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跆拳道遇上無賴功 第十章
    蕭馭南就這樣在俞陌津的單身公寓裡住下了。

    小公寓沒有再擺一張單人床的地方,不請自來又死賴著不走的蕭馭南理所當然被安置到小客廳的那條普通的雙人沙發上。

    而以蕭馭南高大健碩的身材和他那絕對稱不上安穩老實完全跟俞陌津有一拼的睡癖來說,窩居在這種「小」沙發裡無疑是一件龍困淺灘虎落平陽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的事情,於是對於接下來做出鳩佔鵲巢硬是將俞陌津的一張小臉氣得血紅血紅的事情,也不應該全數怪罪在他的頭上了……吧?

    從蕭馭南進居俞陌津公寓的第二天開始,俞陌津每天早晨都會在男人成熟健壯的身體的壓迫下,很郁卒很煩悶很不情願地醒來,然後發現本應該睡在沙發上的蕭馭南不知何時挪移上了自己的大床,舒舒服服地酣睡著。

    當時俞陌津的第一想法是:「哦,還好。還好他沒有打呼嚕的習慣。」

    不過慶幸的心情急速消退,蕭馭南將他的手臂還有長腿泰山壓頂般搭在自己身上的情景幾乎日日可見,俞陌津自認為睡癖也是超級不好,但也只不過局限於在大大的床上滾幾圈啦、偶爾醒來的時候發現頭腳易位啦……僅此而已,萬萬沒有想到世間竟然還有比自己更加惡劣的人存在著,真應了那句老話:「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後來的某一天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俞陌津覺得腰酸背疼,好容易睜開了眼睛,卻猛然發現自己居然歪倒在地上,抬眼一瞟,某個憊懶傢伙四仰八叉地佔據了整張大床,正甜甜蜜蜜的拿鼻子吹泡泡。

    頓時怒氣勃發,再加上積攢了好幾天的起床氣,顧不得其他就開始大吼大叫。吵嚷了半天,同時一腳朝著他仰面朝天的肚子踩了下去,床上的傢伙這才慢悠悠揉著眼睛咕噥出來一句:

    「幹嗎呀,今天是週末,用不著早起。」

    而等到蕭馭南明白過來自己怒氣的由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如果說這一事實帶給了俞陌津極其深重的挫敗感,那麼蕭馭南對於此事所做出的回應,則叫這種挫敗感更加深了十倍不止。

    蕭馭南耐心地聽完俞陌津連吼帶罵的控訴,點了點頭,說道:

    「這好辦。」

    趁著聽見這話的俞陌津不由得怔住的片刻,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手腕,猛地把他扯進懷裡,抱住,咧開嘴笑說:

    「以後我抱著你睡,這樣就不會再把你擠下去了。」

    果然,以後的每天早晨,醒過來的俞陌津都被緊緊摟進蕭馭南的懷裡,無論前一天晚上怎麼樣嚴厲地警告對方,當時笑笑著表示不會再犯的男人總會在自己睡熟之後,將自己像抱個娃娃似的抱進懷裡。

    如此「虛心接受,屢教不改」的無賴稟性,叫俞陌津又氣又惱卻又無可奈何。強硬的拳頭即便對任何事物都無所畏懼,但也是會遇到根本無從下手的窘困情況;即使是剛勁的跆拳道也抵擋不住無賴功的無孔不入,俗話說的好啊,「一皮天下無難事」,尤其這種賴皮更是以強於對方的力道作為後盾。

