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戎 燕雲取棄 第二一三章 嫁寡姐(下)
    種師道將有意撮合曹、劉聯姻之事稟奏上去,劉錡一開始還擔心朝廷為難,誰知道事情竟然順利得出奇。

    宋廷解救太原之圍的軍事行動失敗後,朝中投降派又佔了上風。趙桓一邊派遣使者望金營求和,同時又試圖結好漢部,既希望漢部能居中調停,又希望漢部在事態緊急時能出兵共同抗金。剛好就在這時種師道的奏表遞上,趙桓和幾個宰相商量之後覺得這事若成,一來可以用婚姻把曹廣弼留在汴梁做件奇貨,二來可以結好漢部,三來更可以乘機敦促漢部出力代大宋阻擋金人。計議一定便傳下旨意賜婚。

    曹廣弼上書回復,表示自己的婚事先得經過兄嫂同意方可,不敢就領大宋皇帝的旨意。於是趙桓改了敕詔,許劉錡前往津門求親,又派出一個不小的文官團體,辦了一份厚重的彩禮隨劉錡前往津門,名為求親,實為出使,正使為太常博士虞琪,副使為胡寅——這兩人都是和曹廣弼有交情的,所以派他們去,算是公私兩便,日後金人若是見責也有個推搪的餘地。又許石康、李郁跟隨大隊回去,且命沿途官員好生看顧。

    在戰亂期間,這不啻是汴梁城內的一件大新聞,所以消息甫一傳出便鬧得街知巷聞,溫調羽在麒麟樓自然也聽說了,她對曹廣弼成親早有心理準備,但驟然聽聞還是心頭絞痛,眼淚止不住如流而下。

    她的丫鬟翠兒一聽說便指著孔壁罵道:「負心人!負心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的!」

    溫調羽捨不得曹廣弼挨罵,喝住她道:「你不要……不要胡說,我……這都是我的意思。當初是我將他拒之門外,讓他另擇良家女子成親的……」

    翠兒頓足道:「小姐你是這麼說,但……但我知道你心裡不是這麼想的!唉,你當初為什麼要那麼說呢?他們男人心不細,話不直說他們聽不懂的!」

    溫調羽搖頭道:「不,我口裡那麼說,心裡也是那麼想的。」

    翠兒道:「若真是這麼想,你幹嘛還哭成這樣?」

    「我……」溫調羽嗚咽道:「我這是高興,替他高興……高興得流淚……翠兒你別說了,別說了……」

    翠兒見她這樣也哭了:「小姐,你別哭了。其實我想想,覺得二將軍也許還很惦記著你呢。」

    溫調羽轉過頭去道:「你胡說什麼!」

    翠兒道:「真的!你想想,那個劉家女子年紀也不小了,長的怎麼樣不知道,但滿城人都哄傳她許過三次婚,沒過門就剋死了三個丈夫——那能是什麼好女子來著?二將軍這樣,多半還是惦記著你,又以為你定不肯嫁他,所以胡亂娶一個。小姐,不如我這便到孔壁書社去,將你的心意一一與他說知,事情興許還能挽回!」

    她說著就要出門,溫調羽趕緊喝住她道:「站住!不許去!」

    翠兒道:「小姐……」

    溫調羽道:「這事連大宋皇帝都驚動了,又是種少保做的媒人,還哪裡能挽回!」

    翠兒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溫調羽道:「便是能挽回,我也不許你去。」

    翠兒道:「小姐,你莫再任性了。這一次……這一次我無論如何要去和二將軍說清楚,你回頭再怪我吧!」

    溫調羽抓起桌上剪刀橫在喉頭道:「你敢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翠兒慌忙把止住腳步,自知扭不過溫調羽,坐倒在地上哭道:「小姐,你……你這又何苦!」

    她們兩人哭哭啼啼,卻不防都被隔壁周小昌聽在耳中。原來周小昌對她兩人的來歷早有懷疑,只是不敢問,這日聽了曹劉要聯姻的消息,心頭一動,便趕到隔壁來偷聽,這時聽完了心道:「原來這女人真是二將軍在外面的女人!」便悄悄來見林翼,說知如此如此。

    林翼心道:「那劉錡的姐姐固然配不起二將軍,這個風塵女子更是不用提!就算二將軍有意於她,也不能娶她作正室!只要將來完了婚,納她為偏房就是。至於二將軍到時寵愛誰,那是他自己的事,我們便不用理會了。不過這個女子卻得妥為保護才是。」便吩咐周小昌不得將消息洩漏出去。

