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惡少 第二章
    昨夜她做了一整晚的夢。夢裡儘是被一尊仿若阿波羅的雕像佔據,別無其他。

    靚伶醒來,仔細回想夢裡的雕像竟是齊非,不覺失笑。

    她的心一直認定,今天要正式去見老闆,所以才有此一夢,希望不是惡兆。靚伶由衷的祈禱著。

    她一骨碌的起床、走向浴室,沖個醒腦的晨浴。

    這一天是靚伶調來台灣第一天正式上班。她不早不晚,準時的進入公司,直接走到總裁辦公室報到。

    「對不起,我是美國BNG調過來的白靚伶,公司要我今天直接向齊先生報到。」靚伶跟齊非辦公室外的秘書小姐說明。

    「是的,白小姐。齊先生有特別交代下來,請跟我來。」秘書帶領靚伶進入辦公室。「麻煩你在這裡稍等一下,齊先生馬上就會到公司來。」秘書為她倒了一杯茶之後就出去了。

    靚伶坐在舒適的真皮沙發,瀏覽這間偌大的辦公室;靠窗邊放有一張圓弧形的桌子,上頭放了一台電腦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文件和文具。這個辦公室的各個角落隨處可見銅製雕像,似乎是主人的鍾愛收藏品;再有的就是一整排的CD、一組音響以及一套健身器材。

    這哪像是辦公室?工作寓於娛樂,這個齊非倒是挺會享受的。

    呆坐稍許,仍不見老闆大人的人影,心裡略生不悅。她等得不耐煩,於是抽出一片CD,放起音樂,然後重新坐回沙發,好整以暇的翻閱雜誌,專心的連有人進來都沒有察覺。

    突然,靚伶感覺到有人俯瞰著她,她下意識的抬望,恰巧看到齊非充滿嘲弄的神情。

    「你滿能安然於陌生環境,而且還挺自動自發的嘛!」齊非冷冷的譏誚。他的身形沒有移動的意思,似乎以眼前一高一低的姿態為樂。

    靚伶原本還懷有一點點的羞赧之心,想說一些道歉的話,可是一聽到他的口氣,於是又改變主意。

    「齊先生,我不想枯坐等待而浪費上班的時間,所以就逕自播放公司歌手的專輯瞭解一下,我才能有效的把他們引薦給樂迷;這在唱片公司裡應該是被容許的範圍才是。」靚伶坐正身子,目光勇敢的迎向他。

    「你在提醒我遲到了嗎?」

    「確實如此。不過員工的時間就是替老闆付出,如果你認為無所謂,我當然也不必太認真。」

    齊非對她說了什麼已不甚在意,只對她灰色的眼珠感到些許玩味。「有趣,你的眼睛竟是灰色。」齊非湊近她的臉瞧個仔細。「幸好不是碧綠色,否則就太俗艷了。」

    「你……」靚伶眨動眼睛,她不想被當做異類般任人觀賞。

    他終於願意坐下來,但仍盯著她不放。

    「齊先生,可以開始了嗎?」

    「你可以用美國派的作風跟我相處,直接叫我齊非就可以了。」

    「可是這裡不是美國。」

    「相信你也是稱BNG的老闆為理查,而不是威爾遜先生。我希望你在這裡工作能自在一些,不需要浪費時間去習慣這種文化差異上的繁文褥節。」

    「好吧!」

    「公司替你租的房子,還住得習慣嗎?」

    「可以,謝謝。」

    「生活上有什麼不便的?」

    「沒有。」靚伶漸感不耐,她來這裡可不是陪老闆閒話家常。「我們現在可以談談工作上的事嗎?」

    「你大老遠從美國請調來台灣工作,這些看似平常的小事當然很重要,如果你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那也遑論工作了,是不是?」

    「OK。」靚伶無奈的攤開雙手,堅定的說:「我在這裡的一切,跟美國生活沒有什麼兩樣,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我絕對不會因為水土不服而耽誤工作。」

