子(如果他有的話)說再見了,就像給腦出血病人做穿孔手術一樣,林納斯手中的冰錐不偏不倚地插進他頭骨最脆弱的地方,令他的虹膜深處從此只留下一張帶笑的野蠻面容。

    林納斯推開房門,將兩具死屍踢到一邊,輕而易舉地在床上找到了全身被縛的諾蘭。「你還好嗎小諾蘭?有沒有想我?」林納斯開心地上前想要為他鬆綁,卻被諾蘭駭人的抗拒眼神嚇出一身冷汗。「怎麼?不歡迎我來救你?」他無辜地向小朋友撒嬌,卻在看到小朋友身下那個重力引爆裝置的時候僵住了笑臉。

    「那狗雜種竟然給你綁上了這玩意兒?」林納斯大怒。自從撿到諾蘭,他就像有了親人一樣地把他當成自己的一部分來看待,雖然尼秀斯的出現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但無論如何,陌生的親弟弟總沒有親愛的小諾蘭來得可愛。更何況,他根本都還沒弄清楚農戶出身的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冒出個身份高貴的孿生弟弟。「我要宰了那狗娘養的!」

    「這我同意。但是你剛宰的那兩個人每隔五分鐘都會向博林布魯克做一次匯報,如果你動作不快一點的話,他大概很快就會知道事情有變了。」諾蘭吐出嘴裡的布團警告道。

    「5分鐘?」林納斯看看表,抽過諾蘭身上的被單鋪在地上,轉身從死屍身上卸下一把德國軍刀,這種刀是專為特種部隊研製的,刀刃上的鋸齒即使是用來切骨頭也鋒銳無比。「用不了那麼長時間我們就可以脫身了。瞧,你的體重是62公斤,一個成年男子的大腿重量通常是40公斤,手臂10公斤,睪丸15克、臟器……」林納斯一邊數著,一邊熟練地將他需要的器官從屍體上切下來放在被單上,暗紅的血液將套間裡的地毯染成深褐色,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林納斯的動作也越來越輕快。「算上被單浸濕後增加的重量,誤差應該不超過lO克。」他抬起頭來,皺著眉看諾蘭。「我知道你現在多少有些想吐,但是一個人若是被炸成碎塊,大概也不會比我手中這些肉段好看多少。可憐的傑伊為了救你連命都搭上了,你就不能對他友善一點嗎?」

    「……事實上,我很友善。」諾蘭扯扯嘴角,勉強忍住被血腥味逼出的不適。

    「那好,跟著我的口令做。l、2、3」隨著口令數到3,諾蘭的滾身和林納斯的替換動作幾乎同時完成,引爆裝置的指針在猛烈搖擺幾下之後,終於堪堪停在了那裡。誤差剛好為9,5克。

    「難得你的手感仍然那麼準。」諾蘭擦了擦汗,一隻手撫上狂跳不止的左胸。這傢伙真不愧是農場的第一快刀屠夫。雖然只干了3個月,但他剔骨卸肉和掂輕捏重的本事卻一點也不比干了30幾年的老屠戶們差。「就差一點,林納斯,就差那麼一點點,我們就他媽全沒命了。你真是個瘋子!」

    「嘿,諾蘭,你該相信我的本事才行。」林納斯把軍刀上的血跡擦掉,再次看了下表。離4個小時還差16分鐘,如果想要那張門卡的話,現在應該還來得及。「找地方把自己藏好,我會找到你的。」

    諾蘭拉住他。「怎麼,你要去找蘭斯洛特·博林布魯克?」他擰起秀氣的眉毛。不知怎的,一想到蘭斯洛特那張篤定的笑臉,他就非常不願意放林納斯單獨與他相處。誰知那個卑鄙的傢伙會幹出什麼事呢?