    周小昌問:「二將軍也不說麼?」

    林翼道:「二將軍若知道她在這裡,只怕會亂了心神。現在是什麼時候!有多少大事等著他決斷呢,怎麼能出這等風流岔子?反正都瞞了這麼久了,怕什麼再瞞下去?再說,這女人是我阿大托來的,當初我阿大已經答應了她不將她的消息告訴二將軍,我們現在這樣做,也算是信守承諾。不過自今日起,這女子可得好生看護,萬萬出不得差錯!」

    周小昌道了聲是,轉身離去。

    這段時間忠武軍在北邊連吃敗仗,林翼苦於在汴梁脫身不得,無法前去幫種彥崧參謀軍機,已經煩得不得了,汴梁這邊的事情也是千頭萬緒,單是劉錡、虞琪等人東行之事就搞得他頭都大了——以他現在的見識,自然看得出種師道忽然介紹這頭婚事絕不是無的放矢,內裡必有所圖。所以溫調羽雖然身份特殊,但在國事面前還是得往後靠,安排妥當之後便丟下不理了。

    劉錡的求親使團一路東行,都有大宋的官員沿途接待,倒也不用林翼操心。直到進入清陽港,王師中親自來接,聽說是要往津門說親,說的又是二將軍曹廣弼的婚事,心道:「大宋和漢部之間是越走越近,這事於我卻不知是好是壞!」

    登州的事業越做越大,在地方上早已瞞不住了。臨近的地方官員如張叔夜等早有奏表報上去,說漢部在登州萊州圖謀不軌,但到了京城卻都被宰相們壓了下去,所以趙桓雖然還不太知道山東半島的事情,但王師中心裡終究有些虛——只是現在他已經沒有退路了,萬一有朝一日大宋和漢部攤牌,他也唯有變節投奔漢部了。

    劉錡對其中詳情卻不深知,但他一過膠水便覺得這裡的治安比膠水以西大大不同,再見來護送的民兵個個身手矯健,舉止列隊都有法度,心道:「這等兵馬,比我們西兵也不遑多讓了!不意王師中竟有這等奇才!」

    劉錡傾心於軍伍,那邊虞琪和胡寅卻關注民政。他們在登州境內逗留了不過兩三日,但這裡的社會秩序卻讓才從汴梁危城趕來的他們有天淵雲泥之感。這時山東半島的人口已經過一百萬,昔日較為荒涼的邊地如今已是處處墟煙。

    虞琪心道:「怪不得汴梁將亂時有這麼多人往這邊湧,原來這邊已變得如此太平繁庶!」其實這時山東半島窮人還是很多的,但流入這裡的無產者先來的能到商人經營的田地裡幹活,後來的或農村開挖水利,或在邊界築堤建城,或在淮子口、清陽港打工,基本上都能靠自己的雙手過活,比起惶惶不可終日的其它州縣,這裡算是一片樂園了——至少吃飽飯沒有問題!

    胡寅則想:「這裡是天子管不到的地方,為何反見太平?」眼見在清陽港往來辦事的官吏行事與汴梁官吏大大不同,心中很不是滋味,當他登上海舟時,隔著海船感受海浪洶湧澎湃的力量,忽然感到汴梁是如此脆弱:「爹爹來信道:山東有非凡氣象,而民心亦不可測。說的分明就是眼前之事!爹爹沒來過登州,他為什麼知道這些的?是誰告訴他的麼?」

    胡寅正在出神,站在自己身邊的弟弟胡宏忽然道:「大哥,我有個預感,我可能不會回去了。」

    胡寅呆了呆,問道:「你說什麼?」

    胡宏道:「昨日你們去見王師中時我已去了一趟蓬萊學舍,我一進去就被吸引住了:那麼多的書,那麼多的讀怎麼說啊!在這亂世居然還有這等讓人沉醉於學問的地方——要不是聽說管寧學舍那邊更好,我幾乎就不想跟你上船了。」

    胡寅道:「你真是少年心性!說什麼不回去!津門再好,也是海外之邦,豈是久留之地?」

    胡宏道:「反正我這次來爹爹也沒阻止,他老人家還讓我好好在津門看看,所以等辦完了事情,你該干公務就幹你的公務去,我留在津門,我要好好看看那邊的學問到底去到什麼地步,能讓爹爹如此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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