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彩虹 第十七章
    可玲在照顧病患時,一向睡得很淺。一個輕微的響聲立刻喚醒她。她瞥向祖父,燭光顯示他的煩躁不安,所以她站起身子走向床邊。

    他們已經請來醫生檢查過領主,他也同意似乎是中風,並再次為領主放血,然後返回本土,留下可玲照料病人的一切。她很感激他的安排,因為她既可以照顧祖父,又可以遠離利夫。

    她檢查病人的脈搏,稍微加快了一些。「我感覺你快要恢復意識了,祖父,」她喃喃說道。

    「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他的手指抽動一下,然後變得靜止。她發現鼓勵對他的康復似乎很有幫助,或許中風並未造成致命的傷害。她低聲祈禱他會完全康復,繼續統治他的小島。

    一個幾不可聞的聲響從起居室傳來,她的胃立刻打結,或許是利夫來查看她了,他已經搬進對面的房間。或者,也有可能是他那些猙獰的手下。不論白天或夜晚,總會有一個人在領主的房門外守候,她就像囚犯一般,只是沒有被關在地牢裡。

    另一個輕微的聲響傳來。她保持鎮定,慶幸她是和衣而臥,不曾換上睡衣。

    她打開通往起居室的門。瞥視第一眼時,一切都很正常,然後,一個黑影從陰影中冒出來。

    高大而強壯,悄無聲息地移向她。最令人害怕的是,那個怪物沒有臉孔。她發出恐懼的輕叫。

    一隻大手用力按住她的嘴巴,截斷她的聲音。她狂野地反抗,感覺到真實的肉體不是虛幻的鬼魂。

    他迅速地將她釘在牆上,用身體困住她。「安靜!」

    她辨認出他的身形,看到那對閃亮的綠眸。是麥格回來了。

    「只要你保證不尖叫,我就會移開我的手,」他低語。「如果同意,就點個頭。」

    她點個頭。他穿著一身黑衣,臉孔也塗黑了,看起來強悍無比,雖然如此,她的心仍然因喜悅而狂跳。

    「根據你的記錄,如果我相信你的話,必然是大傻瓜,」他嘲諷地說道,放開她。「記得,只要有必要,我隨時可以讓你閉嘴。」

    她猜想她是否敢告訴他真相,或者,她應該再次嘗試趕走他,以確保他的安全。「你為什麼回來這裡?」她謹慎地問道。

    他冰冷地凝視她的眼眸。「我要瞭解真相。在重複思考這一切時,我瞭解你的行為不太合理。潘利夫威脅你嗎?」

    如果他已經想那麼多,她絕對騙不了他。  「更糟,」她說道。「艾美在他手中。」

    「該死!」他閉一下眼睛,神情僵硬。「怎麼會?」

    「抵達倫敦後,他前往莫家,告訴安妮我請他帶艾美來史廓爾。因為他曾經在布魯塞爾幫過他們,她看不出有任何必須懷疑他的理由。」她終於鬆了一口氣。「麥格,我對我的所作所為非常抱歉,但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朝他伸出手,迫切地需要他的支持。他猶豫片刻,才擁她入懷。她全身發抖,他是她此刻唯一的安慰,但是,她意識到他不太一樣了,他的警戒提高許多。

    恢復些許控制之後,她說道:「是利夫殺死克林,不是拿破侖的黨羽。」

    「混蛋。」麥格放開她。「原來他已經籌劃許久。」

    「他說如果我不服從,就會殺死你。而且……而且他暗示在島上,女孩十二歲就可以嫁人,艾美明年就滿十二歲了。」

    麥格再次低咒。「殺死是太便宜他了。我們必須立刻救出艾美。她在古堡裡嗎?」

    「她在利夫家裡。我們無法交談,但是,昨天利夫帶我過去那裡,讓我看她在花園裡散步。只要她離開房間,就會有僕人監視。」

    「她沒有受到傷害吧?」

    「沒有。她還不知道出事了。他告訴艾美我忙著照顧領主,沒有時間去看她,要她乖乖聽話,但是,她很快就會開始懷疑。」可玲費力地吞嚥。「我害怕在她瞭解自己是個囚犯時,可能會做出某些魯莽的行為。她就像她父親——完全不知恐懼為何物。」

