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宋 第一卷 第386章 大棒無用,還是給胡蘿蔔吧
    第386章大棒無用,還是給胡蘿蔔吧

    第386章大棒無用,還是給胡蘿蔔吧

    時穿幾乎要仰天長歎了——邊際啊,古人永遠弄不懂自己的邊際,弄不懂什麼東西屬於他人的範疇。他們對自己的東西看得很緊,卻總覺得自己有權插手別人的事,譬如父母總喜歡插手兒子的事,地方官總喜歡把百姓的所有利益都代表了。

    好吧,我是豪紳,我怕誰?

    「額外的付出,要有額外的收益,此乃天經地義」時穿瞪起牛眼睛,索性撕開了宋人說話溫情婉轉的面紗,臉不紅心不跳,紅果果的開出價錢——想讓我額外付出,就必須支付我心動的價格。來收買我呀,我很便宜的……至於我眼下的所有,那都是我辛苦勞動所得,誰都別想讓我無私奉獻。

    張叔夜是位硬漢,最喜歡攻堅克強,他被時穿的態度激怒了,眉毛一豎準備反擊……但可惜,時穿不是他的敵人,反而是長久以來對他多有幫助的友人,而且還是位「讀書人」。在大宋,不能把讀書人當做屁民;在大宋,也不會拿忘恩負義當偉光正。

    更重要的是:面前這位還是豪紳,脾氣很倔的豪紳惡霸。他真要強硬起來,咱那些隱蔽的彎彎繞心思,反而不好擺在桌面上——萬一兩人真鬧翻了,世人只會說張叔夜不念舊,不知恩……

    大宋國情一點不特殊,讀書人都是講名聲、有道德底線的。

    「海州這幾年窮弊,茶市今年收益極不好……」張叔夜想叫苦,想細說在大宋做地方官的苦難——在這個地方這個時代,小科長下鄉沒人給你打傘遮太陽,還有不時受到「大額納稅人」——也就是豪紳——的氣,我容易嗎?

    時穿突然插話:「哦,前幾日我已經接到確切消息,從西洋返回的商船已經在廣州靠岸,正在卸運貨物,並將在幾日內北上,目的地是海州——據說這批西洋商人是通過海公子介紹的,所以他們一定會來海州停泊,如此一來,海州今年的市易稅,市舶稅,大約不用發愁了……嗯,沒準還會超額。」

    張叔夜陡然精神一陣:海貿好啊,如今大宋朝的農業稅只佔到整個稅收的百分之十五左右,現在通往南洋、西洋的海貿萎縮,大食胡商已經很少抵達宋國了,目前大宋只靠通往日本以及高麗、還有少量南洋外貿收入,勉強面前維持眼前繁榮——如果海州的海運能重振,那咱還在土地上折騰什麼勁?

    張叔夜暗自思量:海貿一旦重開,茶葉、瓷器、絲綢將是最大筆的稅收,上漲幅度簡直以倍數計算,那麼時穿那點小勢力……沒準能增加海州的稅收。

    海州的稅收上去了,張叔夜的官位還能向上挪一挪。

    張叔夜想明白了,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那麼……他馬上回答:「這個消息,通知海商了嗎?這消息……確實嗎?。」

    時穿皺皺眉頭,似乎對張叔夜的不信任感到很惱怒,他沉吟著說:「消息是確實的,但這裡面存在一個問題:咱大宋的船穿過印度洋,抵達阿拉伯……哦,就是以往官員們常說的大食、波斯,現在波斯已經亡國了,崛起的是阿拉伯。

    我們的海貿船要穿過整個阿拉伯抵達紅海,而後與西洋人接觸上,沿途或者賣點貨物,收購點當地特產。這一趟旅程走下來,至少需要一兩年的工夫,然而大宋有規定,人員去了海外居留,最長只能有一年的時間——這中間牽扯著朝廷的丁口稅。因為一年未歸,等於不曾交納一年的丁口稅。

    然而,一年的時間內,唯有兩個信風季節可以行船,一個信風季節能走多遠,決定了我大宋海商所能抵達的最遠距離,而那些從西洋歸來的海船,在海上漂泊了遠遠不止一年,所以他們在廣州市舶司遭遇市舶司官員的詰難,不得不立刻拔錨起航前來海州……咱海州會不會刁難吧?。」

