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道影(下) 第十一章 元昊暗劍
    突然,風雪中滾進了一片重重的馬蹄聲。

    「報王爺,赤目將軍到!」門外傳來一道通報。

    李承啟急忙收神,清了清嗓子道:「將軍有何事?」

    來人正是西夏赤目將軍,年約五十,國字臉,一雙鷹目猶如火中栗,寬厚的肩膀上披著一件暗紅色的斗篷,內著銀色盔甲,粗壯的手掌間握著一把七尺大刀。刀鋒呈半月形,刀柄略顯血色,就像是在鮮紅的人血混進了金屬一般。

    赤目似乎早已知道李承啟不會輕易將展昭交給他,故意放了聲音,道:「王爺!本將軍奉旨捉拿竊匪——就是今日被王爺帶走的那個小子。」

    「陛下已經釋他無罪,將軍這又是何意?」李承啟道。

    「因為——景陵也被竊了,這啞巴嫌疑最大!」

    門外的聲音雄厚蒼勁,震得李承啟不由得眉心一縮,身子竟往後退了—大截。

    「希望王爺能將他交給本將軍!」

    「他是本王昔日的恩人……」李承啟望了望淺笑的展昭,語調低沉。

    「本將軍知道,陛下吩咐過在案件尚未查清前,不會為難他。」赤目將軍道。

    李承啟閉了閉眼睛,「本王不會讓你帶走他的!」

    「王爺豈不是在為難本將軍?」赤目凝神看著李承啟,似乎在與他暗暗較勁。

    「陛下那邊本王自會解釋。」李承啟道。

    「陛下下了鐵令,今日一定要拿他歸案!」剛勁的聲線沒有半點絲軟。

    李承啟咬了咬牙關,眼梢燃起火星。「早聽說將軍武藝超群,今日本王倒想見識見識!」說著李承啟一抬右腿,驟然躍起身子,騰空而起,剎那間風雪如龍,直湧屋內。

    「王爺,還是讓我將人犯帶走吧!」赤目將軍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拉長了聲線。

    「可以!只要你打得過本王!」李承啟隨即一個翻身,一葉劍翼轟隆破袖而出。

    赤目的眼角猛然抽動,飛速旋動紅色斗篷,光亮的大刀斬開流風,刀鋒直戳李承啟的眉心。

    「好刀法!」李承啟笑道,柔軟的劍身如柳輕擺,修長的身影猶如鬼魅左右飄忽,靈巧地轉繞開赤目的刀鋒。

    「王爺,好身手!當心,看刀!」聲音尚未消失,火勁的刀光早已在夜色中散出了無數星辰。

    「看刀!」赤目高喝一聲,人影驟然在夜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刀風卻越來越緊密,越來越凌厲,似乎可以將整個天地都戳個遍體鱗傷。

    李承啟只覺身子微微一沉,劍鋒抵上了雪地,腰形往後一翻,立定在雪地中。「果然出手不凡!」他愣愣地看著劍鋒上的那一縷頭髮,自己終究還是敗在了赤目將軍手下。

    一陣疾風而過,赤目回身而立。「王爺,本將軍可以將他帶走了嗎?」

    李承啟平靜地呼吸著,整個人像是空了一般,無奈低頭。

    「那就多謝王爺了!」赤目道。

    「等等!」李承啟疾聲道:「請將軍不要為難他!」語氣中藏著一分乞求。

    「這是當然!  一切皆有安排,王爺何必執著?」赤目盯著李承啟,說著隱約不清的話語。隨即轉身撩開銀盔,跨進了屋內。

    爐中的火焰被寒風吹得呼呼作響,火星四濺。

    「來人,將人犯帶走!」

    ***

    這個晚上的雪似乎比任何時候都圓厚,勁風之下,倒也失去了原本的寒氣。沿途山道兩側的松枝早已被白雪厚厚實實包裡了起來,不露半點綠意。

    遠處偶有人聲透過積雪傳了出來。

    幾點暗黃火光在寒風中折搖殘肢,偶爾撕開幾道光影,呼呼刮進了展昭的瞳孔,只是沒有蕩起半點漣漪。

    「你是不是很奇怪,本將軍為什麼帶你來這種地方?」赤目將軍扯玩著手中的牛鞭,嘴角冒出一團蒼白的寒氣。

    展昭靜靜地站立著,嘴角淡淡的笑了笑。對於他來說,西夏的一切都不重要。

    赤目正直了腰板,望向展昭。「看來你的膽色倒還不錯,不愧是南俠展昭!」

    赤目驀地點出了展昭的姓名,倒著實讓展昭吃了一驚。在這個鬼地方,除了李承啟和那個不知去向的紫兒外,沒有第三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眼前的這個男人絕對——不一般。