    ……可是雖然無奈地隨他「胡作非為」,俞陌津對那個無賴傢伙的怨氣還是存在著的,即使這樣的怨氣是來源於自己在他面前的勢弱。

    時間一天一天地流過,很快,隨著紛飛而下的雪花,人們恍然感覺到冬季的降臨。

    蕭馭南一直住在俞陌津家裡,前不久兩個人剛剛合力搬回家一個立式空調,租的小公寓一沒暖氣二不許打洞,於是只好買回那種擺放在一角就可以的立式空調湊合著捱過嚴冬了。

    兩個人的生活雖然擁擠不堪,不過用蕭馭南的話來說,就是——「大冷天的,擠一擠還暖和呢!」

    俞陌津在一旁斜眼瞟他,哼了一聲,很想知道等到夏天的時候這個無賴透頂的傢伙會不會說出「啊啊,大熱天的,擠一擠還涼快呢!」這種毫無道理的話來。這樣想的俞陌津連他自己也沒覺察到的,腦袋裡隱隱出現了和這個「無賴透頂的傢伙」就這樣過下去的念頭。

    都不會作飯,也不打算為了對方(或者為了自己)而學習烹飪,於是懶惰的兩個人最常見的食譜就是微波爐食品以及……泡麵了。好在兩個人都對物質生活不大講究,自然也不會有所抱怨。

    有的時候蕭馭南會像以前所過的單身生活那樣,帶著俞陌津到自己經常去的路邊攤大吃一頓。至於比較正規的飯店,則是在琉砂愛子心切地來看望兒子的時候,以「聯絡感情」為名,三個人嘻嘻哈哈地一起出去大吃一頓。

    而這樣的三人之行卻時常被誤會為一家三口,每次蕭馭南被誤認為琉砂的丈夫之時,俞陌津總會惡狠狠的朝他瞪過去一眼,彷彿在警告他不許打琉砂的主意。次數多了,蕭馭南忍不住開始懷疑這小子該不會有相當程度的戀母傾向吧?然而,一逞口舌之快的問出這一疑問時,換來的是一臉黑槓的俞陌津毫不留情的一記直拳,以及旁邊不顧形象哈哈大笑的琉砂。疼得彎下腰去的蕭馭南卻不自禁笑呵呵地咧大了嘴巴,心想這樣單純快樂的生活倒也不錯的很吶。

    過著同進同出的生活,兩個人並肩往游泳館走去的時候,蕭馭南忍不住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們現在這個樣子跟夫妻沒什麼分別了。是不是啊,娘子?」結果換來的是俞陌津忍無可忍的一記鐵拳。

    不過不清楚當時蕭馭南究竟在出神的胡亂想些什麼,按理說以他的身手應該很輕易躲過的拳頭,卻正正地砸中他的腹部。

    毫不留情的一拳疼得蕭馭南的臉色有點僵硬,而歉意的話是就算打死俞陌津他也說不出來的,所以即使覺得對蕭馭南很抱歉,俞陌津也只是抿緊了嘴唇,不著痕跡地扶住因為疼痛而微微彎曲著腰的蕭馭南。

    緩了緩,蕭馭南慢慢直起腰來,俞陌津的手也在同一時間悄悄收了回去。

    蕭馭南向俞陌津望過去一眼,歎息著說:

    「你呀……」

    只吐出兩個字,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歎一口氣,像對待小孩一樣曲起食指,往那個青澀的小鬼額頭輕彈出一記爆栗。他十分迅捷的動作實在令俞陌津防不勝防。

    俞陌津忿忿地抬手抱住前額上登時就顯現出來的大紅印記,聽見對方又歎了口氣,說:「你呀,真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種無奈的口氣聽進耳朵,讓他微微一怔,已然踢出去的腳在空中凝滯不到一秒,繼續劃得一道完美的軌跡,狠狠踹中蕭馭南的小腿骨。

    頓時傳出一聲慘叫:

    「啊——!」

    慘叫入耳,頂著腦門上一方紅印的俞陌津只是輕嗤一聲,隨即挑高兩道細眉,以凶狠的口吻警告:

    「記住!我不是小鬼,不許你再彈我腦袋!」

    居高臨下的他看不見彎下腰去的蕭馭南嘴角破開的一抹苦笑,他看見的只是蕭馭南再度站起之時,臉上掛著的一貫的懶洋洋的笑容。

    蕭馭南搖搖頭無奈地說著:

    「你還真狠心吶!」

    然後挽住俞陌津的胳膊,拉扯著他走進游泳館。

    無奈?

