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笑 第四章
    白離蝶尾隨著衣嫿逸來到書房,衣嫿逸嚴肅地端坐在案桌後,美麗的眼瞳凝望著白離蝶。

    「你也坐下。」衣嫿逸沒打算將白離蝶當犯人審問,亦未拿她當下人看待。

    「是,王妃。」白離蝶選了張黃花梨木透雕靠背椅坐下,心底忐忑不安。明艷照人的衣嫿逸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平日衣幻曦常常頤指氣使,她可以不把衣幻曦放在心上,但面對衣嫿逸她卻做不到。

    「嚴格說來,你也是我的侄女,無須叫我王妃,直接喚我大姑姑便成。」她的哥哥不認這個女兒,她這個當姑姑的不會不認。

    白離蝶訝異地看著她,沒想到高高在上的蘭王妃肯親口說出承認她的話,一時間倒教她不知所措,畢竟從小到大,她所接收到的不是嘲笑便是漠視,甚少有人願真心待她。

    「你爹做錯了事,不表示我這個妹妹也得和他犯下相同的錯誤。」衣嫿逸打從心裡瞧不起哥哥的做法。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既然有了私生女便大大方方承認,何必當只縮頭烏龜?

    「與其姓衣,我寧可姓白。」白離蝶間接對衣嫿逸表明她根本就不想當衣家人,她姓白時有爹娘疼愛她,可她若姓了衣,所面臨的只會是一個將她當貨品評估的父親。她太清楚衣樺耀是怎麼看待對他有利用價值與無利用價值的女兒,她不想成為他手中的棋子。

    「這話說得好,我也不認為你非得姓衣不可,衣這個姓可沒半點好。」白離蝶的話說到了衣嫿逸的心坎裡,她欣賞地看著白離蝶。

    衣嫿逸的每句話都給白離蝶帶來驚奇,衣幻曦是那麼的以身為「衣家莊」的女人為榮,可衣嫿逸卻是不屑一顧,語氣中甚至充滿了輕蔑,宛如巴不得和衣家沒半點干係。

    「你比起被寵壞了的幻曦要好上太多了,跟著她你一定很辛苦。」衣嫿逸不用問也猜想得到白離蝶所面臨過的痛苦。衣幻曦在她面前都敢撤野了,更何況是私下,誰曉得衣幻曦會做出多少蠢事來折磨白離蝶。

    「我會忍。」白離蝶可不容許自己輕易被衣幻曦給打倒。

    「是嗎?那你打算忍多久?一輩子?」

    「我不曉得得忍多久,可一旦我有能力離開『衣家莊』,我會帶著我爹娘離開,而且永不踏進『衣家莊』一步。」她總是這麼告訴自己,終有一天她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等著看你趾高氣昂離開『衣家莊』的那天到來。」衣嫿逸嘴角含笑,她想幫助白離蝶,不過在幫忙之前,她得再多多觀察白離蝶才行。

    打從白離蝶與衣幻曦來到「蘭王府」後,她便一直留心著她們兩人的舉動。衣幻曦來的頭一天她已摸清她的脾性,並且馬上就知道自己不喜歡衣幻曦;至於白離蝶在她心底則是個忍辱負重的小姑娘,不管衣幻曦待她多苛刻、多麼不留情面,她都可以忍氣吞聲,光憑這點她就明瞭她沒法不去喜歡這個倔強的小姑娘。

    「大姑姑,你等著看吧!」白離蝶的語氣堅定。既然衣嫿逸承認她,而她也喜歡衣嫿逸,便直言稱呼她一聲大姑姑了。

    「好了,現在你也該和我說說今兒個大半天你都上哪兒去了?當然,若你不打算說,我也不會勉強你。」她倒想看看白離蝶會選擇說抑或是不說,倘若說了,又會告訴她實話嗎?

