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華傳說 第七十九章 左府問難
    「這算什麼?」「馨雲殿」內陳晶露聞訊大發脾氣的說:「我兒子失蹤了不算,皇上居然把王爺、東立都關了起來?」

    「王妃息怒。」陳晶露的隨侍海棠連忙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可是在皇城。」

    「皇城又如何?」陳晶露罵完後心念一轉,海棠說的畢竟有道理,若被人聽見了確實是大禍,但總不能就這麼讓自己老公被冤枉吧?陳晶露頓了頓說:「海棠,找歸勇來。」

    海棠正要出門傳命,陳晶露卻又改變了主意,起身說:「還是我自己去找他吧。」

    門一開,陳晶露卻見歸勇正低著頭在屋外花園的另一端漫步,陳晶露一怔說:

    「歸勇?」

    歸勇抬起頭,目光柔和的望向陳晶露說:「王妃。」

    陳晶露望了海棠一眼,海棠識趣的說:「小婢在園外守候。」

    「去吧。」陳晶露揮了揮手,逕自向著歸勇走去。

    眼看四下無人,歸勇長歎了一口氣說:「晶露,事情似乎不妙。」

    陳晶露也愁上心頭,惹了誰都好辦,惹了當今皇上可是天大麻煩,陳晶露難過的說:「怎麼辦?他們父子倆一個被關一個失蹤,我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陳晶露這麼說話,若是給夢羽或墨琪聽到可會大大吃驚,陳晶露一向聰明機警,從未顯露出一絲軟弱的神態,就連在徐靖面前,陳晶露也是俏皮多於柔弱,活潑多於溫柔。

    不過歸勇似乎並不意外,他只深深的望了陳晶露一眼,隨即和聲說:「皇上找的只是小王爺,王爺不會有事的。」

    只找自己兒子也不成啊。陳晶露瞅了歸勇一眼,憂愁的說:「定疆也不知道到哪兒去了,這會兒……」

    「晶露。」歸勇截住陳晶露的話說:「我知道你會找我,但這件事你先別太過憂心,小王爺一向聰明,該不會出事……就怕他聽到消息,為了王爺自首。」

    陳晶露想了想說:「你說白家人失蹤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定疆干的?……難道他是向埳山老人取藥?」「該不是。」歸勇沉吟說:「此事小王爺嫌疑太大,他豈會這麼傻?做出此事的人,是算準了要小王爺背黑鍋。」

    「可惡。」陳晶露嬌豔的臉上掠過了一抹煞氣,她惡狠狠的說:「若我知道是誰,非找他算帳不可。」

    「我必須先離開了。」歸勇緩緩說:「現在消息已經傳了出去,我怕部隊有變。」

    陳晶露一驚,剛剛她擔心自己老公和兒子,沒想到這層,一聽到歸勇這麼說,陳晶露忙說:「那你怎麼還在這兒?」

    「你不是要找我嗎?」歸勇回過頭,目光凝視著陳晶露的雙眼。

    陳晶露心裡一顫,轉過頭說:「你去吧。」

    歸勇微微一笑,轉身大步離去時,卻差點撞上正匆匆奔回園中的海棠,歸勇一怔,卻聽海棠焦急的說:「王妃、歸總管,聽說部隊在前殿廣場鬧哄哄的集結了,還說要來找王妃做主。」

    陳晶露一跺腳,也不與歸勇打招呼,展開身法向著前院直衝,歸勇見狀自然騰身尾隨,海棠當然是跟不上了,但她仍氣喘噓噓的遠遠追著兩人,總算是盡忠職守。

    大殿前的廣場這時已有八、九千人聚集,四面還有人正不斷的集中過來,鬧哄哄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大。

    陳晶露與歸勇還沒奔到,遠遠的已經聽到了幾個大嗓門正在嚷:「我們南角城的人就這麼好欺負嗎?」

    「皇上這麼對付忠良,南角城還要為他們賣命嗎?」

    「我們這就殺入皇宮,把王爺、小王爺、陳龍將都救出來。」

    一面有人在嚷,另一面有人大聲的應好,氣氛煞是熱鬧火爆。

    陳晶露與歸勇聽見可是大為驚懼,若這些話語傳到劉然的耳中,莫說別的,徐靖這輩子只怕就出不了牢籠,兩人更是焦急,幾乎是以全力奔到了大殿門口的台階之上。

    兩人一站在殿門外,部分機靈點的望見兩人,都立即安靜了下來,以期待的目光遙望,而這種氣氛十分易於感染與感受,很快的,整個廣場的部隊都逐漸安靜了下來。不過雖沒有剛剛這麼喧鬧,但私下議論紛紛的還是不少,場面看起來還是有些鬧哄哄的。