    張叔夜在該決策的時候,從來不缺乏勇氣,對面的時穿故作為難地提出這個問題,明顯的,他在這個問題上也有傾向性,張叔夜輕輕搖搖頭,回答:「朝廷的律令我無法更改,既然下西洋的人多年未曾交納丁口稅,這些人就應當『流籍(丟失大宋國籍),長卿你有什麼辦法?」

    時穿微微拱了拱手,謙恭的回答:「有三個方法。」

    「竟有三個這麼多?……長卿,快與我說說」

    「一是讓他們在大琉球(台灣)靠岸,讓我海州海商去大琉球與他們交議;另一個方案是有東海縣出面,以流民的身份登記他們入籍,進而允許他們進入海州,進行交易;三是……我覺得海商遠去海外進行貿易,錯過了信風季節這是很難免的事情,生病了、貨物出現問題了,與當地人有糾紛了,都可能耽誤一個信風,咱海州要給海上吃個定心丸,不如乾脆讓錦繡會館出面,替海商按年繳納丁口稅,至於海商怎麼支付錦繡會館的費用,那是錦繡會館與海商自己協商的問題,大尹覺得該怎麼辦?」

    張叔夜反問:「你覺得,那種方法更好?」

    時穿迅速回答:「自然是最後一種辦法好,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海商的後顧之憂。」

    時穿馬上又輕聲補充:「若讓他們去大琉球交易,我擔心市舶稅、市易稅的稅收流失,然而,讓他們在海州進港交易,等於我們奪了廣州市舶司口中的食物,我怕他們會彈劾。」

    張叔夜一聲輕笑:「要做事,就莫要怕人說——咱們不妨雙管齊下,願意在大琉球停靠的海船,指點他們去大琉球交易,願意來海州的,則去東海縣上報登記,給予他們身份。至於今後嘛,市舶司官員不是已決定進駐錦繡會館了嗎?就讓他們代收丁口稅,東海縣窮敝,每年增加這麼多丁口稅,想必不在意交納的方式。」

    說到這裡,張叔夜一陣子好奇,詢問:「長卿,聽說你家中也有上萬畝土地了,還如此操心海貿的事情,可是有什麼特別原因?」

    時穿憨憨一笑,回答:「如今天下共有八家製作玻璃的工坊,我那團練作坊不算,海州就有兩座大型作坊——黃家、施家。我聽說西洋那裡玻璃鏡賣的價格非常嚇人,一塊書本大小的鏡子能賣到十萬金幣,此外,據說南洋阿拉伯方面,咱們的霜糖也賣得價格離譜,當地國王讚頌說:這種東西不飛蜜蜂也淌蜜。

    嘿嘿,那兩家玻璃作坊,我恰好有股份,萬一西洋的航路通了,咱大宋除了茶葉與瓷器,其實還可以出產玻璃與霜糖……哦,我在一家瓷器作坊也有股份,就是那種專門給西洋人定制外銷瓷器的窯爐。

    此外,以往咱們的貨船去南陽西洋,多是載運金銀回來,或者拉一些稀奇玩意,爭取賺個最高差價。如今海州在研究船型上面已經走到了整個大宋前面,我們的船隻速度更快,需要操縱的人員更少,載重量更大,這讓我們有了短途交易的技術基礎。我們可以從南洋獲得更廉價,種類更多的貨物。速度快、載貨量大,船員少,哪怕貨物價格低廉,也能賺錢啊。

    比如:我的作坊迫切需要一些南洋的吉貝棉、硝石、鹼面、鳥糞,以及各種礦物、木材,讓那些貨船回來的時候,順便載運一些此類貨物,可以避免貨船回程跑空趟——以前載運金銀回來,只能賺單程航線的利潤,如此一來,哪怕回程的貨物再廉價,也是白賺的,不是嗎?。」