    「今天早上我出門時被人綁走……」白離蝶不討厭大姑姑,所以深吸口氣,選擇誠實地說出所有發生的事,包括後來看見倉庫失火以及發現縱火之人。

    衣嫿逸的眉頭皺也不皺一下,靜靜聽她陳述。由白離蝶說話的神情與身上的外觀來看,馬上就斷定她說的是事實,並無隱瞞。

    「你能平安歸來算是幸運的。」

    「對方知道誤會了,便放我離開,沒有為難我。」霍衝霄是個好人,雖然不是他犯下的錯誤,他還是向她道歉,他的風度以及不顧性命只為救他人的性格,讓她想忘都忘不了。

    「我曾聽聞霍衝霄是個正直的男人,看來傳聞果真沒錯。」

    「是的,他非常正直。」白離蝶忍不住誇他。

    「至於口無遮攔、自以為是的幻曦,真該要有人給她個教訓,好教她明白她有多膚淺!」人不能光以外表來判定,而是得真正相處之後,才能發現對方是好是壞。

    對於衣幻曦,白離蝶不想做過多的批判。

    「往後你就別再服侍幻曦了,我會另外派個老媽子去服侍她。至於你爹娘,我也會派人把他們接過來王府,你就安心住下。」衣嫿逸當下有了決定。本是想要多觀察白離蝶幾日的,但她實在很難不去喜歡白離蝶,所以便馬上推翻了先前的決定,立即要白離蝶卸下丫頭之職。

    「什麼?!」

    「你本來就不該是個丫頭,是你爹虧待了你,既然你爹不希望你姓衣,不讓你當『衣家莊』的小姐,那也好,你就留在『蘭王府』當小姐,繼續姓白吧。」

    「可是……」白離蝶沒料到衣嫿逸會有如此重大的決定,一時間慌了。

    「別擔心,我的決定絕不會有人敢吭半句的。」她那個機關算盡的哥哥只會想著要如何討好她,豈敢反對她的決定?

    「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等會兒我讓趙總管去打點你要住的院落,並派個丫鬟給你。」衣嫿逸的嘴角噙著惡意的笑,她倒是想看看驕縱的衣幻曦知道她讓白離蝶成了「蘭王府」的小姐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一定很有趣。

    「大姑姑,你不用特別派個丫鬟給我。」她的身份轉變之大,一時間讓她無法馬上接受。

    「『蘭王府』的小姐怎麼能沒有丫鬟隨侍在側?你聽從我的安排就是了。往後幻曦若要擺臉色給你看,你的姿態可以擺得比她更高,殺殺她的氣焰。」衣嫿逸無疑是在鼓勵白離蝶還以顏色。

    想到要殺衣幻曦的銳氣,白離蝶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提議太誘人了,她無法抗拒。

    「笑了就是贊同我的話,你就放心地當個千金小姐吧。」衣嫿逸見白離蝶笑了,也跟著微笑,不再像個高高在上、難以親近的蘭王妃。

    白離蝶尚來不及回話,趙總管已在書房外輕聲敲門求見。

    「進來。怎麼了?」

    「稟王妃,晉商霍衝霄帶著禮品登門求見王爺、王妃與白姑娘。」趙總管如實稟明。

    「他可來了。趙總管,你將人帶到大廳奉茶,我待會兒就過去。還有,你去命雲雩過來見我。」

    「是。」趙總管奉命退下。

    「大姑姑,你怎麼知道霍衝霄會過來?」看大姑姑一臉篤定,似乎早就料準霍衝霄會登門求見。

    「霍衝霄言出必行,你幫了他一個大忙,在得知你住哪兒之後,他不會無禮地當作啥事都沒發生,定會帶著禮品登門致謝。現在咱們得先讓雲雩幫你梳洗打扮才行。」衣嫿逸決意讓白離蝶以美麗的姿態出現在霍衝霄面前。

    「我?打扮?」白離蝶聽衣嫿逸這麼說,雙手立即緊張地握垂於身側。她不明白自個兒為何會緊張,今天她已和霍衝霄見過兩次面了,先前和他談話,她可是半點兒也不緊張,現在不過是過了會兒功夫,她卻為了見他而感到緊張,真是變得一點兒都不像她了。

    「對,來者是客,咱們總得給客人一個好印象。雲雩來了。」衣嫿逸不打算講明,她要的是讓霍衝霄對白離蝶的美感到驚艷。

    「王妃,您找我?」

    「雲雩,你馬上將離蝶帶到『琉璃閣』去梳洗打扮一番。現下是來不及為離蝶找新衣了,離蝶你將就點兒,先穿我的吧。雲雩,你讓離蝶穿上我那件嫩黃色、裙擺繡著海棠花的衣裳,我想那個顏色可以突顯出離蝶的美。」

    「是。離蝶小姐,請隨我來。」雲雩接到衣嫿逸的指示後,馬上帶著白離蝶離開書房,到「琉璃閣」去。

    白離蝶來不及向衣嫿逸開口告退,就被像陣風似的雲雩給帶走了。

    雲雩在前住「琉璃閣」的路上沿途抓了幾個丫鬟和家丁,幫忙備熱水、帶白離蝶到「琉璃閣」去,她自己則是趕忙到王妃房中,拿王妃指定的衣衫與一些適合的髮釵首飾讓白離蝶穿戴。

    兀自生著悶氣的衣幻曦偷聽到丫鬟們的私語,知曉富賈霍衝霄帶著一堆禮品登門求見,說是要見小姐,衣幻曦心中不做第二人想,霍衝霄所要見的小姐除她以外,還會有誰?

