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巾女賊頭 第一章
    梳行訛雜馬行殘,藥市蕭騷土市寒;

    惆悵軟紅佳麗地,黃沙如雨撲征鞍。

    ——范成大

    金朝時代——

    據聞在太行山、河東一帶,有一個抗金團體十分強悍,因為他們喜愛在手臂上系紅巾為號召,所以世人皆喚他們為——紅巾。

    太行山下馬蹄聲達達,黃土翻滾中隱約透出四匹駿馬飛馳,火速奔行的四匹馬之一突離隊縱走,座上男子高壯俊秀,一張娃娃似的臉藏著濃郁童心,只見他手持麻袋,如雜耍遊人般立於奔行的馬背上,幾番回合揮揚,收攏滿滿一袋藏物,這才笑臉嘻嘻追上隊伍。

    「頭頭、頭頭,你看!」孫儔獻寶似地將麻袋湊近為首者。

    但見半臉遮於皮罩,眉山如黛,眼神清靈如潭,卻英氣逼人的女子——李涓,揚唇一笑,黑白分明的眼含笑轉了轉,未置一詞,揮起馬鞭策馬前行。

    「那是什麼啊?」隨行之一,桃麵粉腮,眼媚唇紅,乍看之下有如纖弱女子,但實為文質彬彬一白面書生的馮賽好奇探問。

    「蝗蟲,下酒好菜。」孫儔雖身手了得,但更酷愛灶廚術,嗜喜烹煮奇怪之物,頗得神農氏嘗百草精神。

    馮賽聞言斂眉,面露恐懼,趕緊驅馬追上李涓。

    馮賽雖卑為漢人,透過科舉進仕也任官一年多,但因金朝內朝皆由女真人掌控,漢人就算再有才能也無從施展抱負;在失望之餘,他索性放棄為官,跑來投靠李涓,成為抗金義士。

    「頭頭,你不能勸他煮味正常菜色嗎?」馮賽苦著桃花臉迎風輕喊。

    「不礙事。」李涓低聲爽笑,「你拒吃便是。」

    「可是……」馮賽哀怨回視,「他總有辦法逼我試吃新物。」

    此時相伴李涓一清麗婉秀女子鈴笑開口:「是馮爺您定性不夠,何言怪於他呢?」

    馮賽聞言,面露赧色,笑道:「宮儀姑娘教訓的是。」

    手捻紅絲巾揚鼻遮塵,宮儀朝他微一點頭,側臉同並騎的李涓私語。

    不同於李涓的英氣,柔媚嬌小的宮儀一張瓜子臉兒,俏鼻媚唇,看似未脫稚氣的小臉總掛著濃得化不開的愁悵。除卻李涓,無人得知她這愁是由何而來。

    事實上宮儀的年紀與她的表相極端不符,她不但早過二八年華,甚至已嫁為人婦;只是時勢逼人,生活陷入困頓的丈夫在無計可施之下將她典當與人當「典妻」以換取微薄銀兩養家,約一簽就是五年。宮儀含辱吞淚好不容易熬過這難堪的五年,在她歡喜返家之時才發現,夫家老小五口人竟已因饑荒一一餓死或病死,惟一存活下來的丈夫也因為女真強迫簽兵而不知去向……殘酷的現實逼使她跡近崩潰,奔至江邊打算投河自盡,適逢李涓路過搭救,將她帶回山寨,讓寨裡兄弟姐妹輪番上陣告訴她每個人的境遇之後,她才發現在此亂世,不幸之人何其多,她該做的是化悲憤為力量,打垮金朝惡行統治,為家人報仇。從此她便留在山寨,成為反金義士一名。