    「趙才!」歸勇望見東北一角,正在數名士兵身後探頭探腦的趙才,他立即大喝一聲說:「立即整隊,王妃要說話。」

    「是。」趙才唬了一跳,但答應了之後隨即有些迷惑,自己不過是一千親兵的管帶,怎麼會要自己整隊?而且歸勇其實也不過是「巒圭殿」中的總管,對自己下令似乎也不大對頭,不過既然答應了,總不能再高聲抗議,趙才只好奔到隊伍前,硬著頭皮下令說:「部隊注意,各旅按順序整隊。」

    總算五大旅的頭頭──吳平、池路、袁業家、杜給、鍾名古都與趙才是老友,沒人找趙才的麻煩,很快的,每隊各兩千人的部隊已經整備完成,而夢羽與墨琪所率領的三千親兵則自成一隊,與這批新兵略有區隔。

    就在這時,歸勇忽然一怔,望著廣場的外緣大聲說:「那幾個是誰,怎麼不歸隊?」

    歸勇這麼一喝,萬餘對目光自然而然的望了過去,只見隊伍邊緣有五、六個人正緩緩的向殿門移動,但聽得歸勇這麼一喝,那五、六人立即加快腳步往外飛掠。

    歸勇目光一凝,大聲下令:「哪裡來的奸細?霧霜旅將他們擒下了。」

    鍾名古率領的霧霜旅眾官兵一楞,立即向著那些人湧去,沒想到那些人的身手竟是不凡,在眾人的包圍下,一時倒能乒乒乓乓的撐著,只不過想脫逃卻是不容易了。

    鍾名古本不想動手,沒想到這些傢伙居然還有點功夫?他吼了一聲,揮舞著大刀便衝入了人堆,與自己部隊夾殺起那些人。

    一旁,陳晶露眉頭一皺,揚聲說:「鍾管帶,留活口。」

    且不管鍾名古什麼時候才把這些傢伙擒下,歸勇已經擔心的對陳晶露說:「糟了,這必定是被派來煽動我軍的。」

    「什麼人這麼大膽?」陳晶露想起剛剛歸勇所說的話,目光一凝說:「就是陷害定疆的那夥人嗎?」

    可能性當然很大,不過眼看自己若一點頭,陳晶露只怕就要衝出去,歸勇連忙搖頭說:「還不一定,也許是城外叛軍的奸細。」

    「是嗎?」陳晶露可不是糊塗蟲,不過她也體會歸勇的心意,她平了平氣,對下方大聲說:「趙才,你們聚到這裡做什麼?」

    怎麼又問我?自己可真是倒楣透了,趙才硬著頭皮踏出一步說:「啟稟王妃,剛剛屬下聽到喧鬧聲,忍不住就出來看看……」

    「出來看看要把所有部隊帶出來嗎?」陳晶露目光冷冽的瞪著趙才。

    真不愧是徐瘋子的老娘,果然十分難纏,趙才額頭流下汗珠,遲疑了片刻才說:

    「啟稟王妃……我們聽說王爺、陳龍將都被皇上關了……這……對了,還有小王爺也失蹤了,難免有些焦急……」總算他乖覺,還記得提起徐定疆。

    「所以你們就跑出來鬧?想害慘王爺嗎?」陳晶露生起氣來煞是嚇人,唬的趙才不敢吭聲。

    「王妃息怒。」歸勇畢竟帶過兵,他低聲說:「他們也是一片忠心,不可過於苛責。」

    陳晶露平時也不至於如此激動,但這時徐靖與徐定疆一被關一失蹤,她確實有些心慌意亂,經歸勇這麼一適時提醒,陳晶露勉強鎮定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說:

    「你們畢竟出於善意,我也不怪你們,但這麼一來可能反而更害了王爺,以後千萬不可以如此……」

    說到一半,那幾個混入南角城部隊中的不明人物已經被鍾名古抓了起來,在鍾名古為首下,幾個士兵連推帶拉的把六個鼻青臉腫的士族官兵推到台階下,向著陳晶露報告:「啟稟王妃,疑犯帶到。」