    「我相信。理查已經不止一次大力推薦你的能力。」齊非打開電腦,叫出靚伶的資料,然後又按一下話機要秘書進來。「白靚伶,在今天之前我們見過面嗎?」

    靚伶怔楞一下,很快就回答說:「沒有。」

    「是嗎?」

    秘書進來了。

    「琳達,帶白小姐到她的辦公室。還有,這個禮拜你要協助她盡快進入狀況。」

    「是,齊先生。」琳達對靚伶說:「白小姐,請跟我來。」

    靚伶起身跟隨在琳達後面。

    「靚伶,以後上班的時候,可否請你把那頭美麗又性感的紅頭髮紮起來?你這樣披散下來實在太惹眼了,上班時可能會讓公司的男同事心猿意馬,無法專心工作。」

    靚吃驚的回頭睨他一眼。「對不起,辦不到。我的頭髮是我的思考能量來源,感覺不到它的存在,我就無法動作。」說完之後,靚伶便帶上門走出辦公室,絲毫不給他反應的餘地。

    琳達帶著驚恐的眼神看著她,靚伶回給她一個淺淺的微笑,算是給這個嚇壞的女人一個安慰。

    至於剛才那番有關頭發的言論,當然不是真的。

    她只不過不想讓人左右自己的風格,況且他該在乎的應該是隱藏在頭髮裡面的東西,而不是三千煩惱絲。

    ???

    這些日子,靚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好讓自己很快融入公司的文化。

    好在,從小的家庭教育讓她能同時並容兩國的文化,知道如何從兩者間取得平衡點,所以沒有發生適應不良的現象。

    而在工作上,靚伶也懂得稍稍收斂起在美國直衝潑辣的行事作風,時時記取爸爸常掛在嘴邊的訓辭——中國人注重「溫良謙恭」的美德。

    因此每每在關鍵時刻,她會控制自己大咧咧又直言不相讓的個性,所以才可以跟這裡的同事打成一片;不僅不會有人在工作推行上故意掣肘,反而她所帶領的創意小組,想出來的點子都能和她撞出美妙的火花。

    不過,和樂融融的景象彷彿不適用在跟齊非的相處上。

    她經常必須為了一個企劃和他針鋒相對,哪裡還記取黎璃的諄諄教誨,如何討眼前這個男人的心、勾他的魂呢!

    有一次,兩人甚至還為了文案上的一個字相爭不讓,僵持在「媚」力和「魅」力這二個字的差別上,把所有相關的事情都凍在原地無法順利進行,工廠的機器也等著他們啟轉。

    「你這個外國人,哪裡懂得中國字的巧妙運用!」齊非連忿怒時所說的話也是冷冰冰的,儘管每個字是如此挨緊脫出,也擦不出一丁點的熱度。

    「你這個心胸狹隘的在地中國佬,現在是什麼世紀了!竟然還存有這種冬烘觀念?!」靚伶氣得火冒三丈,身體輕微的顫動,一頭披散的頭髮,乍看之下更紅了。「創意不分國界,而且我明明白白的告訴過你,從小父親就讓我接受中國文化的薰陶,所以我認識的中國字,可不比你這個自大狂少。」

    齊非把腳放在桌面上,雙手抬擱在椅背,頭則安穩枕在上面,饒有興味的瞧著靚伶。「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什麼?」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故意轉移話題。」靚伶瞪著他。

    「嘖、嘖、嘖!」齊非咂咂嘴,說:「瞧你怒髮衝冠的模樣,看起來簡直是一隻熊熊燃燒的火雞。」

    「你……」靚伶氣的說不出話來,自覺受辱了。「你真是令人生惡的冷凍豬玀!」話一說出,靚伶就有捲鋪蓋走路的心理準備。

    詎料,齊非竟朗朗笑了幾聲。

    倏忽地,他又面無表情的走到靚伶的跟前,撩起她的頭髮不停的玩弄著,在他的手指上纏圈圈。

    靚伶驚異的看著他。「不……不要碰我的頭髮!」靚伶想撥開頭上那雙手,但無能為力。

    「你沒有聽我的話把頭髮紮起來,是對的。它讓你的性感加分,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他親吻一下手中的髮絲。