    「沒錯,」林納斯拍了拍少年的肩。他的臉上帶有某些張狂又野性的自信,雖然這種自信在眼下多少顯得有些盲目,但卻能輕易讓人感受到力量和信念的希望。「博林布魯克跟我打了個賭,如果我贏了,他就答應不再找我們的麻煩。你知道,他如果下定決心窮追不捨,可是個不易擺脫的大麻煩。」

    「如果你輸了呢?」諾蘭揉揉手腕,直覺地感到賭注會是某種他不願意見到的情況。

    「那就只好洗乾淨屁股給他上——像沼澤之底那幫雜種一樣。」

    「……你相信他?」

    「我不相信。」林納斯咧嘴,「但問題是,我是個賭徒。」

    賭徒是什麼,自然是那種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要押上身家性命試一試的人。賭徒的下場通常只有兩個:要麼贏,要麼輸。幾率各佔50%,誰會不想賭上一把?

    「如果我說別去,你願意聽我的嗎?」諾蘭嚴肅地望著他。

    林納斯嘿嘿一笑,突然翹起屁股做了個抽 插的動作。「別擔心小諾蘭,他的尺寸不如我,自然在別的方面也遜我一籌,等我的好消息吧。」

    不待諾蘭回答,林納斯已經打開傑伊的通訊器走到走廊上唱起歌來。「一個小男孩,兩個小男孩,三個小男孩……四個小男孩,五個小男孩……」

    *

    夜晚的太平洋並不像她的名字一樣平靜安寧。八千多盞電燈將海面照耀得燈火通明,波浪像迎著風的黑色絲綢一樣吻著船身飄向遠方。人們在音樂和美食的享受中彼此寒暄,只有在監控室裡的那個人才知道,這艘船上的人們剛剛逃過了怎樣一場難以挽回的大難。

    「哼,真不愧是被那個傢伙養大的阿里安。」蘭斯洛特微笑著聆聽通話器中的歌聲,手指不停在椅背上敲著節拍。多久沒有享受這種純粹狩獵的愉悅心情了?缺少對手的生活是索然無味的,可是對手太強,也會讓人焦躁。像今天這樣佔據天時地利的優勢,真是應該好好把握才行。

    「嘿,我說你幹嗎不從那個小屋裡走出來運動運動呢?」林納斯透過通話器發出邀請。「我聽說博林布魯克是個獵人,還是你什麼時候改行做漁夫了?」

    哈哈哈,蘭斯洛特大笑,「林納斯,你可以叫我蘭斯洛特,不需要那麼見外。」

    「那好啊,蘭斯洛特,我猜,你一定還準備了別的什麼陷阱等著我,對吧?」林納斯舔舔手腕上的汗液,站定在一台監視儀面前。「你知道聰明的獵人都是怎麼死的嗎?」

    「怎麼死的?」蘭斯洛特盯著畫面,興致勃勃地問。

    「他們大多死於用腦過度。」

    「哦?」

    「跟野獸過招不需要那麼複雜。你只要拔掉它的爪牙,像這樣……」他一槍擊中監視鏡頭,「或是混淆它的視聽,像這樣……」他砸碎通話器,線路中只剩下沙沙的盲音。「它們大概就會束手就擒了,設那麼多陷阱有什麼用呢?」林納斯喃喃自語著,一閃身躲進船員專用通道的門內,快速向甲板跑去。

    蘭斯洛特猛地收起輕鬆的笑容,那個傢伙想幹什麼?他想起停在甲板上的直升飛機。如果他準備那麼做的話,可不是一個好主意。他離開監視室,通知所有人到甲板上去阻截林納斯。

    蘭斯洛特猜得沒錯,林納斯的確在動那架軍用直升機的腦筋。事實上他一直很喜歡研究這種新奇的武器,只可惜他不會開,要不然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把一顆手榴彈粘在飛機油箱的外側了。蘭斯洛特他們趕到的時候,飛機的艙門上已經噴滿保鏢的鮮血,一根細細的釣魚線從油箱口延伸出來,另一端繫在駕駛員的脖子上,林納斯就站在他的背後。

    「嗨,蘭斯洛特,你很準時嘛。」林納斯躲在飛行員身後朗聲笑道,「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差2分鐘。」

