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尼瑪 西亞爾的故事
    朔風橫捲,雪霧震盪,西亞爾的眼神變得幽幻難測。他伸出手,蓋住早喻的額頭,讓她的思緒,與他一起飛回到千餘年前那個刻骨寒冷的夜晚。

    當他終於趕到祭台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成千上萬的人舉著火把,包圍著那塊巨石,沒有人說笑,鴉雀無聲。數以萬計的火焰扭動舞蹈,上下跳躍著,將夜空都映成了暗紅色。

    他心急欲焚,揮舞出一股強風,硬是在人群中分出一條通道來。

    金成公主第一個站起來,顫著聲音問道:「你就是西亞爾?」

    西亞爾恨恨向她看過去,狂風緊隨而至,那一排坐著的幾位王公大臣連同身後的親兵侍衛都覺得眼前一迷,剎那間被風奪取了呼吸。待能夠重新喘息時,西亞爾早已飛身上了祭台。

    到在血泊中的流雲尼瑪早已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此時正有一名佛徒,執著刀,向流雲尼瑪走去,尚未到她身邊,悲怒交加的西亞爾忽而一聲長笑,衣袖舒捲,一股銳利風刃呼嘯而過,轉眼間就將那佛徒切成了兩段。

    西亞爾俯下身,想抱起身體漸冷的流雲尼瑪,無奈她身上無處不傷,竟沒有可以落手的地方。他忍不住冷笑連連,問道:「這就是釋迦牟尼弟子的所為嗎?魔鬼讓旺只怕也比你們仁慈些。」他以手指天,「我以敦巴幸繞祖師的名義發誓,今日你們加諸在流雲身上的一切,都會十倍報應在自己身上。」曠野中,萬籟俱靜,只有他淒厲的聲音在風中迴旋。

    「西……」微弱的聲音傳來,西亞爾乍喜還悲,忙低下頭,只見流雲尼瑪正勉力想睜開眼睛。他似乎想握住他的手,卻沒有力氣,西亞爾強忍心中酸楚,以掌心小心貼上她唯一完好的右手掌心。

    「你……」甚至吐出一個字,也是吃力的。

    西亞爾放柔聲音,「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自生於天地間以來,他第一次感到無助,流雲的血止不住的流出來,染紅了石頭,流下去,滲入了草地。他眼看著她的生命漸漸流逝,卻無能為力。更令他心如刀絞五內俱焚的是,隨著她的生命逝去,她的靈魂也將永遠消失。

    可他必須等,他在等貢覺瑪。只有貢覺瑪有希望挽救流雲尼瑪。可是,流雲能支撐到那時侯嗎?

    人群中,不知誰突然大吼了一聲:「殺死他。殺死惡魔!」

    成千上萬的人開始騷動,人們如潮水般向祭台湧來。聲浪一陣高過一陣,「殺死他,殺死他。」

    流雲尼瑪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西亞爾知道她還有知覺。

    「別擔心,流雲,我不會讓他們打擾你的。」

    他長身而起,雙目凝光,一聲長嘯,剎那間,化身為一縷疾風,如一柄利劍,直直插入人群中。瞬時間,便聽見哀鳴四起,疾風所到之處,血肉飛濺,哀鴻遍野。

    西亞爾正殺得性起,忽聽耳邊傳來貢覺瑪焦急的聲音:「西亞爾哥哥,快去看看流雲。」

    西亞爾猛地驚醒,忙向祭台奔去,遠遠地,就看見有一個人正將匕首插入流雲尼瑪的胸口。

    西亞爾嘶吼一聲,肝膽俱裂,飛身撲過去。那人十分警覺,一察覺到,立即轉身向祭台下跳去。那祭台高十餘丈,西亞爾顧不得那人,先去看流雲尼瑪。那匕首插得十分深,卻已不見有太多的血湧出。