    赤目見展昭愣神,繼續道:「是不是很奇怪,本將軍怎麼會知道你的底細?」他故意中斷了言語,提步走近了展昭,「大國師說,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幫他完成遺願的人。」

    展昭一動不動地盯著赤目,赤目口中的「大國師」應該就是圖一年,心中疑惑不由得掛在臉上。

    圖一年臨死之前的一席話,讓展昭覺得最後一計肯定與自己有密切關係,卸一直無法找到真正的頭緒。如今赤目重提圖一年,莫非是想就此啟動圖一年的最後一計?只是,這前前後後到底有什麼聯繫呢?

    他的目光火速移到了赤目身上,似乎想捕捉到一點什麼……

    「你不用這樣看著本將軍,我自己還一肚子納悶呢!」赤目道。

    看來,赤目似乎也並不十分清楚圖一年的計劃。

    未等展昭理出個所以然來,赤目已經從腰間掏出了一隻褐色瓷瓶,自言自語道:「南俠,南俠,本將軍真的很想見識一下,大宋名震江湖南俠展昭的身手。」

    展昭只覺赤目手中的瓷瓶圖紋有些似曾相識。

    「這是解藥。」赤目將解藥倒在手掌中,「國師製造的丹藥和他的計謀一樣,一環扣一環!」赤目的國字臉浮出了淺淺的傲意,看得出來他對圖一年十分敬佩。

    「其實,他當年讓你服下的啞藥就是『去魂散』的解藥,只是,之前你故意衝破血脈,傷及週身十二靜脈,所以此藥的藥性沒有真正起效,你的功力一直沒有恢復。」

    「而我手中的這瓶藥,便可促使原先的解藥藥性驟作,不但能讓你恢復功力,還可以讓你重新開口說話。」

    赤目昂著脖子道:「讓你徹底變回原來的你——南俠展昭!」說著便將解藥塞到了展昭的手指間。

    欲終取之,必先予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展昭當然懂得,只是已死的圖一年,究竟想在他身上得到些什麼呢?這手指上掂著的,難道只是一瓶簡單的解藥?

    「放心,不會有毒的!」赤目雙手抱胸道。

    展昭靜靜抿了一下嘴,將藥倒進了咽喉。這藥勁也著實厲害,清涼的感覺直透展昭的心、肝、脾、肺、髒,就連眼睛也隱隱感受到了那一股子冰涼清澈之氣。

    「怎麼樣?這藥夠勁吧?」赤目笑道。

    「嗯!」展昭低低應道。

    「儘管你現在已恢復功力,有足夠的抵抗能力,但本將軍還是要帶你回去覆命。」

    展昭沒有作聲。就在這時,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他定睛一看,卻見那身影十分熟悉,分明就是自己的知己好友白玉堂!

    展昭頓覺心頭一陣發麻,不知是喜悅,還是迷惘。

    「展昭,你必須跟我走!」赤目見有人來到,心下有點著急,伸手就將展昭拉了過來。

    可一切都晚了,白玉常早已看見展昭。

    整整一年沒有見到展昭,白玉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展昭單薄的身子站在風中顯得那麼虛弱,臉色蒼白,但眸色依舊那麼深邃,如大海一般。

    白玉堂心頭一陣激動,腦子裡驟然滾燙了起來。可這並沒有影響白玉堂的思維能力,他急忙吼道:「展昭,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跟我走!」

    白玉堂飛馬奔到展昭的跟前,一把拉住了展昭的手臂。

    赤目雖然有高強的本領,可面對眼前兩個武藝高強的人,他是絕然鬥不過的。

    白玉堂身手靈敏,早在頃刻間便將展昭拉上了自己的馬,一個揚鞭,如箭飛馳了出去。

    赤目歎了一聲,只得離去。

    回到行宮,赤目原以為李元昊會大發雷霆,可他錯了。一向冷靜的李元昊依舊保持著冷靜的頭腦,說著有條不絮且又理智清晰的話語。在這個世界,也許沒有任何人能影響到李元昊的思想行為。

