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下的呢喃 永遠不遙遠
    他在半夢半醒中對她說:「我愛妳。」

    這句模糊的呢喃讓她從夢中醒了過來。看著他沉靜的睡顏,她輕聲回應:

    「我也愛你。」

    他似乎醒了過來。「永遠別再離開。」

    「嗯,永遠不離開了。」她承諾著。然而她知道他還是沒有安全感。

    她不知道這六年來他一直在找她,直到現在。如果她早一點知道,那麼她或許不會這麼久才回來。他是她最深的盼望,只要他一句話,她會為他付出一切。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讓他明白,她真的不會再離開他。

    重逢那天,他說:「我愛妳。」如同她當時告訴他的:「其實我一直以來也都愛著你。」

    只是在當年,他們都還沒有辦法處理那樣深的感情,只好放任著它,假裝沒有發生,直到終於失去。

    兩個人都為彼此的真心震愕不已。他們浪費了多少時間啊?

    許多年後,他們終於找回了彼此。

    然而一切還是如當初一樣,沒有改變嗎?

    不,她變了。

    他也是。

    他們都不再是六年前的葉予風與顏依農。他變得更高大了些,卻也清瘦了些,他的眼中多了一點當年未曾見過的滄桑;而從前她臉上經常流連的憂傷卻不再像過去那樣地深。

    他變得深沉了一點,她則開朗了點。

    她為他心疼,他卻為她的笑顏迷醉。

    他們都變了。

    然而愈是探索彼此的改變,他們就愈是從對方身上找到當初的那份熟悉,而發覺,當初那份感情非但沒有變淡,反而因為距離的消失而加深。

    愛。

    不再懷疑。

    但他仍感到害怕。

    他怕這是一場夢。一旦夢醒,她就會再度消失不見。

    他怕這是個玩笑,其實眼前的她只是他過度思念下的幻想。

    他害怕……

    所以,從那天起,他就無法讓自己離開她。

    起先依農並未發現他的恐懼。

    她只是,在那天,夜深後送他回去,卻在隔天清晨時發現,他睡在她門外,一夜未歸,身上的衣裳被深夜露水潤濕。

    再接著,她注意到他天天到「呢喃」報到。從清晨到夜晚,他在她身邊幫忙,眼神離不開她。她再度送他出門,希望他能回家休息,但他依然固執地守在「呢喃」的門外。

    他放棄了他的工作,捨棄了他自己的住處,就只守在她的身邊。

    不需要再多說些什麼了,當下她打開門,讓他在她的屋簷下過夜。

    於是,他帶著簡單的衣物和行李,睡在她的沙發上。

    然後,他在惡夢中因害怕她離開而焦急的呼喊,讓他在她床上贏得了一席床位。(把托托給擠下床)

    再然後,他睡在她的枕上,嗅著她的髮香入睡。

    他似乎,不想管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風風雨雨的事了,他只是專注地守著她。

    她聽著他穩定的心跳,告訴他,要他不用擔心。

    但是他還是沒有辦法放鬆下來。

    就像是一種無意識的反應,他無法克制自己的那份恐懼,擔心再度失去。

    他的經紀人黃以安前陣子才找到「呢喃」來,以安一直以為他出國了,卻沒想到會在一份小報上看到一則他正跟一個女人「同居」的八卦。

    那份報紙想當然爾,是少奇貢獻的。但當時他只是嚴肅地問她:「妳在乎嗎?」她搖搖頭,換得他聳肩一笑,說:「那就隨他們寫去。」一點兒也不在乎。

    以安對他咆哮:「就算你不在乎,還是得留一點形象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人氣掉得就像寒流來時的氣溫一樣快!」

    但當時他只是把以安拉出店裡,說要出去聊聊。一小時後,以安灰頭土臉地走進來,對她說:「我希望妳真的值得。」

    那句話,意味深長。

    而以安自那天起就再也沒提過有關緋聞或唱片業界的話,他只是偶爾會聲稱自己是到附近逛逛,所以「順便」進來喝一杯咖啡。

    這時候他會招待以安一杯他特製的咖啡,獻寶似地端到他面前,還開玩笑說,老闆娘(就是她)如果喝了這杯咖啡,就會讓他通過試用期了。

    現在她出門時會有人偷拍,來到店裡的客人有時也會看著他們兩人竊竊私語,但她並不想理會這些事情,時間一久,好奇心被滿足了,事情自然會結束。

    所以她只在乎他的歌唱事業是否會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影響。她知道他喜歡唱歌,她不願意他為了她而放棄。

    她想叫他不要害怕,想叫他不要放棄。但她該怎麼做?