    貢覺瑪的聲音又傳來:「快,用貢覺瑪之歌套住匕首。」

    西亞爾依言而行。

    貢覺瑪繼續道:「拔出匕首,讓血浸染手鏈。」

    西亞爾有些猶豫,他知道,匕首一旦拔出,流雲也就隨之斃命了。

    貢覺瑪十分焦急,「快,若不趕在她的血流乾之前,浸染貢覺瑪之歌,就來不及了。」

    西亞爾的手撫上流雲滿是血跡的臉,難道流雲的生命真的要由自己親手來結束?他不忍心。可是這樣做,至少在以後,還有機會再見流雲。

    終於,他咬咬牙,將匕首拔出來。

    流雲尼瑪的胸口隨之一顫,不再有任何氣息。

    西亞爾強抑心頭悲痛,將貢覺瑪之歌浸入流雲胸前的血液中。

    貢覺瑪深深太息,有片刻失神。

    西亞爾沙啞著聲音問:「然後呢?」

    「流雲尼瑪的生命已經融入了貢覺瑪之歌,由石頭的能量滋養著。若干年後,會重歸人間,只是身體與靈魂已被分離,無法再重合,除非身體與靈魂同時來到你的面前,只有你能令她們結合。」

    西亞而無措茫然,「茫茫人海,身體與靈魂分別出現,怎樣才能找到她們?又該怎樣讓他們回到這裡?」

    「喇爾扎措的人承諾會世世代代尋訪她們。」

    西亞爾冷哼一聲,「他們?如果不是他們,流雲也不會這樣。」

    貢覺瑪歎了口氣,「他們也是為了部族的興衰啊。」

    「犧牲了流雲,他們就能興旺?我看未必。」

    「他們也沒想到尺帶珠丹他們會這樣對流雲,也十分愧疚。」

    西亞爾沉沉歎了口氣,只覺心灰意冷,只是問道:「要等多久,流雲才會回來?」

    貢覺瑪的聲音放輕,「短則十年,長則千載。」

    早喻緩緩睜開眼,望入西亞爾的眼湖,終於,她記起了那個遠古發生的故事。

    「一切都是貢覺瑪安排的?」她問。

    西亞爾點點頭。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的身世,我的過去,都是被安排好的?還有我的師傅?他到底是什麼人?是喇爾扎措派來尋找冬日先知的人嗎?」

    「不,喇爾扎措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是貢覺瑪的使者,受貢覺瑪的派遣,尋訪貢覺瑪之歌的。貢覺瑪,對喇爾扎措人也不再信任了。」

    早喻點點頭,卻有些心不在焉,她心中不斷有一個問題冒出來,「那麼,我到底是誰?是流雲尼瑪?為什麼我有連早喻的一切記憶?如果是連早喻,卻繼承了流雲的感情。」她十分疑惑,「我是誰呢?」

    西亞爾深深地望著她,眼中激盪著企盼,「現在的你還是平凡的連早喻,可是很快,你就會成為我的流雲尼瑪了。」

    早喻凝住,她忽然想起了無夏。「成為流雲,是要以犧牲無夏為代價吧?」

    西亞爾猶豫了一下,點頭。

    忽然又一個聲音傳來,「不只是無夏,還有你。」

    早喻一怔,西亞爾已經出聲:「誰?」

    濃霧中蹣跚走來一個人影。

    「邊巴?」

    邊巴不顧兩人詫異的目光,走到無夏身邊,用力掐她的人中。無夏嚶得一聲醒來,緩緩睜開眼。

    早喻忙過去問:「無夏,你沒事吧?」

    無夏的眼睛一接觸到冷眼旁觀的西亞爾,渾身一震,手腳並用就向邊巴身後藏去,驚慌失措之際,眼淚撲撲地向下掉,「邊巴,邊巴,為什麼他要殺我?」

    邊巴一面護住她,一面道:「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早喻也道:「無夏,別害怕,他是西亞爾呀,他怎麼會殺你呢?」

