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一千夜 第六章
    「醒了?」輕輕柔柔卻催人入夢的男聲從左方傳來,使她剛開始清醒的腦袋又有些昏厥,那樣平靜無波的音調,聽上去像極了那個千古文學。她抬起頭,望入一雙黑幽的深潭中,不容忽視的柔情,誰都可以看出,這個男人深愛著她。「你……」很相像的兩人,她暗忖,卻不是同一人。

    「你昏睡兩天了。」他將她扶起,伸手端過桌上的薄粥送到她的嘴邊,「喝了它。」她乖乖喝下他手中的粥,訝異自己為何沒有抗拒,是因為他不容抗拒的溫柔?還是因為她陷入了這奇怪的世界?抑或是……他們如同一人的相像?耳際似乎聽到他輕低的微歎,她不知道為何自己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但是……她心口的酸疼無法忽視。「羽衣。」他接過碗,背過身,喚了一個熟悉且陌生的名字。

    左千夜一顫,莫名地知道羽衣就是自己,她想開口說出自己的疑問,然,徒勞無功。她的一切行為都被限制了。

    頎長的身影在那邊沉默好久,終於淡淡地道,「我沒有恨你,你毋須自責。」淚水自眼中氾濫,她捂唇低泣。寄宿在她體內的千夜茫然凝視一切,沒錯,現在哭泣的這個人……不是自己。「羽衣,別哭。」他回過身,將她摟進懷,「你明知我承受不住你的眼淚,別讓我心痛。」左千夜緩緩斂眸。

    是的,他也不是聞隸書。聞隸書……不會這樣溫柔。

    「別……去,你不可以……去。」淚水已成災,幾乎泣血,胸口翻湧的痛楚,不停地衝向四肢百骸,要將她扯碎。他將她緊擁在懷,默然不語。

    那場生死之約,他不得不去。為了她,也是為了他。

    「嗚……孤……」她等不到他的回答,再度泣不成聲,「那你……答應……我,若是……就在忘川……等我,我、我不會喝下忘川水,你要……找我。」「我不會喝下忘川水,更不會就此將你忘記。」他滿懷柔情,撫過她順滑的長髮,嗅聞發間的清香。她的眼神漸漸失去焦距,找不到四方的路途,「不……孤,你不……要等我,別……理我,別……」當合上雙眼的那剎那,她的低喃也消失不見。

    左千夜被推入更深的記川河底,她看到了,她看到了,滿身是血的她,滿身都是血……還有他,他痛苦的眼,撕心裂肺的吼叫。周圍的一切……都是血。

    「啊——」極度的恐懼和心口傳來的撕裂般的疼痛讓她猛然尖叫,伸出的手拚命揮舞,急於拉住救命的稻草。像是應求了她的呼喚,一雙手從上方向她伸來,拉住她求救的小手,拖離黑暗的包圍。「醒了?」輕輕柔柔又冰冰冷冷的男聲從上方傳來,平靜無波的語調使她欲清醒的腦袋再度昏昏沉沉。手指冰涼的觸感在她臉頰游移,她張開眼,聞隸書俊美的臉龐就在前方一尺距離,「你燒到三十九度八,沒變成白癡簡直是奇跡。」果然吧!幻境就是幻境,現實就是現實,聞隸書永遠是聞隸書,要他變成那個溫柔的孤,比叫禿頭長毛還難。「毒舌男!」她嘀咕著起身,頹喪地發現自己連拿一個杯子的力氣都沒有。沒想到發燒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啊!唉!

    不聲不語地遞過百服寧,聞隸書端起一旁的水盆向外走去。

    「聞隸書……」後面輕如蚊蚋、不甘不願的呼喚聲讓他轉回了頭,犀利的黑眸直直定在她的眼,有些懾人。「什麼?」

    幻境中孤的溫柔和昏睡前他恨意極深的眼神在她腦海不斷地交替盤旋,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卻又抓不住。「那個……」雖然說自己沒有錯,可道歉的話語就是這樣出了口,「……對不起。」少年的嘴角又變得僵硬,「終於良心發現?這是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最佳體現嗎?」「你遵守約定,沒有喝忘川水對不對?」她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出口。身體如風一般的速度,在眨眼間就在前方消失了身影,還沒有看清人影的移動,黑色的物體便已將她壓制在床上。情況……有些危險。

    「你剛剛說什麼?」

    動彈不得的左千夜在如此強勢的控制下根本就無力反抗,眼前的少年幾乎在一瞬間由冰山的一角變成了烈焰滿身的火魔。「聞、隸、書!放開我!」她開始掙扎,但是——一錘定音:掙扎無效!

