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宋 第一卷 第384章 兄弟是用來誘騙的
    第384章兄弟是用來誘騙的

    第384章兄弟是用來誘騙的

    孫立被這話嚇了一跳,趕緊望了一眼身邊的兩位伴當,強笑著掩飾說:「杜兄弟說笑了……我往年出逃在外,家眷被丟在鄉中受苦,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前幾日已派人去取家眷來團聚,林兄弟、張兄弟也都派人回鄉探望去了……咳咳,哥哥,請寨裡敘話。軍中雖有軍規不得暢酒,但哥哥這裡才得了好肉——昨日拔頭水軍送來幾隻新鮮的海豹,火頭軍才殺了不久,新鮮,來,兄弟們一起嘗嘗。」

    得了吧,既然當初決定投降,就不要出爾反爾,行走江湖要講信義的,我們都已經派人回去接家眷了,咱說什麼反不反的話,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杜遷被堵的直翻白眼,便用一聲怪叫給自己解圍:「好啊好啊,今日跟了孫兄弟,某也算享福了,居然能吃到海豹肉……哈哈,早聽說海州各類海鮮滋味超過山珍海味,海中豹、海中牛、海中鯤……啊,我想起來了,昔日我曾搶過一隻海豹牙做的袖刀(裁紙刀),聽說也是海州出產的,孫兄弟,那只海豹牙還在嗎?予我如何?待我找高明的匠師,也雕一個漂亮的壓衣刀(袖刀的而另一種稱呼)。」

    孫立顯出很為難的模樣,回答:「杜兄弟,海豹珍貴就在於它的皮與牙,肉不值錢,商人出售海豹肉,一般都要提前去除皮與牙,咱們弄到手這條海豹,那是因為捕撈的漁船是一位團練出的股份。按約定……罷了,我去問問,與杜兄弟一個交代。」

    杜遷臉色極不好看,作為宋江的心腹與狗腿子,昔日他在梁山狐假虎威的,欺負慣了別的兄弟,何曾受過別人的冷眼。如今真是世道變了,連孫立都給他臉色看了……杜遷轉首望向李逵,這個兄弟一向是兄弟們的打手,這時候應該跳出來咆哮的……

    此時卻見宋江急忙站出來岔話:「杜兄弟,孫兄弟也不容易啊……休要責怪他了,哥哥在這裡替孫兄弟向你賠禮了。」

    宋江這番話說的深情厚誼,令人熱淚盈眶,話語間對兄弟情義的愛護,以及……但實際上,這話是在挑撥離間。

    朝廷招降梁山好漢後,對昔日的軍官還算照顧,如今大多數軍官都得到了安置,而且還略有陞遷,像孫立這樣、當初十二指揮使之一的軍官,是先於宋江獲與任命的,所以杜遷才說——「跟孫立吃上肉是享福了」。

    杜遷這話兒,暗中埋怨孫立不顧兄弟情義,看著其他兄弟苦苦等待,自己先去接受官職獨自快活;而宋江的話中,全是體諒孫立委屈處境的大度胸懷——這樣一來,即使孫立沒有委屈,也會覺得朝廷對其他兄弟刻薄了一點,從而產生一點點抱怨心理。

    可是孫立真的沒有半點委屈呀。

    他們五人,再加上重傷痊癒的阮進,自從被崔莊團練接納以後,時穿當即按團練軍官的標準發放了安家費。雖然朝廷上大多數團練的薪水待遇比廂軍差,但崔莊團練卻與大多數團練不同,人家有兩座大作坊支撐著,再加上崔莊附近比較富裕,富裕的人為了自己的安全更肯花錢,所以崔莊團練的總體薪水待遇上比禁軍高出很多。因而雖然身在團練,除了史斌外,其餘人對現在的待遇都很滿意——因為他們睡夢中再也不用擔心被人襲擊了。

    安定下來之後,這五人已先後跟自己家鄉聯繫,孫立、林沖、張橫等三名軍官出身的人,期望自己改邪歸正後能重新寫入族譜,順便把家眷或者親友接來海州安置,而水匪出身的張岑、阮進,則想著能在海州當地娶一個妻子,讓漂泊半生的心安定下來。眼前的安逸與富足,以及對未來生活的預期,已讓他們再也興不起流浪的念頭,說實話他們沒有任何抱怨,也沒有任何委屈。