    邊巴忽然轉向早喻,「你還不明白嗎早喻?西亞爾為了要流雲尼瑪復生,他什麼都幹的出來。他不只要犧牲無夏,還要犧牲你。」

    「我?」早喻退了一步,「為什麼?」她問,向西亞爾看去。

    不會吧,早喻心中不信,過去的幾個小時,她和西亞爾一起,重溫了過去那場刻骨銘心的悲痛,感覺上,兩個人就像一同經歷了一場生死之劫。她望著西亞爾,他會嗎?為了流雲尼瑪犧牲自己?可是為什麼她早已覺得自己就是流雲了?西亞爾剛才說,現在的她還是早喻,難道……

    早喻一驚,終於明白了邊巴的意思。是呀,無夏的身體,要裝入靈魂,才能是流雲復生。那靈魂,不就是早喻的嗎?

    「西亞爾,你要怎樣做?我願意留在你身邊,成為流雲尼瑪。可是你不能傷害無夏。你答應我,你不要傷害她。」

    西亞爾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替她將耳邊被風吹亂的髮絲整理好,聲音低啞而溫柔,「早喻,你是好姑娘。你一直都在作著關於流雲的夢對不對?在夢中,你就是流雲,你希望夢醒後,自己也是流雲對嗎?你是願意陪在我的身邊的,對嗎?你一直回憶著我們的過去,你也一直想要重溫我們的過去,你看,現在夢想就要實現了。經歷了這麼多的波折,你,還有無夏,終於回到我的身邊了。就像貢覺瑪說的,我會讓你成為流雲,我會讓你的夢想實現,這不就是你到我這裡來的原因嗎?來,到我這裡來,把手伸給我,你就快永遠和我一起了。把手給我,看著我為你掃除障礙,看著我迎接你的回歸。」

    早喻如受了迷魘,緩緩的,將手交到他的手中。

    西亞爾握緊她的手,又柔聲說,「早喻,你閉上眼,準備好,一旦流雲的身體準備好,你就跟我來。」

    早喻點著頭,心中一片澄明喜悅,她似乎已經看見了一道七彩的大道,接引到自己的腳下,那一頭通向一處位置的天堂,向前走,等著她的,就是西亞爾充滿深情的微笑。

    西亞爾的聲音在耳邊縈繞,「早喻,看見了嗎,流雲的生命等著你呢。」

    濃霧漸漸消散。

    無夏與邊巴相互攙扶著,驚恐地看漸濃霧的後邊,是萬丈的懸崖。看著早喻的如受了催眠般,向著懸崖走去,他們兩人直覺全身上下冰冷到底。

    邊巴知道,西亞爾已經控制了早喻,他要讓早喻自己走過去,從懸崖上跳下去,粉身碎骨。而且,下一步,他就要對無夏不利。

    無夏也看出正一步步走向懸崖的早喻處在極大的危險中,萬分情急下,大聲喊道:「早喻!早喻!不要聽他的,他是要殺死你呀。」

    她的聲音在寒風中聽來格外淒厲,可早喻卻似什麼也沒聽見,仍然茫然地笑著,追隨著西亞爾的聲音,一步步向前走過去。

    西亞爾輕輕笑著,「早喻現在聽不見你的聲音,除了我的聲音,她什麼也聽不見。」

    無夏顫著聲音,不顧一切地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和早喻?」

    西亞爾好以整瑕,「這你我都明白,是為了流雲尼瑪。」

    「我不明白,你要殺我,還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麼要迷惑早喻?」

    西亞爾歎了一口氣,「無夏,你知道你有多幸運嗎?我需要的是你的身體,我所要做的只是在不破壞這身體的同時將你的靈魂驅除,你不會有太多的痛苦的。可是早喻不同,我要保護她的靈魂不會消散,又要剔除早喻的那部分記憶,那樣早喻就會受很多罪,她的身體我不管,可我怎麼能讓流雲再受哪怕一點點煎熬呢?我這樣做,對早喻,對流雲,甚至對你都是最好的。」