    她決定暫時讓「呢喃」歇業一陣子。

    「為什麼要歇業?」他問。

    「因為我想讓心情沉澱一下。」她說。

    「讓誰的心情沉澱?」他眼中難掩一抹驚慌。

    她當然看見了。她竟然傷他這麼深……啊,真對不起、對不起……

    「讓所有人的心情沉澱。」她從一個紙袋裡翻出好幾本最近一期的雜誌,封面人物都是他。

    他只看了一眼。「不要管那些八卦,那不關我們的事。」

    她搖搖頭。「我不能不管。這些報導雖然不是真的,但是對你的聲譽傷害很大,我可以不在乎他們寫我,但是我發現我不能不在乎他們怎麼寫你。這是你應該要考慮的事。」

    他搖搖頭,笑了一笑,說得滿不在乎,「最壞到底,還不就是退出歌壇。」他將她拉向他,圈在身前。「這麼介意養我嗎?」

    「是啊,都快被你吃垮了。」她仰起頭,雙手輕輕抓住他的腰。

    她,還不習慣兩人之間的親密,但總忍不住想碰碰他。有時候她在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這樣,對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在愛情這塊領域上,他們要學的還太多。

    「依農,」他低聲地說,同時將她抱緊一些。他想碰她,這是他從來沒有在其它人身上發現過的渴望。「別為我擔心,即使不唱歌,我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現在再去考律師執照不會太晚嗎?」她偎進他懷裡。

    他朗聲大笑。「說不定我還真的會重操舊業,去考張執照回來呢。」到時鐵定會有不少人跌破眼鏡吧?就如同他當初毫不猶豫地一腳踏進歌唱界一樣。他的每一個家人都不敢相信。

    「但我希望你快樂。」

    「只要有妳,我就快樂。」再也不吝惜說出真心話了。

    唉,「你的願望真容易滿足。」

    他看著她微笑。「是啊,我不貪心。」只要有妳就夠了,我絕對不要再失去。

    「你能不能跟以安再談談?」

    「再說吧。」他簽的是年約,今年度的合約已經履行,明年是不是要再續約,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麼迫切的事。

    「他想替你籌辦一場拉抬聲勢的演唱會。」

    當下他明白,她是真的在替他擔心。「依農,我真的不唱歌也沒有關係。」他雖然沒有正式退出演藝圈,但如果他再復出,依農和他可能永遠得不到真正的清靜。現實是,這個環境就是這麼畸形,他只是想趁著這個機會,重新再思考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是什麼?並且願意付出一切來保護它。

    「如果是我想再聽你唱歌呢?」

    「那我可以每天唱給妳聽,我現在就可以唱……」然後他便真的看著她低唱起情歌來。

    他唱歌的時候眼睛會發亮,像星光。

    這麼溫暖的光,不應該一個人獨享。

    「專心一點,小姐。」他停了下來,凝視著她,「我在對妳唱情歌啊。」

    她響應他的視線。

    「告訴我,妳心動了。」至今他還不敢相信她真的說過她愛他,他一直覺得那是夢。

    她雙手輕輕捧著他的臉,「我心動了……當我們在星空下對著流星許願時,我心動了;當你對著我微笑,好像我是你唯一的視線時,我心動了。你有一雙好溫柔的眼睛,有時候,我都彷彿感覺我的心只有在你看著我的時候才會跳動,我--」

    「愛。」他低頭吻住她。「我愛妳。別擔心,我知道我該怎麼做,我會跟以安談一談。相信我,事情只會愈好,不會更糟的--現在,可不可以專心吻我呢?」他們錯過了太多,所以現在要加倍補回來。

    她笑著點頭,回吻他。

    然後又笑著聽見他低喃:「我是處男,小姐,拜託妳對我溫柔一點……」

    一陣忍不住的笑聲從她喉嚨深處逸出。

    老天爺,她怎麼能不愛這個男人?!

