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戎 燕雲取棄 第一八七章 匕
    宣和七年冬的金漢戰爭,與其說是大金政權在與漢部鬥,不如說是宗望在與漢部鬥。吳乞買在背後對宗望也算有所支持,但顯然並未出盡全力,一些用心險惡的人己在揣摩皇帝是不是打算利用平漢戰爭來削弱二房的實力。至於宗翰,他始終在「武力平漢」與「以漢治漢」之間徘徊。現在平滅漢部對他來說未必有好處,但長遠來講,任由漢部展還是有隱憂的。

    從開打到現在經歷的時間並不長,但戰況卻相當慘烈,宗望和漢部雖然都還沒傷到根本,但通過這次遼口攻防戰卻同時對對方的戰力有了新的瞭解。宗望在劉彥宗等人的勸導下終於也開始扭轉一開始的心思,打算和漢部和談了——因為他現吳乞買和宗翰都己經開始打起了退堂鼓,而如果沒有這兩派的全力支持,要打下漢部根本無法實現!

    可是,和談的條件到底該怎麼提?解除漢部武裝己經是不可能的了,雖然漢部願意繼續承認大金的宗主地位,但這無論對宗望來說還是對吳乞買來說都遠遠不夠。而楊應麒希望迎回折彥沖的條件,吳乞買和宗翰等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滿足他。

    持續了半個多月的遼口攻防戰終於停了下來,金軍從日以繼夜的攻城策略轉變為毫無意義的圍城策略——對一座有後門的城池進行圍堵,根本沒法削弱城內守軍的戰力和士氣!所以說好聽是圍城,說實在話就是宗望己經放棄攻城戰了。

    「報!諳班的隊伍到了!」

    斜也終於到了,和他一起到來的還有折彥沖和蕭鐵奴。宗望向宗固等打聽折彥沖的情況,聽說他起居飲食無不正常心中暗暗稱奇。他有心召蕭鐵奴問遼商虛實,結果蕭鐵奴還沒到,盧彥倫便先來見宗翰,一見面就責宗翰不守前約宗翰當初許下的諾言根本就是默認了不會在伐宋之前侵擾遼南。