    無夏不可置信的瞪視著他,不顧邊巴的阻攔,衝他吼道:「你這個惡魔,我終於相信,傳說中的西亞爾果然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你怎麼可以對早喻做出這種事?你這樣做,和那些凌遲流雲的人有什麼不同?」

    西亞爾凶狠地看向她,「別再拿我和那些人並提,他們不配。他們害了流雲,我卻是為了救流雲。」

    無夏搖著頭,眼淚飛濺開來,她的心中此刻有說不出的悲涼失望,搖搖欲墜。邊巴扶住她,她卻甩開邊巴的手,飛身搶到懸崖邊,「西亞爾,你知道我現在心中最恨誰嗎?不是你,不是別人,是流雲尼瑪!都是因為她,你這樣暴虐殘忍,連早喻這樣好的女孩都要傷害。我恨她,也恨我這個身體。你想要流雲尼瑪復活是嗎?可是沒有了這具身體,你辦得到嗎?你想傷害早喻,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既是殺了我自己也在所不惜,我絕不給你留下一具完整的身體。」

    西亞爾皺起眉,「一個這樣,兩個還是這樣,怎麼都有流雲拿自己生命做威脅的毛病?」他輕輕揮手,微風乍起,無夏一陣眼迷,站立不穩,被一股力量拖離懸崖。

    擾攘間,早喻就在距懸崖只有兩步的地方,雙目凝滯,看上去就如一具人形的木偶。西亞爾並沒有讓她停下來的意思,無夏被推到一邊,眼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深淵,心急如焚,但眼看自己已來不及救助,慌亂間無助地向邊巴望去。

    邊巴擔心無夏的安危,忙上前扶助她,回頭向西亞爾怒目而視,「我心目中,西亞爾雖然行事偏激,但也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但如今看來,傳說並沒有冤枉你。你果然殘忍,連早喻都不放過。」

    西亞爾到此時才正視他,「我並不在意別人怎麼說,可是,你倒告訴我,你是誰?」

    無夏推著邊巴,「快去救早喻。」

    邊巴點著頭,卻並不動,無夏大急,道:「你快去呀,快呀。」

    早喻已走到了邊緣。

    邊巴頹然,「我想來不及了。」

    早喻一腳踏空,向懸崖下跌去。無夏尖叫一聲,摀住眼不敢看,只覺心痛如絞,腦海中一片空白。

    一陣短暫的靜默後,耳邊忽然傳來邊巴失控的大笑聲。無夏茫然睜開眼,只見邊巴手指著懸崖的方向,嘿嘿笑著,「西亞爾,你果然還和以前一樣,你永遠也無法對她下手,即使是為了流雲尼瑪復生也不行。」