    就這樣,李元昊在行宮平靜地待了三天。

    這天,天灰黃,又低又悶,似乎正孕育著一場風雪。

    行宮的內院,清香漫繞。金黃色的狐皮緊緊包裹著李元昊的脖頸,一尊青銅火鼎安置在他的腳跟前,他正伸展這修長的十指,盡情攝取著其中的熱量。

    「陛下,西平王爺求見!」門口的兵士通報道。

    李元昊翻了翻手臂,輕輕吹了一口熱氣,道:「那就讓他進來吧!」

    「是!」

    三日未見,李承啟身形徒然瘦削了一圈,眼圈泛黑,胡茬滿腮。他進門來,見李元昊正襟危坐,便跪下,道:「臣弟李承啟拜見吾皇萬歲!」

    「皇弟平身吧。」李元昊道。

    李承啟起身,拱手道:「皇兄,臣弟此來是想……」

    李元昊截語道:「皇弟想見你的恩人,對嗎?」

    李承啟道:「是。」    

    李元昊微微一笑,「皇弟,你我雖非一母同胞,但畢竟同是嵬名氏的後人,身上流著同一個父親的血,景陵是父親的安身之地,如今被人竊盜,你我到九泉,有何面目去見我們死去的父親?」

    他說話的語氣很溫和,可聽者卻感到一陣陣壓迫。即便是李承啟,亦覺得身上有些寒意。

    「只是,景陵啞門被啟,也不能說臣弟的恩公就是主謀!」李承啟正色道。

    李元昊淺淺一笑,望著李承啟,道:「可他本來就是盜墓的嫌犯。」

    「臣弟知道,所以當日才讓赤目將軍帶走!只是時過三日,臣弟沒有半點恩公的消息,著實擔心。」李承啟道。

    李元昊靜靜地看了看自己的皇弟,無聲地笑了笑,「黃弟既然如此關心你的恩公,又為何要罰他到皇陵做了一年的苦役?這樣的報恩方法,朕倒是聞所未聞!」

    李承啟一笑,「臣弟荒唐行事了。」

    李元昊正眼看了李承啟良久,突然轉了話鋒:「承啟,國師臨死之時,可留下什麼遺物?」

    李承啟心頭一緊,臉上卻無多少神色變化,回道:「國師並沒有留下什麼。」

    李元昊一直看著李承啟,不知在盤算著什麼,良久方輕描淡寫道:「你恩公已經不在朕這裡了。」

    李承啟一驚,頓覺自己被一隻狐狸給耍了,眸色頓顯虎狼之意。「不是皇兄派人抓他的嗎?怎麼能讓他給跑了呢?」他的語氣近乎有些挑釁的意味。

    李元昊看著李承啟一付怒相,並不生氣,臉上還浮起一抹笑容,「你難道不該高興嗎?」

    李承啟沒有再言語,其實李元昊說的有道理,他的確應該欣慰。展昭遠走,從此就可以與危險告別,他確實該高興。

    李承啟安靜地離開了行宮,但他知道李元昊絕不會就這樣罷手,除非展昭離開西夏,否則他仍有危險。

    ***

    夜意深濃,雪影皚皚,寂寞寒松掩下一片陰冷的深影,籠罩在斗間小屋的一簷。

    瘦削的褐色山雞抽揚起細長的脖頸,震落了一身的積雪,縮身鑽進了窗欞下側的草垛中,安靜地昏暈起暗色目珠,貪婪地享受著這一個難得的安寧之夜。

    黝黑的乾柴「吱吱」地爆裂著自己的身軀,任由火焰肆意穿透著自己的殘體,細長的油氣竄舔著火爐四壁,油印下層層火痕。

    「展昭,這一年,你怎麼過的?」白玉堂問道。

    展昭沒有抬頭看白玉堂,也沒有很快回答他,良久才道:「還算平靜。」

    白玉堂當然知道展昭這是在安慰自己,可他又能說什麼?見展昭面有難色的樣子,他心裡很不好受。「平靜就好。」

    白玉堂沒有告訴展昭自己為了尋找他,不惜走遍北漠。可此時卻聽展昭問道:「你找我了吧?」

    白玉堂心上暖暖,無論什麼時候,展昭總是最懂白玉堂。

    英雄相惜,知己相慰。言語再多,也道不盡白玉堂此時的感動。

    展昭有些疲憊,言語也越來越少。白玉堂這才感覺到展昭已不再是當年的展昭,這一年時間裡,他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是什麼令他如此消沉?

