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戎 拓土攻心 第一二一章 說甚親且貴
    [SOHU廣告][百度廣告][智源廣告][阿里廣告][Google廣告]在楊應麒的遠景規劃中,有一座敕勒城的存在。不過這時候他的心思還沒去到那裡。眼前最重要的,是燕京!

    他毫不聲張地登上塘沽的碼頭,來接他的只有歐陽適和鄧肅,中層以下官吏兵將都不知道七將軍和他的幕僚班子又來了。

    短短幾個月間,塘沽的情況已經大大不同。之前那道臨時的城牆已經拆毀,由於燕京上下自顧不暇,讓歐陽適得以大大方方地從大宋境內僱傭工匠民夫,在那道臨時城牆外面另外建了一道更結實的城牆,圍成了一座海邊港城。城內分為軍區和民區兩塊。軍區內是營房,政廳,廊捨,倉庫;民區內則主要是商業區和住宅區,區內有法庭,有學舍,有寺廟。當然,這些設施的建築大多只是草草搭就,有許多還處於興建當中。商業街的店舖有一半都是搭了個帳篷就開始經營,但這種簡陋並不妨礙商人們數錢的激情。

    政廳之內,鄧肅對楊應麒道:「大宋終於發兵了。」塘沽開港以後,漢部諜報系統的回報渠道又多了一路,關於大宋的諜報塘沽方面不必再從登州輾轉取得,汴梁方面最新的消息,有一些鄧肅知道得比楊應麒還早。

    楊應麒問鄧肅道:「兵馬多少?主帥是誰?」

    鄧肅道:「兵馬多少難以確知,但依當年太宗皇帝北伐的規模以及此次徵調對民間經濟的影響推測,當在十萬以上,甚至可能達到二十萬人。主帥是童貫。」

    對於由童太監來任主帥,楊應麒並不意外,但這時聽說仍忍不住失望,又問:「軍中有宿將沒有?」

    鄧肅道:「聽說都統制會是小種經略相公。」

    楊應麒又驚又喜:「小種經略相公?種師道?」

    鄧肅道:「不錯!就是老種。」

    楊應麒大喜道:「成了成了!兵多將老,天時利我,這事想不成都難了!」

    小種經略相公何許人也?為何讓楊應麒如此高興?原來由於澶淵之盟的存在,宋遼邊境的和平已有百年,所以這百年來大宋用兵,多在西北。多戰之地民風悍勇,因此大宋以西北兵將最可用。種師道為西北干城,大宋名將,用兵能縱觀大局,進退均有法度。只是種家乃是大宋的「名將世家」,種師道幼承庭訓,對武將不干政略原則極為恪守,這一點在楊應麒、曹廣弼眼中乃是極為難得的武德,但在蕭鐵奴那裡卻被視為迂腐。

    這次楊應麒聽說種師道可能會來,便知北伐宋軍必多西兵。他們之前和燕京守軍打過一仗,深知大遼兵馬已無當年之勁,因此對成就此事又多了三成把握。

    楊應麒指著壁上一副大遼南京道的地圖,說道:「當初宋使和國主談判的時候,一開始說『願得石敬瑭賄契丹舊地』。這句話文采是很好的,卻留下了嚴重的瑕疵。因平、灤兩地並不在『石敬瑭賄契丹舊地』當中。此後國主志向漸廣,趙良嗣發現問題再想修改國主也不肯給他們了。這也是我對海上之盟最擔心的地方之一。」

    平州灤州地扼遼西走廊,正是榆關(山海關)的所在地,和西面的得勝口、居庸關一帶,是燕京東西兩個門戶!平灤若失,則燕京難保!榆關不得,則大宋的北伐至少要喪失一半以上的戰略意義。

    這次金軍的首要戰略目標是捉拿耶律延禧,以圖斬草除根,徹底瓦解契丹人的士氣。金軍主力從北路壓下,不入南京道,追著遼主直達大同府,所以眼下平州灤州還在遼人手裡。

    楊應麒又道:「國家疆土,以戰而得則固!豈能僅僅依賴條約?若要等他人來贈,更屬荒謬!雖然當初的盟約沒說平灤歸宋,可也沒說歸金!未入盟約之地,先到者得!只要大宋兵馬先一步佔據榆關和居庸關,除非國主不顧臉皮撕破盟約,否則便無叩關之理了。」