    「你沒喝?」她從頭到尾都是在騙他?這又是一場騙局嗎?

    「什麼啊!我當然沒喝!」呼,不懂憐香惜玉的傢伙,手腕好疼!

    鉗制她手腕的力道更加大了些,他的臉色鐵青地嚇人,「你沒喝忘川水,但是你沒有記憶。」「什什什、什麼記憶?呀——」距離太近,她的腦袋發脹了,左千夜眼冒金星,只覺得好不容易降下的體溫又上升了。熱熱熱熱熱……好熱!

    「你還裝!」他青筋浮現。

    「我沒有裝,我確實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由始至終就她最無辜了。伸手探向她纖細的脖頸,微微加重力道,「你剛對我說的話代表什麼?你想要說明什麼?」「我沒有!」好恐怖,這樣的聞隸書好恐怖!她害怕這樣的他,好像要把她撕碎一樣,她好害怕啊∼(可你的臉在笑,在笑!)

    「左千夜!你根本就知道我在說什麼!」她不能明白,她怎麼可能明白……被丟棄、被背叛、被遺忘的徹寒感覺。「我……這個,逝者已以、來者可追,還是忘了比較好……」怎麼告訴他,她對於那個記憶壓根就……什麼感覺也沒有。對於她來說,她只是左千夜,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事,都與她無關。

    「我沒有攪混。」他冷淡的黑眸堅定如石。

    「咦?」他是不是想要澄清,現在的他對她是沒有任何愛戀情緒存在的呢?「我沒有把過去和現在攪混。」即使擁有記憶又如何?他所下留的只有被欺騙與背叛的徹寒感,永遠忘不掉為了遵守約定而和擺渡人交換條件之後,所承受的種種痛苦。可是當他終於可以保留記憶的時候,傳來了最讓他難以置信的消息——她背棄約定,獨自離開。喝下忘川水,忘記所有的前程往事,剩他一人孤獨。

    難道這都是為了逃避他,為了不再見到他嗎?為了忘記他,為了把他從記憶中永久地消除……又來了!他那種恨意極深的眼神,像骨刺般紮在她的背脊,拔也拔不掉!「聞隸書。」相信今天是喊他名字最多的一天了,「我早就覺得奇怪,你幹嘛老是看我不順眼,原來是因為這些原因。」不是,他不是因為這些原因才看她不順眼……

    「我也沒有良方改變你對我的恨意,不過反正臨近畢業,我想碰不到面的時間會慢慢增多的。」為什麼總是會忍不住用言語攻擊她?隨便她不就好了?為什麼他無法忍耐?為什麼向來冷靜漠然的性子在遇上她時會全然崩潰?「雖然說我們的個性絕對不合,但是希望你在爸媽面前就當沒長眼睛好了。」完全不一樣……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還會愛她嗎?他已經不是孤氏少主,她也已不是羽衣。怎可能還同以往一般?可……為何他的視線還總是圍繞著她?

    「想起過往並不能代表什麼,你還是左千夜。」他冷冷回眸,「只要戶籍沒有任何的更改,你就要好好克制你自己的行為。」「呃……」正說到興頭上的千夜一時語塞,那不知變通的死板教科書!原以為可以達到共識的說。「你就不能少管些閒事……」她嘀咕。

    聞隸書勾起招牌冷笑,「理由你不會不知道吧?」

    「嗟!能有什麼理由!」不就是看她不爽!