    「我們會趕在那之前救出她。」麥格保證。

    可玲揉揉額頭,設法理智地思考。「利夫就睡在對面的房間裡。他有四個為他工作的前科犯。好像有兩個在這裡,其中一個就在門外,幸好他沒有聽到我先前的叫聲。」

    麥格瞥向領主的床。「領主的情況如何?」

    「略有起色,但仍然昏迷不醒。」

    「沒有任何幫助。」他皺起眉頭。「如果你離開他,他會有任何危險嗎?」

    「應該不會,」她說道。「如果我還活著,而且是繼承人,殺死他根本不會有任何好處,但是,我不知道利夫會做什麼。我認為他已經半瘋了。」

    「不是瘋狂,而是邪惡。」麥格帶領她走向陽台。「我們該走了。」

    通往走廊的房門被推開,利夫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容。杜裡和另一個犯人跟隨在他身後,手中都握著獵槍。「你們倆都別想去任何地方,」利夫說道。「在你的愛人抵達時,你真的不應該發出那個驚訝的叫聲,可玲,而且你們倆也不該浪費時間交談。」

    利夫還來不及說完,麥格已經展開行動,一面撲向來人,一面推開可玲,她倒向沙發後方。

    沒有槍聲響起,大概是利夫擔心槍聲會驚醒睡著的僕人。可玲從沙發後方偷偷瞥視,看到麥格的突襲已經奏效,利夫和杜裡都目瞪口呆地躺在地板上,現在,麥格正和另一個犯人打鬥。她觀看時,他正奪走那個男人的獵槍,揮動槍把擊中那個人的下顎。

    利夫跳起身,抓起壁爐裡的火叉。可玲自沙發後方衝出,尖聲叫道:「小心!」

    麥格轉過身,利夫的火叉正好擊中他的頭骨,他軟癱在地板上。

    利夫抓起掉在地上的獵槍,轉身面對她,她武裝起自己,準備展開攻擊。「別試,堂妹。我會把你轟為碎片,然後告訴僕人是你嫉妒的丈夫在我們殺死他之前先殺了你。如果他們不相信我的話,我也會殺死他們。」

    她知道他巴不得她給他這個血腥屠殺的機會。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麥格發出呻吟略微移動,即將恢復意識。

    利夫轉向杜裡。「把他綁起來。在這裡殺死他會搞得一團髒,所以我們必須帶他去懸崖上。用石頭砸他的頭,讓他在水裡泡幾個星期,就可以乾淨利落地解決他。」他的視線掃過可玲。「我應該一併殺死妳,或者,打賭你會在他死後乖乖聽話?」

    雖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玲的思緒卻不斷運轉。如果她在看到麥格時沒有發出叫聲……如果他們立刻離開而沒有浪費時間交談……如果她早一點警告他……

    她截斷無用的悔恨。麥格死定了,她可能也會跟隨他。至於艾美……

    這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但是為了女兒,她不能輕易放棄。  「我一向挑選最好的機會,而且再次必須選擇你。」她設法讓聲音聽起來具有說服力。

    利夫朝她皺起眉頭,顯然不相信她。杜裡很快搜遍麥格的身軀,找到一把手槍和藏在靴子裡的刀子,然後綁住他的手腕。

    當杜裡完成時,麥格再次清醒,坐起身子。「恭喜你,利夫,」他鄙夷地說道。「只有兩名助手,就可以把我撂倒。你一定非常自豪吧!」

    利夫怒視他。「我一個人就可以擊敗你。」

    「噢?」麥格嘲諷地揚起眉毛,勝過任何言語的譏諷。「我的槍法比你好,打架也贏你,而且我讓你刺傷我是因為你的陪伴太無聊,我想要趕快離開。你是個業餘者,利夫。幻想你自己是一個偉大的運動員,但是,你從來沒有勇氣面對真正的考驗。」

    利夫朝前走近一步,可玲的心縮緊。「胡說!我是全英國最好的騎士,而且擊敗過拳王傑克。」利夫怒聲說道。

    「傑克很聰明,」麥格嘲弄地說道。「他偶爾會讓有錢的客人打敗他,以便確定他的生意興隆。我再次重複:你是個業餘者。你不敢加入軍隊,參與全世界最大型的遊戲,反而在英格蘭追逐狐狸,還洋洋自得。這麼做比真正拿你的性命去冒險要容易太多了。」