    宋代,軍中對於軍餉的剋扣很嚴重,這已經成了行業潛規則——所以淮西才反了排軍王慶。而身為宋代軍官,出身於這種環境下,你不坐上這趟公交汽車,至少不能擋著公車前進。所以林沖等人,之前沒有機會還則罷了,只要有機會,也曾隨大流乾過類似的事情。

    但在崔莊方面卻不存在這種問題,因為這是支本土團練,其中團丁都是自家子弟,在這個宗親社會裡,這種情況下自然不存在剋扣軍餉的問題。孫立等人來到這樣的環境,就好比過去一直生活在烏鴉社會裡,雖然突然來到白鴿世界略有點不適應,可是當他們感受到白鴿世界的美好之後,再也不想回到烏鴉社會了。

    烏鴉社會最典型的特徵是:大家都不守規矩。規矩制定出來使用來欺負老實人的,誰遵守規則誰是白癡。唯有踐踏規則才能佔便宜。而崔莊的規則很多,制定的很細緻,很數字化,各項規則條目甚至比朝廷禁軍還繁多,甚至吃飯拉屎也有操典規定。

    但規矩多也有規矩多的好處,這支隊伍是由書生操練出來的,純潔的像一隻白鴿,凡是都喜歡擺在明面上,一舉一動都要求人嚴格執行操典,觸犯了什麼軍規該怎麼處罰,翻一翻操典就行;做出了什麼好事該怎麼獎賞,翻一翻條目就清楚。在這種白鴿世界,沒有潛規則,你隨時隨地知道自己錯在哪裡該受什馬處罰,也隨時隨地知道自己對在哪裡該受什馬獎賞,而且落實下來,絕不會跟操典上有任何差異……所以軍中不存在不公正現象。

    他孫立如今自己就是這部操典的執法者之一,他還抱怨什麼?

    心裡暗自琢磨著這些,孫立一邊把宋江往廳裡領上,一邊吩咐炊事兵準備客飯,這個時候,有的兄弟羨慕,有的兄弟酸溜溜遞閒話,宋江不煽風點火,總是適時勸解,可是說的話讓孫立大皺眉頭——他如今的心境已經不同了,在白鴿世界混久了,對於烏鴉社會的某些論點直皺眉頭。

    大家都坐定後,廚師端來炭火,準備烘烤炙肉——那些廚具做的很精細,有崔莊產品一貫的工業美感,兄弟們不免議論幾分,場面有點鬧哄哄的。宋江環顧左右,隨意地說起自己帶來的禮物:「哥哥知孫兄弟就任馬軍統制,擔心孫兄弟沒有好馬,特意選了一匹最好的戰馬送給兄弟……哎,原先我們八百鐵騎,如今只剩下了十來匹戰馬,哥哥只能在那十餘匹戰馬裡篩選,哥哥覺得那匹馬最好,卻不知是否符合孫兄弟的心意。」

    宋江就是這樣的人,對於錢財上從不吝嗇——凡能做大事的人都不是吝嗇鬼。宋江的仗義疏財,在江湖上很有名氣。而他家本是大地主,所以也有這個資本每月花數十萬收買人心。

    其實,時穿自己也參與了對梁山伯戰馬的搶劫——沒準他還是其中最大的搶劫犯。不過,孫立騎的戰馬卻沒有一匹梁山戰馬。時穿嫌它們太瘦弱矮小。

    大多數海州大將搶了戰馬之後,是用來炫耀身份的。但炫耀身份的方法有許多種,而時穿正是海州最大的奢侈品供應商,他有大量的炫耀品供應。所以在他提出相應的價格後,除少數對戰馬有特別偏愛的大將,大多數大將都將弄到手的戰馬轉售給了時穿——這些戰馬基本上被當作訓練馬,拉車的駑馬,用來訓練騎兵或者裝備後勤。

    宋代的時候,中國戰馬還沒有退化到驢形馬的程度,但自從東漢末年開始對戰馬的閹割,已經使得戰馬的品種越來越低劣,到了幾百年後,蒙古人只能騎著母馬去征服世界了——因為那個時候,公馬已經馱不動沉重的鎧甲了。