    什麼叫疑犯?若不是心裡有事,陳晶露真會笑出來,她微微皺眉轉頭說:「歸勇。」

    「由我處理吧。」歸勇立即躬身應答。

    陳晶露點點頭,隨即揚聲說:「你們暫時由歸總管統帥,除了我與歸總管的命令,誰也不准再私自聚集,如有故犯,必定嚴懲!」話一說完,陳晶露與歸勇交換了一個目光,跟著便向後殿行去。

    剛離開前殿,陳晶露便看到海棠正急急趕來,原來她的速度比兩人慢上許多,卻是到這時才終於趕到。

    陳晶露看到,沒好氣的說:「慢些兒,我又不會怪你。」

    「是……是……是。」海棠還在喘氣。

    「王妃。」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喚,陳晶露轉過頭,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

    「墨琪?好些日子沒跟你們聊了……」

    「啟稟王妃。」墨琪臉上有些慌張的說:「皇儲來訪。」

    皇儲?陳晶露差點轉不過來,過了片刻才知道墨琪說的是劉縯,陳晶露沒好氣的說:「他找的是誰?王爺還是定疆?」

    「皇儲直接請見王妃。」墨琪臉上依然有三分愁色,遲疑的說:「王妃……」

    陳晶露發覺不對,墨琪這些日子似有心事她早已明白,但也不是至於這麼吞吞吐吐的,陳晶露目光微凝的說:「到底怎麼了?」

    「皇儲似乎到了有一陣子。」墨琪擔憂的說:「可能也已聽見了剛剛的騷動。」

    麻煩!真是麻煩透了!陳晶露微微一沉吟說:「請皇儲到後殿偏廳,海棠,你去帶路,我先走一步。」要見皇儲,還是換上朝服才不失禮。

    墨琪與海棠應了聲是,同時走出了大殿。墨琪遠遠望見劉縯與一批從人正站在廣場前,看著南角城部隊一批批的散入殿中,趙才則站在劉縯的身旁,墨琪眉頭微微一皺,這幾日受夠趙才的白眼,幾乎是看到他就有氣,沒想到歸勇派趙才接待劉縯,但又不能避開。

    她迴避著趙才的目光,走到劉縯面前說:「啟稟皇儲,王妃請您到後殿偏廳碰面。」

    「小婢替皇儲領路。」海棠施了一禮,欠身等皇儲先行。

    劉縯剛走,墨琪一抬頭,便見到趙才的目光,墨琪一楞,這小子肯看我了?她的目光立即轉開,低著頭有些迷惑又有些慌亂。

    過了片刻,墨琪卻聽到趙才轉身走開的聲音,墨琪心一沉,一咬牙,轉頭向著另一個方向離開,兩人一向東,一向西,越行越遠。

    「我一定會盡力的。」日落時分,劉縯一面離開「馨雲殿」,一面與送行的陳晶露相互揖讓而出。

    剛剛劉縯的拜訪,告訴了陳晶露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壞消息是徐定疆自投羅網,已經被抓了起來,好消息是劉縯保證會在短時間內放出徐靖,還說不會把剛剛聽到的部隊騷亂傳出去。

    陳晶露自然十分感激,這才親自送劉縯離開,劉縯離殿之際,卻見歸勇正從廣場另一邊展開身法急匆匆的趕來,看來是剛去後殿找人撲了個空。

    兩人同時一怔,劉縯首先說:「王妃既還有事待辦,且請留步。」

    「皇儲請慢走。」陳晶露再施了一禮,望著劉縯與其從人騎上龍馬,這時歸勇已經趕到。

    「王妃。」歸勇頓了頓,等劉縯策馬離去時,他才在陳晶露耳邊低聲說:「那些人不肯吐實,不過有幾個機靈的弟兄說,那幾個人似乎是左府都衛軍的。」

    左府!陳晶露臉上微微生起一股煞氣,這許多的事情,還不都是從「左督國王」

    陳康揭發白家人開始的?這會兒居然欺到頭上來了?