    「貓,你哭一場吧,我不笑你。」白玉堂知道展昭心裡藏了太多委屈。

    展昭淡淡一笑,道:「沒事哭什麼。」

    「貓,你有事,我知道!」白玉堂緊緊抓住展昭的肩膀,「哭出來,大聲的哭出來,哭完後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愉快!」

    展昭望著白玉堂,沒有掉淚。

    「在白玉堂眼裡,你展昭永遠都是展昭!」

    眼中淚水再不能抑制,展昭轉過頭,默默擦起了眼淚。

    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展昭的精神好了很多。白玉堂見他神氣了許多,嘴角也掛上了燦爛笑容。

    越過前方的山脈,他們就可以徹底離開西夏了,白玉堂很興奮,看著身後的展昭,他竟然有點陶醉,想著不久日子裡,又可以與展昭一起玩鬧一起辦公,他著實喜悅。

    在山裡行走了一天,始終沒有見到盡頭,白玉堂有些不耐煩,「咱們不會是迷路了吧?」

    「不會的,只要一直朝那方走,就一定能走出去。」展昭自信道。

    白玉堂當然相信展昭,在他眼裡,展昭的聰明智慧是無人能及的。

    馬蹄兒濺起雪花點點,兩人繼續朝前方趕路。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展昭突然覺得地面有點不對勁,似乎有點震動。束等他反應過來就聽有人大聲喊:「哈哈哈哈,你們誰也別想離開!」

    重重馬蹄聲很快將展昭與白玉堂包圍了起來。

    一道刺目的銀光破開千層雲氣,在眨眼間收光於一把雪亮的月形大刀刀口。紅色的刀柄飛速震動,在空氣中劃出一隻血紅色的蝴蝶。蝶翼狂巷成一個深深的漩渦,朝著白玉堂蓋去。

    「白玉堂,快閃開!」

    展昭眼際一跳,撐開右腿,一個旋身,將白玉堂扳倒在地。銀色的光影切著白玉堂的背心掃過,風勢直削展昭的眉心。

    展昭下顎上揚,背心火速貼地,修長的雙腿豁然開叉,頓作雙鉗急速繞過銀光,撇過血翼正心,驀地抽腿而躍,飛踢血翼盡頭。

    「臭小子!」赤目的怒聲從血翼盡頭傳出,他一臉怒氣,顫抖著右臂,「臭小子,今天你插翅也難飛!」

    話音未落,只見黑壓壓一片兵士已將整個山頭圍了個水洩不通。

    「恭迎吾祖青天子,元昊陛下!」赤目一振鋼刀,傾身朝著山谷的另一個方向跪去。

    揚馬而來的正是李元昊,只見他身著一件純白色的長袍,胸口縛著一張金黃色的虎皮。平靜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不遠處的展昭。

    「原來他是南俠展昭,果然不同凡響。」李元昊捻了捻自己的鬍子,微露笑意道。顯然李元是已經知道了展昭的身份。

    展昭立如蒼松,冷峻的眼神中劃瀉出一方難以言語的震懾力。平靜中蘊著萬千張力,隱隱聞翻滾出無限沉著。

    李元昊眼角微跳,不禁將馬韁在手上又纏繞了一圈。

    「陛下,如何處置他們?」赤目躬身詢問李元昊。

    李元昊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展昭,只是深深的瞳孔間,似乎彌上了一層令人難以琢磨的色彩。