    嘴角往上三十五度,「你還算有點腦細胞,正如你所想,唯一的理由,就是我看你不順眼。」……

    真想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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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呀!」由空中飄來的低呼飽含著不可置信,「你怎麼還是老樣子呢?千夜學姐。」幽幽暗暗的河川旁邊,似乎已經變成了她夢境的駐所,左千夜無奈地回頭,果不其然,那比惡魔更可惡的少女就浮蕩在河川的上方。「千夜學姐,你現在應該恢復羽衣的個性才對呢!」這樣下面的事情才好進行嘛!「真是可惜。」她懶懶地雙手環胸,站開三七步,「我竟然恢復不過來呢!」「真是的。」南宮夜月自半空跳下地面,長長的頭髮甩成一個圓弧,煞是好看,「那我不就白費力氣了!」虧得司暮監守自盜,做了不好的事情咧!輕易使忘川奔流的罪名可是很大的喲!「學妹的多此一舉讓學姐看到很多東西啊!」左千夜學她笑得甜蜜,「可要好好謝謝你呢!」「哎呀,謝我倒是不必了呢!」狀似困擾地撫撫下顎,美人即使愁眉不展也讓人心醉神迷,「只是契約不完成會帶來很大的災難啊!」她向來自傲的名譽會被損壞的呢!

    「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那個可笑的契約早就已經被羽衣自己破壞了。」黑衣少女優羅司暮和往常一樣瞬間來去。「可笑?」南宮夜月挑眉,「親親司暮,雖然現在是人體,但我還是一個被尊敬著的惡魔啊!」「你有受到尊敬嗎?」是受到唾棄才對吧!魔見魔慌的災難。

    少女的臉又開始變得無辜,「司暮,我可以把你的態度理解成幸災樂禍嗎?」羽衣若是沒有完全恢復的話她們也會有一定的損失啊!親親司暮沒有忘記這計劃中是少不了羽衣的吧?黑衣少女邪邪勾起狹長的妖媚鳳眼,每個舉動都足以引人犯罪,「看來事情不好辦啊!」只有她們三人才可以開啟那把鑰匙啊!少掉一個都不行的呢!「雖然說善意的謊言最受歡迎,可我還是不得不說實話。」糾結的秀眉狀似為難,紅唇吐出的言語卻叫人恨之入骨,「我總覺得,羽衣說不定是優羅一族唯一繼承天使血統的呢!也許是因為在創造的過程中分神的緣故吧!」和那些天使一樣,蠢到無藥可救!完全的瑕疵品!

    「這個……雖然是實話,但你也不必在本人面前說吧!」優羅司暮鳳眼一翻,頗不贊同南宮夜月難得的坦白。她以為左千夜和羽衣沒分別嗎?依現況看來,差別可大了!先不說和夜月定下的契約被她破壞,甚至羽衣本身的記憶對她也毫無作用,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她們連邊都摸不著啊!「唉!千夜學姐,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南宮夜月煩躁地抓抓頭髮,眼看那人就要沿路追擊來此,她怎麼可能不急啊!「我還想問你,你管我那麼多幹什麼?」除卻學姐學妹的同校之誼,她們連認識都談不上,只為了一個羽衣,所有的關係都開始牽扯不清。包括千古文學在內……

    「嗟,誰叫你是優羅一族。」又不是她想管那麼多。

    「應該說是有責任吧!」當初讓羽衣喝下傀儡淚滴造成如今的自作自受。南宮夜月撇撇有些微抽搐的唇,警告的眼神如厲芒射向後方涼涼發言的司暮,「住、口。」她想單挑嗎?

    「總而言之,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插手別人的事並不像是你的作風。」才在腦中有了離開的念頭,前方就出現了一條蜿蜒深幽的綿長小道。夢境似乎已可受她少許的控制了!

    「左千夜。」黑衣的少女將動聽如天籟的聲音傳送至她的耳際,阻止了她的腳步。千夜不解回頭。

    「不要太自私了,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可是一種自私的表現呢!」真是無法攻卸的頑固,就連她也開始看不下去了。「我沒有。」當然要否認了,像她這樣善良的小孩已經不多見了啊!

    為了繼母假裝乖巧的小孩是很痛苦的事呢!

    誰知司暮竟答不對題地轉向南宮夜月,「知道什麼是鴕鳥嗎?」

    「當然。」絕世美少女燦爛一笑,立刻說出所需要的答案,「脊椎動物,鳥綱、鴕科。為現代生存最大的鳥,兩翼退化,不能飛翔。腿粗壯,強健善跑,每小時可達60公里。為了躲避危險,小鴕鳥會和鳥一樣,躺在地下隱蔽,只把頭伸出來。這種習性後來被人誤認為是鴕鳥在遇到危險時,會把頭埋在沙土裡。故常被世人隱喻為逃避事實者。」「你們……」左千夜的額上立馬滑下三條黑線,「小姐們,我很無辜的好不好?」她哪有逃避事實?她才是受害者呢!生活被攪得一團亂不說,還惹來始作俑者一詞?公理在哪裡啊?「你哪裡無辜了?」