    呵!看來她的美麗已傳遍了整個京城,使得霍衝霄迫不及待地登門求見。霍衝霄亦是她擇夫名單上的一員,他富可敵國,衣幻曦光是想像他擁有的財富,全身就忍不住顫抖。

    倘若她與霍衝霄成親,到時她要什麼就有什麼,再則霍衝霄與一些朝中大臣的關係良好,身為霍夫人的她身份自然也會跟著提升,雖然不若嫁予皇族貴胄那樣風光,但也是大大地露了臉。況且她會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錢財,就別計較太多了。

    衣幻曦攏了攏髮絲,高傲地走向用來待客的大廳。今晚算她賣霍衝霄一個面子,讓他見識見識她過人的美貌,至於她肯不肯下嫁於他,就得看他今後所展現出來的誠意了。

    衣幻曦趾高氣昂地踏進大廳,卻意外地沒發現富貴的人物,只瞧見兩個窮酸小子坐在紫檀靠背椅上,她秀眉緊蹙,厭惡地看著兩人。

    「你們這兩個奴才好大的膽子!主人沒坐下,你們竟敢擅自坐下,造反了是不?總管是怎麼回事?還不來把人趕出去!」衣幻曦最受不了窮酸的人出現在眼前了,她是如此高貴,如此美麗,怎受得了不夠華貴的人事物出現在面前?

    瞧瞧他們,穿那啥衣服?簡直和道上的乞丐沒兩樣,醜陋得教她直搖頭。

    衣幻曦毫不客氣地表露出她的不屑與鄙夷,那尖酸刻薄的口吻讓霍律柱馬上認出她來。他緊盯著衣幻曦的臉龐看,原來真是他誤會了,真正講話尖酸惡毒的女人是她!

    聽見她的批評,霍衝霄的臉龐依舊波瀾不興,兀自喝著他的茶,他的動作也給了霍律柱暗示——沈穩地坐著,別跟這個無禮的女人計較。

    「你們是聾了不成?難道沒聽到我說的話嗎?那杯茶是用來款待你的主子的,你居然敢喝?等你的主子回來,我肯定讓你好看!」衣幻曦氣忿不已,她說的話竟沒人當一回事。既然霍衝霄想要討好她,那她首先要讓霍衝霄做的事,就是狠狠地教訓這兩個不懂規矩的狗奴才!

    霍律柱看著霍衝霄的動作,依樣畫葫蘆地端起茶來,氣定神閒地品嚐著。

    「喂!我叫你們起來聽到了沒?不要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否則我馬上喚人來把你們打出去!這裡可不是你們該來、能來的地方!你們的主子呢?他怎麼會放任你們在此放肆?」他們的無動於衷讓衣幻曦火冒三丈,現在的奴才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沒一個有將主子放在眼裡的!

    「你!醜得嚇人的那個!馬上給我站起來滾出去!」衣幻曦指著霍衝霄的鼻子叫罵。臉上帶了道那麼醜陋的疤居然還敢上門嚇人?瞧她下狠狠挫挫他的銳氣怎成!

    霍律柱聽聞她這麼說,手下穩地抖了下,手中的茶盅差點就要往她的頭上招呼去。這個該死的臭女人,開口閉口沒句好話!什麼叫醜得嚇人?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啥德行,真以為自己很高貴,美到不行嗎?

    對於她無禮的言詞,霍衝霄充耳不聞,依舊悠閒地品著手中的好茶。

    「喂!我說的話你們到底聽見了沒?好!跟我裝蒜是不?我這就命人來把你們轟出去!」衣幻曦氣到渾身不斷地顫抖。今兒個一整天她都在發脾氣,為何每個人都要跟她作對?他們可知道她是誰?她不是尋常的女子,她可是「衣家莊」人稱江湖第一美人的衣幻曦啊!

