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裡追 第二章
    過了兩日,正是方喚天接任武林盟主之時。

    方家堡百米校場上密密麻麻站滿了江湖好漢。只見方喚天接過德遠方丈手上的權杖,高高揚起。所有人齊齊恭敬的一鞠,聲動震耳:「恭喜方盟主!」

    宴客時,方喚天顯然很高興,樂得合不上嘴。不時有人上來敬酒寒暄一番,方雲軒坐在他身旁,理應為他擋酒,卻又怎能抵得住不斷湧上來的人潮?不消一會工夫,二人均不勝酒力,雙雙倒在了桌上。

    被幾個師兄弟七手八腳抬到床上,又被方萌灌了碗醒酒湯後,方雲軒的神智總算清醒了些。方萌見他無恙,這才放心退去。

    雲軒躺在床中,只覺天昏地暗,原來自己的酒力竟如此之差。

    迷迷糊糊中,有什麼東西輕輕貼上了自己的唇,薄熱溫軟。隨之而來一股熟悉的清香飄入肺中,他輕輕笑了起來,抬手抓住趴在自己身上那頑皮的人,「真是胡鬧。」聲音中卻全無責怪之意。

    那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進他懷裡,「我今日若不來,又不知要何時才能見到你。「

    「疼嗎?」雲軒說著不著邊的話。

    「……你也會心疼我?」那人滿腔委屈,卻更緊的往他懷裡擠。「不疼,你就算活生生把這只胳膊砍了,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唉,你這傻瓜!」雲軒一個翻身,把他壓在身下。細細撫摸絕艷的容顏,心裡止不住地湧上一股股憐惜,「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身下之人聞言笑了起來,卻帶絲苦澀,「只有在我受傷的時候,你才會對我好。」

    「你知道的,我……」

    「你大業未成,不想兒女情長是吧?」從他身下鑽了出來,紅衣人緩緩走到窗邊,「我一直沒有忘記。所以,我會盡全力助你大功告成的!」

    說完回頭,深深看了仍坐在床上的方雲軒一眼,滿是不捨,卻只得咬牙一躍而起,又從那窗口離去了。

    方雲軒愣愣看他離去,收了收神,下床關了窗。待再回到床上時,臉上已找不出一絲怪異之色。

    ***

    第二日起身後,方雲軒只覺得頭疼欲裂,待要下床,門已被人輕輕推開。方萌手捧托盤,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快把這湯喝了,頭就不會那麼疼了。」

    方雲軒剛要伸手接過碗,又是一聲尖叫,一陣騷動,小師弟已跑到門前,氣喘噓噓:「大師兄,又有人死了!師父叫你馬上到前廳去!」

    方萌一驚,與未婚夫婿對看一眼,顧不上喝湯,匆匆出了房門。

    大廳內圍滿了人,雲軒擠過人群,只見藍追單膝半跪於地,一手揭開已被血跡染紅的白布。死狀甚慘,似是被兇猛的野獸撕食,身上碗口大的傷口處,仍不斷滲著血。雙眼已被人挖去,本來應該有鼻子的地方空著一個大坑,血肉模糊。

    廳內跪滿了武當派弟子,無不為之垂淚。竟是武當掌門!