    兩道同樣的視線不屑的目光向她刺來。

    「有夫之婦的人好像是你。」優羅司暮首先指控。

    「紅杏出牆的人好像也是你。」南宮夜月接著說道。

    「不願做出選擇腳踏兩條船的人好像還是你。」繼續細數罪狀一一列舉。「所以為了不讓三角關係延續使自己更痛苦便輕生,將他人的感覺完全拋諸腦後背叛最初的約定的你,是最沒資格說無辜的人了!」伶牙俐齒說了一大堆也不覺得累的南宮夜月數落地快活極了。「雖然當中也有小小的誤會……」

    「但你的錯絕對佔大部分。」

    語落,優羅司暮便向南宮夜月掃去淡淡一眼,這傢伙以為紙能夠包住火嗎?現在不說,羽衣總有一天會知道的。「你們要我說多少遍,那已經和我沒關係了!」為什麼羽衣做的事統統都要怪到她的頭上?「可是她就是你,只是你不願去承認。」南宮夜月也快被磨得消失耐性,「你害怕恢復以後會被隸書學長憎恨,你無法承受那樣的後果,所以乾脆就說不記得了對吧?」被批鬥的人兒有半刻的沉默,正當她們以為這番話奏效的時候——「被拆穿了啊?」左千夜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那傢伙的個性向來糟糕,被他報復會很慘啊!」而且她還有自己的想做的事。

    感覺自己白費力氣的南宮大小姐無語問蒼天。

    「傀儡淚滴,吸血族銀石的一種,服用後在短時內滯留體中,易令使用者屬性混亂。」翻開手中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色書本,優羅司暮照本宣科一字不漏地念讀。很「無意」地再度提醒南宮夜月曾做過的「好事」。

    「羽衣本性屬水,因服用傀儡淚滴導致屬性成火。你想讓她和從前一樣容易妥協?省省吧!」南宮夜月突然衝著左千夜直笑,那種笑容雖然很和善很溫柔,但就是讓人覺得異常毛骨悚然。「你還真是幫我們添了不少的麻煩呢!我真該謝謝你啊!」沒有羽衣,就無法找到鑰匙,若是取不到忘川河底鬼獄中的優羅劍,這次的聖戰將必敗無疑。所以才會急於喚醒羽衣被塵封的記憶。

    左千夜雙手環胸,沉靜如水,「彼此彼此。」她們的接近也為她帶來了不少麻煩。上空傳來異常的騷動,優羅司暮抬首望望漆黑的上空,總是無表情的臉閃過一抹厭煩,見前方的小道已經延伸至千夜的腳底,她淡淡開口,「別讓我們等太久。」總是以旁觀者的身份來表態,也許知道最多的,其實是司暮也說不定。

    「我明白。」

    司暮一直是如此呢!沒有特別的關心,沒有特別的責備,卻老是看穿一切,不著痕跡地表露。真是個……愛操心的傢伙呢!

    「我會有分寸的。」說出的話就像是慢動作一樣,在寂靜的空間裡迴盪著,「姐姐。」隨著銀月色小道帶走那抹人影,展露欣慰表情的兩張絕世美顏才輕輕一喟。「學會欺騙的孩子。」

    她們的妹妹,優羅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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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私立高中,也免不了每個一班都是尖子班的俗習,能夠三個學年都在一班屹立不搖的,都是些師長眼中的發光體。對學校來說,他們更是將能為學校升學率帶來更多百分比的活廣告。奧汀學院高中部三年級生共有九個班級,由各班每次期末考來決定學生們的去向,也就是說,越後的班級成績越差,於是乎,級別不同的班連任課的老師也有優劣。這叫節省資源,反正橫豎考不上大學為校爭光,又何必浪費時間栽培呢?左千夜已經在高三(4)班呆了三年,是這個班絕少的死忠者之一,四班至六班向來都是優劣生戰爭中唯一不受影響的一群人。而這幾個班的人數也是相當地少,因為沒多少人能夠總是把自己的成績維持在居中階段。其實,特立獨行的怪胎也全在這三個班中。比如左千夜,比如原圈圈。