    ……哼!

    在蕭馭南的面前總感覺自己處於劣勢而忿忿不平的俞陌津,卻也說不清楚到底兩個人之間究竟是誰比較「無奈」了。

    他們邁進游泳館大門,剛好碰上急忙忙從裡面趕出來的體育組組長。年近五十的老男人滿頭大汗的步履匆匆,差點跟蕭馭南撞上個滿懷。

    「組長?」

    兩邊三個人都是一愣,蕭馭南的手還以很曖昧的姿態挽在了俞陌津的胳膊上。那個組長倒沒多在意,目光一瞥而過,卻是滿臉喜色的一把拉住了蕭馭南。

    「你跑哪兒去了,我正找你呢!」

    俞陌津順勢將胳膊從蕭馭南的懷抱裡抽出來,退開一步,目光靜靜的上下打量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老男人。

    蕭馭南問:「組長找我什麼事啊?」

    「咳,還不是下個月比賽的事情!」

    「喔……」

    蕭馭南拉長尾音應了一聲,不過從他略為茫然的眼神中很明顯可以看出他還沒想起來的事實。

    組長說:「唉,就是每年一度的高校游泳比賽啊,你怎麼給忘了!?」

    「啊啊!想起來了。」

    早成慣例的比賽,沒想到自己居然給忘掉了。蕭馭南朝身邊的俞陌津瞟過去一眼,嘴角不禁微微綻開幾不可覺的苦笑。似乎最近一段的全部精力都放到那個小子身上了,甚至連自己身為老師的身份也差不多忘了個精光……唉。

    「有些事我得跟你商量商量。」組長一邊說著,一邊把蕭馭南往門外拉,「走,我們到外面說去。」

    蕭馭南對俞陌津囑咐一句:「你先進去吧,讓他們做做準備活動。」跟著組長走了出去。

    出去後沒走幾步,兩個人就在門口說起話來,俞陌津在門裡站了一會兒,聽他們說的都是比賽如何如何,沒什麼興趣,正準備進去更衣室,卻突然聽見自己的大名竟被那個什麼什麼組長掛在嘴邊,狐疑地止了步,站在原地側耳傾聽。

    只聽組長說道:「誒,剛才那個男孩就是俞陌津吧?」

    蕭馭南詫異的望向組長,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樣問自己,於是只是十分含混的應對著:「啊……唔唔。」

    「看來大家說的都是真的了。」

    組長以一副「果然沒錯」的表情衝著蕭馭南微笑。

    被對方的笑容弄得心裡直發毛,心裡有鬼的蕭馭南不禁嚇了一跳,暗暗猜測著該不會是有人「誤會」了自己與俞陌津過於親近的關係吧,同時試探的問道:

    「……什麼真的假的啊?」

    「大家都說你很厲害。」組長很豪爽地拍拍蕭馭南的肩膀,「不錯不錯。」

    對方沒頭沒尾的話這麼一說,蕭馭南更是摸不著頭腦了。

    組長接著說:「大家都覺得你既有責任心,點子又多,連那種已經被大多數老師放棄的學生也能被你引回正途,更讓咱們游泳隊又多了一個生力軍,你真是不簡單吶。」

    「啊?」蕭馭南仍然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啊?」

    「咦,你不是為了要盡到教師的責任才去接近那個目空無人的暴力學生的嗎?」

    「呃……」

    下意識的就想反駁說那只是一開始的想法而已,現在早就不那麼想了,可是卻聽見組長無意間又自以為很瞭解的隨口說了一句:

    「如果不是被身為教師的責任心驅使,你又幹嗎非要冒著被揍一頓的危險去接近那種學生呢!」

    聽到組長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蕭馭南也只好唯唯諾諾的點著腦袋,無奈的口中稱是了。