    對於她的威脅,沒人放在心上,全當她是在狐假虎威。

    「來人啊!快來人啊!全都死到哪兒去了?竟敢放任兩個狗奴才在這兒撒野!」衣幻曦脾氣一上來就忘了衣嫿逸先前對她的警告,忙著擺出主人的架子。

    「這麼吵吵嚷嚷是怎麼回事?」換過衣裳的衣嫿逸不悅地走進大廳問,見惹事的人是衣幻曦,更增添了許多不悅。

    衣嫿逸甫出現,霍衝霄與霍律柱立即有禮地站起身迎接她。

    「大姑姑,你有所不知,這兩個狗奴才趁著沒人在,竟偷喝主子的茶,我是不想壞了王府的規矩,才會喚人來把他們攆出去。」最好是在攆出去之前先給一頓好打,打得半死不活,看他們往後還敢不敢逾越了主僕之分!

    「你在霍掌櫃面前胡說八道些什麼?太失禮了,還不快道歉!」衣嫿逸是想過衣幻曦很膚淺,但萬萬想不到會這麼嚴重,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逕自將對方當成家僕,且理昕當然地教訓起對方,「蘭王府」的臉都讓她給丟光了!

    「什麼霍掌櫃?他根本就沒出現,來的不過是兩個奴才!可惡的丫鬟,騙了我!」衣幻曦的腦子仍轉不過來,自以為被丫鬟給耍了,兀自生著氣。若教她知道是哪兩個丫鬟騙她,她非讓她們日子難過不可!

    「霍掌櫃,實在抱歉,我這個侄女沒見過世面,什麼都不懂,難登大雅之堂,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別對她說的話介懷。」與其要讓自以為是的衣幻曦明白,不如先跟霍衝霄致歉較快。「蘭王府」上下從不曾有人以外在來判定一個人是否夠資格踏入,衣幻曦倒好,來沒幾天就毀了「蘭王府」的聲譽!衣嫿逸真恨不得能馬上將她趕回「衣家莊」,省得她繼續留下來丟人現眼。

    「王妃客氣了,霍某本就是一介平民,衣姑娘這麼說也無多大錯誤。」霍衝霄謙沖笑道。

    「霍?你姓霍?」衣幻曦清楚地聆聽到他與大姑姑的對話,一驚,瞪大眼看著他。

    「是的,在下姓霍。」霍衝霄對她一笑,但笑意並未到達眼底。在他心裡,她僅是個狂妄任性、口無遮攔又沒大腦的千金小姐。

    「你……是霍衝霄的奴才吧?」霍衝霄是長這樣嗎?他不可能會穿得這麼寒愴吧?他不是特地來「蘭王府」見她的嗎?那起碼也該穿著華貴的衣服出現啊,否則他這個樣子再加上臉上的那道疤,實在很難讓她對他有好印象。所以,他一定是霍衝霄的奴才!

    聽見她愚蠢的問話,衣嫿逸只想喚人來把她給攆出去,免得她說出更多的蠢話。

    「很可惜,我是霍衝霄本人。」

    「怎麼可能?!」衣幻曦不敢置信地倒抽了口氣,這人竟然真的是霍衝霄?!他怎麼能當那個富可敵國的霍衝霄?他應當當霍衝霄的奴才才是啊!喔,瞧她方才都說了些什麼?他應該不會在意吧?

    對!他一定不會在意的!她長得這麼美麗,況且是他自個兒上門來求見她的,她肯見他已是給了他莫大的恩惠,他怎麼可能會在意呢?

    衣幻曦的表現讓霍律柱不住地搖頭,這女人簡直比魚還蠢,而且又勢利刻薄,她週遭的人怎麼受得了她?

    「幻曦,你可以先回房休息了。」衣嫿逸受不了地命令她離開。

    「大姑姑,我一點兒都不累。」衣幻曦噘著唇,拒絕回房。她還沒看過霍衝霄送她啥禮物,怎能回房去?

    衣嫿逸強迫自己深呼吸,免得她一時克制不住,衝動地直接動手將衣幻曦扔出大廳!

