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一次我愛你 第六章
    有點草率,更有點不可思議。

    他們在經歷了那麼多年的鄰居兼小學同學的相安無事後,竟在一夜之間跨越了那條界線,沒有追求,沒有甜言蜜語或是海誓山盟,她成為了他的女人,在金山的一個不知名的小旅館裡。

    寧雪知道他是有些負氣的,甚至是故意的想用這種方式來逼她投降,但她沒有,她乖巧柔順地讓他進入了她的身體,潛入了她的靈魂,掠奪了她的一切。

    愛情原是一場艱苦戰役,若非大獲全勝,便要全盤輸去。

    這場戰役進行了就快滿一年,而在這其間,她始終是孤軍作戰著的。

    她是非常認真地在經營這段感情的,但韓桀卻不是。

    吊兒郎當、我行我素,是他不變的人生准則,當然更不會去為那幾經勸阻卻仍要和他一起的她,去做出任何遷就或是改變了。

    她對他愈好,他就愈表現得毫不在乎。

    她像是一個在沙漠中奮力鑿井的旅人,想要在被渴死前,掘出一方活泉,掘得出算她好運,掘不出來?那也是她活該自找的。

    韓桀從不避諱在人前對她呼來喚去,果然如兩人先前的戲語,拿她當個台傭,既不溫柔又不體貼,更不會去考慮她的立場,大刺剌地享用著她對他的好,卻壓根不去思考是否也該偶爾回報。

    從耶誕節到情人節到雙方生日,他一概不記得,就連收到她為他精心准備的禮物時,也不曾有過什麼太大的反應,他的心是冷的,或許也可以這麼說,他從不允許他的心被加溫。

    若有初識者好奇起他們之間的關系,他若非笑嘻嘻的說她是「我的小台傭」,就是一開始的那句老詞「我小學同學」,即便那些與他們相熟的朋友都對這句天大的謊言翻白眼或是當笑話聽,她卻很清楚,他是真心這樣認定的。

    換言之,在努力了近一年後,她在韓桀心底連個「女朋友」或「馬子」之類的身分資格都還夠不上,介於「炮友」與「台傭」之間,這才是她的等級數。

    「寧小雪!你真是愛昏頭了!你拿人家當寶,人家拿你當草,你到底在執迷不悟個什麼呀?你到底要我用上多少根大鐵槌才能夠被敲醒?」

    既是同班同學又是室友兼死黨的祁小艾,三不五時便要這麼罵上她一罵。

    寧雪知道祁小艾是為了她好,無奈的是她既無法否認祁小艾的話,也無力去改變任何現況。

    是在愛上了韓桀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在她的身體裡,竟也隱藏著如此瘋狂的因子,但這一切都只為他而狂,她知道。

    這一天夜裡,手機鈐聲響起,僅僅簡單三個字「來陪我」,對方就收線了。

    寧雪知道是韓桀,也知道自己一定會乖乖照辦,只是……但是……

    她一再要求自己無怨無尤,卻仍會偶爾忍不住生起感慨,就算是叫個披薩,也會比這一通電話的內容要來得長一點吧?

    她究竟還得要熬多久,才能夠晉升到與他相同的地位?

    才能夠讓他懂得該對她尊重?對她憐惜?對她溫柔?

    「誰打來的?」

    坐在書桌前,頭上綁著「戰斗」布條的祁小艾轉過頭打斷了她的自憐自艾,但在瞧見寧雪收拾背包的動作後,她立刻瞠圓了眼睛。

    「我的天!又是那個隨傳隨得到的桀皇帝?」

    寧雪沒吭氣,祁小艾繼續數落。

    「他老媽還真是會挑,給自己兒子取了個這麼爛的名字!桀,凶猛之意,歷史上最出名的代表人物就是夏朝的末位君主,被商湯謚號為桀的暴虐無道、荒淫無度的爛爛爛爛……爛到了極點的皇帝。」制造出了成串歷史害人背得要命,還不夠爛嗎?