    很少有人會走到一、二班所在的教學樓,大多是不想自取其辱。雖然學院中廣受歡迎的帥哥們都聚集於此,可是面子更加重要。而且……還有悲慘的前車之鑒為先例。

    所以當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時,會引起矚目也是能夠讓人理解的,特別是她還在大咧咧地問:「歐陽睦是哪個班的?」

    被揪住的文弱少年無助地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抖地如同風中殘燭。

    「喂,你啞巴啊?」

    已近畢業,被流言騷擾到幾欲發狂的左千夜終於丟棄文靜面具,以當年的辣妹真面目示人。雖然會嚇到不少人,但是……請把這當做是一種誠實的表現。

    「一、一班。」可憐的男生抖著聲音說道。

    「他現在在嗎?」果然也是一班的雜碎。

    「不,他、他在……」

    「在哪裡?」眼珠一瞪的她像極了要揍人。

    「學、學生會辦事處……」如風般掃過的少女沒有聽到癱軟在地的可憐男生的下文,「……和會長在一起。」奧汀學院優等生和劣等生的戰爭從創校開始就沒間斷過,無論這些年來各良心未泯的師生們想盡了多少的方法,仍是無法改善這種情況。為了不使優劣戰爭惡化,校方只好出資再建一所校樓,專門安置那些各科成績優秀的學生。於是劣等生們稱它為——活體公式樓。

    在奧汀學院學生會裡,是從來沒有劣等生出現過的,故此,學生會向來是設立在優等生所在的教科樓。現任學生會會長——聞隸書,是唯一一任優等生坐鎮會長之位而沒被劣等生不服的會長。可想而知,他的魅力有多麼巨大。

    但,並非他一人有此待遇。身為學生會秘書長的歐陽睦憑藉著己身完美的社交技術榮獲全校學生師長的喜愛,成為第二位特別人物。所以當這兩位風雲人物同時和一位並不起眼的女生有所牽扯的時候,當然會引起所有愛慕人士的不滿和評論,這就是左千夜為何快要發瘋的原因。高中生活的最後一年最後一刻,她平靜的學生生涯終於與她含淚揮別。

    然而此時在學生會辦事處處理高三生畢業式瑣事的兩位紳士,似乎並沒有發覺自己為這位淑女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因為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橫在眼前。每個人都奇怪,優雅的會長和溫柔的秘書長為何會有敵對的流言產生,但流言當然不可能空穴來風,可這個謎一直無法解開。不過學生會成員都知道,絕不能讓會長和秘書長單獨相處,一旦遠離了外人的視線,這兩人的攻擊波會毀掉整個學生會辦事處。但因畢業式雜務太多,他們顯然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在今天的學生會辦事處裡,除了他們以外,不見任何人影。寂靜的辦事處,只聽見紙張沙沙的翻閱聲以及辟啪的鍵盤打擊聲,劍拔弩張的氣氛讓空氣顯得稀薄,兩位同樣俊美的少年各據一方,僵硬的表情和身軀顯出他們的極度不自在。對他們而言,彼此的存在就像是貓和老鼠的對立。

    缺乏容忍對方的理由。

    氣氛真的凝重地可怕,只有面對聞隸書,歐陽睦才會出現如惡鬼一般恐怖的表情,相對的,聞隸書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呃……會長。」當學生會書記之一的宋芊雨到達辦事處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害她不知該不該打破這種氣氛。還好,學生會會長還願意抬起頭來給她一個回應,「什麼事?」

    直接看到心目中王子俊美的臉龐,宋芊雨的臉浮起不自然的潮紅,「那個……畢業禮堂已經佈置地差不多了,只是有些裝飾超出了預算。」為了接近這位遙不可及的王子,她拚命地學習拉攏人際關係才進入了學生會,現在終於可以呆在他的身邊,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會成員,但是她已經覺得很滿足了。而且雖然像她這樣,還是有很多人羨慕她呢!