    聽了這話,靚伶非但沒有以前任何一位男人對她說時的噁心,反倒有一種悸動、一股飄飄然。

    她張大眼睛,使不出駁回的力量。

    「相信很多男人一接觸到你那灰色的眼眸,就會被它表面上看起來的理性所懾退,不過——」他一攬她的腰,低沉的說:「我倒想探索這對眼睛所深藏的慾望。」

    「你……」靚伶還來不及開口說話,齊非便迅雷不及掩耳的吻住她的唇,並用舌頭糾纏著她。

    剛開始,靚伶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激情的舉動,一時怔住,沒有反應。幾秒過後,她怒視著他,手腳並用的奮力推拒。

    「放、放開我!」顯伶好不容易才找空隙蹦出這話。

    話一說出,齊非立刻毫不眷戀的放手,靚伶則紅著臉喘息,胸脯起伏不已。

    「如果你還是堅持用『媚』這個字,我希望整個紅金底色撤換,改淡彩色調。」齊非說時,早已動手擺放一張CD,並脫去衣物換上運動服裝準備健身,不再理會仍楞在一旁的靚伶。

    靚伶沒有想到他會如此輕易的妥協。她眼睜睜的看他如無人般自在的更衣,當他上半身赤裸,正要穿上運動衫時,她才驚醒過來,白皙的臉頰不覺染紅顏,急忙的退出去。

    門外有許多人屏息的側耳傾聽裡面兩人的爭執,當他們看到靚伶走出來時,大伙馬上包圍她、關心結果。

    「怎麼樣?」最關心的莫過於整個創意小組。

    「OK!」靚伶才說完這一句,小組的成員已經開始歡呼。她等他們安靜下來之後,才繼續說:「不過我們得改底色。把色票拿來,我們來研究一下哪一個淡彩的色系比較搶眼。」

    大伙旋即幹勁十足的討論起來。

    靚伶不自覺的摸起她的唇瓣,逕自暇思起來,突然她出聲說:「改用橘黃色系。」剛才那一吻,她彷彿嗅到他身上散發出很淡很淡的橘橙清香,如果不是緊靠著是聞不出來的。

    他身上竟沒有男人濃郁、略帶誘惑的古龍水香味……

    關於這點,她覺得不可思議。

    ???

    每一完成一件案子,靚伶就像打完一場戰似的,全身上下因放鬆而呈虛脫狀態,今天尤甚;肚子飢餓得咕嚕咕嚕叫個不停。

    靚伶對助手交代好事宜,就提早下班到公司一樓的咖啡屋吃東西。

    坐定不久,咖啡和點心便送來,她才切一口鬆餅要送入口中時,就感覺到肩胛上被人輕拍一下。

    「嗨!」王光宇喜出望外的看著靚伶。

    「嗨!」靚伶回應一下,便趁熱吃著鬆餅。

    王光宇自行坐下來。「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我在這棟大樓裡面上班。」

    「真的?」王光宇打量她半晌之後,無厘頭的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跟我想像的一樣。」

    「什麼?」靚伶疑惑的望著他。

    「你放下頭髮的樣子。那一天在淡水的時候,我就想放下你的頭髮了,可是我不敢放肆。依我替無數女人拍照的經驗來說,女人的頭髮可以添加她的嫵媚,呈現出不同的味道。」

    靚伶沒有說話,她對頭髮的話題有些不耐了。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她頭髮特殊的顏色引來許多不需要的側目和討論,她實在不喜歡因為這個緣故成為別人眼中的焦點。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上一次忘了留下你的連絡地址,想把照片寄給你都不知該寄到哪裡,我還一直為這個疏忽而自責不已。」