    「小艾!」

    寧雪終於吭聲。

    「你歷史念得不錯,但明天期中考要考的不是本國史,所以請不必放太多的心思下去。還有張媽媽是不識字的,名字取得不夠好,不是她的錯。」

    「不是他媽的錯那就是戶政人員的錯羅!」

    祁小艾用力點頭一彈指。

    「一定是這樣的,公家機關的人素質向來良莠不齊,腹中真有墨水的不多,打混摸魚織毛線的卻不少,什麼高普考?考出的全是一些會念死書的廢物。當初他老媽肯定是要幫他取『人中豪傑』或『一時俊傑』的那個『傑』啦,卻偏偏碰到一個昨天才跟岳母吵架、上班又踩到狗屎、去倒茶時又剛好被跳樓自殺的人影給嚇到,正在對人生極度懷疑兼不爽的家伙,所以才會犯下了這種天大的錯誤。唉!名字沒取好,禍延三世!所以我每日要幫流浪狗取名字的時候,都會十二萬分的小心哪……ㄟㄟㄟ!我在和你說話耶,你要上哪兒去啊?」

    「出去,睡前要記得鎖門。」

    在祁小艾長篇大論的時候,寧雪已經將該帶該收的都弄妥,甚至人都已經來到門邊了。

    「喂喂喂!寧小雪,你瘋了呀?明天是期中考耶,你真是這麼不怕死?真是事事樣樣都要以他為先,你好歹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好歹也要有女生的尊嚴,怎麼可以這樣隨傳隨到,任他支配差遣……」

    祁小艾追到門邊,卻是芳蹤已杳。

    熊熊大火幾乎要燒著了祁小艾的戰斗白布條,她站在門口雙手圈嘴大吼。

    「寧——小——雪!你是個愛昏了頭的大——傻——瓜!」

    寧雪聽見了,遲疑半晌暗暗閉眼,幾秒鍾後才能重新鼓足勇氣張眼下樓,並將祁小艾的話逐出腦海裡。

    沒人能懂,她無所謂,沒人支持,她也不在乎,她只知道在他開口需要她的時候,她不能夠撒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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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雪騎著單車來到幾公裡外,面向著河堤的韓桀住處,但她可沒忘了先到超商為他探買糧食及點心。

    韓桀的住處是由一幢廢棄的工廠所改建成的,孤零零地矗立在河邊,與最近的一幢公寓都還隔了五十多公尺的距離。

    在兩人剛重逢的時候他並不是住在這裡的,卻因被人嫌「吵」才做了搬遷。

    熟了之後,她才知道除了學生之外,他還另外有個PUB歌手的身分。

    飆車只是他偶爾用來發洩情緒的管道,上台演唱玩搖滾音樂,才是他最常用來抒發情緒的工具。

    他這幾年在外頭讀書及生活所需,甚至連那些寄給張伯伯的錢,過半都是靠著他玩音樂掙來的。

    國中時他曾在桃園一家樂器行裡當小弟,一碰上癮,他愛上了音樂,甚至在十八歲那年和朋友弄了個地下樂團,大膽地走唱於台北的幾家PUB間。

    他們參與過貢寮的「海洋音樂祭」,參與過墾丁的「春天的吶喊」搖滾盛會,甚至還曾在幾個搖滾音樂比賽中得過前幾名及詞曲創作獎。

    自從兩人在一起後,每逢他們率團出征,不論是近的貢寮或是遠點的墾丁,她這小台傭沒有別的選擇,一定得要請假去陪他打理,甚至還曾幫忙扛過幾次樂器。

    就因為吃的是這行飯,他必須要有個能和朋友們擱放樂器及練習的地方,而他們熱愛的都是熱門搖滾樂曲而非古箏二胡,是那種常會被衛道人士評為鬼叫鬼吼的音樂類型,喜歡的人愛得要命,討厭的卻是憎惡得要死,極端兩極化,是以除了如此偏僻荒涼的「鬼」地方,恐怕也難再找到更好的選擇了。

