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男(上) 36-40
    如同往常一般,我藉著洽公的機會,回家洗了個澡,順便把預約錄影的《還珠格格》看完,心情平順的回到營區。

    「阿信,你今天去師部做什麼?」

    才進營辦室情報官就跑過來明知故問,但我並不把他當一回事的回答:「哪有做什麼!」

    「你是不是又跑回家去了?」

    「那當然,不然我能去哪!」

    「……」情報官停頓了一下,「等一下晚點名結束,來我房間一下。」

    我的天線長到似乎接收到了不尋常的訊號,馬上逼問:「怎樣,你要跟我講什麼?」

    「等一下再跟你說。」情報官不像平常般的軟弱,說完就走。

    「……」我覺得很不對勁,隔了幾秒才對空氣說:「……喔!」

    就寢時間,我帶著滿腹的疑問,填了夜辦,來到情報官的寢室。

    「阿信,你以後不要告訴人家你洽公會跑回家好不好?」

    這話讓敏銳得我嗅出有抓耙子。

    「怎麼了,是誰?」

    「什麼是誰,我只是不喜歡別人說我放任你……」

    「到底是誰?」我小吼了一聲。

    情報官嚇住了沒說下去,但陷害的氣味讓我越顯跋扈。

    「我哪一次出去沒有跟你說,難道你要我也在你面前演戲,裝得好像很忙,然後偷偷跑回家還不讓你知道嗎?」

    「我不是說你這樣不好,只是……你不用讓全營辦室的人都知道你溜回家嘛!」情報官忙熄火的勸說。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火越來越大。

    「你就乾脆一點,直接告訴我是哪一個抓的耙子!」

    「你冷靜一點,根本就沒有……」

    看他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我馬上咄咄逼人的搶話,「沒有你會這樣?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告訴我,我就不回去。」

    「就跟你說沒有,還那麼『番』……」

    「好!那你以後別指望我會替你做事。」

    我帶著渾身的怒火,準備一走了之的時候,情報官才鬆口。

    「……是……」情報官吞吞吐吐的,我馬上掉過頭來,眼睛瞪大的等待黑名單出爐,「……是楊玟欽啦!」

    「……」我詫異了兩秒,「……賤人,好,他完蛋了,他怎麼跟你說的?」

    「他就說……」

    聽情報官說完,我看似冷靜的走回營辦室,在位子上發呆。

    想不到他平常在我面前的那副好人模樣,全都是裝出來的!居然找我的直屬長官打小報告……太機車了!如果我不是每件事都和情報官說,而是像他一樣虛偽,那我今天不就出大包了!還好我是個明人不做暗事的人,否則這次真的會很難收拾。

    我一定要小心一點,只剩八個月就退伍了,絕對不能遭小人所害……但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可是……他是營上的參一,掌管全營軍官的假,是連軍官都要巴結的對象……嗯!確實不好惹……可是他這麼賤,自己每次治公也是都跑回家,居然還這樣子耙我,實在是讓人氣不過!

    好煩喔!為什麼人會這麼複雜呢?唉!我自己也太過白目了,才會笨到一直把他當作好人。人家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說得太對了。從今以後,我必須時時刻刻以此為戒,因為這種人在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會只有他一個……至於要怎麼搞他,我看就伺機而動吧!誰叫他是個大紅人……

    好想我的他喔!總覺得他不在的這個星期過得好慢,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幾天前,我還因為礙於大家的眼光,而壓抑自己的心情和他保持距離,如今,我只覺得我們不偷又不搶,也沒妨礙到別人,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若真要怪的話,只能怪我們的關係太過前衛。在這個封閉不前的軍隊裡,我們可能敗壞了國軍的風氣,可是……愛情不就是要歷經風霜,才會開出美麗的花朵嗎?