    宗翰這時哪裡還把蕭鐵奴和他的文官放在眼裡?聞言冷笑道:「這是大金幾位勃極烈的決定,豈是爾等所能與論!」

    盧彥倫道:「國相,所謂人無信不立,六將軍作出這麼大的犧牲,連叛徒的名也背了,國相和二太子卻過河拆橋,未免令人寒心!」

    宗望在旁淡淡道:「寒什麼心!等打下了遼南,仍封你六將軍為遼南都統,統治遼口、津門。」

    盧彥倫道:「打下來的遼南,那也是一個破爛了的遼南,六將軍要來何用?」

    宗望哈哈大關道:有沒有用是蕭鐵奴的事,你回去告訴蕭鐵奴,叫他好生磨礪兵器,明日便去攻域,攻下了r遼口,我再奏請皇上給他陞官!」

    盧彥倫臉色微變道:「二太子,你開什麼玩笑!讓六將軍去攻打遼口,那將來他還怎麼回漢部去?」

    宗望冷笑道:「回漢部?他還想回漢部?」

    「當然!」盧彥倫道:「六將軍一直在大金軍伍中『委曲求全』,為的就是救大將軍回去……」他忘了宗翰一眼道:「國相,事情本來該這樣的,不是麼?」

    宗翰沉吟不語,盧彥倫又道:「遼口戰況,我們己有耳聞。攻城之事,也非我六將軍所長。如果是大金六萬大軍也攻不下的城池,派六將軍這兩三千人馬去打又有何用?」

    宗望淡淡道:「那也要打過了才知道。」

    盧彥倫咬了咬牙,憤然道:「國相,這……這不是要借刀殺人麼?難道大金真要滅我蕭字旗麼?」

    宗望斜眼望他,冷笑道:「便是又如何?」

    盧彥倫對宗翰道:「國相,你也是這般決定麼?」

    宗翰沉吟道:「你們六將軍賣給我們的東西,如今我們己經不感興趣了,接下來你們要想保命,要想富貴,便要看你六將軍還能賣給我們什麼了。」

    「這……」盧彥倫心頭氣憤,卻也無奈,終於道:「好!好!我這便去跟六將軍說,然後再來回復國相和太子。」

    宗望冷笑道:「你不用來了,有什麼話,讓蕭鐵奴親自來請命!」

    盧彥倫出帳之時,斜也剛好掀開帳門進來。兩人見面,盧彥倫俯身行禮,弓著腰去了。

    宗翰和宗望都來和斜也見禮,斜也坐了主位,頗為不滿道:「小四,遼口怎麼還沒打下來!四哥那邊可催得要命啊!」

    宗望黑著臉,說道:「明日還請五叔親自指揮攻城-五叔神威無敵,這遼口城定可一戰而下!斡離不帶領平州軍馬南下打津門去,且看我們誰先得手。」他說這樣的氣話分明是跟斜也抬槓。

    斜也一聽大怒,喝道:「小四,你這是什麼話!折彥沖沒尊卑,你也沒個尊卑了麼?」

    宗翰不願看到兩人弄得太僵,在旁勸解,又道:「五叔,這一路上折彥沖和蕭鐵奴可還老實?」

    斜也道:「都老實。蕭鐵奴也就算了,畢竟是叛了主的狗,除了向我們要肉吃他沒其它路子了,不老實還能怎麼樣?倒是彥沖,嘿!被我們拘押起來居然還這麼沉得住氣!這段時間我去看過他幾次,勸他寫信讓漢部投降,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

    斜也道:「他竟然說:等到了津門,看見楊應麒的緩,他自然會傳令漢部投降!』

    宗翰和宗望對視一眼,宗翰道:「遼口的戰況,他知道麼?」

    「應該不知道。」斜也道:「這段日子外來的人我們誰也不讓彥沖見,就蒲魯虎和安塔海那兩個小畜生服侍著他。哼!提起這兩個小畜生我就來氣!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姓完顏的!」

    宗翰指著遼口道:「阿虎也姓完顏,如今正在城內磨刀準備和我們拚命呢!」

    斜也道:「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哪裡還能指望?如今我們拿了折彥沖,漢部的人竟然也不降!哼,待我明天綁了他到城頭去,看阿虎這忘了祖宗的女人動不動心!」

    宗翰皺眉道:「綁了折彥衝去喝降……未必有用。」

    「沒用?」斜也道:「如果真的沒用,那就把他殺了!」

    宗翰歎道:「要真這樣,那我們這次忙活豈不是白白送給漢部一個造反自立的借口?」

    斜也冷笑道:「他們現在還不是造反麼?」

    宗翰不語,宗望道:「綁折彥衝到城頭喝降的事,太過下作。如果阿虎不在城內,也許有用。但她在城內,恐怕反而無用。」

    斜也奇道:「這是為何?」

    宗望道:「如果城內只有曹廣弼或者楊開遠,他們怕背上逼死兄長主公的惡名,或許會被迫降服,如果他們不肯屈服而導致折彥沖被殺,漢部內部也會因為懷疑他們存心奪位而人心思變。但阿虎是彥沖的妻子,若她忍得下心來不屈服而任由我們在她面前殺了折彥沖,那漢部上下不會對她生疑,只會因此而加深對我們的痛恨。」

    斜也道:「我就不信虎女忍得下這心!」

    宗翰歎道:「她若是為了丈夫而投降,如何向漢部軍民交代。在那種情況下,她便是忍不得心,恐怕也沒辦法開城投降吧。阿虎畢竟是個性烈的女子,或許會被氣瘋氣死,但要她屈服卻不容易。」