    「不知霍掌櫃今日前來有何貴事?」衣嫿逸不再看衣幻曦那張貪婪任性的臉龐,改看向霍衝霄,心情總算平靜不少。

    「霍某今日前來除了拜見蘭王妃之外,也是特別感謝貴府一位白姑娘稍早時的仗義相助,所以帶了幾份薄禮,希望王妃與白姑娘笑納。」霍衝霄謙沖有禮地說著前來的目的。

    「霍掌櫃客氣了,我這就命人去請離蝶出來。」衣嫿逸命趙總管到「琉璃閣」去請應當梳洗打扮妥當的白離蝶。

    「有勞王妃。」

    衣幻曦拉長了耳朵聽,結果竟聽到霍衝霄登門要拜訪的人不是她,而是白離蝶那個賤丫頭,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臉色鐵青地看著成箱的禮物,心湖泛起一股酸味。

    「霍掌櫃、霍公子,請坐。」衣嫿逸對霍家商隊有些瞭解,明白跟在霍衝霄身邊的人也是姓霍,便一道招呼。

    「謝王妃。」霍衝霄與霍律柱異口同聲地謝過坐下。

    衣幻曦受到太大的衝擊,一時間無法接受,雙腿發軟地找了張最近的椅子坐下。假如她聰明點,早該找個借口離去,免得看見白離蝶在她跟前炫耀,可是她卻動不了,也不想動,她倒要看看霍衝霄究竟送了什麼給白離蝶!

    哼!她也收過許多愛慕她的人所送的禮物,就不信白離蝶能收到多好的禮物!何況,她比白離蝶要漂亮多了,霍衝霄不過是來做表面功夫的,實際上是想見她一面,但又怕她拒絕,所以才會抬出白離蝶來。她這個人很大方的,倒是可以原諒霍衝霄的做法。

    她驕傲地昂高下巴,認定她還是掌握了所有優勢,白離蝶不過是個不起眼的賤丫頭。

    「啟稟王妃,白姑娘來了。」

    「是嗎?離蝶,快點進來!」衣嫿逸揚著美麗的笑容招呼白離蝶。

    衣嫿逸的微笑與對白離蝶的稱呼教衣幻曦不滿地揪緊眉峰,大姑姑為何要對那個賤丫頭那麼親切?她才是那個夠資格當大姑姑侄女的人,白離蝶只是個低賤的下人,大姑姑待白離蝶好,豈不是辱沒了自己的身份?

    霍衝霄與霍律柱知道白離蝶要出現,兩人皆有禮地站起身迎接她,待她的態度就像待蘭王妃一般。

    當白離蝶緩步出現在眾人面前時,衣幻曦驀地驚得張大了口、瞪大了眼,她無法相信她的雙眼,眼前這個打扮得過分美麗的人,怎麼可能是那個低賤的白離蝶?!不可能!她一定是看錯了!白離蝶只是個丫頭,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衣衫與頭釵首飾?她一定是在作夢,而且還是作著非常可怕的惡夢!

    其實白離蝶並未打扮得特別華麗,而是衣嫿逸漂亮的衣服與簡單的頭釵首飾突顯出了她的優點,再加上雲雩一雙巧手裝扮,這會兒才會呈現出這副不美得教人驚歎都難的模樣。

    霍衝霄見到美麗動人的白離蝶,眸底坦然地寫著對她的欣賞。倘若白天的她是朵小巧清雅的茉莉,那麼夜晚的她就是一朵高雅醉人的海棠花,霍衝霄發現他的雙眼根本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自少年時期即走遍大江南北,東至東瀛,西至西域,北至北國,南至南海,早已看過了各色美人的霍衝霄不曾如此失態過,可是今夜他卻控制不了自己,很想要好好地重新認識她。

    一旁的霍律柱發現了霍衝霄與平日的不同之處——多了幾分激動與掩飾不了的欣賞,霍律柱忍不住別過臉去偷偷竊笑。

    善於觀察人的衣嫿逸見狀,唇角揚起滿意的笑靨。這就是她所要的效果,雲雩不虧跟了她多年,無須點明就明白她所想要的。

    「王……」白離蝶習慣性地要向蘭王妃行禮。

    「嗯?」衣嫿逸聽見白離蝶想稱呼她為王妃,略揚高了聲。

    「姑姑。」白離蝶立即意會,改口稱她為姑姑。

    「離蝶,咱們都是自家人,就無須行大禮了。霍掌櫃說你幫了他一個大忙,所以特地登門來道謝呢!」衣嫿逸這話不僅止是說給霍衝霄聽,也是說給衣幻曦聽。她要所有人都知道她很喜歡白離蝶,可不容許有人再隨意綁了她或是欺負她。