    稍停,時穿皺起眉頭補充說:「只是這樣一來,我所需要的那些貨物,量大、價格低,再征一層稅的話,恐怕沒有多少盈利。」

    張叔夜在聽到硝石的時候,眼睛珠子頓時瞪大了許多,等時穿說完,他先不露聲色的沉思片刻,俯身,詢問:「長卿需要的貨物,能列個清單嗎?。」

    時穿躬身回答:「白虎山莊正在栽種葡萄,日常需要大量的糧食供應,我聽是交趾、占城那裡糧食極便宜;段氏鐵匠鋪製作各類小鐵件,需要大量優質的鐵礦石,我聽說天竺、交趾那裡烏茲鋼礦石與石炭價格很廉;還有,聽說天竺那裡吉貝棉(即長絨棉)可以紡織,我有意採購大量棉花開織作坊……」

    看到張叔夜繼續沉吟,時穿吸了口氣,繼續說:「大尹,我剛才說到『單程利潤』,這是說:貨船去了海外,一般喜歡運回來一些香料,以及珍珠瑪瑙等稀奇奢侈玩意,可以賣出好價錢。但這些貨物出產量低,且當地商人搜集起來很麻煩,所以海商常常因為貨物備不齊而誤了信風,不得不滯留海外而不能及時返回。

    對這種困境,大多數商人都會在快到歸期時,隨便在當地採購一些貨物,而後帶足金銀返回。如此一來,等於海商的貿易利潤,只有出航時帶的那些貨物可以保證,回航的時候能否採購到值錢貨,全憑運氣……

    大人,其實我剛才要求的是『差別稅率』:比如出口稅率和進口稅率執行不同標準,對某些大宋需要的貨物則執行低稅率。如果沒有差別稅率,那麼運載這些價格低廉貨物回來,幾乎是賠本買賣。

    變通的方法也不是沒有,比如老大人可以跟市舶司溝通一下,那些急著趕回國的貨船,他們用石頭壓倉也是壓倉,他們用鐵礦石、用棉花、用硝石壓倉,也是壓倉,不如就高抬貴手,對某些貨物不予徵稅,純粹把它們當做壓艙物……什麼,做不到呀,大人再想想。

    大人,我所說的這些壓艙物,都是些出產量大、價格低廉,容易收購的貨物,這樣,貨船去了南洋,卸下自己帶來的貨物,隨便裝上這些貨就能往回跑——只要他們每年多跑一趟,市舶司們就能多征一次稅,衙門也能多征一次市易稅,海州的整體稅收,就能提高兩三成,沒準還能翻倍呢。

    而這些生產原料進入海州,經過本地加工,再在交易出去,咱海州的市易稅更是能大大提高啊。」

    「就這麼決定了」,時穿說的天花亂墜,張叔夜一琢磨,是這個理呀。市舶稅歸市舶司官,市易稅可是關係到本地衙門……不等掌書記提醒,張叔夜立刻下了決斷。

    而後,他沖時穿拱手,態度已經全然變了:「長卿真是我的臂膀,好得很。進口稅與出口稅區別不同,貨物種類不同稅收不同……嘿嘿,這種事提到朝堂上,恐怕要爭論三五年,可是信風不等人,咱就按你的辦法先辦起來——海商喜歡拿什麼當壓艙物,官府可是管不了。」

    時穿笑著相應:「如果把某些進口貨物當壓艙物的話,哪怕是有一分利潤,也會有人幹的,如此一來,我海州至少不缺糧食了。」

    張叔夜欣然點頭,而後舊話重提,但話語的含義已經變了:「長卿,你先替我籌辦這件事,等明年春選過後,你做了縣主簿再領兵南下。至於朝廷方面,哈,樞密院欺上瞞下的,不到明年開春這場仗打不起來。杭州離海州較近,咱臨到時間才出門也不遲——我許可你帶拔頭水軍前去助戰。」

    這話的意思是說:張叔夜不觸動時穿的利益,包括他拔頭水軍防禦使的官銜,但要求時穿幫著把剛才聊的那些事給私下裡辦了……

    出了知州府衙,時穿長長地出了口氣,強硬的張叔夜終於與他達成彼此的妥協方案,這樣以來,他編製海州勢力網,就會更容易了。

    剩下的日子,時穿基本上過著混吃等死的腐朽生活——宋人把這叫「備考」。

    具體來說,就是叫上三兩狐朋狗友豬頭男,一起去勾欄瓦捨關懷一下失足婦女——這叫「會文」,雅事或者,把教授大人越到高檔酒樓,私下親密交談一番考試中注意事項——這叫「拜文」,尊師……你懂的它包括需要「注意」的考題。