    斜也喝道:「這麼說來,我們拿了折彥衝到底有什麼用?」

    宗翰與宗望聽到這句話都感鬱悶,按理,他們拿住了漢部的元應該佔盡上風才對,但隨著事情的演變竟然會出現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面,真是始料未及。

    就在這個時候,帳外來報:蕭鐵奴到了。

    蕭鐵奴按劍而入。

    他進來之前不肯卸下兵器,斜也等雖然不悅,但心想他孤身前來也起不了什麼風浪,便許他帶劍入內。

    面對大金三巨頭,蕭鐵奴環視一眼,屈膝有禮,眼神中卻絕無半點畏懼。

    宗望淡淡道:「明天攻城的事情,你準備好了麼?」

    「攻城?」蕭鐵奴問道:「攻什麼城?」

    宗望冷笑道:「盧彥倫沒跟你說清楚麼?我打算讓你作為攻打遼口的前鋒,好好幹,等你成就了這份大功,到時候我們自會向皇上為你請功。」

    蕭鐵奴笑道:「攻打遼口?二太子開什麼玩笑!我是漢部六將軍,怎麼能去攻打遼口?」

    「漢部六將軍?」

    斜也、宗望和宗翰一聽哈哈大笑,宗望道:「難道你還想回漢部麼?」

    「回漢部?」蕭鐵奴道:「我從來就沒離開過漢部,怎麼回去?」

    宗望冷笑道:「你背叛了折彥沖,還想回去?」

    「背叛?」蕭鐵奴睜大了眼睛,忽然笑道:「原來你們誤會了。」

    「誤會?」斜也喝道:「什麼誤會!」

    蕭鐵奴道:「你們說我背叛我大哥?這是從何說起?漢部上下,對我大哥最為忠心的莫過於蕭鐵奴!我怎麼會背叛他?」

    斜也冷笑道:「你沒背叛折彥沖?哈哈!卻不知道是誰把折彥沖送到我們手上的!」

    蕭鐵奴瞄了斜也兩眼,眼神中半點敬意也沒有,說道:「諳班縱橫數十年,到老怎麼糊塗了?你們能拿住我大哥,不是因為你們高明,更不是我背叛,我大哥現在在你們手裡,只是因為他自己要來罷了。」

    「什麼!你說什麼?」斜也瞪大了眼睛,哪裡肯信!

    蕭鐵奴道:「我說我大哥是自己要來的,什麼背叛云云,根本就是扯談旦」看了宗翰宗望一眼道:「難道兩位也沒現麼?」

    宗翰聽得臉色鐵青,宗望冷笑道:「他自己要來?來幹什麼?來被我們殺麼?」

    蕭鐵奴笑道:「殺?如果要殺,你們幹嘛不早點動手?幹嘛要等到現在?說白了吧,現在殺我大哥,對你們根本就沒好處!嘿!漢部裡面別人不說,但大嫂和老七對大哥如何你們想必清楚。如果你們殺了大哥,那不但會令大金從此信義盡失,而且還會惹得應麒了瘋般來復仇!現在遼口有大嫂在,津門又有大哥的兩個兒子在。如果大哥被你們處死,他就是以漢部開部元的身份為漢部殉部,對於部民的號召力將會空前強大!甚至大宋的士子也會因他捍衛華夏而感念他!這等公議之下,就算大哥死了,大嫂和允文允武的地位也將難以撼動!老七擁護他的老婆兒子,絕對能把漢部團結成一塊鐵板。屆時漢部憤而自立,便是以天地間最順之名義自立!自立後再以復仇為名反撲大金,嘿嘿!那場面恐怕壯觀得很。

    斜也聽得呆了,聽到後來忍不住跳腳咆哮,怒道:「好!你們找死,我這便成全你們!