    「去向財務申請,就說是我的意思。」聞隸書甚至連正眼都沒給她一個,只是把手中的文件交給她,「這是關於高一高二學生畢業旅行的計劃書,你去詢問他們代表的意見,然後直接報告給副會長。」「好的。」她努力用平靜的語調掩飾自己漲紅的臉和滿頭的大汗,光是這樣和會長說話,她的心臟就已經接近爆炸邊緣,「還有因為下任的學生會會長已經選出來了,學生會的交接馬上就開始進行。有可能需要會長在畢業式上抽空總結。」原本早該在高二的時候就進行選舉,高三上半學期進行交接的,但由於隸書學長是保送大學部,所以才一直拖延至今。現在的學生會,高三學生也只有隸書學長和歐陽學長兩個保送大學部的人了。「嗯……」聞隸書放下手中的報告,單手撐額,黑眸看向宋芊雨,「下一任會長是誰?」「是高二(3)班的鬼堂同學。」心、心跳好快!

    「哦?」他垂眸深思,道,「我知道了,沒什麼事的話你就去忙吧。」

    「是的,會長,但……」宋芊雨有些躊躇地站立原地。

    「還有事嗎?」見這女生沒走,聞隸書再度抬起頭,問道。

    「啊!不是。」少女的臉更紅了,並開始語無倫次,「是……那個……歐陽學長……」「嗯?」在一旁板著臉孔的歐陽睦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看向宋芊雨。突然被兩位風雲人物注視,宋芊雨手腳發軟,渾身不住地顫抖著。她她她,她今天一定要告訴自己的死黨,她們一定會羨慕死她的!「找我?」懶懶地耙過額際的發,歐陽睦慵懶的魅力讓無辜女生心口小鹿亂撞。「對、對的。」小女生忙點頭如搗蒜。

    「別那麼緊張,慢慢講沒關係。」歐陽睦露出令人臉紅心跳的笑容,充分發揮身為大眾情人的風度。「呃……好。」宋芊雨的臉現下都可以煎熟一個蛋了,看她侷促的樣子,看來有倒戈的傾向,「左學姐跑到第一樓來了。」「哦?」挑起的眉顯示出一點點的在意,「你是不是應該告訴偉大的學生會會長才對?」她已經躲了他很多時間了,學校就這麼點,他卻該死地找不到她,只能將滿腔的疑問押在心裡,任由她躲避。「可、可是,學姐要找的人好像是你……」今天的學姐一反平常柔柔靜靜的模樣,有點恐怖呢!桌上堆滿文件的忙碌之人似乎比方才更加僵硬了些,故作不在意地關閉電腦,卻更顯示出他心情的起伏。歐陽睦露出得意的笑,問向宋芊雨,「她在哪裡?」該不是在門口等他吧?她改變主意,終於曉得他歐陽睦才是她的真命天子了嗎?「剛剛有看見學姐在販售機前喝紅茶。」因為只是剛才的事,所以她回答地特別快。歐陽睦再度挑眉。

    喝紅茶?難道是要在表白之前喝茶壯膽嗎?順便再買給他喝?真是既單純又惠質蘭心的女孩啊!不愧為他的羽衣,依然是如此地令人心疼呢!

    「我會在這裡等她的,你去做事吧!」

    「好的。」宋芊雨邁開發麻的腿,機械式地走出辦事處,這三十分鐘的時間簡直就是減少了她三十年的壽命一般。學生會辦事處又恢復了令人窒息的寂靜,不同的是,歐陽睦現在懷著愉悅的心情等待著某人的到來。十分鐘後,辦事處的大門被狠狠地踢開,水分補充完畢的左千夜粗魯地闖了進來,劈頭就是一陣狂吼。「歐陽睦,你這個不要臉的坯子——」

    「迷失歸處的妖精,你今天心情不佳嗎?」微浮憂愁的眸色,歐陽睦此刻柔情萬千。「看到你,我的心情怎麼好得起來。」

    「砰」地一聲用腳踢上門,順手在門外掛上「請勿打擾」的標示,左千夜臉板地亂恐怖一把。歐陽睦聞言,捧心哀嚎,「你殘酷的言語嚴重地打擊了我的心。」

    「你當你在演莎士比亞嗎?」拳頭已經捏得「咯咯」作響,她可是非常願意讓他嚴重打擊一次。「那是你不好。」他惡人先告狀,「誰讓你躲著我。」

    「誰又讓你煩,還散播那種不實的謠言。」說什麼他和她私定終生,畢業式結束便舉行文定之禮。她的清白都讓他給敗光了!

