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第十一卷 第十一章 平安盟好(一)
    大宋使團居住的館驛位於右京偏南,七條街與西洞院大路的交叉路口,西邊為東市,北部是河原院,原來是親王宅邸,十年前改為館驛,平安京的百姓稱之為亭子院。

    判官胡應期、蛟龍軍廂指羅亞多率領艦隊北上蝦夷之地,使團過了幾天平安的日子,六月初四周邊街區突然出現了很多士兵,將館驛團團圍起來。虎賁指揮使左虎子將留守的二百名虎賁分為兩班,不分晝夜,嚴密戒備。以使團正使王巖、副使李顥的居所為中心,明崗暗哨環環相扣,能想到的手段全部用上,虎賁們如臨大敵,一旦有變,只能拚命。

    第一天,平靜地過去了,原來熙熙攘攘的街道空無一人,空閒的虎賁想抓一隻麻雀也是不能的,熱情的客人彷彿一瞬間都消失了一般。虎子知道肯定出了大事,他們的處境非常不妙,虎子不善於動腦筋,也沒有天真到想靠這二百虎賁直接殺出平安京的程度,再說了,你就是殺了出去,難道能到達難波津港?到了難波津難道就能順順當當地上船回國?那裡還有沒有船都不知道,生死已經不完全由自己掌握了!虎子心裡七上八下,虎賁們有事情先看左指揮的臉色,臉色不善還是少觸霉頭為好。虎子很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又檢查了一遍佈防情況,沒有抓到偷懶的士兵,獨自來到王巖居住的小院,抬頭一看人家兩位正在悠閒地對弈。

    連一聲招呼都沒有,虎子很是沒趣,自己找個杯子倒茶,搬一把椅子過來坐下,看不懂瞎看吧!

    「一點消息都沒有,王世雄也不派人過來知會一聲,活活急死人咧!」左虎子試探著說道。

    王巖轉頭一笑,抿了一口茶道「大可不必!東瀛人再瘋狂也不敢對我大宋使團下手,而且瞧這架勢,羅亞多在北面打得順手,肯定是把東瀛人打疼了。人家正研究對策,各派勢力都有自己的打算,一時間誰都說服不了誰,恐怕還要再等幾天吧!急也沒用,等著吧!」

    李顥思忖良久,捻起一顆棋子,「啪」地拍在棋盤之上,道「中和兄還有心說笑?大龍死了,再來一盤!」

    王巖細細觀瞧,李顥的一顆白子正擊在大龍的腰眼上,有這一顆子之後,彎三、丁四、歪把五甚至能作出醜陋的巨六,可就是做不出兩隻眼。一隻眼睛瞪得再圓也沒用,兩隻眼睛瞪起來才是活棋。王巖爽快地投子認輸,道「不來了,再下還不是輸?」

    李顥自矜地說「平手對弈,中和兄沒有機會;讓兩子還是能下的!」

    王巖端起架子道「什麼話,堂堂大宋正使,即便輸了也要堂堂正正,豈能讓子?我王某人面子是小,大宋的體面卻是不能馬虎。」

    很不巧,「咚」地一聲,蔡國公、龜山先生楊時徒孫,大儒羅從彥弟子,禮部侍郎、使團正使王巖放了一個響屁,很響很響。若是在沒人的地方,瞧著螞蟻打架,或者幫著野貓勾引家貓,放也就放了,無傷大雅,現在就太不體面了吧?

    李顥大笑道「放屁也是堂堂正正,佩服佩服!說起來,我想到了一件趣事。京城風傳,當年官家與朱相公、虎賁王大帥在延義閣商討治國安邦的大事,王大帥被問到一個關鍵問題,答不上來偏趕上腹內不爽,於是就放了一個響屁,哎呦人家那個屁放的,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威風凜凜煞氣騰騰啊!您說怎麼著,椅子都崩塌了,多厲害的功夫啊!」

    王巖訕笑道「不敢與王大帥相提並論,慚愧慚愧啊!」

    他們這麼說,全沒有顧及左虎子臉面的意思。王德是左虎子的乾爹,官家都承認了他這個干外孫的身份,他們怎麼能這樣呢!