    宗翰臉色也極為難看,卻還保持著理智,拉住斜也,問蕭鐵奴道:「折彥沖真敢如此?那他也算大膽了!可惜這計謀也可笑得緊!就待我們殺了他之後再將他的奸謀公諸於眾,看他的奸謀能否得逞!」

    蕭鐵奴笑道:「說啊說啊,你們儘管說去,看看天下誰會信你!反正出了這帳門,我是不會承認的。」

    宗望陰著臉道:「聽你這麼說,楊應麒也不知道這事?」

    「他當然不知道。」蕭鐵奴道:「他要是知道,哪裡肯放老大來?」

    宗望道:「那你們又怎麼知道沒了折彥沖漢部不會亂?」

    「我們也是在賭啊。」蕭鐵奴歎道:「這麼危險的賭局,也就老大敢開。嘿嘿!佩服佩服!」

    宗翰冷笑道:「彥沖這麼做,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我就不信他會君子到為了別人卻死。」

    蕭鐵奴淡淡道:「老大想要什麼,我不知道,有興趣的話你可以卻問他。」

    宗翰又道:「那你呢?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蕭鐵奴笑道:「我?我也沒能得到什麼好處。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老大對我的絕對信任。」

    「絕對信任?」宗望冷笑道:「一個死人的絕對信任,有個屁用!」

    「嗯,他要是死了,那確實沒什麼用。」蕭鐵奴道:「但萬一他沒死,那就有用得很了。嗯,這個賭局對我來說也危險得很,不過老大的命怎麼說也比我值錢不少吧,他都敢賭了,我要是不敢跟著下注,未免太遜。」

    「你說的不錯。」宗翰哈哈笑道:「你的命,確實沒彥沖值錢!我們暫時還不想殺彥沖,但是殺你,卻和捻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別!」

    蕭鐵奴竟然毫不害怕,反而點頭道:「不錯,殺了我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也沒什麼好處,對麼?其實我覺得有些奇怪,粘罕兄你向來是很實在的人,怎麼忽然變得和斜也大叔這般衝動?其實大哥這麼做對你未必有壞處!對了,剛才小四哥問我大哥要來幹什麼,我還沒回答呢!粘罕兄你想不想聽聽?」

    宗翰沉著臉道:「彥衝他到底想怎麼樣?」

    蕭鐵奴緩緩道:「我大哥要做的,其實很簡單!一句話:他想在不伐宋的情況下和國主、粘罕兄、小四兄取得和平。代價就是用他本人來做人質。」

    「和平?」宗望大笑道:「仗都打到這份上了,還怎麼和平?」

    「和平?」宗望大笑道:「仗都打到這份上了,還怎麼和平?」

    「正因為仗打到了這個份上,所以才能和平!」蕭鐵奴道:「遼口的事情,甚至拉林河的事情,其實我都有所耳聞!這仗再打下去,大金就算不亡國也得四分五裂,我漢部就算不滅部也得元氣大傷!因為這仗我們都打得起,輸不起,所以才可能和平啊!」

    宗翰聽到這裡忽然低下頭去,蕭鐵奴繼續道:「現在雙方看似欲罷不能,但其實都有各自的忌憚!別人不知道,但我卻曉得,大嫂和老七最怕的就是你們惱怒起來真把大哥給殺了!大哥雖是漢部的元,可漢部畢竟不是他一個人的。所以你們要想大嫂或者應麒當著大夥兒的面開城投降他們是做不到的——因為那樣他們將沒法向部民交代!但同樣的,如果有人為了勝利而逼死大哥,那麼那人不但沒法向部民交代,還會招來大嫂和應麒的嫉恨。所以你們完全可以放心,只要我大哥的性命還掌控在你們手裡,漢部便不敢動主動攻擊。因為無論是大嫂還是應麒都不敢冒著害死大的危險偷襲會寧的。所以只要你們控制了我大哥,而應麒又控制著漢部,漢部就會老老實實做大金的屏藩——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宗望盯著蕭鐵奴,忽然冷笑道:「我知道折彥沖為什麼把你帶出來了。」