    他站起來,無夏眼前一亮,只見由貢覺瑪之歌發出的柔和光芒包圍著早喻,將她緩緩由懸崖底部托起。西亞爾背對著他們,長髮在風中飛揚,在那光芒的映襯下,身形柔和了下來。

    無夏心中一陣狂喜,早喻還沒死。她推開邊巴,顫巍巍站起來,想過去。邊巴卻攔住她,「無夏,小心。」

    無夏冷冷看著他,「為什麼不去救早喻?」

    邊巴不答。

    西亞爾霍地回頭,眼中精光四射,唇邊揚起莫測的微笑,「我知道。」

    無夏直視他,揚起眉。

    西亞爾緩緩走到邊巴身邊,笑容不改,眼睛卻有說不出的深沉,「這些年來,除了喇爾扎措族人,還有別人在尋找流雲尼瑪。我一直猜不透這些人是誰,直到你跟著她們來到這裡。」

    無夏聞言,驚疑不定地望向邊巴,「他?他也在尋找流雲尼瑪?」

    西亞爾的目光停在邊巴身上,「讓他自己說吧。」

    邊巴深深吸了口氣,「不錯,確實有另一族人也一直在尋找流雲尼瑪。但是與喇爾扎措人不一樣,他們不是為了令流雲復生而尋找她,而是為了阻止她的重生。」

    無夏臉色刷白,問道:「是誰?別告訴我那是你。」

    邊巴抬起頭,望著灰暗的天空,悠悠地笑了一下,「不錯,那我這一代,就是我。」

    無夏的聲音發顫,「你,究竟是誰?」

    邊巴轉向西亞爾,「當年曾經有人將一把匕首插進了流雲尼瑪的胸膛,可是你竟然沒有殺了他。大概事情急之下亂了方寸吧?」

    西亞爾凝起眉,「他是誰?你是他什麼人?」

    邊巴笑了,「你應該認識他的,你怎麼可以不認識他呢?他就是流雲尼瑪的丈夫桑傑扎措呀。」

    「他?那麼你呢? 你又是誰?」

    「你說過,有一族人世世代代尋找流雲尼瑪。我,就是桑傑扎措的後人。」

    西亞爾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唇邊扯出一絲冷笑,「果然是你。」

    無夏卻著實吃了一驚,怔怔盯住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邊巴繼續說道:「我的祖先桑傑扎措臨終前曾立下一條家規,他所有的後人,無論男女,必須竭盡全力去尋找一個被稱為冬日先知的人,一年找不到,找兩年,十年找不到,找一百年。他說我們的家族蒙受念青唐古拉的神喻,必須找到這個冬日先知,並盡一切努力阻止貢覺瑪的法力在她的身上實現。千百年來,我的祖先們遵守著這條家規,不停的尋找,可是一直毫無頭緒。直到了我這一代,我想,既然這冬日先知的身上將有貢覺瑪的法力實現,那勢必與貢覺瑪有非同尋常的聯繫。於是我刻意接近喇爾扎措人,瞭解關於貢覺瑪的傳說,終於從點點滴滴中查知了流雲尼瑪的一些故事。而且,我發現,其實除了喇爾扎措人之外,貢覺瑪還安排了她的專使去尋找冬日先知。我和索傑大師成了朋友,並主動幫他聯繫貢覺瑪的專使,那就是早喻的師傅。」

    無夏臉色煞白,「原來你早就知道早喻才是流雲尼瑪的轉世。那你為什麼有說是我呢?你為什麼要騙我呢?」她因為昏迷,沒有經歷過流雲尼瑪的酷刑,也並不清楚早喻,劉雲尼瑪,還有自己之間的關係。她只是直覺地感到,早喻與西亞爾之間的關係,要比自己與西亞爾親密的多。

    邊巴看著她,眼神複雜,「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真的吃了一驚。我真的以為你就是流雲尼瑪的轉世。直到我發現早喻的師傅才是我要找的人之後,我才知道我搞錯了。但我想,你長的喻流雲尼瑪一模一樣,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什麼也沒有說。記得你說自己靈魂離體的是嗎?到那時,我才忽然恍然大悟,你只是擁有流雲尼瑪的軀殼,早喻恐怕才是流雲尼瑪真正的轉世。我也才明白,我的家規中所說,貢覺瑪的法力是什麼意思。我想,那時指貢覺瑪會讓你們兩個人合而為一,成為另外一個人——流雲尼瑪。」

    西亞爾冷郁的笑聲響起,「終於明白了,對吧?無夏?」

    無夏冷冷瞪著他,嘴唇抖索著,說不出話。

    邊巴怒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西亞爾走到早喻身邊,貢覺瑪之歌的光芒將他的臉映襯得詭異難測,「我的目的,你們都知道。只是,」他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邊巴,「不弄明白到底還有那些人會對流雲不利,我又怎麼能貿然置流雲於危險之地呢?」

    邊巴恍然:「你做這一切,只是為了逼問出我的身份?」

    西亞爾不答,卻向無夏一步步逼近,陰柔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現在,無夏,你全明白了吧?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要殺你,我這是為你好。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個美好的來世做補償的。」