    麥格差點在那一刻斃命。在利夫架起獵槍準備開槍時,可玲發出苦惱的叫聲。

    利夫按捺住憤怒,只踢向麥格的肚子,讓他再次摔倒在地。「耍嘴皮子當然容易,但是,注意一下誰才是在這裡掌控大局的人。」

    「因為你有職業高手協助,」麥格喘息地說道。「我帶領過一些像你手下的那種罪犯,對他們懷有一份尊敬。他們擁有力量和智慧來應付監獄裡的種種折磨。但是對你,我只有鄙夷,潘利夫。你只敢欺凌女人和小孩,不敢面對可能和你旗鼓相當的男人。」

    「混蛋!」利夫咆哮。「我可以在任何比賽中擊敗你,但是,你不值得我花費那個力氣。」

    「可憐蟲。」麥格誇張地搖搖頭。「不但欺凌弱小,還是一個懦夫。我很驚訝你可以面對鏡中的自己。」

    利夫再次踢他,這次是踢向肋間,麥格在地上打滾。可玲顫抖著,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要自找苦頭。

    麥格花費片刻時間才恢復呼吸。「你所做的一切都證明我的說法正確,」他喘息道。「如果你不是如此懦弱,我就會下戰書給你一個面對真正考驗的機會,但是你永遠不會接受。你怕我,也確實應該怕。」

    利夫的眼眸閃閃發亮。「什麼樣的戰書?」他怒聲問道。

    「既然你自詡是最偉大的獵人,當然是在狩獵上一較高下。」麥格瞇起眼睛。「你和我一起前往骨頭島,給我五分鐘先出發,你就絕對抓不到我;給我一天,你就死定了,即使你有武器,而我沒有。」

    可玲屏住呼吸,終於瞭解他的用意。他想要拖延時間,和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

    利夫猶豫不決,視線轉向可玲。

    「你和我一對一決鬥,贏的人就可以得到可玲,」麥格繼續說道。  「如果你能夠殺死我,可玲絕對不會給你惹任何麻煩。她不要我來這裡。在我走進來時,她要我離開,說我只會壞了她的大事。」

    利夫的怒火再次竄升。「騙子。她已經準備和你一起逃走。」

    他來回看著麥格和可玲,嘴唇泛白,然後露出殘酷而得意的笑容。  「我不必向你證明我自己,姓楊的。一對一決鬥是中世紀的骨董。我比較偏愛追逐的樂趣。我們會去骨頭島,但是會由我和杜裡追蹤你和我狡猾的堂妹,唯一的觀眾則是羊群和海鷗。」

    麥格的臉色刷白,露出隱藏的痛苦。

    「你終於擔心了,對不對?」利夫得意地說。「獨自一人,你或許可以躲避一陣子,但是,和可玲在一起,就會拖慢你的速度。你必須選擇拋棄她獨自多活幾個小時,或者和她一起死。不論如何,你都得死,我則可以獲得狩獵的終極喜悅。」

    「你是個大笨蛋,才會殺死像可玲這麼美麗的女人,」麥格反駁。  「擁有她這種妻子,就像贏得最光榮的獎盃,可以得到每一個男人的嫉妒與羨慕。」

    利夫的笑意不曾抵達眼睛。「沒錯,但是我忍不住要懷疑她的忠誠。她是那種可以溫馴地等待好幾年的女人,但是一有機會,她就會拿起刀子刺進我的心臟。她的女兒會是最理想的妻子人選。」

    「只要你保證不碰艾美,我發誓我一定會服從你的每一個命令。」可玲苦惱地說道。

    「但是,我想要碰她。處女對我具有極大的吸引力。」利夫再次綻開笑容,這是出自他最骯髒的靈魂。「在目睹聖女可玲詛咒地死亡時,則會令我興奮至極。」

    她瞥視麥格,他用那對綠眸無言地告訴她不要放棄希望。

    她逐漸鎮定下來。麥格差點就用空手擊敗三個男人,而且她也不像她堂兄以為的那麼柔弱無助。她絕對不會引頸待戮。「可惜你不曾加入軍隊,利夫,像我丈夫或麥格這樣的軍官或許可以把你訓練成一個男人。」

    他的臉孔因憤怒而扭曲。「出發吧,你們兩個。我們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史廓爾。別妄想呼叫求援。我的手下和我可以輕易地殺死一群沒有武裝的僕人,但是,我寧可留住他們的性命,我的小王國需要所有應有的僕人。」