    蕭鐵奴一怔道:「為什麼?」

    宗望笑道:「為什麼?那還不明白麼?漢部最有可能置他生死於不顧的人就是你!難道你還真以為他是信任你才讓你幹這事的?」

    蕭鐵奴臉色微變,隨即道:「宗望!你少來離間我們兄弟的感情!」

    鋒鞘難衡第一八八章定

    宗翰這時己完全瞭解折彥沖的意思,這樣的局面對他來說並無妨害,口中卻冷笑道:「彥沖搞出這麼多事情,為的原來是這個!這確實也是打破我大金內部僵局的法子之一,不過對他來說,要破這個局還有更安全更容易的路子那條明路我早己給折彥沖點明!難道?遼南換江南?的條件他竟然還不滿意?」

    蕭鐵奴淡淡道:「大哥不是不滿意,而是根本辦不到!」

    「辦不到?」

    「對,辦不到!」蕭鐵奴道:「我大哥這人和我不同,他對漢部的名聲愛惜得很。你要漢部冒天下之大不韙和你們去攻宋朝,漢部辦不到,他也辦不到。」

    宗翰哼了一聲道:「所以他寧可以身為質?」

    「不錯。」蕭鐵奴道:「他希望自己的到來以及遼口即將結束的這場大戰,能夠為漢部、為大金換來一段和平。他的這個決定,無論對大金皇帝還是對座諸位來說都沒壞處,對麼???

    宗翰宗望對視一眼,知道就眼前局面來說這確實不失為一個解決的辦法,可有件事情他們還是不肯放心,那就是折彥衝要做人質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來?而要擺弄出這麼個局面?

    宗翰問道:「如果我們不同意,你們打算怎麼辦?」

    蕭鐵奴歎了一口氣道:「我們還能怎麼辦?伸長脖子等你們來割罷了。不過之後的局面我們便不管了,你們自己收拾。只是那樣的局面,對大金有什麼好處?對諳班你有什麼好處?對國相你有什麼好處?對二太子你又有什麼好處?照我說,你們還不如拿了我大哥去跟老七談談生意,反正老七口袋裡錢銀多多,你們拿著我大哥正是奇貨可居!一定能從那頭守財麒麟口袋裡掏出不少財物來。」

    斜也等三人互相望視,一時帳內全無聲音。良久,宗望沉吟道:「如果我們南征大宋

    蕭鐵奴道:「你們要打大宋,你們自己打去,我們漢部攔你們不住只好袖手旁觀。這就是我們漢部部民的決定,也是我大哥的底線!」

    宗望又道:「如果我們南征期間漢部亂來」

    蕭鐵奴道:「那我和大哥都得死,這又有什麼好說的?只能怪大哥看錯了老七。」

    宗望又道:「那如果我們打下大宋」

    蕭鐵奴道:「那就恭喜你們了。不過我大哥說,如果沒有漢部的幫助,你們打不下大宋的。他勸你們還是別動這心思的好。」

    斜也聞言冷笑道:「什麼?你說我們打不下大宋?」

    蕭鐵奴笑笑道:「那是我大哥說的,未必作得準。按我說的話,大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好打得很,幾位不妨去試試。」

    斜也哼了一聲道:「別上他的當!折彥沖是想我們和大宋打得兩敗俱傷,好來撿現成的便宜!」

    蕭鐵奴拍拍手道:「你們要這樣想,我們也沒辦法。總之,我漢部不會派一兵一卒入侵大宋如果你們定要逼迫我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唯戰而己。」

    宗望聽到這裡,忽然放聲狂笑。

    蕭鐵奴問道:「你笑什麼?」

    宗望冷笑道:「聽說你們中原有一種人叫做偽君子,我以前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今天可總算見識了!」

    蕭鐵奴道:「你的意思,我不懂。」

    宗望道:「折彥沖弄出這麼多鬼鬼祟祟的伎倆,分明是滿肚子的私心,可他偏偏還要在大定府高台上講得那般慷慨激昂說到底也就四個字:收買人心!這不是偽君子是什麼!