    李元昊右手一揮,抑揚頓挫地道:「要死的,絕不留活的!」他的眸子中射出一團極其陰森的殺氣。

    赤目眼珠一震,低聲道:「兩個都殺?」

    赤目雖沒有能力單打獨鬥勝了這兩人,但眼下兩人已是刀劍下的魚肉,赤目自然多了一分徹底大敗他們的把握。

    「殺無赦!」李元昊淺笑道,只有眼珠子仍然緊緊貼著展昭。

    「遵旨!」

    冰涼之氣緊緊包裡著山谷,漫天的飛雪再次鋪天蓋地的覆蓋了下來。

    赤目凝視著展昭,迅速飛身攔過月形大刀,劈開雙腿直衝向展昭。身形如飛馳的黑豹,左手五指箕張,如雄鷹之爪,悄悄隱於疾風之中,刀鋒隨即直指展昭,但掌風卻暗暗瞄準了白玉堂。

    這一招詭異狠毒,出人意料。

    白玉堂見赤目刀鋒直指展昭,驟然抽身猛壓赤目的前身。

    展昭本欲接招,卻在片刻間發現赤目招中暗藏玄機,不禁臉色大變,卻已沒有時間相救,只得驚叫:「白玉堂,閃開!」

    展昭的高喝聲頓時讓白玉堂眼前一亮,怎奈為時已晚,赤目的拳掌已然逼向了他的胸口。他最後一勢出得並不快,且掌風柔滑輕奇。  

    在這種生死關鍵時,若換作常人,恐早已臉色大變。但白玉堂依舊神情自若,隱隱間似有淺淺的微笑留於皓齒之間。

    「去死。」赤目的拳風與他的呼喝聲,幾乎同時發出。

    白玉堂雖然平日做事粗心大意,但只有在打架時,他才異常的細心。

    武林高手對決,最重要的就是臨危不懼,在翻雲覆雨間顛倒乾坤。

    只見白玉堂驟然前傾身子直迎赤目掌風,右腿卻已在不知不覺中反錯兩步。一道白光在白玉堂膝蓋上方劃過,「噹!」赤目的月形大刀被白玉堂用腿力做墊,生生劈成了兩截。

    「既然避不過你這一掌,也要讓你的寶刀作陪葬!」白玉堂笑道。

    赤目眼眶橫咧,掌風狠命震透白玉堂的衣衫。這一掌正著白玉堂胸口,勁道十分猛烈。

    展昭已面如白紙,抽閃身子,直撲白玉堂。

    「白玉堂,你沒事吧!」冰涼的手掌緊緊握住白玉堂的脖頸。

    白玉堂感覺有一樣冰冰的東西,在他的心口重重地鑽了一個口子,有一道極強的風來回穿梭其中。

    「我……沒……」白玉堂整句未完,大口的鮮血已然湧出了唇角。

    李元昊輕笑了一聲。笑得近乎縹緲,似有似無。他正在蘊著一招殺人術,臉上儘是陰森的殺氣,似乎只要他一出手,必有人喪命。

    蘊藏已久的劍氣在展昭背後,終於呼嘯而起……

    「皇兄,不要殺他!」李承啟正從遠處飛奔而來,見李元昊對展昭生起殺意,急忙一聲高喝,身子如燕直撲展昭,想以死相救。

    自展昭走後,李承啟知李元昊絕不會善罷甘休,特意觀察著李元昊的行蹤,果然不出一天,他就發現李元昊有行動,於是便偷偷跟了上去。不想趕到之時,看到李元昊想對展昭狠下毒手,情急之下,竟想以死相救展昭。

    可白玉堂的動作比他還敏捷,在李元昊出手之時,白玉堂已然將展昭撲倒在地。

    展昭頓覺天地顛倒,渾然間,只見白玉堂那張白皙的臉龐驟然翻躍出驚恐的神色,點滴工夫間,自己已被白玉堂緊緊地反壓在了地上。

    白玉堂生生替展昭擋了李元昊這一劍。「貓……我……這次比誰都機靈……」

    展昭臉色大白。

    但見白玉堂嘴角鮮血沿著銀色的劍鋒邊沿,滴滴濺落在展昭的臉頰……臉色已如死灰,只有那深深的眸子依舊靈光閃爍,好似秋夜的寒星。

    天地間這一刻最安寧!偌大的山頭,遍地的兵士,竟也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白玉堂……白……玉堂……」展昭的眼中散著無助與茫然的灰色之光。