    不同於宮儀的血仇大恨、馮賽的看破官場,孫儔的動機就單純多了。為的不過是逃避金朝強迫漢人穿著女真服裝與 發而已。

    四馬殿後者為一黑黝粗漢,沉默寡言的薛慶本是莊稼漢,因長期稅賦不堪承擔,在目睹多位親友因積欠稅賦被強逼為奴的遭遇後,索性攜家帶眷,離家上山投靠李涓以保性命。

    「入山了!」孫儔一聲狂嘯衝霄,四匹馬隨即遁入隱蔽小徑,避開沿途陷阱,但聽號角聲一段傳過一段,住在高處監看山寨出入口的同伴正以號角聲通知寨裡他們已回來。

    「坐定。」低語警告宮儀,李涓穩定馬身攀登險坡人寨。

    由漢人組成的「山水寨」雖名為盜寇,但因其主要攻擊目標為女真人,是以它的存在委實令女真人頭痛非常。為防女真人圍剿,山水寨建地必須易守難攻,偏處險惡難查之地,方能自保。

    入寨之初先經只容單騎行走的山廊,山壁上方由守山弟兄俯守著;山廊前後出口皆設有機關,能夠隨時攔截、阻擋入侵者。通過此廊後便是一乾涸易行的曠地。別以為此地是聚眾整軍的好場所,它實是水庫下游,因關閉閘門以致乾涸無水,旦大天軍入侵,只需放水洩洪,定將不費吹灰之力便把一整營的兵馬全數殲滅。

    最後一關便是可供滾石投射的險坡路段了。

    完備的機關、深沉的思慮自非出自李涓一人,事實上在她背後另有名聰穎過人、思緒敏捷的軍師。

    話說此軍師樣貌不揚,狀似孩童,卻嗜賭如命,無論何時何地皆見他狂賭;賭的花樣百出,什麼都能賭,惟獨不賭命,因為他的命是父母犧牲性命換來的,是以他格外珍視。

    軍師名倪震,據聞幼年某日,當他與弟妹三人夥同父母在幾乎種不出什麼好東西的田里拔雜草耕種時,突聞驚天動地的馬蹄聲傳來,嗜喜打獵圍場的女真人總隨意圈占民田作為獵場,這一次倒霉地落在倪震一家子身上。

    根本來不及思考發生什麼事,只見一陣天搖地動,一群騎馬馳騁競賽的女真人就突然出現眼前,馬蹄雜亂,吆喝聲四起,耳際嗡嗡作響的是亂得不像真的吼聲與父母弟妹慘絕人寰的尖叫,他被護在母親身下,馬蹄自母親身上踩過,母親倒了,牢牢將他壓在身下,一直到聲音奇跡似的不見,他才爬出已氣絕的母親懷抱,發現一家五口除了他並未有人倖存……

    「頭頭回來了。」歡呼聲不絕於耳,李涓面露微笑,揮手向正在耕田或種菜的山寨弟兄姐妹們致意,但見人人皆放下手中事務,朝她拚命揮手,暖暖的熱情令她感動非常。

    只是心中有事,李涓翻身下馬,俊俏的身手乾脆利落的未揚起一絲塵沙。

    「馮賽,扶宮姑娘下馬。」側身交代一句,李涓就急忙去尋找倪震共商大計。

    「大娘,倪震呢?他在哪裡?」李涓站在大廳門處問王大嫂。

    「在大雜屋裡睡覺吧。昨兒個他又賭通宵了,怕是在補眠。」王大嫂將手一指,笑嘻嘻的比向烏瓦土牆的屋子。

    「倪震!」李涓快步走至大雜屋,將門一推,也不避諱此屋是單身男子休憩之地,縱有不雅之舉入目也毫不在意地走進去。倒是一屋子皮薄男子紛紛走避,原本打赤膊、或坐或臥聊天玩笑的熱鬧景象霎時空靜非常。