    把單車停妥後,寧雪拿出鑰匙進到屋裡。有鑰匙並不代表有特權,那只是因為屋子太大而這男人大懶而已,除了她之外,他那群狐朋狗友也都有鑰匙的。

    屋子分隔成上下兩層,下層擺著他的重型機車、樂器雜物及一套價值不菲的音響,至於他的私人空間則是在上一層。

    寧雪換了拖鞋安靜上樓,一下子就在鋪著榻榻米的二樓客廳裡,亮著小台燈的和式桌旁,看見了韓桀。

    在他身旁放著一台KEYBOARD,滿地手寫的樂譜和一只塞滿了煙蒂的煙灰缸,此外還有幾個被捏扁拋遠了的啤酒鋁罐。

    聽見腳步聲,韓桀抬起頭。

    隔著一層牆似的氤氳白茫煙霧,他淡覷著她,連聲招呼都懶得打。

    她在看見他那雙寫滿疲意,甚至還微微泛起血絲的無神雙眼時,頓時將方才一路上微有的不滿情緒全都給拋盡了。

    她心疼地坐近他身邊,將在超商裡買來的食物擱在小桌上,裡頭有御飯團、有涼面,以及微波過的熱培根鳳梨炒飯,樣樣都是他的最愛。

    「你又是沒吃沒睡地胡亂過日子了?」只是靠抽煙來喂飽自己?

    這男人!她感慨搖頭,怎麼那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韓桀依舊沒說話,只是用力地將她扯進懷裡,閉上眼睛將臉埋進她發間,想用她的溫暖及發香來喂飽自己。

    「靈感斷線,沒食欲。」

    低沉沙啞,這男人的嗓音不論在何時都磁性得讓人心跳加速,尤其他太過了解她身上的所有弱點,還故意往她敏感帶上熱熱噴息,逼得她全身寒毛直豎,幾幾乎要生顫甚至呻吟了。

    「照你這麼說,那些靠靈感維生的人,不都得遲早成仙?」她借著調侃想轉移自己的局促不安及他的心思,她當然不排斥他的親近,只是不太喜歡他每回找她來就是想做「那種事」的企圖。

    介乎「炮友」與「台傭」之間!她無奈地想,難道她在他心裡,永遠都跳脫不出這兩種身分?

    他不作聲,只是繼續用鼻息去騷擾她,還使壞地故意將全身重量幾乎全壓在她身上,一點也不去考慮她的體重僅有他的二分之一。

    他的動作和表情都像是個正在撒嬌使壞的小男孩,和小艾口中的「桀皇帝」或是別人眼中的「惡魔小韓」形象一點也不像。

    可這也是她最放不下他,甚至會願意一再地容忍著他的原因了。

    在他體內,那個僅有八歲大,會拿著竹掃帚去攻擊他討厭的人的小韓桀其實還在,不管他承認不承認。

    而那個曾經在張媽媽靈堂上,傷心地佇守在一旁,試著想要和他分擔憂傷的小寧雪,也其實仍然還在,始終都還在的。

    「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這個樣子的……」

    語氣蠻橫潑野,「桀皇帝」的蠻性果然又跑了出來,寧雪突然輕嚷了聲疼,後頸一個吃痛,原來是被他毫不留情地張嘴咬住了。

    「別鬧了!桀!」

    繼利齒之後是大口的吸吮,疼還是其次,那奇詭漫開了的曖昧才是她不想要的,一打電話就來,一來就要她,那不是形同於在召……妓?!