    風依然是那般肆虐,但此刻卻已無半點寒意。

    他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嘴角,咽喉已然打顫。

    「哼!」李元昊抽拉起扁長的唇角,在齒間扯出了一道不懷好意意的聲音。

    他,在嘲笑……也許他是在嘲笑白玉堂的愚笨,也許他是在嘲笑李承啟的多此一舉。

    「既然他想代你死,那就讓他死個痛快!」李元昊突然飛轉長劍,劍勢長驅直入導向白玉堂的心臟,隨即又猛然抽劍。

    只見白玉崔驟然翻轉身子,左肩猛地噴射出一道血流,斜濺到一旁李承啟的袍擺上。

    展昭大喝一聲,「白玉堂!」隨即飛捲起自己的身子,拉開右臂,將白玉堂撲擁在自己的懷中。

    展昭只覺腦中轟轟一陣,急聲道:「白玉堂……不能睡啊!不能睡!我們……一起去陷空島……一起回開封府……一起……」

    「展……昭!」白玉堂嘴角掛起了燦爛的笑意。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刮起幾層白帳。

    白玉堂抽搐著身體,眼中翻捲出一種說不出的淒涼蕭索之意,平生第一次如此安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好寂靜……不知道……閻王那裡是不是也……也這麼安靜!我……最……討厭安靜了……」

    一旁的李承啟臉色微白,神情異常的鎮靜。他,似乎在觀察某個人……

    不是白玉堂,卻也不是展昭,而是手握長劍的李元昊。

    李元昊,他那細長的瞳孔間燃著光焰,將深黑色的瞳孔映成了一半棕色,一半褐色。銀色的長劍悄悄地翻轉著,劍鋒雖盡露光芒,只是銳利的光芒間似乎藏了一份令人琢磨不透的思緒……

    「陛下!如何處置他們?」赤目躬身問道。

    李元昊硬硬地斜過脖子,盯著赤目,手中的長劍卻慢慢堅定地瞄準了一個方向。

    他似乎已經有了決定。

    只見,李元昊靜止的身子中驟然爆發出一股駭人的力量,冰凍的寒風中火速割出一道滾燙的氣流。

    血光在頃刻間四射,「吱吱」的肌膚割裂聲在劍口磨出。

    「承啟。」李元昊驚訝地看著雙手死抓劍鋒的李承啟。

    「皇兄想殺展昭?」李承啟咬牙道,白色的雪花在他的耳際快速融化。

    「不錯!」李元昊重重地看了一眼展昭,狠色道。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李承啟聚起墨色的眸子,死盯著李元昊。

    「你敢抗君?」李元昊反翹著薄唇,咬出了幾個字。

    「皇兄要這麼認為,我也沒有辦法!」李承啟道。

    四週一片死寂,刺骨的冰氣纏結在幽音谷的每個角落,甚至沁入每個人的全身上下。

    狂躁的寒風飛繞起李承啟兩鬢的黑髮,幾點雪花柔和地倘進了他發亮的眸子,無盡放大的瞳扎間倒映出一張扭曲的臉。

    血滴順著刀刃畫著極不規律的線條,斜身點地,頓作紅冰。

    李元昊緊緊握著黑色的刀柄,目光中竟冒出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

    這般殺氣,凶悍而又莧接,似乎蘊藏已久。

    李承啟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低聲道:「莫非皇兄原本打算殺的人就是我?」

    一陣刺耳的風嘯將李承啟的話語震得粉碎,不留半點回音。

    李元昊未出聲,手腕卻依然轉動,長劍有如銀蛇瞬間衝破一層血膜,劍鋒已然對準了李承啟的心窩。

    寒風雖冷,此刻的李承啟卻未覺半點寒意。他在思,他在想,只是想得太多,思得太亂。紛繁的心緒好似籠罩住心頭的濃煙,嗆得李承啟竟溢出了眼淚。

    風,竟然變得異常的柔和,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再次跳躍的火焰緩緩收盡煙籠的黑暗。