    思緒亂得讓我搞不清楚我該怎麼去走這一段情路,讓我在營辦室裡繞了半天的圈圈,甚至忘了起初是為了什麼在這裡發呆的。

    ***

    浪漫的我在三月份的二號出生!從早上起床開始,我的心情就充滿了期待,總覺我的小甜心會為我做些特別的安排,給我意外的驚喜。但一直到了晚上,他還是一點表示也沒有,可我還是不放棄的故意不吃晚餐,等待著不太可能實現的夢發生。

    沒想到我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白癡雙魚座!一直在那邊安慰自己『就快了,他就快來了!』

    誰知晚點名也結束了,他還是一點動作也沒有。

    我是這麼期待得到一個驚喜,無論多晚還是一直勉強自己再多等一會。結果,所有的期待都變成了憤怒和傷害,只好自己躲在營辦室找人出氣。

    營辦室裡的人好像都看出了我的不悅而紛紛走避,能有多遠走多遠,讓我更加怒火中燒,找不到可以宜洩的管道。

    最後,我把所有的氣都出在泡麵身上,才剛加完熱水就開始猛吃,用牙齒狠狠地咬沒泡軟的麵條,而且還自暴自棄的吃了第二包。

    十一點多,泡麵在我肚子裡脹得好難受,讓我沒有心情去把最後一個小時的生日過完,氣沖沖的捧著肚子回寢室睡覺。

    寢室門口的安官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惡劣心情,聲音發抖的輕問:「學長你去哪了?連長剛剛一直要找你找不到!」

    我憋了一天的氣終於有了疏通管道,馬上把握機會宣洩,不僅僅是口氣差,音量也很大。

    「找我幹什麼?」

    「我……我不知道,剛剛連長一直要我再去……」

    「周明信!」連長室裡傳出的呼喚救了這個倒霉的安官。

    我狠狠的豎著眉、歪著嘴,撇開安官直接推開連長室的門,口氣很沖:「幹嘛——」

    進了連長室,我的怒火馬上平息下來,歪歪的嘴合不攏,一直停在那個「嘛」字上。連長這時忙著把桌上的一些塑膠袋和便當盒打開。

    「你很厲害呀!躲得沒人找得到……來,趕快來吃,都快冷掉了。」

    「我……我……」

    一時之間,我好像聽到肚子裡的泡麵翻轉了一下,他安靜的看著我,臉上的笑好像在等我感動的淚水似的。

    我心裡暗罵該死,嘴上輕聲的表示:「我……吃不下。」

    「怎麼會,你晚上不是沒吃嗎?」

    「我……」他還是注意到……嗯,我不能讓他知道我吃了泡麵,所以我趕緊換個話題,「……對了,你幹嘛買這些東西?」

    「今天……不是你生日嗎?」不知為何,我感覺他說得有些為難。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怎麼會不曉得,查就知道了。」