    陳晶露臉一沉說:「歸勇,帶幾個人,我們去左府拜見『左督國王』。」省得又要換一次衣服。

    歸勇臉色一驚,現在當家做主的徐靖不在,去找陳康豈不是自取其辱?若是打了起來,恐怕吃定了虧。但這麼一說,陳晶露只怕是更生氣,歸勇頓了頓說:「啟稟王妃,他們絕不會承認此事,何必白跑一趟?」

    不過陳晶露卻似是絲毫沒想到這層,只哼了一聲說:「總要給他們點警告……

    你別管這麼多,除你之外,再帶兩、三個人就夠了,隨侍都不用。」

    四、五個人想闖左督王府?而且還不用隨侍,莫非是想打架?歸勇可不大同意,但這時四面有人,他也不好多勸,只好硬著頭皮說:「是……既然如此,就讓趙才、夢羽、墨琪三人一起去吧?」

    除歸勇與陳晶露外,這算是全部隊中功夫最高的三人,歸勇舉出這三人,可說是用心良苦。

    吩咐士兵傳話之時,歸勇心中驀然一顫,想通了陳晶露做何打算,他不安的心稍微平定,但卻又起了另一層擔憂,不過她也知道陳晶露橫起來誰也無法勸阻,只好認份的依命而行。

    過不久,傳令的士兵便將消息告訴了趙才,才剛躺下的趙才忽然聽到歸勇要自己出任務,他可是一面暗罵一面爬起身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事幹?等到了廣場,趙才一見到夢羽與墨琪,趙才可又楞了楞,有些尷尬的低著頭走過去。

    「趙才。」歸勇看趙才古古怪怪,不大高興的說:「幹什麼?」

    「沒……沒有。」趙才連忙搖搖頭。

    「走吧。」歸勇對著三人說:「王妃要拜訪左督國王,命我等四人相隨,到時一切可要小心謹慎,莫墜了南角城的名聲。」

    三人同聲應是後,隨著陳晶露與歸勇的身後策馬小馳。左督國王府在北城,距離不近也不遠,五人步出皇城,不久就到了左督國王府前。

    趙才也不敢望向墨琪,逕自踏前一步,走到大門旁向著偏門的守衛說:「南角王妃率我等前來參見『左督國王』,請諸位通傳。」

    陳晶露雖然氣度高華,又身著彩繡朝服,但在守衛的眼中,卻不明白這位王妃為何只帶了四人?三個年輕人身著戎裝,看起來是管帶,另外卻加了個看似是士族的光頭,這個組合實在有些莫名其妙,還好雖然他看不大懂這是南角王妃的朝服,總也知道來人似乎不可小覷,於是應了一聲,忙向著王府中奔去。

    過沒多久,大門呀然而開,一個面色黝黑的中年人躬身施禮說:「參見南角王妃,末將鐵仇。」

    「原來是鐵總教頭。」陳晶露冷冷的說:「康公不屑見我這一藉女流嗎?」

    「豈敢。」鐵仇早知道來者不善,不卑不亢的說:「康公正在接見陳儒雅、陳儒庸兩位龍將,特命末將前來詢問王妃,可有興趣見見這兩位少年英才?若否,康公將請他們改日再來。」

    「不必麻煩了。」陳晶露一挺胸,向著門內就撞了進去,鐵仇一個手忙腳亂,連忙飛退了三公尺,這才聽到陳晶露站在大門前緩緩的說:「就一起見見也無妨。」

    「既然如此,王妃請隨末將一行。」話一說完,鐵仇微側著身子領路。

    陳晶露心裡冷笑,這群傢伙禮貌倒是作的十足,想挑毛病可不簡單,至於那兩個蒙上龍將的小子,八成也與陳康有勾結,一起見見又何妨?

    歸勇心裡卻更是叫苦,這時的陳晶露像是渾身是刺,鐵仇官職較低,不得不忍了下去,待會兒陳康可不會這麼客氣,看來非出事不可,想到此,歸勇的臉色可真是更不好看了。

    而本來一頭霧水的趙才、夢羽、墨琪三人這時也都心裡有數了,原來陳晶露是來左督國王府找麻煩來著?最近的事情他們當然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對「左督國王府」正有些感冒,這麼一想,也就不這麼吃驚了。

    其中墨琪最近心情正不好,頗想找人好好打上一架,第一優先的挨揍人選自然是趙才,不過能揍揍別人也不錯,她緊隨著歸勇,第三個邁過大門。

    趙才卻實在有些愁眉苦臉,要來打架找自己做什麼?若早說清楚,自己帶個五千人來圍「左督國王府」豈不是安全多了?現在隨著這個瘋婆子衝來,只怕是直的進去橫的出來。

    但是三人中,這時心緒最亂的其實不是趙才也不是墨琪,反而是向來平靜祥和、點塵不驚的夢羽。上午陳東立被帶走,她不由得不擔心,這時雖跟著大家,其實一直都沒怎麼定的下心,更沒時間擔心來此的對錯,她只一面跟著一面煩惱,想著自己的心事。