    宋江談到戰馬,孫立臉上浮現出一絲驕傲他目光閃動著,似乎想說什麼,但馬上神態黯然,垂下眼簾說:「哥哥要去南征,手上僅有幾匹戰馬也要送我一匹……我看哥哥的戰馬並不雄峻,原本想著回贈哥哥一匹,可惜,軍中規矩重,修武郎又將這些戰馬種子看得特別緊,每一匹戰馬都登記了號碼。而我等平常訓練只讓騎不好的馬,唯有出營巡邏才准換成戰馬……」

    幾位梁山頭領聽了這話兒,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一位將領小聲抱怨:「不過是一匹戰馬,我們原來在梁山的時候,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誰家沒養著十來匹戰馬,這位修武郎終究是個村人,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幾匹戰馬也看得那麼緊?」

    孫立輕輕搖搖頭,反問剛才說話的那個人:「穆弘兄弟不曾與時修武交過手,沒見過他胯下那匹雄駿……穆兄弟,你以前見識過的戰馬有多高?」

    杜遷搶先回答:「我曾在大名府見過一位將門世家名下的戰馬,那匹馬通體沒有一根雜毛,四蹄雪白的令人眼熱,據說那馬名叫『照夜玉獅子白』,價值上萬貫。我記得那匹馬光脊背都一人多高,上馬、下馬都要專門的踏凳——總不會你家人人騎得戰馬都有這麼高吧?。」

    話音剛落,桌面上的茶碗開始輕微的顫動,茶水一圈圈的蕩漾,孫立掃了眼桌上的茶盅,起身招呼:「小兒輩們巡邏回來了,我等不如出門看看。」

    一行人走出飯廳,此時,與梁山好漢隨行的海州官員、沭陽官員像跟班的一樣,聽憑梁山好漢自由行動——從頭到尾不曾有一句話,大約這些官員是被梁山好漢以往的凶名嚇著了。

    站在正寨操場中心,宋江左右打量,發覺這座小寨的邊角,都是由一串串小型三角堡拼成,因為這塢堡並不大,所以顯得場地中心部位很不起眼,入眼的都是八方的三角稜堡。稜堡的外牆灰撲撲的,新砌的牆上連個磚縫都沒有,很光滑——在海州城中受降的那段日子,宋江也打聽到了,這種灰色的建築材料是水泥,堅固的如同石頭與鋼鐵。

    每一座三角形的小稜堡體型都不大,單個看起來幾乎像一座大一點的民居,能住進十來個人的樣子。由這一串三角堡圍成的中央空地上,蓋著一排營房,從形狀上看,似乎有馬廄,有食堂,有倉庫,但不存在士兵的宿舍——宋江猜想,也許那些兩層樓高的三角堡就是士兵的宿舍,而堡中心這些房間反而屬於塢堡的功能區。

    宋江打量著小城堡,忽然見到兩處三角堡旁,一左一右的兩口水井蓋——想必有這兩口水井在,即使城堡遭到圍困,堡裡的士兵也能堅守一段時間。真個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孫立見到宋江用審視目光觀察這座城堡,他上前附耳低語:「這是沭陽縣最近的舉措,黃知縣下令:沭陽沿河兩岸,各建十六座類似的城堡,稱之為『十六連環塢』,主要用於守衛這條沭陽河。

    這等小寨平常駐守三十人,即使緊急時刻,也就駐上個一個指揮(一百五十人)而已,但是寨雖然不大,不過卻易守難攻,哥哥注意看一下——自從有了這些塢堡後,如今河道兩邊,湖匪已經絕跡。」

    被再提反不反的話了,如今沭陽今非昔比。哥哥此去江寧府,過河容易回來難,再想從這條河上穿過,那得看守塢堡的人同不同意——現如今,造反的成本越來越高了。而它的成本是生命。

    宋江微微點頭。他並不清楚這種新式城堡被稱為「稜堡」,是火藥時代的噩夢。但以他那不太靠譜的軍事知識觀察這種小寨,也感覺到:要想攻下這種三五十人守禦的城堡,不付出百十人的傷亡,恐怕並不容易。