    惟獨中鋪橫躺一打鼾男子絲毫不受影響,依舊睡他的覺。

    「倪震,快醒醒,有事發生了!」李涓站在床前揚聲大喊,見倪震仍睡得死沉,於是輕躍上床板,抬腿順勢將他一腳踢落床底,雙手環胸看他砰然落地,一抹笑驚艷地掛在她臉上。

    莫名被踢下床的倪震仍閉著眼,搖晃著腦袋爬上床,一翻身,宛若無事發生般又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倪震這傢伙賴睡的本事跟他嗜賭的特性一樣強得教人無可奈何。

    李涓笑容加深,順手拿了條繩子將他七捆八綁,倒吊在大屋中央,然後再在他下方生起一把火,她邊捩著火邊笑道:

    「倪震啊倪震,再不醒來就要變成烤乳豬嘍!」

    「嘿嘿……」聞言立睜大眼,倪震無奈苦笑,「啥事啊頭頭?幹啥如此惡整我?」

    將火踢滅,再飛身放下繩索,李涓嚴肅著俏臉道!「朝廷政策又改,要咱們『深戒妄作』,不得隨意擾亂金人。」

    「南宋又要乞和?」倪震邊松下繩索邊偏著臉問。

    「八九不離十。」李涓沉聲道。

    「可惡!」倪震用力擊拳,一張臉怒脹成豬肝紅。「枉費咱弟兄拚死拚活的在此阻擋金人南下侵擾,為的還不是想保全南宋江山!可主事的官個個怕事,偏偏不肯與之正面交戰,浮想著苟且偷安的小計謀,以為這樣真可以平安過日,真是愚蠢!」

    「我還聽說女真人正費盡心力招降我方聯軍。」

    「是嗎?誰人降了?」倪震搔搔鬍子,眼神銳利。

    「孔彥舟。」李涓面露嫌惡,續道:「金人找上他娘與妻兒,賄以厚碌,指使其舅持書招之。」

    「比之宋,金人待武將禮遇多了。」倪震冷笑,伸手自床縫中摸出一壺酒,咕嚕咕嚕灌了幾口。

    「賊人殘害我族萬千,此等認賊作父的行徑我李涓不苟同。」李涓接手酒壺,仰首猛灌。

    「所以嘍,要咱們『深戒妄作』是絕不可能的!」倪震抹去酒漬,一雙眼閃著邪惡精光。

    「你是說……」

    「嘿嘿……」倪震一徑冷笑,隨後意會的李涓亦跟著大笑出聲。

    「頭頭!」一股酥油香味隨著孫儔的聲音傳入大屋內,他捧著木盤,一臉笑意地走來。

    「什麼味兒?真是香!」倪震垂涎一探,見木盤上躺著黑黑一隻一隻的不明昆蟲,伸手就撈起幾隻放入口中咀嚼。「嗯,好吃好吃!」倪震頻點頭,讚不絕口。

    「好吃哦?」孫儔笑到嘴都歪了,他最喜歡別人吃他烹煮的食物了。

    「頭頭,你也來一點吧?」孫儔將木盤湊近她,李涓立即後退一步,露出不敢恭維的表情搖頭道:

    「你們用吧,我……呃,沒胃口。」

    「不要這樣子嘛,很好吃的哩,真的,我不會騙你,拜託啦,頭頭!」孫儔又是拜託又是哄騙,一雙有如小狗的無辜眼神渴求地直望著她。李涓歎口氣,顫著手拎起一隻蝗蟲飛快塞進嘴裡,然後飛也似地逃開……