    「我幫你帶了好吃的來了,有你最愛吃的培根鳳梨炒飯……」

    她伸手想去捉塑膠袋,卻讓那盡顧著將臉埋在她頸後玩耍的他,看也沒看地伸掌撥開了。

    「你明明知道我這種時候會叫你來,可不是想讓你善盡台傭代買食物、喂飽主人肚子的義務,你也應該很清楚……」

    他邪氣地壞笑,笑得她更加不安,下一瞬間他的大掌如靈蛇一般,由她腰際潛入了衣內,迅速尋著了目標後毫不留情地搜住,然後霸氣十足地揉擰了起來。

    「在我『真』餓了的時候,培根鳳梨炒飯絕對不如『雪』炒飯能吸引我。」

    她當然清楚,交往將近一年,他雖從不示愛,亦從不許諾未來,甚至一點也不溫柔體貼,但他喜歡「吃」她卻是兩人都不能否認的事實。

    他喜歡用各種他喜歡她害怕,他熟悉她陌生,甚至可說是放浪形骸的狂野方式來「吃」她,且每一回都非得將她吃干抹淨到喘息求饒他才肯罷手。

    他在這方面的能力與他對於音樂的著迷,同樣精力旺盛得嚇人。

    「別這樣,桀……」

    寧雪試圖抗拒,但那向來總能在人前平靜冷淡的嗓音,卻每每會在他的使壞之下,被揉碎成了嬌吟和求饒。

    「你知道……我來……不是為了要陪你『炒』……那種飯的,我明天要期中考,我帶來了很多功課……」

    韓桀倒也沒打斷她,任由她繼續抗議,卻就是她說她的,他做他的,三兩下便將她連同自己給剝了個精光,再用自己的身子壓在她身上了。

    「你先陪我『炒』完我想吃的飯,然後我才允許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一聲「霸道」還沒出口,她已被卷入了他為她所織造出的狂風暴雨裡,快速地將她的神魂勾上了雲端,載沉載浮著了。

    很久很久,在他終於饜足後,她終於能被恩赦去做事了,像是為他整理房間,將髒衣服丟進洗衣機裡,再為他把冷掉的食物加熱,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將桌上食物全數掃光,再為他煮養生茶及保護嗓子的澎大海,最後才是她能夠看書的時間。

    即便是這種時候,她仍會待在他能夠看得到她的地方,免得他又有事交代。

    寧雪抱著她的書窩在角落裡,像煞了古時候那種買來專為伺候大少爺的小丫鬟。

    在周遭聲音終於都靜下來了後,完成了一段章節的韓桀,冷不防地將視線投往坐在角落裡,為了看書而戴上眼鏡的小女人。

    他不喜歡看她戴眼鏡的樣子,那會讓她像是個圖書館老處女管理員,而不像個年僅十九的少女。

    事實上他很清楚,在經過他將近一年的刻意調教,她早已不是那生澀青嫩的女孩,而是個識得情欲的小女人了,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逗弄著她為他而瘋狂,為他而燃燒殆盡。

    雖然他始終嚴厲禁止自己對她放下過多情緒,卻也無法否認自己深深眷戀著那種能與她赤身裸體,緊密相屬時毫無間隙的原始快感,更愛極了她在被他撕碎冷靜面具後的激顫及嬌喘,以及她體內,那讓他怎麼樣也嘗不膩的馨香及甜蜜。

    她當然不是他的第一個女人,行事向來無所忌憚,又有著濃烈好奇心的他,識女甚早。

    但他向來貪鮮寡情,一個女人能夠吸引得了他一個月已屬奇跡,更何況自從他在PUB裡走唱起,那些自動送上門來,懂得打扮,懂得玩弄手段的艷女更是難以計數,他甚至還曾有過一夜和幾個女人分別上床的紀錄,反正他向來精力充沛,也沒將這種事情放在心上過,但是這一回……

    他的心底微微冒起了煩躁及不安,這是怎麼回事?

    自從和寧雪在一起,自從嘗過了她的滋味後,其它的女人竟然很難再挑起他的欲望及沖動了。

    那些女人的過濃香水味會讓他聯想到臭鼬,濃妝艷抹更會讓他聯想到調色盤,就連她們愛故作嬌柔的薄嗔嘟嘴,也只會讓他生出想要一拳堵平了的沖動。

    為什麼?