    不好附和,也不能什麼都不做,虎子只拿拿出最後一招,告辭出來。過來轉一圈,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但是兩位使節談笑自若,虎子也就安心了。虎子還有那麼一點不爽,似乎兩個文官的膽子比他還要大啊!

    擔心東瀛人使壞下毒,左虎子命令將廚房嚴密看守起來,找會做飯的士兵,自己做著吃。沒想到,平時一腳踹不出個屁來的傢伙,做出來的東西味道特好,就連相府李衙內都讚不絕口呢!第一天很好,第二天好,第三天湊合,第四天就是叫苦連天了。虎子過來巡視,大廚也很無奈沒有好材料,再好的廚師也燒不出好吃的飯菜啊!歹毒的東瀛人斷絕了使團的日常供應,外面一如往日般戒備森樣,這可怎麼辦啊!

    虎子來找正副使節詢問對策,兩人正在下象棋,棋子是新作的,棋盤就刻在涼亭內的石桌上,怎麼就那麼大的癮頭呢?

    王巖的局勢不妙,黑棋車馬炮在一邊形成強大攻勢,他的棋子散落在四面八方,雖然大子都在,卻是鞭長莫及。

    左虎子一邊觀棋,一邊說道「沒東西吃了,咱來討個主意。」

    李顥局勢領先,非常悠閒「昨天夜間,有一黑衣蒙面人深夜來訪,你這幾天累壞了,就沒有叫醒你!」

    左虎子怒道「怎麼沒人向我報告啊!這些混賬東西都是怎麼做事的,進來一個大活人都不知道,這還了得?」

    王巖將棋盤一劃拉,又認輸了「怨不得虎賁,王世雄還是有些神通的,否則也不會讓東瀛人當祖宗一樣供起來。和我們原來預料的差不多,羅亞多在北部津輕海峽戰勝了東瀛水軍主力,擊沉大小船隻幾百艘,俘虜戰船百餘艘,東瀛水軍總領上杉景勝陣亡,副領津輕信牧投降,我國艦隊已經在蝦夷城登陸,聽說正在兒山城與東瀛遠征軍對峙。」

    「這個羅亞多啊,一點面子都不給,讓人家偉大的日本國怎麼能接受啊!」李顥還不忘戲弄一句。

    左虎子是領兵將領,考慮問題的角度與他們二人不一樣「戰果可信嗎?」

    「應該不會錯,這是天皇親口和王世雄說的。」王巖道。

    左虎子猛地擊掌,大叫一聲「痛快!這幾天可給我憋壞了,想想東瀛人也真夠可憐的,恨不得將我們生吞活剝,偏偏就是不敢下手,哈哈,痛快!哎呀,得幹點什麼啊!人逢喜事精神爽,來人,拿酒來!」

    王李二人也受了左虎子的感染,連乾三杯,一掃晦氣,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從裡到外的舒爽啊!

    李顥靠在椅子裡,望著棋盤出神「唐高宗龍朔三年,大唐與新羅共擊百濟、東瀛聯軍於白江口。當時,唐將劉仁願、孫仁師與新羅王率領陸軍,團團圍住周留城。唐將劉仁軌、杜爽與百濟降將扶余隆則帶領戰船一百七十餘艘列陣白村江口。八月二十七日,日本援軍萬餘人,分乘戰船千艘,與唐朝水軍不期而遇。劉仁軌四戰皆捷,火燒敵軍戰船四百餘艘。煙焰漲天,海水皆赤。戰後,百濟豐璋王逃亡高句麗,殘軍全部投降,百濟復國的夢想化為泡影。津輕海峽大捷,我軍只有五艘鐵甲戰艦、三艘福船投入戰鬥,雙方實力對比懸殊,戰果卻更大,大宋羅亞多可比先賢也!」

    王巖沉吟著說道「你發現沒有,我國現在與東瀛的實力比之大唐高宗年間,不是縮小了,而是擴大了。二十年前,如果這樣說會被人笑死,現在卻成了現實,二十年的時間,大宋造就了一位光耀千古的偉大的帝王,創造了超邁漢唐的盛世,適逢其會,乃我等的榮幸!」

    左虎子喝得臉通紅,道「白江口海戰我在軍校裡面也學過,當時羨慕得不行,羅亞多吊兒郎當的樣,一戰就成了名將?」

    李顥正色道「當然,名將是為了戰爭而生的,只有戰績才是評價將領優劣最好的標準,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羅亞多當之無愧。」