    「頭頭,過兩天集合弟兄,咱們……出去找樂子吧。」在她即將躍出門檻時,倪震突然出聲。

    勉強地,李涓將本欲吐出的蝗蟲連嚼也未嚼地吐下肚,忍住欲嘔的感覺,沉聲道:「有對象了?」

    「西村的猛安謀克,占良田八百畝,蓄奴上千,燒殺擄掠無所不犯,該罰!」猛安謀克為金朝一行政單位名,雖是女真人,卻與漢人雜處,為的便是收監視鎮壓之效。

    一聽到蓄奴二字,李涓一張俏臉瞬時陰寒了起來。她擺擺手,皮笑肉不笑道:「就照你的意思辦吧。」

    「咦?又要幹活啦?那好,得弄多一點東西給大伙吃飽一點才行!」孫儔笑嘻嘻地捲起衣袖,將背負的大鍋鏟取下,虎虎生威地往屋外廚房走去。

    臉上陰寒之氣因此景而緩緩散去,李涓露出一貫的淡笑,搖著頭亦跟著離開,卻是往另一個方向行去。

    翻越小山坡,來到一斑駁木造小屋,這裡是她與宮儀居住之所。

    「洗把臉吧?」宮儀早已為她汲來一盆清水。

    「謝謝。」

    站在銅鏡前,李涓緩緩卸下面具,皙白完美的臉蛋上赫見一醜陋刺青「官奴」。她若有所思地撫著自十歲那年便被殘忍刺字以證為奴的痕跡,一顆心猛地揪緊了起來。她嘗過人生中最苦、最磨難的事,身為奴隸是連命都賣給主人的,他要你活你才能活,要你死你便得死,要把你像牛只一樣變賣蹭蹋鞭打,你也得認命;而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苟活了數年,最後跟另外十五名奴隸被送至西夏準備換取一匹馬的路上被她義父搭救帶到山上;義父死後她便繼承遺志,繼續抗金的行動。

    「又想起傷心往事了?」見她恍惚,宮儀柔聲輕問。

    「沒事。」努力擠出笑容,李涓俯身沾巾擦拭蒙塵小臉。

    「那件事……你考慮得怎樣?」宮儀來到她身旁,一雙憂鬱大眼直盯著她的所有舉動。

    李涓纖肩僵了一下,繼續洗臉以沉默回答。

    「各寨因地形限制,彼此聯繫十分困難,老是打游擊戰也只能挫金人銳氣,無法凝聚力量予以重擊。像我們這種打法,想要將女真人趕回黑龍江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宮儀細弱的聲音有著無比堅毅的決心,聽得李涓頻皺眉。

    「我不會答應你的。」她直視她的眼睛,看見那雙眼承載著太多的怨與恨,她於心不忍地偏開頭去,心虛道:「總有……別的辦法的。」

    宮儀知道李涓絕不可能答應讓她到青樓當妓女臥底,藉以暗中傳遞各寨消息,因為她不可能讓她做此犧牲,但若無人犧牲,如何成就大事呢?

    「你知道這是我惟一的機會。」憑她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她能做什麼事呢?

    「對,是你送掉小命的惟一機會!」鼓著頰,李涓有些氣怒:「世局如此混亂,求生已是不易,你竟然要我把你送進虎口裡?你……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麼?你自認你真能應付如虎似狼的女真人嗎?你真的能承受送往迎來的接客生涯嗎?你……可以忍受被男人糟蹋的非人生活嗎?你……太傻了!」

    「這些……我不在乎。」愁容微傾,逼出一朵淒美笑靨,宮儀柔聲續道:「因為我早已……付盡一切了,不是嗎?」

    她那和藹公婆、幼齡稚子和生死未卜。的丈夫……她不能讓他們的犧牲毫無價值。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我的心意已決。頭頭,你就……成全我吧。」宮儀依舊紅著眼,卻堅強的沒讓眼淚滑出來。

    沉靜許久,李涓終於低歎口氣,知道自己再也阻止不了她了。「給我時間安排,我……不會讓你受太多苦的。」

    「謝謝你,頭頭!」宮儀屈膝行禮。

    李涓苦笑,趨前執起她的手:「答應我,受不住的時候就回山寨來,不要勉強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