    歐陽適忽然道:「老二現在就駐紮在平州東面吧?」

    楊應麒道:「不錯。大哥在大定府負責後方糧秣轉運,二哥統率三千人馬兵臨榆關。」

    歐陽適道:「既然這樣,不如直接讓老二打進來!」

    楊應麒搖頭道:「不妥不妥。當初海上之盟曾有約定:為捉耶律延禧,大金兵馬可先入雲中,但不得無故過榆關以南。咱們如果這樣做是違盟的,會同時得罪會寧和汴梁。別說眼下國主並沒有下令,他便是讓我們進軍我們也得抵制。燕京若被二哥打下,仍然是算在大金的帳面上,和我們的方略有所衝突。」

    歐陽適冷眼不語,鄧肅則點頭稱是,說道:「滄州較偏,大宋北伐,必從雄州而來。我們許諾的十萬石糧草,是否循界河逆流而上,給他們送去?」

    楊應麒笑瞇瞇道:「這事不急吧。再說這次送糧不是我們漢部送給大宋,是四哥送給童貫啊。這種『私人』事情,四哥去處理就好了。」

    歐陽適一聽忍不住輕笑,鄧肅卻皺起了眉頭,單刀直入問道:「四將軍,七將軍,你們一開始就沒打算真的給大宋送糧,對麼?」

    楊應麒見他不悅,連忙安慰道:「志宏不要這樣。此次大宋北伐是有備而來,軍中糧草必多。若真到他們缺糧時候,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鄧肅這才神色稍緩道:「鄧肅不是迂腐,只是這等大事若不兌現,只恐會失信於天下士民。」

    歐陽適道:「這事若出什麼岔子由我攬著,你擔心什麼!」

    楊應麒想了想道:「鄧志宏說的也有道理。對於大宋士民,最重要的就是得立一個信字!這樣吧,反正我們如今的存糧也足,不如便將這十萬石糧草分為五批,每半年一批給他們送去。第一批兩萬石由水路出發,在北伐軍到達時候往雄州送去,算是一份見面禮。我們的押糧官也好趁機到大宋軍中看看,便宜行事。」

    歐陽適問:「押糧官由誰擔當為好?」

    楊應麒看了鄧肅一樣道:「就由鄧志宏來擔當吧,如何?」

    鄧肅道:「必不辱命。」

    三人商量好助宋取燕之策,只等宋軍北來。結果南邊宋軍未到,北邊卻傳來了一個噩耗:「先帝」烏雅束之子、完顏虎胞兄、折彥沖妻舅、楊應麒的良友完顏宗雄在軍中暴病逝世了。宗雄的病,來得很突然!

    他本是一個十分雄壯的漢子,但一生中曾受過兩次重傷,頗傷元氣,之後雖然病癒,漢部的良醫仍勸他多休養,少暴動。但宗雄豈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一等自己覺得身體無恙,又見伐遼在即,馬上請戰出征。年初還在戰場上縱橫馳騁,至少在外表看不出半點身體不適的徵兆,誰知大病驟來,沒幾天就臥床不起,藥石無效。

    宗雄是女真上一代都勃極烈烏雅束的繼承人,雖然長房(烏雅束)這一支無論人丁還是功勳都遠遠比不上二房(阿骨打),但他的死畢竟是一件大事!斜也、宗翰下令女真直系全軍服喪,並派重將護送其靈柩前往中軍。

    而早在宗雄病將不起時,宗翰便讓人快馬通知遠在黃龍府的阿骨打和駐守中京的折彥沖,但由於宗雄走得太快,無論阿骨打還是折彥沖都來不及趕來見他最後一面。

    其時中京在折彥沖的撫略下已經逐漸安定,他聽說宗雄大病後大驚失色,匆匆安排好各方事宜後便領著百餘人朝西京方向趕來,卻只在路上遇到這位妻舅的靈柩!扶棺而來的蒲魯虎(宗雄長子)不到二十歲,一路跟隨折彥沖的安塔海(宗雄次子)才十五歲——兩個少年上了戰場倒是如狼似虎,但遇到這等人生大事卻都又悲又慌。直到見著姑丈,蒲魯虎才心神略定,哭著請折彥沖主持後事。

    折彥沖和宗雄交情很好,但他畢竟是一時之雄,眼中雖然含悲,心中主意不亂。指揮護送靈柩的人馬向中京進發。到中京後一路護柩而來的女真將領還想前行,折彥沖怒道:「都已經走了上千里路了,再折騰下去,棺材都散了!」

    那將領諾諾道:「是元帥(斜也)和粘罕將軍吩咐要送到黃龍府的……」

    他還沒說完,折彥沖虎目一張,精光暴射,那將領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再提。折彥沖就在中京城內設了靈堂,由靈昭寺(原聖昭寺)的天台宗和尚主持。留守中京的大金官員,以及投降的遼國文武都來參拜。一切禮儀,既依漢禮,又不犯女真忌諱。