    ……游泳館裡人來人往,經過的人都忍不住朝俞陌津投去詫異的目光,奇怪這個高大的男孩為什麼會呆呆的站在門邊,臉色蒼白,甚至嘴唇也被牙齒咬得失去了血色。

    原來……是這樣啊。

    很多時候都不由自主的猜想對方究竟是為了什麼來接近自己,想不明白身邊的人都在懼怕自己,為什麼他偏偏要膽大包天的笑得又痞又無賴的過來接近自己?

    一向以自己心目中男子漢的形象來要求自己,強硬的行事令俞陌津幾乎沒有可以親密相處的朋友,而他高傲的個性又不允許自己「低三下氣」的去「乞求」友誼,長久的獨來獨往造就了他孤傲的性格,可是即使慣於獨居的獵豹,也終究會有嚮往與同類交往相處的期望,於是,亦師亦友的蕭馭南的出現,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轉機。

    漸漸的,因為和蕭馭南彼此間融洽如此的相處而感到欣喜,雖然仍忍不住思考著對方接近自己的原由,但是卻一股腦的將所有鑽進腦海的隱約的不好的念頭努力地壓抑住,盡量不去想它,有些久違的快樂一旦重新獲得,便會非常害怕失去。

    ……只是沒想到這一點虛偽的真相會這麼快就被揭穿。

    怪不得呢,怪不得一直令周圍人懼怕的自己身邊會很不可思議的冒出來一個怎麼攆也攆不走的無賴傢伙,那個據說應該被稱作「老師」的傢伙。

    俞陌津自嘲的略微牽動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結束了談話而走進來的蕭馭南眼裡,卻是止不住的暗暗心驚。

    「……你在等我嗎?」

    雖然對這樣的俞陌津難免感到有些疑惑,蕭馭南仍像以往那樣很自然笑起來,上前一步,搭住俞陌津的肩膀,十分親暱的把他拉近自己。

    「我們進去吧。」

    沒想到卻被對方使勁掙開。

    「別碰我!」

    蕭馭南愕然,面對著自己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的臂彎不知所措,抬眼迎上俞陌津傲然的鄙夷的視線,突然覺得,彼此之間,彷彿隔了一層薄霧,即便咫尺也如天涯。

    俞陌津咬了咬嘴唇,粗聲粗氣地低吼道:

    「別碰我!」

    討厭這種感覺……心裡空蕩蕩的很不好受,所以只能用粗聲粗氣的喝罵來抑制住莫名其妙就不舒服起來的心情。

    「你知道嗎,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游泳……」

    瞪圓的並且閃爍著凶悍光芒的眼睛嚇怕了館裡的其他人,疑神疑鬼的遠遠躲開卻偏偏還探頭探腦的不住往自己這邊瞟——簡直膩煩透了!好奇的偽善的膽怯的懦弱的人們,從小到大圍繞在身邊的就都是這種人,已經叫自己膩煩透了!可是面前的那個人啊,他卻半步也沒有退,一臉憂慮的望著自己。

    隱隱約約覺得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又不知怎地突然怒氣難抑,像是鬱積了很長很長時候的怨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渠道,俞陌津凶狠異常地瞪向蕭馭南,一字一頓地說:

    「游泳這種東西,無聊死啦!——我再討厭不過了!……連你也討厭,不停的纏著我,你知不知道你很煩吶!」

    ……就這樣了吧,以後就各回各的軌道好了,兩不相欠!

    俞陌津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游泳館。

    身後似乎傳來了幾聲模糊難辨的呼喊,不過……冬季的風刮得太響,除了呼呼的北風呼嘯,什麼也聽不清楚。

    他忽然覺得寒風襲人而高高立起了衣領,並用力緊了緊裹在身上的羽絨服。

    越來越冷的天氣,大概快要下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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