    左虎子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敲打了幾下腦袋瓜子,還是想不明白,只得問問高人「既然我們有這麼強的實力,派十萬大軍過來,乾脆滅了小日本就完了,還費這驢勁兒幹啥?」

    王巖笑道「左將軍嘴下留情!打當然是沒問題,但是,如果能不使用戰爭的手段,還能達到我們的目的,不是更好嗎?東瀛是一個奇怪的國家,大和名族也是一個奇怪的民族,這裡的事情不能用一般邏輯來衡量,簡單地說吧,擊敗東瀛也許不難,要征服他們的心卻難上加難呀!」

    「就是這話。而今,東瀛人正在等候遠征軍的消息,他們還拿不定主意如何處理與大宋的關係,沒有東西吃怎麼行?人不吃飯要餓死的,出去買,要買好的。」李顥道。

    左虎子想到一個現實的問題「錢呢?」

    李顥不假思索地說「主人不出面就怨不得客人了。我看過了,這裡的東西都還過得去,隨便拿出一件就可以換三五天酒菜。反正也不是我們的,拿出去換東西就是了。遇到阻攔,格殺勿論!」

    王巖有些擔憂地說「這樣妥當嗎?」

    左虎子與李顥異口同聲地說「總不能餓死吧?」

    是啊,堂堂大宋使節如果餓死在東瀛,東瀛人就別想好了。為東瀛計,糟踐一點東西,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啊!念及於此,王巖只得答應下來。

    左虎子是個急性子,最受不得磨磨嘰嘰、拖拖拉拉,吃飯又是頭等大事,所以決定親自來辦。迎客廳內懸掛的字畫,雜七雜八的擺設,裝了兩大袋子,帶上五十人,縱馬殺出館驛。

    「站住,再往前走開弓放箭了!」迎面一隊士兵攔住去路,弓上弦刀出鞘,看著挺唬人。

    虎子拉住坐騎,馬鞭一指,喝道「近前答話!」

    一名軍官還真過來了「親衛中郎將酒井忠利,見過左指揮!」

    這話今天聽著就怎麼這麼彆扭呢?哦,是了,他是中郎將,我才是小小的指揮使,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左虎子可沒把東瀛親衛中郎將放在眼裡,他是官家身邊的虎賁,在大宋見官大三級,不是一般的威風,哼,他算個什麼東西!

    「本官有事要辦,把路讓開!就你這一百多人還不夠我的兄弟塞牙縫的,休要自討沒趣。」虎子又不是殺人狂,假如能平平穩穩地把事情辦下來,不是勝過打打殺殺?

    大宋虎賁的火槍已經端了起來,克敵弓張開,手榴彈的後蓋也打開了,克敵弓先將手下的弓箭手料理了,幾十枚手榴彈扔過去,火槍在「怦怦」一頓亂揍,結果就是血流成河!酒井忠利官不大,卻也有些來頭,他是平氏家臣,知道一些前線的情況,大宋水軍比魔鬼還要恐怖,面前這些虎賁難道就是好惹的?上司只是命令他守住這個路口,不許讓宋人跑了可沒說讓他開戰,也沒說如果大宋軍人先開槍,他們是否可以還擊。左思右想,酒井忠利為難地說「左指揮,我們沒有任何為難的意思,不要開槍,千萬不要開槍。」

    回身命令手下士兵收起武器,再道「你們這是要……」

    「買東西!」

    酒井忠利馬上想到了一個折中方案「您看這樣可好我們為你們帶路,你們也不要亂走,買完東西馬上回來,出了事情,上面責難,不好交代啊!」

    虎子心軟了,都有些可憐面前這個東瀛人,道「好,就照你說的辦!」

    三十幾個親衛府士兵開路,五十名虎賁緊緊相隨,浩浩蕩蕩殺奔東市而來。來到目的地一瞧,「霍」好熱鬧啊!

    下馬步行,看到一排賣米的地攤,虎子一路問過去,價錢打聽得差不離了,轉身回到一個攤位前面,將貨主的存活全部買下,揮手命令一名兄弟過來,從袋子裡面掏出一個畫軸,「嘩」地展開,道「這幅畫怎麼樣?頂米錢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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