    經過了幾個樓閣,很快的近了一座中型花園,眼看其中假山清雅、怪石嶙峋,流水淙淙、花草香幽,鳥叫蟲鳴之聲煞是悅耳。

    陳晶露正心神一爽間,卻見鐵仇停步說:「啟稟王妃,康公在前面小湖湖心的涼亭與兩位公子飲茶,請。」

    「康公倒是十分愛好自然情趣。」陳晶露只聞水聲,卻不見湖泊,看來繞過眼前兩、三座假山會別有天地,陳晶露也不畏懼,一揚首,領著眾人延前方小路而行,鐵仇則無聲的尾隨在後。

    繞過了假山,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片綠地中有個百餘公尺寬的小型人工湖,湖心隆起一個覆滿紫苔地衣的小島,島上的東南角,也就是靠眾人這一面,有個約莫可容十餘人的中型涼亭。

    亭中正有一人站起向這面呵呵笑說:「沒想到弟妹竟親自來訪,真叫老哥哥慚愧。」

    此人髮鬚皆白,神采奕奕,是個十分有精神的老人,正是「左督國王」陳康,他與陳晶露本有十分遠的親戚關係,但從徐靖這面算來,便叫陳晶露弟妹,以他的歲數來說,自然是有些謙遜的叫法。

    陳康一站起,亭中另兩個年輕人也跟著站起,向著這一面施禮說:「參見南角王妃,末將陳儒雅、陳儒庸。」

    這時,由池畔盪來一艘扁舟,鐵仇向扁舟一比說:「王妃請、諸位請。」

    扁舟距岸不過三公尺餘,自然難不倒任何一個,眾人依序的輕躍上舟,鐵仇也跟著躍了上去,控舟的舟子也無須吩咐,輕輕一搖尾槳,扁舟就這麼緩緩的向著湖心漂去。

    山嵐鳥語、林抱碧湖,豈非人生一大快事?若不是此行別有目的,真得在湖上好好倘佯一番,陳晶露在這般美景下,不由得思念起自己夫君,若能與徐靖一同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閒,豈不美哉……但若不是這些傢伙心存不軌,徐靖又怎會落入囚籠?想到這兒,臉色本已漸漸柔和的陳晶露,又現出了一絲冷厲。

    好不容易到了湖心岸邊,眾人依序上躍,連鐵仇也跳了上來。陳康率著陳儒雅、陳儒庸迎過來說:「弟婦,難得你願意來見老哥哥,快來坐。」

    「不用坐了。」陳晶露本就不是來客套的,她冷哼一聲說:「康公,你好厲害的計謀啊,可把我們一家害慘了。」

    陳康表情一僵,露出詫異的表情說:「弟妹此言何解?」而陳儒雅、陳儒庸兩兄弟對望一眼,卻看不出他們是否覺得意外。

    陳晶露臉色平靜,冷冷的說:「康公擒獲白彤,明知白家人當時在南角城羽翼之下,仍私下密告皇上;白家人在『左府軍管所』中離奇失蹤,康公沒事,定疆卻蒙受不白之冤,這些,難道不都是康公的策劃嗎?」

    「哈哈哈……」陳康仰天大笑說:「弟妹真會說笑話,若真有此事,陳康豈不成了陰險小人?」

    「康公當真不是陰險小人?」陳晶露的言語可一點都沒有放鬆,她嘴角微微露出一股沒有感情的冷笑說:「我們就一件一件來,白彤之事,康公作何解釋?」

    陳康真沒想到陳晶露會這麼一句一句的緊盯,他微微一楞,常保笑容的臉終於也沉了下來。

    陳氏兄弟的老二陳儒庸見狀,倏然踏前一步說:「這麼咄咄逼人,只怕不合王妃的身份吧?」

    陳晶露橫了陳儒庸一眼,冷笑一聲沒說話,墨琪立即一瞪眼說:「王妃自問左督國王,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她與夢羽自小在陳晶露與徐靖的薰陶下長大,自然知道這時該挺身而出,至於有沒有危險那不是她需要擔心的事。