    麥格畏縮地站起身子。「我知道公平並非你的本性,但你真的應該允許可玲去換衣服。這會是一場寒冷而潮濕的狩獵。」

    利夫聳聳肩膀。「只要她喜歡,可以穿上長褲。事實上,我相當喜歡看她穿著長褲,我只允許她回房十分鐘。如果還沒有準備好,就必須穿著內衣跑。」

    在利夫陪伴她走向房間時,可玲的腦筋不斷運轉。她確實帶了那條長褲,穿上它,會使她跑得比較快,而且可以藏幾樣小東西。

    可惜她的房間裡沒有槍。

    雖然波濤洶湧,暗礁嶙峋,但利夫是第一流的水手,他們很快就抵達骨頭島。船隻滑進小海灣裡,杜裡切斷綁住麥格和可玲的繩索,粗暴地推他們上岸,利夫跟隨在他們後方,命令另一個犯人留在船上等候。

    可玲的肌肉僵硬,差點摔倒,麥格及時扶住她,用一臂攬住她的腰,帶領她走上沙灘。「舒展你的身體,等時間一到時,才可以盡力奔跑。」他指示。

    他發上的鮮血已乾涸,臉孔佈滿煤灰和瘀青,但是看起來仍雄壯而威武,彷彿古代的勇士,銳利的視線掃過小丘,衡量著地形。希望的火花在可玲心中點起。她開始伸展四肢。

    「你說過,只要讓你提前五分鐘出發,你就能逃過我的捕獵,」利夫說道,取出他昂貴的來福槍和火藥袋。「不過我很慷慨,願意給你十分鐘,這麼長的時間一定可以讓你們離開我的視線外。」

    麥格冷冷地注視他。「你熟悉這座島嶼,我們卻一無所知,你或許會有機會獲勝,卻無法趾高氣昂,因為你永遠會記得我比你優秀。你只有在佔盡便宜的情況下能夠擊敗我。」

    「你好像已經認命,準備俯首稱臣了。」利夫諷刺地說道。「設法讓我跑個痛快吧,姓楊的,島上最近無聊至極。」他從口袋裡掏出表。「你們有十分鐘,從現在開始。」

    這麼快?可玲瞪著他。雖然她的堂兄已經表明意圖,她卻尚未進入情況,無法想像如何把自己轉變為供獵人追捕的獵物。

    麥格卻沒有這種問題。「該出發了,親愛的。」他抓住她的手,拉著她走向前。「我們往左邊的小徑。」

    她不再恍惚,開始小跑步跟隨麥格,盡可能快速地通過佈滿圓石的沙灘。在抵達草地時,她的速度加快,麥格毫不費力地配合她。

    大約兩分鐘才抵達小丘下方的小徑,看到狹窄而崎嶇難行的路徑時,可玲發出沮喪的尖叫,她永遠不可能及時爬上丘頂。

    「你先上,」麥格說道。「不要一下子走太快,以免中途就耗盡力氣。」

    「你先走,我會拖慢你的速度。」

    「我們生死都在一起,可玲。」他輕拍她的背,彷彿她是一匹緊張的小馬。「快走。」

    她開始往上爬,多年的軍旅生涯鍛煉出她的體能,平時她也經常運動和騎馬,但她再怎麼強壯,也比不上麥格這麼強壯的男人。利夫說得對,如果麥格和她在一起,或許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但為了榮譽,他絕對不會棄她而去。她的表現將決定他的生死,所以她一定得全力以赴。