    蕭鐵奴嘿了一聲道:「我不知道老大是不是這樣的人,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覺得沒什麼。漢部部內的民意,是希望能在這件事上獨善其身的,他也只是按照元部民的決議行事罷了。至於用點小機巧,那也不算什麼。其實就算偽君子又怎麼樣?反正我覺得他蠻大膽的,至少敢拿自己的性命來下賭注的這種事情,便不是人人幹得出來的。怎麼樣?我大哥這個建議,你們接不接受?」

    斜也哼道:「廢話!要我們接受,豈不是都被他玩了!」

    蕭鐵奴分別看了宗望宗翰一眼道:「那兩位呢?」「

    宗翰不語,宗望哼了一聲也不說話,蕭鐵奴微微一笑道:「這樣大事,想來是要再商量商量的。如今大哥的意思我己經轉達,接下來該怎麼決定你們也不用和我說,直接跟老七談去!現在漢部拿主意的人是他。」說完微笑著屈膝行禮道:「諳班,國相,二太子,若沒什麼事情,蕭鐵奴告辭了。」

    蕭鐵奴走後,三人商量許久仍未得出結論。直到斜也離開後,宗望才問宗翰道:「你覺得如何?」

    宗翰道:「雖然我們有些被動,但也不失為一個解決眼前困境的辦法。」

    宗望冷笑道:「難道你還看不出折彥沖的野心!」

    「野心?」

    宗望道:「他冒這麼大的風險收買人心,收買的是誰的人心?是大宋的人心!他為什麼要收買大宋的人心?你想過沒有?」

    宗翰笑笑道:「就算這樣又如何?他的性命畢竟還掌握在我們手上一隻要我們看牢了他,他的那些花花腸子便都不管用了!」

    宗望道:「但萬一被他逃了……」

    「逃不了!」宗翰道:「只要把他和蕭鐵奴隔開,他就逃不了!這一點,你認為我們做不做得到?」

    宗望沉吟道:「這一點不難,只是……」

    宗翰問道:「還只是什麼?」

    宗望歎道:「只是我仍然怕有個萬一」

    宗翰忽然笑了起來:「小四,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優柔了,莫非是被楊應麒影響了不成?」

    宗望哼了一聲道:「好吧!這件事情我們便冒冒險!不過不能完全按照折彥沖的安排來!你那以漢治漢的策略要同時進行。」

    宗翰點頭道:「平州、大同兩路兵力向南,對我們沒有壞處!會寧那位居心叵測,老想利用漢部來消弱我們,現在我們一走,漢部的壓力就由他一個人頂去!」

    宗望歎道:「我本不想如此!可惜……罷了!有折彥沖在手,諒楊應麒也不敢亂來!」

    金國的「內戰」終於停了下來。交戰雙方派出成員複雜的使團進行暗中交涉,津門方面派出的是楊樸和鄧肅,會寧方面派出的是韓昉和劉彥宗。

    這次的交涉情形十分奇怪:不但交涉雙方討價還價,就是使團的內部也存在互相制約的關係。宗翰派韓昉作為劉彥宗的副使,為的就是怕宗望獨攬和約的好處;而曹廣弼間接推鄧肅上位,也是怕楊應麒為了救折彥沖而不顧一切地許諾漢部兵馬伐宋。

    經過了幾個日夜的交涉,雙方終於達成了幾方面的協議:

    第一是宣佈這次戰爭的性質是「誤會」。那是誰造成這次誤會的呢?當然是大宋!童貫派往平州的假使者和假使者身上的文書被拿出來作為大宋挑撥金漢關係的證據儘管這「證據」之前無論平州還是津門都根本不放在心上。當然,大宋的這一惡行」也成了女真侵宋的又一借口。