    在時穿悠悠閒閒享受大宋的享樂主義時,這個夏天,孫立沒閒著,他帶著馬軍橫掃沭陽以及海州其餘各縣,頓時讓當地作亂的小股匪徒絕跡。而林沖張橫張岑也都沒閒著,阮通在繼續養傷,唯有九紋龍史斌很閒,可是他跟時穿尿不到一個壺中,雙方即使在勾欄瓦捨碰面,也是各玩各的。

    與此同時,與張叔夜那番談話過後半個月,自西洋過來的船隊,連續經過杭州市舶司、泉州市舶司、溫州市舶司、台州市舶司,均無法靠岸。

    前者是因為方臘佔據了杭州,商船害怕方臘用槍尖付款不敢靠岸,後者是因為泉州等地市舶司依舊堅持老觀念,官員上船先檢查船引,對於滯留海外逾期未歸者,要進行『除籍』與逮捕,嚇得商船隻好揚帆繼續北上——等他們進入海州水域,卻享受到了另一番待遇。

    拔頭水軍由時穿帶領,在海面上攔截了這支船隊,緊接著,眾海商喜出望外——東海縣衙門書吏以及海州縣書吏隨即登船,現場為這些人辦理「落籍」手續,且不管船員們謅出什麼名字……咳,哪怕是個西洋名字,書吏連眼都不眨的予以承認,並當場辦理落籍手續。

    這是一群什麼樣的海商——部分是滯留海外多年,在當地開辦了商館,熟悉當地水文地理文化的地理鬼;部分則是膽大包天的當地商人,其中有稍稍不狂熱的十字軍戰士,也有同樣的阿拉伯戰士與商人。他們有些都是才從戰場上下來的,混到同一個船隊搭伴同行,只能說他們對金錢的狂熱,遠遠勝過宗教。

    這些人進港後受到熱烈歡迎……等海州用這種方式歡迎他們之後,消息傳出,廣州、泉州等沿線市舶司紛紛啐罵海州卑鄙,他們連續上奏章彈劾張叔夜,無奈這支商船隊帶來的利潤豐厚了,道君皇帝聽說張叔夜一日替他收了一百萬稅,直罵泉州廣州迂腐……

    於是,得到皇帝縱容的張叔夜變本加厲,與市舶司上下官員勾結,按照時穿開的單子列出了容許的壓艙物——這相當於免稅清單,海州城當時就炸了窩,商人們紛紛買船組織貨物出海,導致溫州台州以及郁州造船廠的積壓貨為之一空,連船架上還沒建好的船都被預定了。

    當然,經過張叔夜時穿這麼一搗亂,大宋朝迂腐呆板的海貿政策逐漸鬆動,原本出海的商船禁止配備弩弓等自衛武器,但海州出產的軟帆船因為配備了魚炮而深受海商們歡迎,於是,影響波及下,台州溫州造船廠也偷偷趕去夷州採購魚炮,加裝在自己生產的漁船上,更因為造船廠之間的競爭,軟帆船逐漸開始普及。

    軟帆船的普及也導致絲綢銷售量大增,由於當時中原的主要紡織品是絲與麻,麻質布韌性不夠,遇到海水浸泡後,鹽粒會沉積於布面纖維上,導致布面變硬變脆,遇到海風更容易吹裂,而絲綢輕軟,不怕鹽水浸泡,韌性十足,於是,未經染色的絲綢做船帆,成了一時首選。

    緊接著,秋季信風剛起,第一批下南洋的船隻返回了,大捆大捆的棉花包被運回海州——這時候「棉」這個詞還沒有誕生,人們說棉花主要用「綿花」這個詞,稍後,海州開始種植棉種,人們覺得「草木之綿」應該有別於「蠶絲之綿」——於是木字旁的「棉」出現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要緊的是,隨著這批海貿船的入港,大宋的貿易格局出現了重大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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