    方雲軒只覺胃部一陣翻滾,顧不得在眾人面前,彎下身子吐了出來。

    「師兄!」方萌驚呼。

    雲軒把胃中酸水吐了個精光,頭昏腦脹地對她揮了揮手,卻聽得背後砰然一聲巨響,驚訝的地轉過頭。

    藍追面色陰沉,額際青筋暴現,怒氣騰騰。只見仍是半跪在地,右手卻在地上穿出個尺深的洞來。地裂石崩,他卻面不改色,硬生生從嘴裡擠出:「欺人太甚!」

    眾人暗歎,這藍家十三果非浪得虛名。

    方喚天昨日才接任盟主之位,卻在今早於自家後山中發現慘死的武當掌門,早就氣歪了臉。「不滅靈隱教,我誓不為人!」手起掌落,身旁的木桌已四分五裂。

    幾個武當弟子起身行禮:「請讓晚輩們把師父的屍體帶回武當山安葬!」

    方喚天點點頭,吩咐家奴為他們準備馬匹。

    「靈隱教所用皆是西域的武功。」德遠方丈打破沉默:「大魔頭通天子是從西域而來,這套兇惡狠毒的武功,便是他帶來的。」

    眾人想起那日前來的宮曲臣,也是師出通天子。

    「難不成是這魔頭重出江湖?」

    德遠方丈搖搖頭,「二十年前,武林各派圍剿通天子未果,卻反被他的魔笛所殺。魔教稱王,聚神木林為營,在武林上橫行霸道了整整十年。之後通天子卻不知何故,突然退出江湖,從此銷聲匿跡。他當年既可放棄正如日中天的魔教,今日捲土重來的可能微乎其微。」

    蛾眉派遠虛師太道:「卻不可排除與他有關。」

    藍追挑眉,「這麼說來,我們倒是可以去那神木林一探究竟。」

    「不,在下接任掌門之位時恩師便囑咐過,神木林不可輕易前去。」說話的是華山掌門賀一風。

    藍追沉思道:「我聽聞神木林外常有瘴氣,吸入過多會耗損內力。林中還有天羅地網的陣式遍佈。當年正派人士多次欲攻進去,卻都是死在那裡。」

    「天下沒有破不了的陣,正如沒有過不了的河。」人群中忽然出現一道低啞的噪音,這人說話有幾分狂傲。他從人堆中走了出來,一身深藍華衣,手搖折扇。

    這便是四川唐門的四公子唐蘭,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經在江湖中闖出名號。唐門的毒藥暗器他無一不精,更是對各種機關深有研究。

    眾人眼睛一亮,「唐四公子可有破陣的辦法?」

    唐蘭笑道:「只要給晚輩些時日,破那陣法並非難事。」

    此話一出,好比救命稻草,大家只覺眼前有了希望。

    眾人從廳中議事出來,已過了午後。

    方萌扶著父親回房休息了。雲軒久未進食,方才又差點把胃都吐出來,此刻只覺得通體發麻,胃痛如絞。他有些不穩地扶住一旁的柱子,微微地呼著氣。

    藍追一出來,便看到他這副樣子,「你沒事吧?」

    雲軒臉色發白,一陣腿軟,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

    藍追一皺眉頭,二話不說把他打橫抱了起來。向膳房走去。好在這時走廊中已經沒人了,不然方雲軒以後哪還有臉見人!

    「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

    藍追腿長,沒幾步已到了地方,四尋不到桌椅,只好把懷裡的人往柴堆上一放,翻箱倒櫃找起吃的來。

    午飯早就吃過了,幾個廚子這時都在後院打牌,藍追找了半天,卻一塊乾糧都見不到。也難怪,堡裡這百來口的人,哪還會有做好的東西留下。

    無奈之下,看了看坐在柴堆裡滿臉期待的方雲軒,捲起袖子燒起水來。

    方雲軒滿臉失望,「有情飲水飽?」一說完使差點咬掉自已的舌頭。

    藍追嘿嘿一笑,從背後變出一把麵條,故意在他面前晃啊晃啊。

    方雲軒逐笑開顏,口水差點流下來。

    接著藍追的身影就在廚房裡忙開了,下面、撒鹽,咚咚咚利落地切了幾棵青菜,打入兩顆雞蛋。

    雲軒張大嘴巴驚訝地看著他熟練的動作,這傢伙不是王爺嗎?怎會對做飯這種下人做的事如此精通?