    「我會的。」宮儀虛應著,任誰都看得出在那張柔弱的臉蛋下藏著的是一顆無比堅定的心。

    「唉……」李涓除了苦歎,也只能苦歎了。

    ※        ※        ※        ※        ※

    西村。

    眾人圍坐炕上,人手各捧一碗稗子飯,炕上矮桌放滿鹽漬的艽、野蒜、菜瓜,木盤盛滿雞、鹿……等肉,共食者各取佩刀割肉享用。但見主人熱切招呼著這群來自京城欲狩獵的貴族,席間綠竹絃管四起,伴著美艷女奴舞蹈助興,同時另有數名精挑細選的女奴陪侍客人飲酒作樂,眾人吃喝玩,笑得不亦樂乎,獨見一驃悍男子始終沉默獨飲,未與人同歡。

    此男子眉如山,眼如炬,沉毅穩重,只是性子明顯寡癖,一張粗獷俊容緊繃著,似乎不樂見眾人浮爛的模樣。

    「烈,何事不歡?」與完顏烈同坐,面善和藹,笑容燦燦的男子低問。

    「很悶。」完顏烈看著他表哥完顏真卿。

    「悶?」完顏真卿大笑,「如此熱鬧養眼的氣氛你竟然說悶?」

    「是悶,我要出去走一走。」完顏烈說完便站起,朝外走去。

    「烈,此地山賊經常出沒,為防萬一,還是讓我陪你去走一走吧。」完顏真卿笑著尾隨他出門來。

    「幹嘛板著臉?我們是出來狩獵,不是奔喪!」完顏真卿打趣道。

    望著一臉安逸的表哥,完顏烈的心情更加沉重。這一代的女真人早已被奢靡浮華之氣腐敗心志,他們再也不像雖驃悍但心地開闊善良的原女真人,而是被漢化,變得醜陋、罪惡的一群。

    「咱們金朝正面臨危難,你們卻還沉溺在醉生夢死中不思振作。」完顏烈譏笑。

    時值蒙軍壓境,幸逢驍勇善戰的蒙軍統帥木華黎病重,而成吉思汗因尚未結束西域戰事無暇分心,方使女真人得以稍事喘息;只可恨國人不思圖強,不利用此大好時機防堵蒙軍入境,依舊成日飲酒作樂,荒唐度日,就連最上位的哀宗亦然。

    「天命已定,不是咱們能改變的。」完顏真卿何嘗不知道完顏烈心中所想,只是對這局勢早已看淡,也看破了。

    「天命?哼!」完顏烈滿臉不屑,正待駁斥之時,突聞細微飛躍聲,他忙暗示完顏真卿噤聲,兩人隱身暗處伺機觀看。

    數抹黑影凌空降下,落在花園角落,隨即四散開去。

    完顏烈與完顏真卿互使眼色,兩人一分為二尾隨夜行人身後,見一人探路至後屋專關奴隸的地窖將奴隸盡數放出,另兩人則至方才眾人飲酒作樂的大廳施放迷藥,一一將廳內女真人捆綁;還有一人則等接收到同伴的鴿鳴聲後開始放火燒屋,其餘人則陸續將捆綁的女真人抬出屋外停放的大車中放置,準備趁夜將之運送上山。

    「好有紀律的行動。」完顏烈蹲隱樹梢,不由得心中稱許。

    火苗迅速延燒,完顏烈並未費心救火,幾個飛掠躍到馬房,將馬匹全放到屋外,這才騎著馬遠遠跟蹤夜行人一路來到山腰上。

    「嘿!有好玩的事怎可放我鴿子!」未久,完顏真卿即追上,他笑咧著一張嘴,臉不紅氣不喘地與完顏烈一前一後追逐著。

    「這些山賊不像一般烏合之眾,你可千萬別輕敵。」完顏烈警告地瞪他一眼。

    「我知道,他們是紅巾。」

    「紅巾?你怎麼知道?」

    「因為領頭的面帶皮罩,山賊們個個手臂上皆繫著紅巾。」完顏真卿可樂得呢。習慣以紅巾為旗召的山賊聽說個個強悍非常,如今竟碰巧讓他遇見,真是……興奮哪,這可比去狩獵更要刺激好玩百倍哩。