    「霍掌櫃太客氣了,那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忙,不管是誰遇到相同的情況,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白離蝶轉身靜靜看著霍衝霄,他已經換好一襲依舊簡樸不花俏的衣衫,他的不誇耀教她欣賞,並不是每一個富有的人都可以做到像他這樣體恤下人,她尤其感受深刻。

    「我說過,對白姑娘而言或許是微不足道,但對我而言卻是非常重要,所以帶了幾份薄禮前來,除了是要向姑娘你道謝,也是要鄭重地跟你致歉。律柱先前曾衝動地冒犯了姑娘,還請白姑娘見諒。」

    「白姑娘,我霍律柱腦袋瓜不靈光就算了,居然還誤會姑娘,實在很對不住,霍律柱在此鄭重地向白姑娘你道歉!」霍律柱誠意十足,大聲地向白離蝶道歉。

    衣幻曦苦澀地發現眾人的注意力全放在白離蝶身上,她沒忘記衣嫿逸要白離蝶改稱她為姑姑,這豈不說明衣嫿逸認了白離蝶那個野種?她感到怒火中燒,感覺她的地位全讓白離蝶那個賤人給搶走了!白離蝶憑什麼?

    「我接受你的道歉,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白離蝶接受霍律柱誠意十足的道歉。

    「是啊!王爺進宮去了,大家犯不著這麼拘謹。」

    府內的丫鬢再次送上新沏好的茶,所有人都坐下品茗。衣幻曦拉長脖子,對於霍衝霄送上的禮物好奇得很,她嗅聞到清雅的茶香與不知名的迷人香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散發出來的?衣幻曦嫉妒得要死也好奇得要命,那一小箱一小箱用上好黃花梨木裝的究竟是什麼?

    「聽離蝶說,霍掌櫃位於城西的倉庫遭人惡意縱火,霍掌櫃可有查出誰為主使者?」衣嫿逸關心地問。霍衝霄是知名商人,倉庫遭人縱火可是大事。

    「那名縱火者堅持他是無辜的,霍某已交由官府查辦。」京城乃天子腳下,倉庫失火一事立即引來官府關注,且衙役很快將人帶走,讓霍衝霄無法好好詢問對方為誰所指使。

    「原來如此。」衣嫿逸輕頷首。她坐在首座看著霍衝霄,外頭的人對他有極高的評價,與他來往的商賈、官宦總不吝於豎起大拇指稱讚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傅,一看就覺得他是個值得信賴、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不是無辜的!他撞到我之後,打火石與沾滿油的竹罐分明是自他懷中掉出的。」白離蝶確信她並未冤枉好人。

    「我們明白白姑娘並未冤枉他,他不過是想拖延時間,好讓幕後主使者有機會救他離開罷了。」對方在打什麼主意,霍衝霄清楚得很。

    「怎麼可以這樣?他差點就害死人了!」白離蝶感到氣忿不平,若非霍衝霄沖人火場救人,老楊早就被燒死在倉庫裡頭了,真若如此,老楊身後被留下來的家人將會有多傷心?而今那名縱火者不僅不承認,居然還妄想逃脫官府的治罪,她著實無法接受。

    「我想他不僅只想燒光我們的貨,還希望霍大哥最好能……受點傷。」霍律柱不好直言對方其實是想要霍衝霄的命。不只在商場上,亦有許多人皆明瞭霍衝霄的個性,知道只要一出事,霍衝霄絕對會親力親為,不可能置底下人的性命不管,所以他可以合理懷疑,對方想要的是霍衝霄的命。

    白離蝶倒抽了口氣,其實她可以不用這麼驚訝的,身為下人的她早就看多、聽多了。許多人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那些事常常在下人間流傳。下人們得應付脾性不同的主子,長久下來會變得耳聰目明,有個蛛絲螞跡絕對逃不過下人的耳目,在口耳相傳下,她想不聽「衣家莊」附近的富賈士紳家新納了幾名小妾或做了哪些缺德事都難。

    這應該是司空見慣之事,可她卻非常不願再聽見有人受傷。從前所聽所聞的都是些不相識的人所發生的事,可現下她與霍衝霄不能說不相識,而且他對她一直很友善,當霍律柱誤會她時,在無法證實的情況下,他選擇了相信她,且要霍律柱向她道歉,光憑這一點,她就不希望他受傷。