    此時,城堡外響起了口令應答聲,似乎這等小寨進出手續很嚴格……

    在問答聲中,孫立繼續補充:「哥哥,這十六連環塢建成之後,將留給本地團練駐守,不過,修武郎說,單純讓團練駐紮的話,萬一要用到這些城堡的時候,恐怕堡中剩不下守衛者——不是自己的東西不愛惜。萬一守衛者遇敵扔下城堡逃跑,這些玩意反而成為本地鄉親們的噩夢。」

    其實宋江剛才就想說——三五十人守衛的城堡,即使再難攻打也是兵力薄弱。只要攻擊者兵力足夠雄厚,沒準守衛者為了保全性命,根本不敢堅守,所以,這些設施沒準會成為進攻者歇腳的好地方。

    孫立的話打斷了宋江的思緒,宋江真想接著問一句:修武郎打算怎麼分配這些塢堡?

    可是他剛張嘴,堡門隆隆的打開了,一隊騎兵耀武揚威的衝進堡內。

    受孫立剛才的提醒,在場的梁山將領都將目光盯在戰馬身上——這隊騎兵只有十人,胯下的戰馬果然雄駿高大,這些戰馬毛色多呈黑色或栗色,還夾雜著大塊的白斑,甚至有一匹戰馬像黑白斑奶牛一樣,顯得很花哨。這些戰馬都有著相同的特徵:毛色油光發亮,四肢粗壯,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體格很勻稱。

    這些戰馬身軀都很高,僅僅脊背部位就大約與人腦袋齊平。竄進城堡裡,戰馬並未停步,它們輕巧地在城堡中小步慢跑著,噴著響鼻,調勻呼吸,讓體內沸騰的鮮血平靜下來……稍傾,幾十名膚色黢黑的胡人小跑著,迎著戰馬跑過來,馬上的騎士開始翻身下馬,那些胡人牽住馬韁,引領著馬在院中溜躂,馬身上顯得汗津津的,那些僕人一邊用柔軟的大毛巾擦著馬脖子上的汗,一邊輕聲對戰馬說著聽不懂的胡語,彷彿在安慰戰馬。

    宋江指著那幾個胡人問:「這些人……」

    這時,幾位梁山頭領被戰馬的外貌所吸引,之前跟時穿路遇,時穿只騎著一兩匹好馬,而百十匹寶馬組隊,就彷彿一支法拉利車隊招搖過市一般,喜歡速度感的人都禁不住想上前近觀。他們情不自禁挪動腳步想靠近……但他們這一動,剛從馬上跳下來的騎兵立刻露出緊張的表情,他們不約而同地排成一支橫隊,假裝向孫立匯報巡邏狀況,攔住梁山好漢們的去路。

    「第三小隊,奉令向西南巡邏三十里,沿途未見異常」,隊伍中的騎兵頭目一邊說著話,一邊用警惕的目光看著場中的幾位梁山將領。

    孫立微微苦笑了一下,擺手示意:「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歸來的騎兵小隊長仍不肯動身,孫立也不勉強,他扭頭跟宋江解釋:「哥哥你瞧,這也沒啥可瞞人的——你瞧修武郎的手下把戰馬盯的多緊,這裡的馬伕,都是修武郎從一個叫阿拉伯的地方買回來的奴隸,這些奴隸聽不懂宋語,只知道按操典做事——時修武把操典翻譯成他們的語言了。戰馬平時有他們照料,因為語言不通,平常我想牽出一匹馬溜溜都難。」

    能不盯得緊嗎?誰家能把法拉利當作手推車?

    一名梁山將領依舊低聲嘟囔:「做官真是麻煩,行事一點也不自由——這要是在梁山的時候,孫兄弟不用說騎馬出去遛彎了,就是要把這些馬宰了,煮了吃了,馬伕還要給你遞刀子呢。」

    孫立趕緊回答:「可別,這些馬,啊,它們其實都是汗血寶馬,每一匹都是不曾閹割過的種馬,誰能吃得起這樣的馬肉——這事,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宋江沉吟著說:「我還有幾匹母馬,如今正是春季,適合配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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