    第二是漢部繼續承認為大金屬國,漢部公開向吳乞買表示忠誠,並傳書安撫大金境內的各個非女真部族。漢部方面阿魯蠻後撤,平州軍方面遼口解圍,鞍坡的礦產以及東京道的商路重新對漢部開放,但所有商人出了遼口,就得比以往多交一成稅金。漢部每年進貢會寧的茶葉、布匹、絲綢各加一倍。

    第三是通過了對宋戰爭的任務分配:以東路軍、西路軍為兩路伐宋主力,漢部向大金提供十五萬擔糧草(大部分歸了宗望),而不負責作戰。伐宋期間,漢部必須削減一半兵力。

    第四個問題就是漢部迎回折彥沖的要求。這次金漢和議大金方面其實是在宗翰宗望主導下進行,吳乞買連個說話的地都沒有,只能最後默認而己。不過宗翰和宗望考慮到他畢竟是皇帝,最後還是讓了許多好處給他。但對吳乞買要求把折彥沖押回會寧一事宗翰宗望根本就不理睬,眼下折彥沖其實是被宗翰宗望共管,所以吳乞買對於漢部迎回折彥沖的要求也只能空頭許諾,而楊應麒也以「大將軍未歸」為理由對削減兵力一事陽奉陰違。

    除此之外,還有十幾項互相制約的條款,不一而足。

    對於這個結果,在金國方面,宗翰頗為滿意,宗望亦表贊同,吳乞買也在宗干的敦促下勉強接受;

    而在漢部方面則普遍感到不滿,完顏虎和楊應麒不滿女真不馬上歸還折彥沖,而曹廣弼也對沒能阻止女真伐宋也頗為失望,但他們最後還是出於多方面的考慮接受了這一事實。實際上楊應麒和曹廣弼也都知道:能達成眼前這個協議,對雙方來說都己經很難得了。

    對於這次進軍,宗翰和宗望各有各的野心。宗翰希望能囊括陝西和河東,這樣的話他手頭掌握的人力物力將變得極為可怕;而宗望則顯得謹慎多了,他只打算打下燕京路作為地盤,敲詐宋政權增加歲幣作為軍費,然後再通過塘沽來執行他以漢制漢的策略。實際上他以漢制漢的策略還沒開始施行就己經取得了成果:曹廣弼眼見無法阻止北兵南侵,竟然盪舟南下,帶著辭去職務的鄧肅、石康歸宋。楊應麒沒能力阻止他,也根本不打算阻止他。

    曹廣弼離開津門後並沒有馬上前往汴粱,而是停留在清陽港等候著進一步的消息:他仍然擔心宗望忽然撕毀秘密協議趁著自己離開侵略遼南。不過儘管這樣,漢部中樞系統的士氣還是因為他的離去而大受打擊。大將軍被軟禁,二將軍辭職,六將軍背叛!漢部三個最能打仗的人轉眼間都不在了,這個時候,就算楊應麒想動對會寧的戰爭他手頭也是有兵無將,有將無帥。

    東京道的商路再次開通了,但連楊應麒也不知道這種短暫的繁榮能夠維持多久。站在遼口的城牆上,看著夕照下那些顯得倦怠的士兵,他忽然有些後悔:沒有折、曹、蕭的漢部競顯得如此疲軟,這種疲轉讓楊應麒感到害怕。人心和士氣,有時候散了就回不來了!漢部的人心還沒散,這是漢部得以維持下去的原因,但它己不具備侵略性了。在這一刻,楊應麒才真正意識到折彥沖的作用!