    一個小小的貴族管帶也敢這麼對自己斥罵?陳儒庸變了臉色,但看對方又嬌又俏,青春的活力在健康的肌膚上顯現無遺,陳儒庸卻又有些罵不出口,他目光轉向一臉霉相的趙才,冷冷的說:「南角城倒是與一般的城市大不相同,原來都是由女人當家?」

    這話可讓原本臉色就不好看的陳晶露臉色更難看了,趙才被人盯著罵,更是不愉快,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加上對方是與墨琪罵架不成才轉向自己挑釁,趙才哪裡還忍的住?管對方龍不龍將,他一挑眼說:「聽說兩位來自東極城?那裡的規矩想必與南角城不同?」

    這傢伙還知道自己兄弟的來路?看來是怕了……陳儒庸哼了一聲說:「咱們東極城確實一向是男人說話。」

    怎知趙才竟冷哼一聲說:「難怪東極城會守不住……咱們南角城可從沒把蛇人放在眼內。」

    這話直刺陳儒庸的內心,他再也忍不住,大喝一聲,揮掌就向趙才轟來。趙才沒想到對方在陳康與陳晶露面前居然敢動手,他急急的伸手一擋,兩方一碰,轟然一聲勁流四溢下,趙才微退了一步,稍稍落於下風。

    陳儒庸卻也不怎麼好受,他本想一掌將趙才打翻,所以用了七成力,不過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管帶就有這身功夫,居然能頂住自己這一擊!陳儒庸臉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往後一躍飛退出小亭,站在庭外空地大聲說:「小子,有種下來!」

    「姑奶奶來對付你。」卻是墨琪搶在趙才之前已經躍了出來。

    原來墨琪見陳儒庸矛頭轉向趙才,口中又一副看不起女人的模樣,心裡已經莫名其妙的火大,沒想到陳儒庸敢突然動手?墨琪自是非給他一點教訓不可。

    陳儒庸見到那個金棕卷髮俏妞搶先躍下,他可有些失措,眼前這人嬌滴滴的,莫非真要與她過招?

    正遲疑間,墨琪已經翻身一個飛踢,向著陳儒庸的腦門直蹴過來。

    真要打還怕了你不成?陳儒庸側身讓過這一擊,左掌虛切向著墨琪的小腿直攔,卻見墨琪似乎早知自己有此一著,腿一收,身子下沉間點地一個變式,一大片的掌影向著自己沒頭沒腦的蓋了過來,竟是有些難以閃避。

    陳儒庸沒想到一念輕敵,自己居然在一瞬間陷入危境,他別無選擇下,牙一咬,暴叱一聲:「找死!」話聲未落,他兩手往內急納,隨即向前一推,倏忽間一股激流自掌心急竄而出,同時激起一陣略嫌刺耳的銳嘯向墨琪的漫天掌影轟去。

    墨琪的這套掌法招法巧妙有餘,威力卻有些不足,眼見對方以拙破巧,墨琪一嘟嘴,雙掌半空中一個交擊,飛旋的身形驀然定了下來,這麼一來,陳儒庸的掌力眼看就要擊了個空,墨琪正想開罵,卻見陳儒庸將勁力微微一頓,追蹤轉向攻擊。

    墨琪真是火上心頭,彼此切磋過招,豈有人一開始就用出絕學?真要分個生死本姑娘可不含糊你。她一個彈身退出五公尺餘,趁著陳儒庸一楞間,墨琪本來整齊聚合的雙掌十隻纖纖玉指微微鬆開,交疊向上虛抱於其前胸,氣勢凝重之間,卻又彷彿托著個嬰兒般的輕柔。

    陳儒庸微微一頓,也看得出來墨琪的絕招將出,但他自然不相信墨琪能與自己一拼,他一面運功提防,臉上一面揚起笑容說:「別怕,我怎麼捨得傷了你?」笑容之中,似乎隱隱有著一抹輕浮。

    若對象是夢羽,說不定就一笑置之算了,但墨琪可不是好欺負的,墨琪正要往前,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柔和的低語:「且慢。」

    墨琪一怔,卻見夢羽輕柔的飄到了自己身側,墨琪微微一嘟嘴說:「可別叫我放過他。」

    「那是東極絕學『苦濤掌』。」夢羽淡笑說:「不過看此人修練不到七成,『群蜂戲蕊』應可應付。」說完後,夢羽又退了兩步,靜靜的端立著,頭微微一側間,黑瀑般的秀髮飄然灑下一地風情。