    「白靚伶。」靚伶遞給他一張名片。

    「原來你在齊氏唱片公司上班!希望那天我沒有對你說太多有關你的老闆——齊非太多壞話。」

    「那一天我還不是他的正式員工。」

    兩人相視而笑。

    「這是你那一天被我拍下的照片,比我想像的還要美。」王光宇從一隻黑色的背包拿出一本相薄。「我直覺一定會再遇見你,所以我每天把它帶在身上,希望有一天能親手交給你。」

    「拍的真好!」靚伶讚美著;她當然是指王光宇的攝影技術。

    「怎樣,想轉行嗎?我敢打包票,你一定會成為頂尖的模特兒。」

    靚伶笑著頻搖頭。

    這時,有人從上頭抽走她手上的相薄,她訝然的向上抬眼一瞧,看到齊非面無表情的翻看照片。

    「原來那天我看到的人真的是你。」齊非把相薄往桌上一丟,手抵在桌角,直視著靚伶,冷言的質問:「在觀察我?」

    「我進公司之前,還不認識齊非長得什麼模樣,從何觀察起?」靚伶掠掠發,不徐不緩的說:「那天我只是到淡水走一走,有幸認識了我在台灣的第一個朋友王光宇先生,不過我並不能確定我是否看過你……或許有吧,可是我實在沒什麼印象。」

    王光宇心中暗暗喝采。

    靚伶可不是有心要損他,然而她終究還是口不由心的說出來。當她看到他那冷肅的臉就要爆裂時,內心後悔不已。

    「王光宇,相信你還有其他的事要忙,請別再打擾我們上班的時間。」齊非用命令的口吻對他說。

    王光宇心裡雖不願,但還是識相的站起來。「靚伶,我再跟你連絡,再見。」他說完就走人。

    齊非坐下來,手支頤著臉龐,直楞楞的盯著她看,好像要把她看穿似的。驀地,他修長的腳在桌底下放肆地向前伸展,彷彿是存心要去碰觸靚伶的腳。

    靚伶按捺住性子,若無其事的迴避他的激將;她可不會上當。

    不過,齊非像是童心大起,似乎發現這個遊戲的樂趣,於是索性踢下他腳上的休閒涼鞋,用他的腳趾去搔她的小腿肚。

    「你……」靚伶張眼瞪視,但訝異的成分居多;她沒有料到他竟會做出這種舉動。

    他邪邪的撇嘴而笑。「對,就是這樣的表情。有一點動容、帶一些激情,你不適合端起臉孔、冷言酸語的說話。」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輕輕低吼了一聲,但還是引來鄰座的側目。

    「我喜歡你臉上帶有表情,那樣才配得上你充滿熱力的頭髮。」齊非似乎很滿意他挑撥她之後的樣子。

    靚伶忍無可忍,又不想再逞口舌之快,只有把她的椅子往後退一步,不顧還剩有半盤之多的鬆餅,快速的喝完咖啡。

    「我要回公司了。」她起身,才伸出手要拿桌上的帳單,齊非早已快一步拿在手上。

    「跟我去吃晚飯。我想你來台的這段時間,一定沒有好好享受一頓道地中國菜的美味。」齊非也不理會她是否同意,就自作主張買了單,很自然地拉著她手往停車場走去。

    「謝謝你,下一次吧!我吃過了,而且公司還有一些事要處理,我想先回去。」靚伶掙脫他的手。

    「不需要,有什麼事他們會處理。」

    「可是……」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齊非不給她反駁的餘地。「我一向不主張我的員工下班之後還留下來加班,上個星期我看你每天工作到八、九點,現在你已經進入狀況,也勇於發揮你工作上的悍勁,夠了。」

    靚伶的心顫了一下,以為他不滿她在工作上時時跟他針鋒相對、唱反調。但再細細看著他的表情,沒有絲毫不悅,也沒有嘲弄之意,有的是從未在他臉上出現過的神情。「上車。」齊非為她開車門。靚伶也不再堅持,大方的接受他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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