    三分鐘後,一碗香味四溢的湯麵端到了雲軒面前。

    雲軒如頭餓狼,再顧不得形象,搶過碗開始狼吞虎嚥。

    「慢點慢點,小心燙到。」藍追看著他的樣子,聲音不覺的輕柔了起來。

    方雲軒哪有空理會他,只顧著把碗中之物一掃而空。

    「你為何會做飯?」吃完麵後,方雲軒仍坐在柴堆裡,摸著圓起的肚皮看著藍追洗碗的背影。

    「我長年在外,都是自己生活,這些瑣事當然會了。」

    「藍大俠,對你另眼相看啊!」他站起身,來到藍追身後。

    「放著金碧輝煌的皇宮不住,錦衣玉食的王爺不當,為何來走這江湖路?」

    「藍某生性不喜約束,錯生在帝王家啊!」

    「這也是為什麼四年前各派推你做盟主時,你拒絕的原因了?」

    藍追笑菁點點頭,「人生苦短,何必再為了些空名拘謹自己。」

    「可是我看你這俠客當得還真累。」

    「哦?願聞其詳。」

    雲軒戲道:「不說過江湖上的瑣事要你操心,就連國家大事,你也割捨不下。」

    換藍追苦笑,也不否認。                                        

    「燕朝子民誰不知道你與當今至上手足情深,雖說是不問政事,但皇上登基以來幾次出兵,不都是徵求你的意見?」        

    「雲軒,這可是燕朝機密,你從何得知啊?」藍追哧笑出聲。

    「哼。」方雲軒狠狠瞪他一眼,忽然變了臉色,陰沉嚴肅,「藍追,你一直在塑造一個英雄的形象,卻不還是個滿手血的劊子手!!」說完留下愣在原地的藍追,快步離去。

    ***

    各路人馬聚集在方家堡已經有段時間了,眾人討論後決定各自回去,以免魔教之徒乘當家的不在時去搗亂。

    大廳內,齊遠鏢局總鏢頭張木淮一臉為難,「上個月押往京城的鏢被洗劫一空,十二個鏢師全遭魔教毒手無一倖免。雖然這趟只到金陵,但眼下鏢局裡能護鏢的師父沒有幾個,我卻又早早就接下這趟鏢。盟主,你說……這如何是好啊!」

    方喚天撫鬚沉思,藍追卻已經開了口:「若張鏢頭不嫌棄,不如就讓藍某幫忙保這次鏢吧。」

    一旁的方雲軒立刻上前,「晚輩願一同前往!」  

    張木淮喜上眉梢。方雲軒的資質是武林中第一名的,年紀輕輕便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而藍追更不用多說,不久前死去的武林盟主薛飛,也只能在他刀下稱敗。

    「有二位公子相助我就大可放心了!」

    方喚天早有意讓雲軒出去磨練磨練,聽他自願護鏢很是高興,立刻吩咐下人為他與藍追準備行裝。

    「師兄,可要小心!」方萌滿臉關懷,顧不得有旁人在,緊緊握住雲軒的手。眼下危機重重,縱使有天下第一的藍追在,她又怎能輕易放下心來。

    「放心吧,我快去快回。」方雲軒對她笑笑,翻身上馬。

    張木淮怕自己不在鏢局有人來搶,竟然就把它帶在身邊。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除了張木准,沒人知道那裡面是什ど,只知道是送給金陵楚嶺王的壽辰賀禮。

    從方家堡到金陵,快馬加鞭只要三天的時間。

    這趟鏢張木淮不敢稍有怠慢,加上方雲軒與藍追竟有二十幾個人,一路上浩浩蕩藹想不惹人注意都難,只好挑些林間小路,避人耳目。

    第一日風平浪靜,剛好在天黑時進了一個小鎮,花了銀子包下整間客棧,睡得很是安穩。

    第二日下了場大雨,一路上泥濘不堪,只好投宿在一座牧場裡。牧場的主人是一對年輕的夫妻,為難地告訴他們只有一個睡房,其他兩個屋於都用來做放乾草的倉庫了。

    張木淮這倒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江湖的泥裡打滾慣了無所謂,藍迫身為王爺,怎好委屈在這馬圈裡?