    「我們果然是沒法代替大哥的。」楊應麒有些黯然地說:「如果大哥沒有出事,漢部一定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聽楊應麒說話的只有一個人——他的堂兄楊開遠。不過楊開遠既沒有跟著懊喪,也沒有說出什麼話來安慰楊應麒,只是說道:「我覺得,我們現在的這種疲軟只是暫時的。」

    「暫時?」

    「嗯。」楊開遠道:「應麒,有件事情你注意到沒有?」

    「什麼事情?」

    「尤宇逃回遼口的時機。」

    「尤宇逃回遼口的時機?」楊應麒道:「三哥的意思是……他逃回遼口的時機不對?」

    「不!恰恰相反!」楊開遠道:「尤宇逃回遼口的時機太對了一對得剛好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作出反應!如果他晚來了一天甚至半天!遼口和津門便未必能像己經生了這樣,作出正確的反應了。」

    「你是說……這裡面有問題?」

    「應該是。」楊開遠道:「你覺得呢?」

    楊應麒沉默了。

    楊開遠又道:「這件事情,我們暫且不提。現在我問你,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接下來?」楊應麒苦笑道:「我們除了在這裡看著、守著之外,還能怎麼辦?逼得宗望急真把大哥給害了就糟糕了。」

    楊開遠問道:「你真的打算空等空守?」

    楊應麒歎道:「我本來不是這麼打算的,我本來……」猶豫片刻,終於把他那個不成熟的「陰陽戰略」跟楊開遠說了。又道:「可惜,我們根本做不到咦!不對!?

    楊開遠道:「怎麼了?」

    「三哥,我們……我們可以做了!」楊應麒道:「對!可以的!雖然大哥不在,但這樣做是完全可以的!甚至……甚至比原先的計劃更加名正言順!?

    楊開遠想了想也明白過來,歎道:「看來,真的是這樣了。」

    楊應麒卻反而不說話了。夕陽還是那個夕陽,士兵還是那些士兵,但落在楊應麒眼裡己經完全不同了:他覺得這些士兵不是倦怠,而是在休息,為了下一次更大規模的衝鋒而進行的休息!

    「三哥,我回津門去了。」楊應麒的血脈忽然都動了起來,連眼神也充滿了破壞力。

    楊開遠也看得出他靜不下來,因此沒有挽留,只是臨別前對他說道:「應麒,如今大哥雖然不在遼南,但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守住漢部的。」他還是在安慰楊應麒,卻不知道楊應麒此刻己經不需要安慰了!

    「不!」楊應麒道:「三哥,你太保守了!我們現在要的,不是守住漢部1」

    「不是守住漢部?那是什麼?」

    楊應麒指了指西南方向,那裡是大海;又指了指東北的方向,那裡是長白山,彷彿這山海都己在他掌中一般:「我們要的,是實現漢部的宏願,去開創一個我們期望中的國度!我們走出大鮮卑山的時候,不就是這樣誓的麼?這個志向,不會因為大哥暫時離開而有所改變!?他頓了頓道:「這兩年我們經歷了不少曲折,我不知道再走下去,漢部會變成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我們!我只知道我們一定要繼續走下去!」

    拋下這幾句不明不白的話後楊應麒便走了,一路上他的心神都處於燃燒狀態,進入津門後連他自己都覺得心頭那把火燒得太過厲害了。他喚來燕青,讓他去請林翎過府一敘。

    燕青到林翎府上的時候,林翎正在忙碌:這段時間林家為了支持漢部著實賠了不少生意,北邊的許多死帳壞帳都收不上來。按照以往的慣例,如果楊應麒是為了公事要見她多半會透露點消息。林翎琢磨著楊應麒的態度,覺得多半是不甚重要的私事,便請燕青代自己向楊應麒賠罪,就說自己實在抽不出身來。

    時己半夜,林翎估計楊應麒不會再派人來,誰知沒多久燕青又來了,這次什麼也沒說,只是遞上一張紙條。林翎打開一看,卻正是楊應麒的筆跡,紙上既沒抬頭也沒落款,只有五個字:「我要你過來。」

    林翎怔了半晌,終於點頭道:「好,我換件衣服便隨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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