    「苦濤掌」是啥?墨琪微微一楞,但自己沒聽過的夢羽應該也沒聽過,八成是王妃派夢羽來提醒自己,既然王妃說話了,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墨琪臉上露出近日難得一見的笑容,甜俏的臉上一雙大眼瞪著陳儒庸說:「你倒楣了。」

    陳儒庸聽得夢羽的話卻也忍不住微微生氣,說自己修練不到七成?不過他看到夢羽丰姿婉約,整個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柔,他的氣又消了,對著兩人笑咪咪的說:

    「一個美一個俏,你們有沒有興趣來當我們兄弟的副龍將?」

    「儒庸。」身材較高的陳儒雅驀然自庭中掠出,站到陳儒庸的一旁說:「別輕敵。」

    「放心。」陳儒庸揮揮手說:「難不成這兩個俏丫頭還能吃了我們?」一面說,一面往前輕巧的騰過兩公尺,拉近了與墨琪的距離。

    墨琪正在思忖,「群蜂戲蕊」指的是「群蜂指」與「戲蕊步」兩種功夫,自己剛剛已經擺出「群蜂指」的起手式,夢羽則是提醒自己加用「戲蕊步」。墨琪心裡有數,那是要自己以玄奧的身法移位來對付對方,也就是說,對方確實有些不可力敵。眼見對方欺近,墨琪也不答話,雙足一彈間有若蝶舞般的旋動起來,似幻似真、忽隱忽現的向著陳儒庸欺去,剎那間,陳儒庸的四面似乎都有墨琪的蹤影,又不知道哪個人影才是真實的。

    陳儒庸沒想到墨琪還有這招,他一時之間不知掌力該往那裡發出,正發楞間,兩道輕微的破空輕嘯聲驀然在自己身後傳出……是指力!陳儒庸一怔,回身將苦濤掌力一催,輕輕鬆鬆的破開那兩道指風,一面嗤聲笑說:「果然小家子氣,這算什麼?」

    正說間,身後卻又是三道指風來襲,陳儒庸轉身應付之際,又另有兩道指風襲來,而且越來越快,越來越亂,越來越無跡可尋,這下子陳儒庸可不敢再說大話了,沉住氣,不斷揮掌擊散墨琪攻來的指勁。

    這段時間中,很怪異的,陳康與陳晶露都沒說話,只靜靜的看著發展,歸勇也一直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所以若要說看起來最為焦急的人,恐怕就是趙才。

    趙才望著墨琪與那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陳儒庸過招,心裡莫名其妙的充滿了煩悶與擔憂,只想下去全力一招「猛鯊拳」轟飛那小子,可是於情於理似乎都不大妥當,趙才才硬生生咬牙忍住──但在不知不覺間,趙才已經踏出了涼亭,接近了鬥場。

    過不了多久,場中的戰況越趨緊張,墨琪的「群蜂指」毫不停歇,從四面八方不斷的向著陳儒庸轟擊,破空的銳嘯聲也越來越響亮,而陳儒庸的掌力也從刺耳逐漸轉而沉鬱,一波波掌力催動間確實有些好似大海的浪濤聲,也不再只針對著墨琪的指力轟擊,還同時向著墨琪似真似幻的許多人影遙擊。

    以勁力來說,明眼人都知道,陳儒庸的「苦濤掌」比之墨琪的「群蜂指」威力大上許多,若是給他轟上一掌,墨琪只怕難逃重傷;相對的,墨琪的指力雖然威力較弱,但陳儒庸只要吃上一指,身法必然會因此而緩,只怕一瞬間連吃個三、五指都有可能,到那時自然是任墨琪處置。