    無夏尚未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直覺的一片茫然。早喻已經被西亞爾控制了,邊巴原來是不可信任的,西亞爾要取自己的命,在這蒼茫的荒原中,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而且,此時的她已是萬念俱灰,完全沒有了求生的慾望。

    西亞爾的承諾令她怦然心動,美好的來世,屬於自己的生命。不必再為著千多年前的恩怨而活,不會有人為了別人的生命殺她,也不會有人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她。著聽起來,充滿了誘惑。

    無夏又問了一遍:「完全屬於我自己的來生?」

    西亞爾微笑著點頭。

    無夏長長出了一口氣,「我願意,用這身體去換取美好的來生。」她閉上眼。

    邊巴大吼了一聲:「無夏,別!」

    西亞而笑了。他柔聲說:「別害怕,不會痛苦的,只一小會,你的來生等著你呢。」

    無夏點著頭,揚起臉,露出自己的頸項。

    邊巴衝到無夏身邊,擋在她身前,「無夏,無夏你怎麼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別上他的當。他是要殺你呀。無夏,無夏你睜開眼,你看一眼我呀。」

    無夏倔強地不肯睜眼,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滲出來。

    西亞爾冷眼看著他,冷笑不已:「你不明白嗎?她是因為你才選擇來生的。她又怎麼看肯看你呢?」

    邊巴不理他,仍苦苦哀求著無夏。

    西亞爾忽然失去了耐性,凝起眉,一陣狂風捲過,邊巴的身體如斷線的風箏遙遙飄開。

    西亞而走到無夏面前,盯著她,良久。那是流雲的面龐,要下手,他也需要勇氣。

    邊巴重重的摔在地上,直覺五臟六腑都被摔移了位。顧不得身體的劇痛,邊巴手腳並用,掙扎著爬起來,跑到早喻身邊。

    早喻闔著眼,神態安詳寧靜,身體飄浮在半空,衣袂翩翩,似乎游離在世界之外,對週遭發生的是絲毫不聞。

    西亞爾的手撫上無夏的脖子。她很緊張,微微顫抖著,一滴汗自額角滑下。西亞爾的手上加力,死死扼住她的喉嚨,他也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強烈的不適令無夏猛然睜開眼睛。

    邊巴紅了眼,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寒光一閃,他冷笑:「西亞爾,你認識這把匕首嗎?」

    西亞爾停下來,望著他,瞇起了眼睛。他當然認識,當年,就是這把匕首,插進了流雲尼瑪的胸膛,結束了她的生命。

    「這是念青唐古拉賜給我先祖的,用它,我可以突破一切的阻障。」

    西亞爾明白了。他看見邊巴手中的匕首,如一縷銀光緩緩刺入貢絕瑪之歌的光芒,漸漸接近早喻的身體。

    「邊巴,你想幹什麼?」西亞而緊張地問。

    「你知道的。」邊巴笑的猙獰,手底卻絲毫不停,「你要殺無夏,我就殺早喻。沒了她,你什麼也做不成。」

    西亞爾道:「想威脅我?別忘了我本來就要早喻死。沒用的。」

    「在你殺死無夏之前,早喻的魂魄就飛了,你的流雲尼瑪就回不來了吧?」

    無夏眼見著邊巴的匕首一寸寸接近早喻,心急如焚。她不明白,為什麼邊巴和西亞爾口口聲聲說這些正義凜然的話,卻又實實在在地不斷傷害她和早喻。她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卻無法目睹早喻喪命。她知道,早喻情願犧牲在西亞爾的手下,因為她想成為流雲尼瑪。可是,邊巴的匕首,卻只會讓早喻含冤而死。