    「我的妖精,因為我充分明白什麼叫做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年紀小小不能做出格的事,只好在口頭上弄假成真。「放你的狗臭……」屁!未出口的髒話說到一半,原因在於眼角掃到一道沉默的人影,嘴角呈不自然狀態傾斜,「千古文學也在啊!」全員到齊,剛好一起解決。

    聞隸書放下手中的筆,淡淡一句,「別把我扯進你們的話題。」

    唇邊傾斜狀態更加明顯,左千夜瞪他的眼睛冒出惡劣的火光。喲喝!這傢伙不爽著呢!不過更不爽的事還在後面,不知今天的千古文學是不是健康狀態夠佳,萬一承受不住她待會兒投下的炸彈而陣亡,那不就罪過了嗎?「咳嗯……」不滿心上人全副注意都轉移到情敵身上的歐陽睦用咳聲拉回左千夜的注意力。「幹嘛?」既然討厭,當然不會好言細語,左遷夜才沒似水柔情的好脾氣。「我們另找地方談,我不想看到任何閒雜人等。」他拉住她的手,不忘鄙夷地斜望某人。聞隸書也冷冷地回望他。

    「不行呢!」

    引起爭端的人往中央一站,硬是阻隔了他們向彼此投射的眼波激光。

    「千古文學一定要在啊!」

    「為什麼?」歐陽睦皺眉,不解地問,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

    「為什麼!?」她掩口,故作驚訝,「難道他都沒告訴你嗎?」

    這下連聞隸書也皺起眉頭,不經意多瞟了眼她被握住而沒有掙開的柔荑。她在搞什麼鬼?

    兩個大男生第一次擁有同樣的想法。

    「真是的,哥哥。」收回停留在歐陽睦掌心中的手,左千夜嫵媚地輕扭柳腰走向聞隸書,拉開他橫在辦公桌上的手臂,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雙手像八爪魚一樣地纏上他的脖子,「雖然戶籍登記我們是兄妹,但其實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啊!」晴天霹靂!

    「這是什麼意思?」歐陽睦青白著臉,大受打擊。

    千夜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看他,在聞隸書的臉上啵了一記,「就是你看到的意思啊!人家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們變成戀人也不是很奇怪吧!」被奪走了,又被奪走了。他的寶貝,他一直捧在手心呵護著的羽衣,被那個孤氏少主奪走,為了奪回,他定下生死之約,結果,換來的是染血犧牲自己只為救別人的羽衣。失去的痛苦只要嘗一次便已足夠了,足夠到令自己的靈魂破碎。他也是深愛著自己的妻,為何會被奪走?「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選擇他?」痛啊!一直掩藏的徹骨之痛扭曲了他俊雅的臉龐,他只是想要回到當初的甜蜜,卻總是被破壞、被阻撓。直視他的清靈眼眸沒有任何的罪惡感,出口的言語又將他推入更深的黑淵,「對我而言,以前的記憶壓根就不能妨礙到我現在的想法。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即使曾經是你的妻,但,如今,我是左千夜。」逝去的時光就是逝去了,如果無法把握手中的現在,才是最愚蠢的行為。「你恢復記憶了?」一個問題引來兩個人共同的注視。

    「對啊!」不在意地聳聳肩,她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

    歐陽睦怒吼,「那你還選他?」

    她莫名斜睨他一眼,理所當然地道,「優羅羽衣最後愛上的人是他不是你吧!我選他很正常的不是嗎?而且若恢復記憶是為了讓我能夠做出一個選擇題,那麼我現在也已經給了你們答案了。」踉蹌倒退,歐陽睦不能相信她仍舊選擇了另一個人。

    「你有沒有愛過我?」心神俱碎,他只想知道一直所糾纏著心底的疑問。她笑笑,「優羅羽衣愛過,我,沒有。」

    「若你沒有愛上他,你會不會繼續愛我?」懷著最後的希翼,他問。

    也許最初只是因為她是羽衣的繼承者,在接觸之後,他能說自己沒有愛上左千夜嗎?偏頭十分認真地想了想,丟了兩個字,「大概。」

    說實話,歐陽睦是第二個可以惹出她火氣的男生,也不算普通了。

    他微歎,真是個誠實到殘忍的女孩啊!

    「我明白了。」毫不眷戀地轉身離去,他做到令人敬佩的瀟灑。

    直到門又被關上,左千夜帶著一臉甜笑轉身埋入聞隸書的肩窩,嗲叫道,「哦、呢、槳——」「你玩夠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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