    「想來霍掌櫃心裡已有了底。」看霍衝霄神態自若,約莫是早已掌握住誰最有可能是這起縱火事件的幕後主使者。

    「的確,目前所欠缺的便是證據。」霍衝霄沒有隱瞞,向衣嫿逸坦承。

    霍律柱沒霍衝霄來得樂觀,對方狡猾得很,並不容易讓人逮著小辮子,如果拳頭可以迫使那人承認,他早就衝到那人的莊院,用拳頭「說服」對方坦承一切罪行了。

    「沒有證據,擁有再多的懷疑都沒用。」

    「王妃所言甚是,但霍家商從不曉得何為放棄,我們會找出證據的。」霍衝霄對自家人的能力從下質疑。

    「我相信這世間沒有人敢小覷霍家商的能耐。」衣嫿逸淡雅一笑。

    聽霍衝霄在蘭王妃面前不卑不亢地聲明霍家商的毅力與能耐,霍律柱感到好驕傲,更加挺起胸膛,以身為霍家商的一份子為榮。

    白離蝶細聽霍衝霄所說的話以及他面對衣嫿逸的態度,加深了對他的認識,對他的好感亦加深一層。他臉上的那道疤在她看來一點兒都不可怕,也不醜陋,反而成了英勇的象徵,就像他義無反顧地衝入火場救人一樣。

    眼前的一切皆讓衣幻曦無法忍受,沒有人注意到她,沒有人關心她,彷彿她是不存在地逕自談著他們的話!她受不了遭人忽視,她的美可是人間少見的,霍衝霄怎麼能對她視若無睹?這令她想起了曾有的不愉快,當初冀連城也曾這樣對她,像是刻意要羞辱她似的,娶了比她更差的幻羽。

    思至此,她便難以承受的想放聲尖叫,可隨即想到衣嫿逸先前要她不許在「蘭王府」撒野,否則馬上將她趕出府去的警告。她含恨瞪了白離蝶—眼,真不曉得白離蝶是用了什麼方法去討好大姑姑,竟然讓難纏的大姑姑和顏悅色地對待,甚至讓白離蝶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現在她面前!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大姑姑不過是一時興起,待明天過後,大姑姑的興致就會消退,將白離蝶打回原型,使白離蝶再也無法以囂張的臉孔出現在她面前!

    白離蝶略帶笑意的眼眸忽地對上了衣幻曦懷有強烈敵意的眼瞳,她明瞭衣幻曦為何會恨她,但這回她不再退縮,不再當不能有聲音、不能反抗的丫頭了。她的眼眸堅定無比地看著衣幻曦,清楚地告訴她——她不再怕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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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裡的衣幻曦想抱頭尖叫,白離蝶那無畏的一眼讓她不愉快到了極點,再加上霍衝霄和衣嫿逸、白離蝶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慘遭忽視的她說什麼都無法平衡。

    最最教她介懷的是,當他們離開後,大姑姑終於命人打開霍衝霄所送的禮物,裡頭有貢茶、上好的絲綢、「丹碧坊」最好的胭脂以及各式讓她叫不出名稱的香料來!她妒忌得快發狂了!在家鄉時,她的追求者雖然眾多,可也不曾收過這樣好的禮物,而今什麼好處都讓白離蝶給佔盡了!

    更教她痛恨的是,大姑姑看了下便命丫鬟取走那些上好的絲綢,要幫白離蝶裁製衣衫,其餘的東西也全給了白離蝶,說是白離蝶需要那些東西。為何就只有白離蝶需要?她也很需要啊!怎麼就不給她?

    「大姑姑就是偏心!一定是我長得太美了,大姑姑不高興,所以才會刻意待那個賤種好!」衣幻曦的聲音飽含恨意,雙手用力撕揉床榻上的被子。

    這回她學聰明了,再多的不滿都盡量不表現出來,她不會讓衣嫿逸有借口將她趕出「蘭王府」的。至於白離蝶,她有的是方法讓白離蝶永遠消失,再也無法踏進「蘭王府」一步!

    衣幻曦的嘴角噙起一抹冷酷、充滿設計的笑容。她不會輕易饒恕使她這麼痛苦的人,尤其傷害她的人是白離蝶,更加令她難以原諒。

    她會讓白離蝶知道,她不是好惹的。既然白離蝶膽敢惹她,就得付出相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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