    蘭斯洛特停住腳步,擰了擰濃密而漂亮的眉。「林納斯,你知道飛機爆炸的後果嗎?」

    「總會比諾蘭身下的重力平衡炸彈威力大很多吧。」林納斯伸出手指彈了彈飛行員脖子上的透明細線。「沒準能引起海嘯。」

    蘭斯洛特覺得自己的心臟都抽筋了,他沒見過比林納斯更不要命的壞蛋。他努力保持微笑,可不知為什麼,臉頰的肌肉有點酸。「林納斯,諾蘭的身下什麼也沒有,那只是個玩笑。如果真的發生爆炸,我們誰也活不成。」

    「也許你說的對,但你只剩下47秒的時間來說服我。」林納斯將飛行員的頭向後拉了拉,釣魚線登時繃得更緊。「我喜歡你的房間,給我你的門卡。」他扔過一張卡片,「喏,我們來交換。」

    蘭斯洛特歎了口氣,將上衣口袋中的卡片擲了過去。無論什麼時候,跟一個亡命之徒談交易總是不明智的選擇。「好吧,林納斯,我博林布魯克一向說話算話,你贏了。快放開那個可憐的傢伙吧,他嚇得都快他媽的尿褲子了。」

    林納斯放開臉色灰敗的飛行員,得意地拾起他的勝利品。看吧,賭博就是這麼簡單。只要你敢於把自己的命和所有人的命都博進去,贏的機會總會增大。他走過來輕鬆地拍了拍蘭斯洛特的肩膀,好像已經忘了這個面帶微笑的男人曾經帶給他多麼大的壓迫感。「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蘭斯洛特。一個經常成功的人並不見得永遠成功,偶爾輸那麼一兩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習慣就好了,你說是嗎?」

    「那是當然。兵無常勝,人無常敗。我還不至於太過自負。」蘭斯洛特優雅地打了個響指,示意部下清理現場。林納斯的手有多黑他是十分清楚的,只是損失來得如此輕易而巨大,卻多少有些令他始料不及。看來當年奇裡斯會栽在他的手裡並非偶然。「只不過,我們在靠岸之前還要繼續同行一段時間,你能不能將指縫中的小刀片收起來呢?我怕它太過銳利劃傷我的脖子。」

    「哈,」林納斯發出短促而尷尬的笑聲,將手收進褲兜裡:「不愧是鼎鼎大名的蘭斯洛特,明知我手中有刀,還敢讓我近你的身。這麼說,你是準備兌現承諾?」

    「怎麼你以為我會食言嗎?」蘭斯洛特溫柔又深沉地看著他,眼睛裡的笑意幾乎讓人誤以為他是在逗弄自家貪玩的孩子。

    林納斯愣了愣,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這個男人不容易對付。從第一眼見到他他就知道了。只是他說不出那種發自骨子的恐懼究竟從何而來。他總有一種模糊的感覺,要是不趕快擺脫這個男人,他恐怕就一輩子也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嚥了口吐沫,媽的,他林納斯怕過誰?他再次露出凶狠的眼光,後脊繃得緊緊的,隨時準備戰鬥的樣子像極了一頭面對強敵的猛獸。

    哈哈哈,蘭斯洛特突然笑彎了腰。林納斯怕他。他為這項發現開心不已。這頭金毛小豹子故作凶狠的眼神此刻在他看來倒像是一隻被嚇驚了毛的小貓,可愛得讓人想搓上幾把。他好容易止住了笑,湊過來摟住了林納斯的肩膀。「我說親愛的林納斯,別這麼緊張。我說過不再找你和那小傢伙的麻煩,就一定會信守諾言。你大可以放鬆一些。」

    「既然如此,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林納斯厭惡地撥開他的手臂。「我可不想跟黑手黨扯上什麼關係。」

    「你這麼說未免太無情了吧?」蘭斯洛特誇張地摀住心臟,做出受傷的表情。「我可是正準備向你告白,打算從現在開始正式展開對你的追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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