    和她在一起快一年了,他那剛開始時,千方百計想將她甩開的念頭,怎麼會愈來愈淡、愈來愈稀薄了呢?

    他不懂,就著屋內的燈光,他試著抽離個人情緒,做個公正評斷。

    她不是難得一見的大美女,也沒有什麼傲人身材……呃,好吧,憑良心講,她是比別的女人多了雙會說話的眼睛,多了雙纖細美腿,多了一對雖然不大卻是線條優美的胸乳,也更多了一身嫩白無瑕的雪肌,難道說就是這些加起來,讓他對她放不開手的嗎?

    兩人交往之初,她不是不曾試過主動關心接近他,卻在被他大罵過一頓,說「任何一個無意的打擾,都是對一首曠世傑作的戕殺!」後再也不敢了。

    她乖乖地接受了當個應召台傭的命運,除非他開口,否則她絕不敢主動來找他,通常只要他一通電話,不論她人在做什麼,幾乎會立刻放下一切為他趕過來。

    真的這麼聽話?

    他原是不相信,是以曾經故意冷落了她半個月,沒有主動與她聯系。

    沒想到她竟安靜自若地繼續過她的日子,當他終於忍不住再度找她來的時候,她卻連何以會遭到冷落的原因都沒問。

    是打從孩提時代就養出來的性格吧,她不會像尋常的女孩子一樣撒嬌,更不懂得向人討寵,因為她並沒有可以供她撒嬌的對象。

    逆來順受,是她的人格特質,自討沒趣,是如果有人想要和她嘔氣的結果。

    他甚至曾經故意將她拉到PUB去聽演唱,還故意讓她看見其它女人對他的大膽示愛,但她的反應只是別開視線或是起身悄悄離去。

    她那頭沒有事反倒是他,常會因為她的過於識大體而暗暗感覺到不爽。

    他如火,她似冰,而他這身為火者唯一能夠融化且影響了冰的地方,竟然只是在床第之間?想想還真的很嘔!

    但……他真的已經愈來愈無法否認受她的影響及牽引了,當他專注著做一件事時還好,但只要一靜了下來,只要有超過三個小時的空檔,他就會強烈地開始思念著她,思念著她的溫度及甜蜜了。

    懊惱、憤怒、不敢相信,所以他只能藉由在人前對她的大呼小叫,或是霸道支使,或是潑蠻撒野來向她及自己證明,他絕對沒有受她影響。

    他任性、他霸道、他使壞,他為所欲為地試探著她的底線,她卻永遠只有那四個字——逆來順受。

    說實話,她對他的忍讓及恣寵怕早已凌越了朋友或是情人之間,更像是一個母親在對待著一個不解事的任性孩子了。

    母……親?!

    韓桀身子一震,突然有些領悟他會對她動心的原因了。

    那正在燈光下專注著看書的女人,無論是神情或是動作,都像煞了他的母親——韓淑妹,尤其是在她包容著他,或者是面對命運時的逆來順受及不慍不火。

    他有很嚴重的戀母情節,他從來不否認,他和母親之間的糾葛從他執意在她體內著床時就開始了。

    他直至六歲時睡前都還不肯斷了母奶,就算沒能真吮出乳汁也無所謂,就是貪戀著那種濃烈的安全感包圍,他搗蛋、他淘氣、他跋扈任性,其實有大半的原因,是為了要吸引住母親的全神貫注,以及喜歡看見母親那種拿他無可奈何,卻又疼之入骨的表情。

    「小桀,你是生來專門折磨媽媽的嗎?」

    「才不是呢!」他總會挺胸笑嘻嘻的回答,自信滿滿。「等小桀長大了後,我一定會賺大錢讓媽媽享福的,小桀愛媽媽,媽媽愛小桀,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你真的做得到嗎?」韓淑妹伸出手,甜笑地揉搓著兒子的發頂。「那媽媽就和你約好了喔!」

    這也就是他在八歲時發現母親「背叛」了與他的約定時,他會如此憤怒的原因。

    為什麼要撒謊?