    正戰的激烈,忽又有一筏從湖畔出現,迅疾的向著池中飛射,趙才聽到聲音,百忙中轉頭一看,卻見一個虎背熊腰的魁梧青年女子,正親自操動著尾槳,催動著木筏掠來。

    鐵仇見到那名女子,眉頭微微一皺,目光向著「左督國王」陳康望去,陳康微微一擺手,鐵仇便即低下頭,不再表示意見。

    哪名女子很快的到了岸邊,隨即往亭前空地掠來,看來功力也是不弱,望著戰團與庭中的眾人,她臉上的神色似乎十分驚訝,驀然大聲的說:「住手。」聲音之大,也是一時無兩。

    不過戰團中兩人戰的正激烈,怎麼能說停就停?卻是誰也沒理她,不過他的聲音實在是不小,趙才剛剛急急的看了一眼,很快的目光就轉回戰團,但這女子聲音如此之大,趙才反被嚇了一跳,眼看墨琪一時之間未露敗像,趙才終於正式的將腦袋轉過來,好好的打量這個聲如宏鐘的女子。

    只見眼前的女子倒也是唇紅齒白、膚色姣好,但比一般人還大上兩號的身軀卻是十分醒目,身材雖距玲瓏有致甚遠,卻絕對當的上健美兩字,只是腰身似乎不大明顯,頗有些美中不足。

    趙才正在品頭論足的時候,卻見那女子的目光轉向自己,趙才不知為何心裡一顫,有些慌亂的轉過頭去,竟是有些不敢多看,就在這一剎那,趙才心裡湧出四個字──「不忍卒睹」。

    其實趙才也是過於嚴苛,此女子固然體型壯碩,卻也沒到令人看了難過的程度,不過趙才心裡卻隱隱覺得,此姝生的如此這般,實在有這麼一些些不幸的味道,自然足以不忍……

    但趙才這麼急轉頭,似乎是觸怒了那女子,那女子不知是不是因為沒人理她,本正瞪著戰團生氣,但看到趙才這麼急急轉頭,她立即暴叱一聲說:「你這小子,看什麼?」

    看都不能看?趙才大感委屈,若說這話的是一個男子,便算是明知不敵,趙才也會硬著頭皮槓上去,但問題是罵人的是這麼個頗佔空間的奇女子,趙才真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望著歸勇乾笑兩聲,盼望歸勇能助他一臂之力。

    歸勇看了趙才帶著三分哀求的目光,倒是頗感好笑,他輕咳了一聲說:「這位便是名聞遐邇的鐵珊珊副總教頭?」

    一旁的鐵仇見歸勇開了口,他其實有些詫異,對南角王府中的人物,左督國王府早已經打探的清清楚楚,此人看起來淵停嶽峙,似乎功力不弱,進門時也並未介紹,卻不知到底是誰?

    鐵仇不敢遲疑,很快的回答:「不敢,正是小女……珊珊,過來拜見南角王妃。」

    鐵珊珊目光橫向陳晶露,見陳晶露儀表不凡、氣度嫣然,她倒有些不敢放肆,照規矩施了一禮說:「參見南角王妃。」

    陳晶露目光這才轉到了鐵珊珊身上,她淡淡的一笑說:「果然是巾幗英雌,想必是你父親、外公的好幫手。」

    鐵珊珊除了是鐵仇之女外,還是陳康的外孫女,當年陳康之女以皇族之尊下嫁鐵仇,此事盛傳天下,陳康也因此大受貴族的愛戴,至此才真的能與皇室至親「右督國王」劉方庭分庭抗禮,此事無論是陳晶露、歸勇都十分清楚。

    以血緣來說,鐵仇雖為貴族,但其皇族比例本就極高,所以練起功夫較一般貴族更易有成效,這才能成為左府總教頭,而鐵珊珊的貴族成分又更淡薄,加上有個功力奇高的外祖父教導,聽說功力已經直追鐵仇,成為三位副總教頭中的第一人。

    這時鐵珊珊見陳晶露等人似乎頗為和善,她楞了楞,頗有些弄不清楚狀況,她只好乾笑了一下,轉過頭問父親鐵仇說:「爹,陳五公子怎麼和人打起來了?那兩個女子又是誰?」陳儒雅行四、陳儒庸行五,也有人以此尊稱,至於其兩兄一姐則都在東極一役身故。

    「王妃還來不及介紹。」鐵仇微微一笑,回答鐵珊珊的話說:「該是南角王府親兵管帶──夢羽、墨琪兩位小姐。」

    「喔……」鐵珊珊頗有些摸不著頭腦,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打起來?莫非是切磋武技?可是看樣子又不大像,正狐疑間,卻見場中忽然一陣氣勁迸射,陳儒庸的身法突然慢了下來,鐵珊珊兩眼圓睜,顧不得自己還沒弄清對方是友是敵,她猛然一撲,向著場中便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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