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第一卷 第三章 初戰
    第三章初戰

    善相者曾這樣評價張邦昌的相貌「相公的相貌,原也平常,只不過,頜下的那顆黑痦子,頗為不凡,猶如點睛神筆,憑添無數種可能。天機不可說,不可說啊!」

    世祖高皇帝論曰「張邦昌的黑痦子就像他的人一樣,看久了不行,久了不看也不行!」也許,這就是張相公三度罷相,又三度復出,屹立大宋政壇三十年不倒的原因吧!

    張邦昌的門生道「相公姿容甚偉,大氣天成,貴極人臣,固當其宜。尤其是頜下的黑痦子,居五官之下而不卑,行五臟之上而不驕,天不可拘,地不可束,翻然而直上九霄,攸忽而徑潛九幽,真乃古往今來、空前絕後、震古爍今的第一黑痦子也!奇哉、偉哉、壯哉!」

    ——《不倒傳說帝國名相——張邦昌》

    靖康元年正月初八,金國二太子完顏宗望率領大軍,駐紮於京城西北牟駝岡。當日夜間,汴河之上,金兵以數十艘大船順流而下,猛攻京城西水門。

    「相公,敵人上來了!」一名小校聲音顫抖著說道。

    李綱一身戎裝,腰挎寶劍,端坐於帥椅之上,淡然道「看到了,慌什麼!西水門防禦使何在?」

    「在!」防禦使上前幾步,抱拳拱手,道「請相公吩咐!」

    「令你帶領兩千軍卒,多帶長鉤,列於水門之前。待敵人臨近之時,用長鉤鉤住敵人大船,城上再以大炮擊之,可保無虞!」

    「末將遵命!」防禦使應聲而去。

    一刻鐘的功夫,水門防禦使率兵列於城下,嚴陣以待!

    城上城下,火光通明;大河之上,一長串光亮延伸到目力所不及的遠方。金兵來勢洶洶,看起來,足有三四十條船呢!

    大船越來越近,慢慢地,已經可以看清船的輪廓。

    「咚咚」,沉悶的戰鼓聲自船上傳來,激昂著勇士的熱血,撞擊著懦夫的膽怯。

    「傳令,床子弩準備!」李綱抑制著站起來走幾步的衝動,暗中調整呼吸,不急不徐地說道。

    「床子弩準備!」傳令兵的聲音中帶著興奮,帶著壓抑,彷彿射入夜空中的響箭,一下子撲進人們的心裡。

    李綱身邊,一名床子弩校射手豎起右手大拇指,閉上左眼,全神貫注地看著急速而來的大船。

    「四百步!」校射手喊道。

    「三百八十步!」

    「三百五十步!」

    李綱微微點頭,床子弩指揮心領神會,喊道「左一床子弩,火箭準備,放!」

    床子弩旁邊軍兵點燃弩箭上的藥捻子,只聽「嘎崩」一聲巨響,幾十隻弩箭呼嘯著射入漆黑的夜空!

    「嗚,嗚,嗚」,城牆上的士兵注視著飛翔的弩箭,齊聲呼叫!

    「嗚,嗚,啊!」

    眨眼之間,弩箭命中第一艘敵船,幾乎就在同時,箭身上爆出一個又一個耀眼的火球,火球燃燒著可以燃燒的一切。

    敵船上,驚呼聲聲,人影竄動,片刻火已熄滅。

    床子弩首射,命中目標,雖然金軍損失甚微,宋軍卻士氣大振。

    「床子弩,火箭準備,自由射擊!」指揮的聲音沙啞,興奮地叫著。

    繃簧響處,幾百枝弩箭離弦而去。金兵戰船,火光一片。至此,西水門城牆上佈置的十駕床子弩,第一輪攻擊已經完畢。

    射擊完畢的士兵,緊急動作起來,為下一次發射做準備。

    敵船喊叫連連,前進速度不但未減,反而更加迅捷。

    「二百八十步!」

    「二百六十步!」

    一名高大威猛的將軍,喊道「右一神臂弓手,火箭準備,放!」

    神臂弓應聲而射!