    不料,藍追只是謝過夫婦二人,就找了個靠牆的位置,躺在了乾草之上。

    雲軒在他對面坐下,閉目不語。自上次不歡而散後,兩人就再沒說垃一句話。

    張木淮這才放心的和衣躺下,懷裡緊抱著木盒。

    二十幾個人,一半睡下,一半在門外把守,過了半夜再起來交換。可是直到快四更的時候,都沒有人進來接班。

    藍追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低叫一聲不好衝了出去。

    方雲軒與張木淮並未熟睡,同時被他吵了起來。三人一到屋外,全愣在了原地。草坪上空曠如也,十幾個人竟全不見蹤影。

    張木淮冷汗直冒:「會……會不會是……去解手了?」

    藍追冷冷一笑,十幾個人一起去解手?不自覺地握緊手中長刀。屋裡的幾個鏢師也跟了出來,面面相覷。

    「啊!」突然間,林中深處傳來一聲慘叫,劃破夜空,淒慘異常。

    藍追與方雲軒立刻提氣向林中躍去。張木淮為難地看了看懷中木盒,卻覺得跟在藍追身邊會更安全  ,只得帶著其他人追隨而去。

    一踏入林中,便已聞到濃厚的血腥味。方雲軒壓下作嘔的感覺,忽然腳底被絆了一下,若不是藍追即使扶住他,只怕就要跌個狗吃屎。

    「點火!」藍追命令道。

    身後立刻有幾個人把火點了起來,隨之而來的確實陣陣嘔吐聲。

    樹林裡鋪天蓋地的都是血的顏色。碎裂的屍塊遍地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七橫八豎。有人即使還活著,卻已腸穿肚破,只能癱在地上不住痙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藍追怒火沖天,拔刀指向黑暗處,「滾出來!」

    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他緩緩地從暗中走了出來,全身上下已被血染滿了,根本看不到臉。他嘿嘿地發出一聲怪笑,聲音嘶啞有如野獸:「我是靈隱教四大長老之一,『碎屍人』屠擒!」

    藍追正欲提刀向他砍去,突然又一個人影從屠擒身後鑽了出來。

    這人身材矮小有如三歲孩童,卻長著一張極為老成的臉,說出的話尖銳刺耳:「『鐵掌心』汪魁!」

    張木淮一下想到那三名被掏了心的武當弟子,和像被野獸撕咬至死的武當掌門,無疑就是出自此二人之手。額上冷汗像雨水一樣唰唰滑落,把懷中木盒抱得更緊。

    藍追已凌空一躍向他二人砍去,十幾個鏢師也紛紛加入戰場。

    就在這時,數條黑影從天而降,把張木淮團團圍住。

    藍追一驚,欲上前援助,卻被屠擒纏得脫不開身。他體態壯大,身型比藍追寬大一倍,手無兵器,卻內力雄厚,掌風呼嘯在藍追耳邊擦過,臉旁立刻出現一條血痕,雖沒被他打中一拳,身上卻被他的掌風刮滿了傷口。

    那十幾個鏢師明顯不是汪魁的對手,幾個回台下來,四個人的心臟已經被他輕易掏出,慘叫聲此起彼伏。

    汪魁不斷嘿嘿怪笑,瘦小的身體在眾鏢師身邊團團亂轉,跳上跳下。眾人大怒,紅了眼睛瘋狂亂砍,最終卻被他又跳到旁人身上,那一刀便狠狠砍向自己的同伴。

    方雲軒內力暗提,「轟」的一掌把那數條黑影震開十米之外,回身使力推了一把早被嚇呆的張木淮,喝道:「快走!」

    張木淮這才回過神來,拖著發軟的雙腿跌跌撞撞地往林外跑去。

    那兒個黑衣人訓練有素的立刻追了過來,方雲軒身形一晃擋在了前面,九天鳳舞脫鞘而出,劍身火紅如炎,體刻飛鳳栩栩如生。反手一揮,劍氣如風,最近之人來不及發出呼聲,身體已經一分為二。

    眾黑衣人互使眼色,自知不是其對手,丟下一顆煙霧彈又騰空而去。

    方雲軒應變不及,被濃煙嗆地咳了起來,卻覺右肩一陣難忍的劇痛,驚地叫出聲來。

    原來汪魁掏出最後一個鏢師的心臟後,剛好看見雲軒被煙嗆地睜不開眼睛,興奮之際心手直直向他襲去,卻在他抬手驅趕煙霧時失了準頭,鐵掌刺裂肩骨,直直紮了進去。

    藍追聽到驚叫聲立刻轉頭往了過去。屠擒已被方雲軒砍去雙手,卻仍死纏著他不放,藍追這下被屠擒分了心,硬是從後面抱了上來,把他緊緊勒在懷裡。

    「呲」的一聲,右肩裡的手抽了出來,血如泉湧,雲軒又是一聲哀叫,險昏了過去。

    汪魁見自己失了手,正在懊惱,卻發現方雲軒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歡喜之餘又是一掌刺了過去。