    西亞爾僵直地看著邊巴的匕首,手上不自覺有些許鬆懈。

    「邊巴,你瘋了!」

    在西亞爾和邊巴怔然的注視下,無夏也不知從哪裡生出力量,竟然掙脫西亞爾的控制,竭力向邊巴撲過去。

    邊巴原本只是想威脅西亞爾,萬萬想不到無夏瘋了一般向他衝過來。正愕然間,躲閃不及,便與無夏撞了個滿懷。

    西亞爾大聲喊道:「小心!」飛身過去,想要救援。無奈已是晚了一步。

    邊巴的匕首脫手,深深插入了早喻的胸膛。

    幾個人都呆在了當場。眼看著早喻的鮮血緩緩滴在雪地上,融化了冰雪,匯成一攤鮮紅的雪水。

    西亞爾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疾步搶過去,一把將早喻的身體攬進懷中,心中悲憤欲絕,忍不住仰頭狂呼,「早喻!!!」

    西亞爾心中捲起千丈狂瀾,形於外,是遮天蔽日的狂風。邊巴和無夏成了遷怒的對象,被這掃蕩千軍的狂風波及,氣為之滯,頃刻間,身上遍多無數的血痕。無夏吃不住痛,慘呼一聲,昏死過去。邊巴緊咬鋼牙,將無夏擋在身下,拚死相護。

    西亞爾的痛呼一聲高過一聲,如受傷的野獸,垂死的哀鳴。早喻的身體在他的懷中漸漸冷卻。相隔千年,他再一次必須面對心愛的人在懷中死去的悲痛,這難道是天神對他的懲罰?他守候了一千二百年,為什麼還是不能改變命運,還要面對相同的結局?此時此刻,他所能做的是那樣少,只能緊緊抱著她的身體,奢望用身體堵住早喻的傷口,讓她的血流慢點。

    貢覺瑪之歌的光芒漸漸微弱,如將滅的燈,在狂風中搖弋掙扎。

    「西亞爾哥哥,快讓我進來。」

    西亞爾一怔,茫然問道:「是你嗎?貢覺瑪?」

    「是我。我在你的結界外面,快讓我進來。」

    西亞爾如夢方醒,趕緊施法撤去結界。迷霧消散,狂風漸停。迷霧後,是人首魚身的女神貢覺瑪。

    「貢覺瑪……」西亞爾的眼眶發熱,這是一千多年來,第一次見到妹妹,卻又是在這種情況下。「救救她,救救早喻,你一定可以的。」

    貢覺瑪蹙起眉,「可她並不是你的流雲尼瑪呀,我救了她,你還是要殺她的呀。」

    「這……」西亞爾一愣,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兒,愴然一笑:「救她吧,只要是她,是不是原來的面目,有什麼要緊?有沒有原來的記憶有什麼要緊?最主要的,著靈魂還是流雲。」

    貢覺瑪長長舒了口氣,輕輕念起咒語。片刻之後,她睜開眼,「邊巴的匕首非同尋常,早喻為他所傷,二十年內無法恢復元氣。幸虧這裡是極陰寒的絕地,她的身體可以在這裡長期保留。我用貢覺瑪之歌鎖住她的原神,二十年之後,她才會甦醒。」

    西亞爾急切的點頭,「我願意等,一千多年我都等了,在多等二十年,算什麼?」

    「可她將再也無法成為流雲尼瑪。」

    西亞爾眼神一黯,旋即釋然,「她是!流雲尼瑪就在她的身體裡,她就是流雲。」

    貢覺瑪又望向邊巴及無夏,無夏在昏迷中,邊巴還在掙扎。「他們,你打算怎麼辦。」

    西亞爾眷戀的看了看無夏的臉,終於搖頭,「隨他們去吧。只是,讓他們忘了這一切吧,別再和我們糾纏不休了。」

    貢覺瑪終於露出微笑,「西亞爾哥哥,你終於從流雲的影子中出來了。」

    西亞爾仍有些惆悵,卻緊緊摟住懷中的早喻。

    迷霧散後的大雪山,千萬年來,終於沐浴到了陽光。峰頂萬年的積雪堅冰,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五彩的霞光,宛如女神頭頂神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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