    「嗚,嗚,嗚」,宋軍神臂弓手發出野獸一般的吶喊,伴隨著飛翔的箭矢,期待著輝煌的瞬間。

    「嗚嗚嗚,唉!」

    弩箭發出一道亮光,一頭扎進船頭的河水之中,神臂弓校射並沒有床子弩那樣好的運氣,不過,指揮看得清楚,敵船已在攻擊範圍之內。

    「所有神臂弓手,第一輪火箭齊射,射!」

    大宋帝國的看家利器神臂弓,千箭齊發,箭矢刺破空氣,發出尖銳的響聲,震得李綱耳朵癢癢的,微感痛楚!

    「嗚嗚嗚,啊!」

    大部分羽箭射中第一艘敵船,箭身上硫磺,碰到船身,四處噴濺,大火越燒越旺,不一會兒,已到無法施救的程度。船上的金兵,有的全身著火,死力扑打,撒歡地跳動;有的跳上附近的船隻;有的根本等不及,慌不擇路,直接跳進冰冷的河裡。

    第二艘船也在燃燒,火勢弱得多,船上的軍兵號叫著救火,也不知能不能控制住火勢。

    「一百五十步!」

    「一百三十步!」

    大炮指揮「滄啷」一聲,拔出寶劍,奮力刺向敵船,叫道「右一大炮,三十斤裝彈,放!」

    這時,金兵已經放棄第一艘戰船,第二艘在救火,後面的戰船迅速趕超上來。

    「嗚嗚嗚,嗨!」

    大炮第一發失敗,重重地砸進汴河裡,激起高高的水柱。

    隨著指揮的又一次怒吼,防禦西水門的三十幾具大炮,一齊發射。

    「嗚嗚」,從天而降的石頭在叫;宋兵在叫。

    「嗚嗚,嘿!」

    行駛在最前面的戰船中彈三四發,損失不大,依然向前衝著。緊隨其後的戰船,遭受到無情的打擊,中彈十幾發,桅桿被打折,船體損傷嚴重,在河中間「滴溜溜」旋轉起來。

    宋軍歡呼的時候,金兵的戰船已經逼近水門。戰船上,羽箭密密麻麻地飛射而出。

    水門指揮使叫著「舉盾!穩住,抓牢!」

    宋兵們躬身哈腰,躲到盾牌後面。

    「叮叮噹噹」,一輪脆響過後,羽箭落地,宋兵除十名士兵受傷,其餘的連一根汗毛都沒掉。

    前頭的戰船速度慢下來,後面陸續靠上來三條船,金兵第二輪攻擊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訓,採用散射的方士。躲在盾牌後面的宋軍損失較大,傷了四五十人。

    戰船靠近之後,水門防禦使一聲令下,盾牌後面閃出無數的人影,三四人抬著碗口粗的長桿,長桿頂端綁著鐃鉤。盾牌手在前引導,弓箭手於後策應。

    「嗨!」十幾組長鉤手先後鉤住最前面的戰船,死死地抱住木桿。船上的金兵有的放箭,有的揮動刀斧,奮力劈砍鐃鉤;而水手喊著整齊的號子,划動船槳,急欲擺脫束縛,恢復自由。宋軍這邊,分出一部分人手,幫助長鉤手穩住船身,其餘的人不斷射箭,將企圖砍折長鉤的金兵一一射殺。

    雙方僵持著,戰況達到了白熱化。

    後面的幾艘戰船,不斷有人跳進河裡,爬上岸,朝水門邊的宋軍撲來。

    千鈞一髮之際,密如雨點的火箭從城頭射下,瞬間,金軍戰船被熊熊大火所籠罩。

    「嗚嗚,噗哧」,城上滾木擂石,一股腦地砸到船上。戰船在大火中解體。

    「殺呀!」

    宋軍高聲歡呼,如法炮製長鉤手鉤住船身,身邊的弓箭手策應掩護,城上火箭、擂石齊發,兩刻鐘的功夫,金兵十幾艘戰船解體,死傷過千。後面的戰船再不敢進攻,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李綱與守門眾將士,高聲歡呼,同慶勝利。