    藍追大驚,心底一陣刺痛,憋的差點背過一口氣,一聲虎吼,勒在懷中之人砰然一聲,四分五裂。

    卻見到九天鳳舞直直刺了汪魁的身體,方雲軒粗喘著氣,一把拔回寶劍,滴血不沾。

    「雲軒!」藍追飛奔過來,一臉自責。飛快地點了他身上幾個穴道,這才止住了血。

    「快……張木淮!」

    「你……」藍追一臉為難,從來沒有這麼猶豫不決過。

    「我沒事……你快去找他!」雲軒臉色慘自,右肩的劇痛讓他的神智開始變得不清楚。

    藍追緊緊握了握他冰冷的手,終一咬牙,「我馬上回來!」

    待藍追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後,一條火紅人影方自樹上躍下。

    來人撿起一柄長劍,狠狠地在汪魁的屍體上連刺了數下,破口大罵:「畜牲!畜牲!」

    方雲軒一直忍著疼痛,卻微笑著看他發洩,眼中流露出一種怕是方萌都不曾見過的寵溺。

    那人總算是消了氣,把劍用力往地下一丟,急忙跑到雲軒身邊。

    紅衣公子,腰掛銀笛。一張絕艷的臉寫滿了焦急,不正是靈隱教左護法宮曲臣!

    「很疼吧?」他心疼無比地讓方雲軒靠在自己身上,欲從衣中拿出傷藥。

    「不。」雲軒搖了搖頭,「東西到手了嗎?」

    宮曲臣咬了咬下唇,這才放棄給他上藥的念頭,手掌一攤,顯見一顆葡萄大的黑色藥丸。方雲軒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讓他喂自己吃下。

    就這一顆小小的藥丸,三十多人為它賠上了性命。

    「快走,他快回來了。」雲軒催促道。

    宮曲臣依依不捨,好不甘心地站了起來,轉身欲走,卻又被他喚住。「曲臣……」

    「嗯。」他回目一望,滿是期待。

    方雲軒吃力地抬了抬右肩,對他微微一笑,「這樣一來,就原諒了我吧!」

    「你……你是故意的?」

    方雲軒目光溫柔,「乖,快走吧。」

    那人終於露出笑顏,人影一閃已不見蹤影。

    宮曲臣前腳剛走,藍追後腳就趕了回來。低沉的臉色是方雲軒早就預料到的,果然見他搖了搖頭。「張木淮被人掐斷了脖子,木盒還在,裡面的東西被搶走了。」他邊說邊蹲下為雲軒上藥包紮傷口。

    「這怎麼向楚嶺王交代?」

    「明日到了金凌,再向他稟明緣由吧。」藍追說著扶起雲軒,緊緊地把他虛弱的身子攬在懷裡,小心不碰到傷口。「我想這林中一定有可擋風的山洞,希望靈隱教的人搶到了鏢,今晚不會再來。」