    此時他臉上自信的笑傳達給我一股熱情,讓我臉紅的說才出話。

    「好了,趕快吃吧……」

    順著他的話,我看了看桌上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碗牛肉湯餃和幾樣小菜罷了。

    「……這是我特地叫輔仔開車去買的。」

    突然間傳來沖馬桶的聲音,輔導長隨即從裡頭走出來,把我嚇了一跳。

    「周明信,你有沒有妹妹?」這個山地人不懷好意地問,看臉就知道了。

    我壓根不想回答的看向一旁,但連長好像不希望我結下太多梁子,急著幫我回答:「他有一個妹妹啊!」

    「長得和你像嗎?」

    「不像。」我不想再讓連長來替我回答,所以隨便說。

    「那還好。」

    原來這可惡的賤人就等著說這句話才出去。

    我生氣地問:「他怎麼會在裡面?」

    「借廁所啊!」

    「那你怎麼不說,這樣不就被他聽到我們說的話了!而且他那是什麼態度!」

    「有什麼關係,讓他知道一點不是更好,這樣他才不會又找你麻煩啊!再說我們剛剛也沒講什麼。」

    突然瞭解為什麼他剛剛說話有點為難,我沒再說話,看著桌上的食物。

    「快吃吧!」

    「可……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我剛剛已經有吃東西了。不然你也吃一點好了!」

    「我也吃不下了,怎麼辦?」

    「那你還買那麼多,你以為我是豬啊!我又沒吃那麼多。」

    這時,我們沒再說話的看著對方……他先笑了,然後我也跟著笑了。此時外頭傳來吳杞仁和安官打屁的聲音……

    「阿!吳杞仁還沒睡,叫他來吃好了!」

    「……」我嘟著嘴看了他一會兒才回答:「……好啊!」

    「你叫。」

    「為什麼要我叫,是你想找他的!」

    「……」他的笑讓我覺得有什麼企圖似的,「……吳杞仁!」

    他才叫了一聲,門外馬上傳來急促的碎花步,我能想像他有多希望被叫進來。

    「報告連長!」

    「進來。」

    吳杞仁一進來發現我在,才收斂他的舉止。

    連長看著我,對他說:「來吃東西。」 

    吳杞仁調整了先前的妹子裝陽剛音調。

    「怎麼買這麼多!」

    「杞仁幫我吃一點嘛!我吃不下這麼多。」我故意大方地說。

    他大概是聽懂了我的較勁意味,所以笑笑的回敬我:「那還買?」

    「因為……」

    我不想讓連長把實情說出來的搶著回答,但舌頭卻打結。

    連長看穿了我的心事,替我接著說下去,「剛剛輔仔出去買宵夜,結果買太多了。」

    接著我用甜蜜的口吻,繼續向吳杞仁表示大方,「來吧,坐這裡好了。」

    吳杞仁並沒有和我暗鬥下去,畢竟他還想和我繼續裝好姐妹。但坐下來後,他開始轉換戰鬥攻勢,想趁機從連長口中收集一些資料。

    「連長,你是不是在台南就認識周明信了?」

    「他是我連上的班長,我怎麼會不熟,我們還……」

    想不到他這麼容易中招,人家只問認識,他就說熟,還得意得幾乎要全盤托出,所以我馬上試圖讓他停下來。

    「誰跟你熟啊!」

    「我還去過你家耶,怎麼會不熟!」我的阻擋讓他更急著證明。

    「胡扯!」

    我怕他越說越多,嚴厲的斥一聲,順便擠擠我的眉。

    誰知他完全沒看懂我給的暗號。

    「你家還有一隻狗對不對?在進門的左手邊……」

    我真的怕他越說越多,馬上舉雙手投降,「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此時他才注意到我的眉毛已經打了一個死結,改口問,「……吳杞仁,你以前是學什麼的?」

    「我是插大世新,讀大眾傳播的。」

    生日沒有蛋糕、沒有禮物,卻很有過生日的意義,不同於往常那種家庭式的溫馨,這是兩個人的生日。

    不過我想不透他怎麼會想要找吳杞仁的?是巧合還是早有密謀?

    後來,吳杞仁識相的先行離開,而我則是多留了一段時間嘉許他的表現。

    ***

    光華營區

    「情報士,上次師部的評比怎麼樣?」營長在操場旁把我叫住。

    「報告營長,情報官……和我……已經……」

    在和營長報告的同時,我看見我的小甜心和新來的副連長在遠處打打鬧鬧。雖然那打鬧是男人互相比吊的那一種,不是親密的那種,可是,我看了還是很吃味。營長看我心不在焉又斷斷續續,便往我的視線望去,吼聲如雷。

    「營部連連長,操課時間你不去操課,還在那邊幹什麼!」

    連長和副連長慌慌張張的就這樣被轟走,但我卻因而有些高興。

    最近我們又搬到了樹林光華營區,連上這時也來了個新的副連長,然後我的小甜心就從我這挪了大半的時間和他在一起,把我冷落在一旁。

    而這個副連長,剛好又是那種沒品、想整我的流氓長官,所以我就是搞不懂,小甜心怎麼會跟他處得那麼好,真不曉得是物以類聚還是怎樣……總而言之,只要是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我自然也會躲他躲得遠遠的。

    打發走營長後,我回營辦室的路上又遇上討人厭的營士官長。

    「嘿,情報士,看到我是不會問好是不是?」

    「營士官長好。」

    我不屑的丟下一句便走人,也不管他嘴裡還唸唸有詞,心想,真是他媽的B,這種人怎麼越來越多了。

    晚上,輪到我站安官,我的心一直撲通撲通的加速跳著,就像是古代的妃子一樣在等待寵召。可是連長室裡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而我又因為和副連長不合的緣故,不想拉下臉自己進去,所以只能在門外乾等。

    時間越來越晚,我已經開始走到外頭,從窗戶往裡頭偷瞧。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是睡了沒,進度一直滯留不前的同時,我拿出前天為了想知道這段姻緣是否有結果而求的簽……