    歡喜之餘,李綱悄悄拉過西水門防禦使,道「速速派人,在河中心安放叉木,並且運些巨石過來,放在水門裡面,令敵軍戰船不能通過。」

    防禦使道「叉木好辦,這時候,到哪裡去尋那麼多巨石啊?除非……」

    他一邊說著,一邊斜眼瞟著李綱的表情。

    李綱急道「除非什麼?都什麼時候了,有話儘管說!」

    「太師蔡京有一座小山就在附近,山上石頭不少,只是……」防禦使話說了一半,又不言語了。

    李綱思忖片刻,斷然道「我給你手令,你立即派人去辦。如果有人敢阻攔,全抓起來。」

    「明白!」防禦使面色一展,爽快地答應著去了。

    太上皇當政的時候,蔡京權勢熏天,他的四個兒子無不身居要職,幼子蔡絛還娶了宋徽宗的最寵愛的女兒茂德帝姬為妻,堂堂的駙馬都尉,一門富貴,自大宋立國以來極其罕見。當時蔡京被稱為公相,童貫被成為媼相,民間傳言「打破筒(童貫)、潑了菜(蔡京),便是人間好世界」,國人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怎奈,太上皇趙佶多方護持,雖然朝臣彈劾不斷,也是無可奈何。

    金兵還沒到,兩人攜家帶口,跟隨太上皇跑了。

    昨日,太學生陳東率領他的學生伏闕上書,稱「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陰謀於後。李彥結怨於西北,朱勉結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結怨於遼、金,創開邊隙。宜誅六賊,傳首四方,以謝天下。」皇帝陛下看過之後,不置可否,命令宰執商議。

    李綱因為負責京城防衛,並沒有參與討論。不知,現在討論出結果沒有。不過,據李綱觀察,皇帝不喜歡這所謂的「六賊」是肯定的,但是,要處理這些人,還要顧及太上皇的反應,不得不慎之又慎。

    搬他幾塊石頭,應該沒什麼問題,況且,即便有事,只要有利於國家,李綱也會不顧得失,奮力去做的。

    西水門戰鬥結束之後,李綱巡視全城其餘的地方並沒有爆發戰鬥,看來,金兵進攻西水門,一方面是試探,一方面想出其不意,搞個突然襲擊。也許,接下來的進攻會更加猛烈吧!

    忙活完了,已近寅時,又是新的一天。李綱率幾名親兵,騎馬自宣德樓旁右掖門入宮城。經過樞密院、中書省、門下省、大慶殿,穿大慶殿外廊橫門向北,行百餘步,至第二橫門下馬。穿門而過,皇帝平日視朝的垂拱殿已在眼前。

    殿外有內侍引領,李綱等候內侍通報後,進殿面君。

    李綱進殿,施禮之後,站在隊尾,張邦昌正在說話,不由得側耳傾聽。宰執大臣分列東西太宰李邦彥居東邊文臣之首,樞密使吳敏居西邊武臣之首。

    「陳東的奏折,不僅代表了大部分太學生的想法,也是萬民所向。如果陛下降黜蔡京童貫等六人,京城百姓必當無不感念陛下的煌煌厚恩,則京城防守必當更上一層樓。但是,陛下以孝治天下,剛剛榮登大寶,便處罰太上皇身邊的寵臣,阿諛奉承之徒亦必群起攻喧,恐致朝局不穩。況且,太上皇的想法到底怎樣,也是一定要顧及的。依臣之見陛下不如把朝臣的意見寫成節略與陳東奏折一併呈送太上皇,看看太上皇的意思再說。」少宰張邦昌侃侃而談,分析得八面玲瓏,滴水不露。

    簽書樞密院事,也就是樞密副使耿南仲卻道「有人從南方回來,言說東南謠言四起,其中頗有不利於陛下的。據說,太上皇下達了三條命令第一,截遞角,即不許東南各地官府向都城傳遞任何公文。其二,止勤王,不許東南各地駐軍開赴都城勤王,太上皇已經截留路過鎮江的兩浙勤王兵三千人作為衛隊。其三,留糧綱,不許東南各地向汴梁運送包括糧食在內的任何物資。這兩天,沒有公文,不通消息,沒有漕船,似乎謠言未必全是謠言。請陛下明察!」

    李綱聽在耳裡,驚上心頭。內有蕭牆之禍,外有虎狼之兵,國事艱難竟至於此,怎不令人心憂?