    草地潮濕,她數次滑倒,謹慎地盯著路徑,不敢絲毫鬆懈。如果她扭傷腳踝,就等於是宣判他們倆的死刑。

    抵達山腰時,她已經喘得像匹馬,膝蓋也不斷發抖。他們用掉幾分鐘了?六?七?如果他們不及時爬上丘頂,就死定了。

    利夫的聲音在海灣裡迴盪。「八分鐘了,我仍然可以一槍擊中你們。」

    「別浪費時間擔心,」麥格怒聲說道。「他開槍時,一定會先瞄準我,而且可能瞄不準,因為距離太遠了。」

    可玲設法不擔心,喘息地加快步伐。到底還有多遠?她抬起頭瞥視,沮喪地發現時間不夠了。天啊,她快崩潰了。

    「想著艾美。」麥格厲聲說道。

    突如其來的活力注入體內。她用力抓住一叢長草,撐起身體攀上陡峭的高度。她的肺因缺氧而燃燒。利夫隨時可能開槍。

    小徑變得較寬闊與平坦,麥格伸臂摟住她的腰,幾乎是抱著她爬上最後一程。登頂之後,他立刻拖著她仆倒在地。槍聲響起,擊中他們後方的土地。

    「那是一把好槍,他的槍法也相當準,」麥格喘息道。「但是我們贏了第一回合。我們應該再前進幾英尺,然後可以休息幾分鐘。」

    她木然地點個頭,四肢一起用力,匍匐地遠離懸崖邊緣,然後翻身仰臥,她的肺瘋狂地壓擠。麥格也費力地喘息,但仍然抬起頭,冷靜地查看四周的地形。「有一件事或許可以給你些許振奮。我交代一封信給帶我來史廓爾的船夫,囑咐他如果我沒有在黎明時返回,就把那封信寄往倫敦。既然我沒有現身,那封信現在必然已經上路,即將抵達我朋友洛恩的住處。我在信中解釋我的疑慮,請求他前來調查我的失蹤。他是政府的間諜頭目,一定可以發掘真相,適當地制裁潘利夫。」

    她抬起頭。「他有能力救出艾美嗎?」

    「我百分之百保證。或許需要一點時間,但是她一定會脫離潘利夫的魔掌。」

    「感謝上帝。」雖然她的女兒終將獲救,但是目前的處境仍然不容放鬆。可玲一動也不動地靜躺片刻,然後坐起身子,開始審視這座島嶼。

    骨頭島荒涼而貧瘠,只有一些矮樹叢和巨大的石頭,偶爾有幾頭牛和長角山羊經過。「這裡沒有多少可以躲藏的地方。我們應該朝山丘前進嗎?」

    「利夫或許會那麼假設,所以,我們最好朝左方前進,穿過那群綿羊。地形相當崎嶇,可以提供許多掩護,而且草很長,只要我們小心一點,幾乎不可能留下足跡。」

    她疲憊地站起身子。「帶路吧,上校。所有戰策與戰略都由你統籌指揮。」

    麥格迅速地移動,直到兩人接近那群綿羊,才放慢速度,避免嚇到那些羊並驚動他們的敵人。緩慢的速度令可玲毛骨悚然。利夫他們會在什麼時候抵達丘頂?

    越過羊群之後,他們立刻加快速度。麥格對地形的判斷完全正確,不久之後,就完全看不到先前的懸崖邊緣了。「在這裡等待,」他輕聲說道。「只要我的判斷正確,他們應該無法再看到我們。」

    他匍匐前進至樹叢旁,一分鐘後低聲說道:「成功了。如果你要看,就小心地過來。」

    她爬到他身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先前待過的丘頂,以及利夫、杜裡微小的人影。他們都帶著來福槍,正費力地喘息著。她的堂兄掃視地形,指向山丘。兩個男人迅速地出發,距離他們越來越遠。

    她放鬆地歎口長氣。他們已經贏了第二回合,可以稍微喘口氣。「你有任何計劃嗎?」她壓低聲音說道,即使敵人距離他們相當遙遠。

    「我沒有任何計劃,只能隨機應變,」麥格淡淡地說道。「強烈的暴風雨即將來臨,或許就在今晚,對我們會有幫助。在暴風雨降臨時,這座島嶼不會是舒服的地方,利夫和他的手下或許會乘早返回史廓爾,以免被困個正著。」

    「期盼他們會在途中溺斃或許太奢望了。利夫的槍聲有沒有可能引起史廓爾那邊的注意?」

    「不太可能,今天吹的是東風,即使有漁夫剛好聽到並過來調查,也幫不了我們。你的堂兄一定會找到某個借口,即使對方不相信,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動手殺人。」

    她早該知道麥格必然已經考慮過各種可能。「你覺得我們活存的機率有多大?請說實話。」

    「很難說。」他的表情困擾。「我認為我們有可能在島上躲藏一輩子,但是,利夫只有一至兩天的耐心。我擔心他會帶狗來追蹤我們。」

    這個想法帶來竄過她全身的寒冽。「有任何反制他的機會嗎?」

    「或許有。我先研究這座島嶼的地形,或許找得到埋伏的地點,但是,一次要撂倒兩個武裝男人並非易事。」他望向大海,瞇起眼睛。  「最後一個機會是,我們或許可以游回史廓爾。」