    李承啟冷冷地望著眼前的李元昊,面頰有如刀削,稜角嶙峋,殺意在眼中更加毫無忌憚地肆虐翻騰著。

    刀鋒盡頭依稀閃耀著血紅色的光亮,一閃,又一閃。

    驟然,李元昊翻轉手腕,鞋底刨出一層散亂的雪星子,驟然飛起,又驟然融化在空氣中,拉射出千道細小的白色蒸氣。

    這一劍他出得極其快,劍風凌厲,直搗李承啟心窩。

    「貓!」只聽得白玉堂一聲慘叫,長劍已然被展昭的兩根手指死死扣緊在半空。寬厚的劍體實實地卡進了展昭的兩指中間,生生撕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一招勢如破竹的破冰劍就這樣被化解了,一抹淺笑平靜地在展昭唇角散開又散去,一道鄙視的目光直直投向了李元昊。

    李元昊鎮定的神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難以解釋的表情,不是憤怒,不是驚訝,而是一份觸心的恐懼和一份淡淡的欣賞。

    恐懼什麼?欣賞誰?作為西夏開國皇帝的他,還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他恐懼?能讓他欣賞?

    李元昊道:「你為什麼如此看著朕!」

    「一國之君,竟只會行那暗箭傷人的勾當,無恥!」展昭正色喝道。

    「你說什麼!」李元昊暴裂雙目,吼道。  

    「與兄弟者,竟也煮豆燃萁,與禽獸有過之而無不及!」展昭怒斥。  

    陰森森的氣流壓得四週一片死寂,連馬兒都收緊了鼻孔。

    風刮得白雪四揚,掩住了李元昊的臉。

    他單手撣去肩上的積雪,輕提左腳重重地碾了碾地上的血滴,令道:

    「赤目將軍!」

    「臣在!」赤目一揚斗篷躬身道。

    「好生照顧西平王!」李元昊陰陰道,眼神依舊死死咬在展昭的身上。

    「遵命!」赤目回身走向一臉詫異的李承啟,喝道:「來人,好好保護王爺。」

    隨即一群兵士蜂擁而上,圍在了李承啟的兩側。

    李元昊冷冷瞥了一眼李承啟,轉眼望向展昭,淡淡一笑間,已然將長劍從展昭的手指間輕輕地提了開,又順手將劍插進了雪地。

    李元昊靜靜看著展昭,又看著看自己弟弟,見李承啟一副悲傷心疼的樣子,他感到異常的喜悅。

    自從李承啟回到西夏,李元昊心裡就像被針紮了一樣,怎麼看李承啟都不順眼,雖然李承啟對他的江山並無太大的興趣,可李元昊知道自己這位弟弟絕非等閒人物,況且弟弟手中可能還有一樣能危及到他地位的東西。

    他觀察李承啟有一段日子,始終摸不透李承啟,可就在這幾天,李元昊發現了李承啟最致命的弱點。他決定好好利用李承啟的弱點,不但要讓李承啟疼,還要讓他疼得叫不出聲來。

    鬆軟的雪花發著「吱吱」的聲響,李元昊大步走近了展昭,道:「你要為你說的話付出代價!」

    他故意裝出一副凝神關注展昭的樣子,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李承啟,果然如他所料,李承啟正露出一副憤怒的神情。李元昊當然明白李承啟這時的心思——誰也不能搶原本屬於他李承啟的東西!

    李元昊越發有興趣,他更仔細地打量展昭。見李承啟氣得臉色大紅,李元昊突然開口道:「來人,把他綁上!」

    若干個兵士一擁而上,將展昭反手束起。

    李承啟大驚:「你這是做什麼?」

    李元昊輕蔑一笑,似乎在告訴李承啟——只要他李元昊樂意,你李承啟的所有可在頃刻間天翻地倒。

    李元昊朝李承啟一笑,回頭對兵士吩咐:「將展昭送到紫雲宮,交給高麗太子。」

    風雲飛捲樹梢,砍殺出一片淒涼。

    李承啟嘴角一片青紫,叫道:「陛下,想做……什麼?」

    李元昊甩動大袍擺,跨到李承啟跟前,低聲道:「讓他去見見你老情人的兒子,朕十分好奇皇弟的過去!」

    「皇兄想做什麼?」李承啟怒喊。

    李元昊陰森一笑,猛甩大袍,喝道:「將展昭帶下去!」

    展昭掙扎著,不時回頭望著橫躺在地上氣息奄奄的白玉堂。

    靈魂似乎慢慢在白玉堂的身體裡抽脫著,游絲般的眼光越來越灰暗。

    天地間,似乎已無半點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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