    事情一件件接踵而來。

    予風在和以安再一次深談過後,決定照以安的意思辦一場演唱會。

    只不過,這是一場告別演唱會。

    他在會中正式宣佈退出演藝圈,令不少死忠支持的歌迷哭了。

    再接著,他真的開始重讀起法條來,並且順利地考上了律師執照,卻只是將那張執照當作禮物掛在她的牆頭上。

    同時,「呢喃」漸漸地做起了口碑,生意愈來愈好。

    再接著,他接到一通電話,要求他立刻帶他傳聞中的同居女友回家。

    依農為此緊張得不得了,只因為他說他的家人都是一群有著天使臉孔的魔鬼。

    再然後然後然後……

    中間當然省略了不少細節。

    比如他在沉寂兩年後又重回歌唱界。不過這次不是當歌手,而是退到幕後,成為作詞作曲者以及唱片製作人。

    還有可能需要一提的是,年紀頗大的托托意外地生了一窩小貓,其中一隻被以安認養了。

    以安依然單身。許多人懷疑他是個Gay,但他信心滿滿地說,他只是緣分末到。但他也曾在私下說過,在看到葉予風那樣對愛情的執著追尋後,他還真有點害怕遇到每個人一生中都可能遇到的真愛。真愛,真累啊。

    而葉子呢,他現在有時還是會在睡夢裡驚醒過來,直到看見睡在枕畔的她,聽見她的呼吸,才能夠再度安睡。

    他正計劃著向她請求一輩子相守的承諾。

    但他不知道,她已經計劃好一次令他永生難忘的求婚。他們之間看起來總是他主動得多,總也得有她表現的時候。

    天亮後,他會在他的枕頭上看見一枚戒指。

    那是他們永遠不再分離的承諾與保證。

    終有一天,他會一覺到天亮,再也不需擔心她會離他而去。

    但那需要時間,在這之前,她願意陪他一起等候。

    最後最後,可能會有人對他那群「優秀」的家人感興趣,以下提供幾封他們秘不公開的家書讓大家瞭解,其實這個家庭並不像一開始所說的那樣嚴肅單面。

    人在年輕時候,難免會把事情想得比較複雜一點,等到度過了這段曖昧的歲月,其實也就豁然開朗了。你說,是嗎?

    家書之一--

    給笑容陽光,內心卻偶爾會飄來烏雲的親愛弟弟:

    爸爸又買了一張你的專輯送給他的同事,現在他們法院裡的主題曲就是你的新歌。雖然你老是以為我們不支持你,但那是你自己的「以為」。作為大你三歲、從小就比你優秀不知道幾百倍的姊姊我呢,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們家其實是可愛又溫暖的家庭。聽說爸爸以前也叛逆過,哥哥當然也叛逆過,所以我也大方地決定給你一段時間讓你自己想清楚,我們走真的愛你,不管你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

    也愛聽你歌的壞心姊姊

    家書之二--

    給十五歲以前,每一年都撿我穿過的衣服來穿的小弟:

    自從你十五歲以後決定不再跟你哥哥穿同一條褲子開始,我便黯然傷心了許久。你不知道、為了讓你能在每一年都能撿我的衣服穿,我都不敢把衣服穿破,所以只好一直買新的衣服。可是你終於也還是長大了,而且快要比哥哥我還帥,又不肯穿我只穿過一次的「舊衣」,這讓我很不平衡,所以才決定對你壞一點。你能原諒你幼稚的哥哥嗎?拜託……

    真的很想再跟你一起分享同一件衣服的哥哥

    家書之三--

    兒子:

    爸爸真的好想你。可是你媽和你姊都說要等你自己想清楚。我們家的教育就是這樣,一切以女性為尊,所以她們的話我不敢不聽:幸好她們一向公正無私。記住,千萬不可以讓女人傷心--尤其是你所愛的那一個。

    鐵面有私的法官大人

    家書之四--

    親愛的兒子:

    我們家的男人向來晚熟。別問我為什麼知道,我就是知道。所以我一直跟你爸說,別給你太多壓力,但我擔心你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給自己太多的壓力了,這真有些令我煩惱。你該知道,我向來尊重你們的自由,所以不管是留學還足做什麼,都只是一項選擇,不一定真的要去做,可是你好像真的把這些事當成非做不可的耶……不要這麼認真嘛!你當然可以有你自己的想法呀,就算你以後決定要去變性,只要那是你的選擇,我都會支持你的。

    希望能被兒子相信的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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