    樹林深處果然有一個小山洞,藍追在洞外找了堆稻草,讓雲軒不至於睡在硬石之上,又撿來些樹枝生火。

    火光照出方雲軒臉上的細小汗珠,他眉緊皺著,抿唇不語。

    藍追抬起袖子為他擦汗,卻觸到他滾燙的額頭,暗叫聲不妙。「雲軒,你還好嗎?」

    方雲軒迷迷糊糊,此刻已經神智不清,頭一歪,倒在了他身上。藍追深歎口氣,只得把他攬入臂中。

    懷裡的人呼吸紊亂。已無血色的嘴裡不停叨念著:「  火……好大的火……爹……娘……」

    藍追默然,只能把他摟得更緊。

    折騰了半宿,藍追右邊的袖子已經濕透了,方雲軒才總算平靜下來,沉沉睡去。藍追靠在石壁上,雖然疲憊卻了無睡意,無奈之下其好細細打量起懷中人的容貌來。

    方雲軒劍眉星目,英姿勃發,乍看之下倒有幾分異族人的味道。藍追不自覺地撫上了那片薄唇,「有道是,薄唇之人更薄情……」

    ***

    日從東出,方雲軒在藍追寬厚的懷中悠悠醒來,方一睜開眼睛,便是另一雙含笑的俊目,「如何?」

    方雲軒有片刻不自在,「頭重腳輕。」

    「你昨夜高燒,好在沒死在我懷裡。」

    雲軒瞪他一眼,掙扎著要起身,卻腳下一軟又跌了回去。這一下牽動了傷口,更是疼的呲牙咧嘴。

    藍追乾脆把他打橫抱了起來,走出山洞,「待會到了金陵,再找個正宗大夫給你好好包一下,現下我們連塊乾糧都沒有,只能讓你餓一餓肚子了。」

    出了山洞,藍追把手含在口中吹了一個口哨,不一會兒林中傳來馬蹄聲聲,毛黑發亮的寶馬呼嘯而來。

    藍追扶方雲軒上了馬,自己則坐在他身後,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怕他晃來晃去摔下馬,又伸出右手,握緊懷中人的腰身,這才上路。

    雲軒任他在自己身上「輕薄」,好在都是男兒身,不然如此這般摟來抱去,豈不是要下嫁於他?

    兩人快馬加鞭半日的路程,剛好在晌午趕到了金陵。

    楚嶺王是藍追的四皇叔,年過半百,在這金陵城安享晚年。

    門衛一見十三王爺滿身血跡的站在門口,懷中還抱著位重傷的男子,嚇得連滾帶爬前去稟報。

    「追兒,這是怎麼了?」竟是楚嶺王親自來接。

    藍追礙於有人在懷中不便鞠禮,只是對他點了下頭:「皇叔,快傳大夫!」

    二人被簇擁著進了王府,又請來大夫為方雲軒重新上藥包紮,忙活下來已經過了一個時辰。藍追坐在半躺在榻上的雲軒身邊,剛要開口告訴楚嶺王昨夜所發生之事,卻聽見方雲軒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

    這一聲好響,讓屋內之人都聽了個清楚。雲軒從沒在人前出過醜,只覺面如火燒。

    藍追一回頭便看到他低著頭,雙頰酡紅,心中不禁湧起滿腔憐意,笑容不覺的也溫柔了起來。「是我不好,忘了你已經一夜沒吃過東西了。」

    楚嶺王早已吩咐家奴準備膳食。吃飽喝足後,才對楚嶺王把昨晚的事講了個明白。楚嶺王聽後氣憤難忍,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藍追知道這位皇叔脾氣一直很好,今日動了怒,那盒中之寶一定非比尋常。「敢問皇叔,盒子裡是?」

    楚嶺王歎了口氣,「是十年前我托一位煉丹師煉的藥丸。它是用幾十種名貴草藥配製而成,這些藥現在恐怕已經找不到了。」

    「竟然煉了十年?難不成是長生不老藥?」雲軒故意問道。

    「呵呵,世上哪有那種東西。」楚嶺王撫了撫花白的鬍子,「我自幼習武成癡,曾聽高人說這丹藥一旦煉成,服用後便可增加十年的內力。」

    方雲軒暗地一笑:你已一隻腳踏入棺材,若真吃了那藥丸豈不浪費?還好我先幫你吃了。

    「唉,罷了,我這種年紀的人了……怕只怕,那已落入魔教之徒手中,平白讓他們佔了便宜。」

    藍追一臉自責:「只怪我太過輕敵。」

    「你們只管在這休息幾日吧,讓這位小兄弟好好養傷。」楚嶺王站了起來,「我這就派人去方家堡,給他師父報個平安。」

    目送楚嶺王離去後,藍追就翻身倒在了方雲軒身邊。

    「喂!你想壓死我啊!」方雲軒氣極敗壞的低吼。這軟榻雖比長椅寬敞,但擠進兩個大男人卻連個翻身的地方都沒有。

    「睡覺啊,我為了照顧你,可是一夜未曾合眼。」邊說還邊伸過手臂摟上雲軒的腰,一腿更壓住他的腿,防止他把自己踢到地上。「讓我摟一下,我怕掉下去。」

    說完,不管方雲軒怎麼吵怎麼罵,他都不睜眼睛。帶著唇邊那抹讓方雲軒恨的牙癢癢的笑容,很快就呼嚕出聲。

    雲軒死死瞪著眼前的俊臉,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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