    君問中間此言因

    看看祿馬拱前程

    若得貴人多得利

    和合自有兩分明

    看得不解、出神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黑漆漆的夜空下,隱約有一個人影從操場往這邊慢慢靠近。我心裡謾罵自己真是衰,趕緊進到屋內找出今天的口令,算算就寢人數,準備應付這個查哨官,但後來才發現是他。

    「站哨啊!」

    「嗯!」

    「最近幹嘛看到我就躲?」

    「我哪有躲!」他的口氣讓我有些呼吸困難。

    我除了聲音表現出無辜,視線也沒放在他身上。而他也沒有正眼瞧我,顧著自己拿出煙來點上,吐了一口煙之後,「最近已經很煩人了,你還這樣。」

    其實我也知道旅長最近一直在找他麻煩,所以有些愧疚的接不上話。

    他看著遠處的操場吐著煙,而我沉默的看著他吐出來的煙,一團一團的慢慢消散。突然,他感慨地說:「你為什麼不像貓一樣善解人意呢!」

    「誰叫你和副連長都一起欺負我!」我半低著頭委屈的說。

    他彈掉手裡的煙,轉過來對著我不說話。而我卻不敢抬頭,深怕看到一張生氣的臉。許久許久,他用手輕輕撫弄我的頭。

    「乖一點,小貓咪!」

    由他逗我的口氣聽來,我知道沒事了。

    ***

    「情報士,連長找——」戰情兵站在營辦室門口大喊。

    原本準備好放假的我,放下手上的便服,氣沖沖的走出營辦室。怕了吧!看你這次怎麼辦。

    原本還以為會沒事的,想不到一夜之後,他和副連長卻變本加厲的欺負我,說我過太爽、洽公太頻繁什麼的,還不斷的要我做這做那的。

    什麼小甜心嘛,應該叫小賤人才對……居然為了一時的爽快,什麼甜言蜜語都說得出口……真是可惡的賤男人!

    我沒喊報告,只敲了三聲就直接開門進連長室,還故意在一進門就表現出我的不悅,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想不到他的表情比我還臭,要我等一下便走進他的寢室,簡直氣炸了我。

    接著他把所有我借他的CD和我的東西全拿出來,放在桌上,口氣很硬的看著一旁說:「這些你拿回去。」

    我被眼前的這一幕給懾了魂魄,直直的定在那兒好久。然後我看見自己的手慢動作的向前,抱起我的東西,開門,關門。直到門完全闔上時,我眼淚急速地流下,才知道時間恢復了流逝的速度。

    一路像遊魂似的飄回營辦室,所有路上看到我的人,誰也不敢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自動閃到一旁,空出好幾個人的空間隨我飄移。

    這是他要和我分手的方法嗎?是不是我們就只能走到這裡而已?我不要!我鬧脾氣並不是為了要分手的……難道,甜蜜的盡頭就必定會如此嗎?

    從連長室回到營辦室已經過了不知多少時間,我依然望著窗外,苦鹹的眼淚不停地滑過臉頰。

    桌上散落的休假便服,每一件都在催促我趕緊離開這個傷心地。可是我還無法接受連長要跟我分手的事實,腦子裡一片空白,思緒一直不肯回到我的身體裡來面對現實,就連知覺也本能的漸離漸遠……

    「情報士——連長找——」

    戰情傳來一個讓我活過來的訊息,我立即止住了淚水,從抽屜裡拿出鏡子來,努力的拭去臉上的淚痕,卻怎麼也拭不去紅腫的雙眼。

    我心驚膽戰的面對著連長室,五味雜陳的心不知連長這次的召喚會給我怎樣的衝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哽住抽咽的喉嚨,敲了三下門,喊了報告,靜靜地等候審判似的站在門外。

    「進來。」連長讓我等了幾秒鐘才出聲。

    我又再吸了一口氣,慢慢將門推開……看見連長就站在門前,而不是在他的辦公位置上,我馬上低下頭,轉身藉著關門來避開和他的眼神交會。

    當我再轉過身,我依然不敢抬頭,只是默默地站著。

    時間停了一下子,連長的手慢慢出現在我原本只有他雙腳的視線裡,他輕輕的牽起我的手頓時一股熱流透過手心傳到我的心裡,他溫柔的將我帶進他的寢室。

    我們坐了一陣子,我的頭始終不敢抬起來,因為我可以感覺到他注視我不放的眼睛,但我卻害怕知道他的下一個舉動。

    這時連長緩緩地說:「我們……是不是該談一談。」

    聽他的口氣,他先前要和我分手的那股狠勁已蕩然無存。

    一時之間,我腦袋裡的思緒忙著和嘴巴打架,總覺得要趕快說點什麼,卻偏偏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情急之下,淚水又盈滿了眼眶。