    趙桓的臉色越發難看,卻還在隱忍,靜靜地聽著。

    太宰李邦彥道「東南之地,沃野千里,郡縣千百,京城百需,悉靠給養。眾所周知,朱勉原籍平江府,平江府并二浙州縣,自通判以上,大多出自朱勉一門,氣焰熏灼,無所不至。朱勉在老家收養亡命逃軍達數千人,有東南小朝廷之稱。蔡氏父子,經營杭州多年,根深蒂固,盤根錯節,勢力極大。童貫征剿方臘,前後封官四千七百多人,難道那些人沒有一個是童貫的私黨?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請陛下留意。」

    李邦彥一直與朱勉不對付,今有此說,必欲置對方於死地,也在情理之中。

    這時,裴誼躬身走進大殿,輕聲道「官家,泗州緊急公文送到。信使說,事情緊急,必須交給宰相拆閱,而且還要回執,否則回去沒法交代呢!」

    泗州,這可是兩天江南而來的唯一公文!

    「快呈上來!」趙桓急道。

    趙桓接過公文,打開觀瞧公文中詳述太上皇到達東南之後的諸般舉措,其中就有剛才耿南仲所言三事。並且說,童貫連續接見當地官吏,據聞將勸太上皇復辟;今日情勢危急,甚於胡虜之兵也!落款是臣趙鼎。

    趙桓看罷,一拳擊在几案之上,示意裴誼將公文交給宰執。公文一個傳一個,很快傳了個遍。李綱看完,出班奏道「陛下,事情緊急,不得不有所措置。請陛下派宰執出城,南下面見太上皇,陳說一切。以父子之情感之,以國事艱難逼之,總之該周全的地方要周全,該辦的事情也一定要辦。」

    趙桓點頭道「愛卿之言,甚合朕心。怎奈,金兵就在眼前,誰可為使?」

    宰執們心知肚明,金人如果得到消息,快馬緊追,出使的人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又何談完成任務呢!

    李綱剛想請命,不料,張邦昌搶先一步,道「臣願出使,請陛下俯允。」

    張邦昌比李綱大兩歲,由於保養有方,一眼望去,與三十多歲的人沒什麼區別。頜下鬍鬚修得光潔整齊,右邊嘴角下生著一顆黑痦子,令一副平和的相貌陡生出些許威嚴。據說,張邦昌的相貌原也平常,今日能平步青雲,多虧了這顆痦子。李綱秉承儒家,對鬼神相術之道一直存而不問,聽過之後,笑一笑就算過去了,從來不放在心裡的。這個人寫得一手好字,儀表堂堂,為人圓滑,誰都不肯得罪,李綱原來有些討厭他,不料,今日他竟有如此膽色,真有點令人刮目相看的意思了。

    趙桓欣慰地笑著,道「好,好!朕寫好書信,交給愛卿一併帶走!」

    張邦昌再道「臣有一事相求。」

    「講!」趙桓爽快地答道。

    「臣此去,少不得要用些手段。只要陛下不問臣的手段是否光明,臣必不辱使命。」張邦昌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說話不緊不慢,倒真有些宰相的氣度。

    趙桓道「你只管去做,朕不但不責罰,還會有賞的。」

    這時,趙桓想起泗州回執的事情來,親書「令依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太上皇旨意辦理。」然後用璽,正待交給裴誼,忽然想到「趙鼎遣使通信,足見忠心。而來使為了回執一事,直接追宰執到大殿,也足見趙鼎馭下有方,應該是個人才啊!」

    所謂十二月二十四日太上皇旨意,指的是太上皇傳位之時,下旨稱「除教門事外,余并不管」,趙桓令趙鼎按此辦理,也就是說,不必理會太上皇的旨意,只要按照皇帝的意思辦就好了。

    裴誼已到近前,趙桓突然改了主意,道「交給宰相過目,名發天下!同時,改太宰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少宰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余皆如故。」

    聖旨名發,天下皆知,等於堵死了政出二門的退路。至於更改官名一事,宋代自立國以來一直以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為首輔宰相,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為次相,政和年間,蔡京更定官制而改成太宰、少宰。趙桓這樣做,等於是說,朕不喜歡蔡京,早晚要罷黜的。

    兩道旨意,異曲同工,都是想試探,看看太上皇的反應再作打算。

    忽然,一名內侍此匆匆跑進來,道「金兵猛攻酸棗門、封邱門,情況危急,請李相公速去。」

    李綱聞言大驚,想到守城士卒數目不足,恐怕難以抵擋敵軍攻勢,所以奏道「臣請禁衛班直善射者千人以從。」

    趙桓准奏,派御藥使盧端同李綱一道去。李綱剛走出大殿,只聽一聲沉悶的春雷,抬眼望去,艷陽高照,不知是何預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