    她瞪著他。「你是當真的嗎?兩個島嶼之間的海峽危險至極。我泳技並不高明,絕對不可能游回去。」

    「我或許做得到。如果我成功了,就可以派人回來救你。」他皺起眉頭。「但是,我不想留下你一個人。」

    她嚇壞了。「游回史廓爾絕對是最後一條路。」

    他聳聳肩。「淹死比被人射殺要好得多。」

    他悄悄退出樹叢,可玲跟隨他離開斜坡。下方有一條小水溝。他舀起一灘泥巴,擦在她的長褲上。「這樣比較不容易被看到,在你臉上也抹一些。」

    「你似乎非常瞭解如何才不會被抓到。」

    他扮個苦瞼。「被戰爭磨練出來的,否則,哪能保住性命到現在。」

    她微微一笑,然後嚴肅起來。她給麥格惹來這麼多麻煩,還有她身邊的每一個人。克林因她而死,麥格也有可能會喪命,連艾美都必須面對未知的將來。理性告訴可玲她不必為利夫的邪惡負責,但即使如此,強烈的罪惡感仍然沉重地壓著她。

    她審視麥格。他會竭盡全力解救她脫困,甚至可能為她犧牲生命,在一切結束之後,他不會再要她成為他人生中的一部分了。在遣走他的同時,她已經粉碎他心中不堪一擊的信任,永遠不可能修復。

    她必須在還有機會時趕快做完一件事。「我很抱歉在要你離開史廓爾時說過那些可怕的話,或許有其它辦法,但我就是想不出來。」她清晰地回憶起那一幕,不由自主地發抖。「克林因我而死,」她痛苦地說道。「我無法忍受讓你也因我而死。」

    他做個手勢,要她開始前進。「不要為克林的死責備你自己。殺死他的人是潘利夫。」

    她和麥格並肩而行。「事實仍然存在,如果克林沒娶我,就不會死。」

    「是嗎?」麥格撥開一根樹枝,讓她可以通過。「他親口說過,如果我沒有把馬匹借給他,他和查理就會死在滑鐵盧。我那麼做是因為你慷慨地讓我借宿在你的宿舍中,我不想看到你丈夫犯下致命的錯誤。因為你,查理才能活著,克林也幾乎多活了一年。」

    她的眉頭皺緊。「我不確定這個解釋合理。」

    他聳聳肩。「和你先前的推論一樣合理。我不太瞭解克林,但我不認為他會希望你背負罪惡感度過餘生。」

    麥格說得對,克林就是那種大而化之的男人。她斜瞥同伴一眼。「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柔聲說道。「你不但聰明,也非常勇敢,具有面對惡龍的勇氣。」

    「讓我們希望我有同樣高明的屠龍技巧吧!」麥格嘲諷地說道。

    根據他的神情判斷,她猜測她一定說錯話了。「我設法帶來一個火絨盒和一把小刀。」她伸手從外套的領口取出她掛在胸前的小袋子。「我很抱歉沒有任何更能做為武器的東西。」

    麥格停下腳步,一掃先前的蕭瑟神情。「我們的活存機率立刻提高一些了。我原本有一把刀和一把手槍,但是被潘利夫的手下在搜身時取走了。」他打開小刀,測試刀刃的鋒利度。「稍後我會找顆石頭來磨利它,然後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劃開一個男人的喉嚨。」

    「我很高興你贊同我的做法。我相信你比我更懂得劃開別人的喉嚨。」

    他收起小刀,放進口袋裡。「我們的運氣還算不錯,杜裡雖然取走我的刀和槍,卻忽略了我纏在腰上的繩索。我帶著它是因為它或許有助於攀爬懸崖,或者闖進古堡。」他微微一笑。「雖然我在進入古堡時沒有用著它,卻利用它稍微擋住利夫踢向我的腿。」

    「好極了,你已經受太多苦了。」

    「這一切結束之前,還會有更多苦頭,」他淡淡地說道。「應該開始探索了。根據我對史廓爾的認識,這裡或許也有一些可供利用的地形。」

    「例如什麼呢?」

    「海穴。我不想被困在只有一個出入口的地方,但如果暴風雨像我預期的那麼狂猛,我們就會需要一個躲避的地方。洞穴或許是唯一的選擇。」

    可玲皺起眉頭。「我祖父提過在骨頭島西端有一個洞穴。是全島最大的一個,只能在退潮時進入。他說我們一定得在返回本土之前過來參觀,但是,我堂兄必然也知道,所以,那裡並不安全。」

    「沒錯,但是應該還有其它洞穴,或者以前殘存的建築。越瞭解這座島嶼,對我們就越有利。」他把火絨盒塞進口袋裡。「我們去看看我們能找到什麼吧?」

    他們朝和利夫相反的方向前進,麥格是最擅長利用地形的大師,也極度謹慎,隨時用銳利的視線掃視任何危險的跡象。他確實是職業高手,利夫絕對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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