    為什麼不等我長大?

    他花了幾年的時光才能讓自己終於接受這事實,於是他又開始盤算了,他知道母親嫁給張煥並非為了愛,於是他到處打零工想存錢,想趁早將母親帶離張煥的「魔爪」,也好盡早實現小時候他和母親說好了的承諾,但他跟命運之神肯定有仇,祂再一次打破了他的夢,而且這一回,他連駁回上訴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了,他的母親,死於非命。

    母親死後他頓失所依,不知為何而活地過了幾年,對人生亦不再有夢了,既然人人都說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了,那麼他還對這樣的人生希冀個屁?

    但是現在……

    他凝睇著寧雪的眼神不經意地滲入了恐懼,如果寧雪就像他的母親,一點一滴地滲入了他的生命,占住了他的心魂,那麼,是不是在她離開他的時候,他會再度感受到和當時一樣的痛不欲生?

    「雪兒!」

    寧雪嚇了一跳,因為淬不及防地被那沖過來抱住她的腰,將臉埋在她膝上的男人給蠻力摟住,若非她太了解他,她會以為他是在發抖,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個永遠自信滿滿的霸氣男子,怎麼可能會有脆弱的時候?

    「怎麼了?」

    她輕輕拍撫他的背,溫柔詢問,想要看他的臉他卻不肯,他不要讓她看見他寫滿了害怕的眼睛。

    「你對我的愛,像是什麼?」他突然問了。

    「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她愕然,瞥了眼被他弄亂的書本。

    「回答我!」他不解釋,只是蠻橫地索求著她的答案。

    她皺起眉,摘去了眼鏡,拋開對於課本的注意力,認真地思忖著。

    「像陽光。」好半晌後她溫婉回答。

    「為什麼不是像月光?」他不懂,不是都說最偉大的愛該像月光一般聖潔明亮,又說什麼月亮代表我的心的嗎?

    「因為……」她想了想,將下巴抵在他頭頂,「只有陽光才能無時無刻存在。」

    「無時無刻?」他攢眉困惑的問。

    「是呀!」她揚唇笑了,「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月光是源自於太陽光的反射,雖然太陽因為地球轉了個身讓人看不見了,但它卻是依舊存在的,只不過是換了另一種方式罷了。」

    「那麼,太陽會殞落嗎?」他呆呆地問,像個懵懂無知的孩子。

    她又是困惑又是想笑,為著他今夜的難得失常。

    「你以為想要世上出一個會射下太陽的後羿,有這麼的容易嗎?」

    韓桀還當真偏首想了想,或許是乍然清醒,也或許是終於被自己那太過於孩子氣的表現給弄得生窘了,總之他語氣一變,結束了這個話題。

    「雪兒,我又餓了。」桀皇帝的語氣又回來了。

    「這麼快?要不這樣,我到夜市去幫你買幾個水煎包或蚵仔煎……」

    「我什麼都不要吃,我只想要吃你。」他的語氣混雜著焦躁不安,不像方才吵著要吃她時的漫不經心,這回他的「餓」不再含有半點玩笑意味了。

    似乎只有吞落入肚,才能永遠的不離不棄,霸著不放,也才不會驟然殞逝……不會毀了約定……不會被欺騙……不會再也見不到面了……

    「桀!」寧雪打斷了他的昏亂迷思,好聲好氣地和他打商量,「你別這樣,你明明知道我明天要考試,而我根本還沒准備好的……」

    他從她膝上抬起頭,眸光陰鷙的看著她,「你自已決定,看到底是我還是考試重要?」

    寧雪無法出聲,只能用澄美又無辜的眼神回瞪著這個桀皇帝。

    這個答案壓根就沒有選擇性的,要不她又怎麼會來到這裡,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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