    「真的是紅巾?」完顏烈面色凝重,要真是「紅巾」,那就難救人了。

    「嗯……小心!」

    一枝箭破空射出,完顏烈拔刀將之撥開,箭的威力驚人,震得他虎口隱隱發麻。

    「完了,被包圍了!」完顏真卿臉色發白,但仍不改嘻笑本性。

    放眼只見身前身後山賊陸續出現,圍了一圈又一圈,就連樹幹上也站了幾名拿著弓箭對準他們的人。完顏烈咬牙,才打算硬拚閃出生路時,一名面帶皮罩的女子越過人牆站在不遠處冷笑看著他們,完顏烈心想:她應該是賊王吧?

    左手單撐馬背,在空中翻轉一圈,大刀橫掃,擋去刺向他的柄柄刀器。由於他太靠近人群,致使站在樹幹上的人不敢放箭,怕傷了自己人,這使得完顏烈更有恃無恐,如猛虎撲羊般殺向站得筆直的李涓。

    而同一時間,完顏真卿亦抽出兩柄劍,與完顏烈背對背應敵。

    一條長鞭刷一聲如蛇般襲來,完顏烈側身驚險閃過,卻差一點擊中背後未長眼珠子的完顏真卿,完顏真卿哇哇大叫:「太過份了,表弟,有危險也不喊一聲!」

    完顏烈冷笑,縱身跳起,大刀左右揮舞,舞出兩圈銀光刀花,旋向使長鞭的李涓。

    李涓大喝一聲,長鞭捲向他的腿,一個翻滾躲過他的刀花,再趁勢一拉,欲將他拖倒,無奈完顏烈腳底功夫扎實,李涓竟無法拖動他分毫。

    「頭頭小心!」孫儔執起兩把大鏟子攻向完顏真卿,獨門的功夫打得完顏真卿幾乎無法招架。

    「喂!兄弟,你這是哪一門的功夫啊?」沒有章法的打法打得完顏真卿哀叫連連。

    「我獨創的,怎樣?厲害吧?專打你們蠻子的!」孫儔嘴裡笑嘻嘻,但手邊的大鏟子可一點也沒馬虎,打得完顏真卿十分狼狽。

    完顏烈將刀一掃劃斷長鞭,旋即躍上前,出爪欲擒住李涓,李涓棄長鞭換短劍朝他欺來的虎爪刺去,可他翻腕降下躲過她的短劍,卻好死不死竟朝她胸前抓去,李涓欲閃已不及,登時嘶一聲,李涓胸前衣襟被撕落一塊。

    李涓怒極,雙手狼狽摭掩破口大罵:「好個登徒子!」

    完顏烈有絲尷尬,但現在生死關頭無暇多想,大刀揮起凌空劈落,卻有數把劍同時擋住刀的去勢,一群忠心護主的山寨弟兄全擠進完顏烈與李涓中間,李涓被護送至稍遠處,使得完顏烈想生擒她的想法落空。

    「無論如何一定要將他逮住,帶進山寨裡!」李涓揚聲大喊,眾人立即一擁而上。

    完顏烈雖頑強抵抗,仍是寡不敵眾,雖在傷人無數的情況下卻也筋疲力盡,半個時辰後,終是被制伏了。

    「救命啊,表弟!」功夫較弱的完顏真卿早被人綁捆住,往山上帶。

    望了一眼滿臉不甘、奮力掙扎的完顏烈,李涓突然伸手賞他一記結實的巴掌,打得他耳際嗡嗡作響,薄唇滲血,她冷言道:「這是你輕薄我的代價。」

    「走!回山寨,今晚真是大豐收,喝!」李涓輕快躍上馬,率領眾人回寨。

    風沙滾滾,雙手受綁,只能跟在馬後跑的完顏烈卻露出一抹無人瞭解的邪笑。

    「這群山賊也沒我想像中的聰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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