    ***

    九點多,我在部隊晚點名的軍歌答數聲中步出營區。

    在火車上,我回想最近一連串的不愉快,從移防開始,連長因為我和情報官從南勢埔先遣到樹林來時,他就記了我一筆的說我是脫離部隊掌握、私底下說我藉著和他的關係在軍中搞特權,但總歸一句話,還不就是不爽我和情報官走太近。

    之後,新的副連長到部後,他又利用我和副連長的不對盤,故意落井下石的整我,來發洩他對我的懷疑。再加上部隊搬到樹林之後,我們便開始和旅部共用一個營區,而他也莫名其妙地被旅長就近盯上,致使許多的怨氣隱藏著隨時引爆的殺機。

    最後,就因為他的誤會和我的疏遠,讓他失心瘋的把所有責任全都加諸在我的身上。但我並不怪他,因為我發現我是這麼賠錢的在乎他!

    既然他都把話給講開了,我也就無所謂了。但我也趁機把自己的立場告訴他,一解他先前對我的誤會。

    我告訴他,我之所以會和情報官先遣過來,並不是我和情報官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要做,而是我不想跟著部隊,在半夜裡辛苦的從南勢埔走到樹林。

    另外,我和副連長的不對盤也不是我故意的,而是副連長一到連上,就奇怪的對我充滿敵意,從第一眼見到我,便對我說:「你是情報士,情報士好像都長這樣嘛!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情報士整天沒事在『打茫』,以後少在我面前說要洽公、要作業、裝忙。」

    面對這種人,我當然得自動閃得遠遠的,只不過是他和副連長太長時間在一起了,才會誤以為我在躲他。碰巧他又因此而利用副連長來整我,所以我就更要躲得遠遠的了!

    我很慶幸我們都給了彼此一個機會,把心裡頭的壓力化解開來,才沒有傻傻的失去對方。

    ***

    最近營部連的兩朵花硬是被插了一腳!一個剛受完訓的菜鳥醫務士來了之後,營部連從此就有了遠近馳名的三朵花。

    這朵新來的花——林亞鴻,是個無時無刻不扭捏的傢伙,說話的聲音嗲,走路會搖,手上還像開了朵蓮花似的隨時演著歌仔戲。他的加入讓我和吳杞仁都覺得備受連累,因為大家都把營部連的三朵花當作是一樣的。

    四點鐘自由活動時間,連長坐在我左前方的辦公桌,對我隔空喊話。

    「情報士,你今天都在作什麼!」

    「作業啊!」我用不耐煩的聲調回答。

    其實我們並沒有吵架,只是我們有了一個共同的體認!就是表面上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的熱絡,這樣在人前做起事來才不會引來太多揣測。所以他的這一句喊話,只是礙於營辦室裡人太多的一個打招呼方式,而我則附帶上一個微笑地告訴他我很好。

    這時林亞鴻走進營辦室,不畏菜鳥身份的當眾和營參一打起關係。他嬌嗲的聲音把連長的視線從我身上奪走,害我全身的血液瞬間沸騰,戰鬥力直接跳到近破表的地步,準備好好防禦眼前這個賤人的攻勢。

    連長幾乎是忘了我的存在,居然做出了搭訕的舉動。

    「嘿!你就是新來的醫務士嘛!叫林……林……」

    林亞鴻一點包袱也沒有的直接扭向我的連長面前,嗲聲嗲氣的說:「連長——我叫林亞鴻!」

    連長連忙用撐在桌上的左手假意摸頭頂,其實他是為了低頭給右後方的我打暗號。他右眉上抬,嘴歪一邊,似乎在告訴我:「連上來了個比我還誇張的角色!」

    而我也在他低頭看我的那一刻散去我的戰鬥氣息,雙眉一抬,嘴巴一嘟的回應他:「釣他啊!如果你要的話。」

    他笑了一笑,抬起頭嚴肅的問他眼前的賤貨,「你的體能怎麼樣?在營部連是要……」

    聽連長對那賤人下馬威的內容,讓我驚訝他好像真的猜到了我的眼神代碼。

    隔天一早,連長就對林亞鴻做了個測驗。先叫他出來帶五十下的伏地挺身,再帶全連去晨跑。

    讓我非常意外的是,林亞鴻居然是個肌肉妹!五十下伏地挺身,除了個個標準之外,口令也喊得鏗鏘有力。而跑步也是出乎意料的快,還教大家喊那種歌唱式的答數。

    這個肌肉妹著實把大伙累得東倒西歪,有些人還直接躺在連集合場上喘氣,而他自個兒卻一點事也沒有的在一旁踢腳,真可謂巾幗不讓鬚眉。

    這時連長一臉興奮地跑過來,對我說:「喂!你看,林亞鴻的體能很好耶!」

    此時的我已經虛脫到不行了,但還是逞強裝沒事的回答:「然後呢?你叫我今天不要補休,就是要看他體能很好嗎?」

    「沒有啊!原本想玩一下他的,想不到他的體能這麼好。」

    我瞪著他,一時控制不了妒忌的心和半個女人的歇斯底里,語氣很酸的說:「那你以後都找他玩好了。」

    「你在幹嘛啊?」連長的眉毛突然全擠向中間。

    「你不要跟我說話,我現在好累。」

    我莫名其妙的就是想對他冷淡。

    連長沒再理我,轉身吆喝大家集合,讓林亞鴻繼續帶大家做體能。而我則是有意挑釁的向值星班長報病號,在一旁休息。

    晚上我站安官的時候,連長室裡靜悄悄的,連打呼聲都聽不到,我獨自站在星空下,想著今天一整天連長都是林亞鴻東,林亞鴻西的,讓我心裡好不是滋味。

    有什麼好了不起的,不過就是個肌肉妹罷了。雖然肌肉妹比較受歡迎,但是肌肉妹也是有美醜之分的啊……

    我心裡不斷的用歧視來掩飾不安,完全沒注意到連長從他寢室走出來。

    「看星星啊!」

    「你……」我被嚇了一跳,「你起來幹嘛?你不是睡了嗎!」

    「我哪有睡,我知道你今天十二點值勤我怎麼會睡。」

    他的口氣好甜,眼神也很煽情,而我總是無法招架他這麼對我說話,臉上藏不住喜悅。

    「真的還假的?」

    「當然是真的!……」他停了一會,看著天空說:「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我幹嘛吃醋,你高興跟誰玩就跟誰玩啊!跟我又沒有關係。」

    「你看你,每次講話都這麼酸溜溜的。」

    「我哪有……」

    他突然打斷我的話,指著天空說:「你看!流星!」

    「在哪裡?」

    我急著抬頭,渴望能老套的和他看到同一顆流星。他看我急得模樣讓他忍不住,「嘻嘻嘻……」

    「你騙我!你騙我!……」我不斷打著他笑得抖個不停的肩膀。

    「……好了,別打了,你到底要我怎麼整林亞鴻你才會高興?」

    突然間我才明白,他真的只是在整林亞鴻給我看,才會什麼事都叫他做。

    「說啊!看你想怎麼整,我就怎麼做。」

    「……誰要你整他了!我只是看不慣你一直誇他這個,誇他那……」

    「那你還說你沒有吃醋!」

    「你……」我不小心中了招,岔了氣,「……你好討厭喔!趕快回去睡覺啦!」

    「要不要一起來?」這時他的表情姦淫的看著我。

    「你休想,等我站完安官都兩點了,我才不要。」

    「誰說要等你下哨的!」

    他的表情飢渴無比,害我被搔得有點癢、有點難耐……

    「那……萬一查哨官來了怎麼辦?」

    「有我在,你怕什麼!」

    「你說的喔!出了事你可要負責。」

    這天,查哨官真的來了,而我也被罰了軍紀再教育,因為我口令背不出來,又擅離職守,外加服裝不整。

    真的!男人的話真的不能聽,麻煩來的時候,他還不是躲在房裡,讓我一個人在外面不知如何應付。但……我還是好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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