    這晚掛上白燈籠的中京城門已經關閉,忽有一隊人馬從東南馳來,煙塵滾滾,直到城下叫門。

    城上守軍望著不像敵人,叫道:「城門已閉,若非敵寇,請明日再來。」

    城下一個極粗的女子聲音叫道:「瞎了你的狗眼!虎公主殿下來了!還不開門!」

    城上守軍吃了一驚,多點燈火照下,果見這隊人馬中有不少粗壯的女將。城門官不敢造次,大聲道:「末將張豐嚴,曾在大將軍跟前行走,識得公主的聲音。請公主開金口說兩句話,好讓末將……」

    他還沒說完,城下完顏虎叫道:「別囉嗦了,開門開門!」

    那城門官驚喜道:「真是公主!」忙喚開了城門,一邊派人去跟折彥沖稟告。

    城門打開,吊橋還沒放實,完顏虎已經縱馬跳了過去,衝入城中。張豐嚴等知道她的性情,不敢多加阻攔,只是派了一個馬術甚精的小兵衝上去叫道:「公主!我來引路!」

    馬蹄聲踏破中京夜晚的寧靜,直抵宗雄的靈堂,靈堂內燈火通明,似乎尚有人聲。領路的小兵一近靈堂大門便叫道:「公主殿下來了!」堂內守護的人聽見連忙出來迎接。

    完顏虎飛身下馬,誰也不管便衝了進去,還沒進內堂臉便全濕了,哪裡顧得燒香行禮?衝入簾幕之內抱住靈柩痛聲哀號。守靈堂的人都圍了上來,卻不敢勸,只有輪到守夜的蒲魯虎抱住姑母哭道:「姑姑,別這樣。」

    折彥沖和安塔海都在旁邊房裡休息,聽到消息後趕了出來。折彥沖把妻子抱住道:「我知道你悲痛,但放著蒲魯虎和安塔海在這裡,你便是長輩!你得堅強些!要不孩子們也會跟著亂了!」

    若折彥沖不在跟前,完顏虎說不定還能振作起來,這時卻只是慟哭。折彥沖歎了一聲,知道勸無可勸,只好抱緊了妻子任她流淚。

    折彥沖護靈期間,中京軍政要務在楊開遠、楊樸、張應古等人的主持下依然保持通暢運作。宗雄雖然也是金國的重要將領,但近年來的地位其實有些被邊緣化了,所以金國的大攻勢並沒有因為他的死亡而有絲毫動搖。

    完顏虎到達後第三日,阿骨打也到了。他近來身體頗為不適,但聽到消息後還是不顧病情趕了過來。如今大金不比往年,人人都知道女真已經取代契丹成為北國霸主!金國的勢力每強盛一分,阿骨打的威儀便更甚一分!當他來到靈堂時,堂內堂外黑壓壓的跪滿了接駕的文武百官、親貴重將!唯有折彥沖走過來行禮,還沒開口,阿骨打顫聲問道:「去了?」原來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宗雄還未去世。

    折彥沖虎目含淚道:「是。」

    阿骨打長長哀歎一聲,踏步入內,扶著靈桌問:「已經入土沒?」

    折彥沖道:「用胡人獻上來的法子,以石灰、香料、藥物護住了身體,還沒敢動。」

    阿骨打道:「我看看。」

    折彥沖領了他到簾幕之後,指點蒲魯虎和安塔海抬起棺蓋,阿骨打腳抬了抬,終於不忍過去看,叫道:「蓋起來,蓋起來!」捶胸叫道:「阿謀啊阿謀!你怎麼就先我而去!」聲淚俱下,如喪親子!

    他身體本不好,這一番痛哭竟哭得搖搖欲倒。折彥沖等近在咫尺,卻不敢伸手扶他。

    完顏虎這時已經恢復了幾分精神,上前泣道:「叔叔,你身繫社稷,千萬得保重,要不哥哥在地下有知也會不安的。」

    阿骨打淚流稍止,問左右道:「阿謀去之前,誰在場?」

    蒲魯虎上前跪下道:「孫兒在。」

    阿骨打問道:「你父親可有什麼交代麼?」

    蒲魯虎看了看折彥沖,說道:「父親讓我跟隨姑丈,助叔公平定大遼。」

    阿骨打眉頭微皺,問折彥沖道:「這是你教他的?」

    折彥沖身子一挺道:「彥沖豈是捏造有無之人!叔叔如此看待彥沖?」

    阿骨打眼簾稍斂道:「我知你不是。」又問蒲魯虎:「還有麼?」

    蒲魯虎道:「父親希望能葬在鞍坡附近,墳墓向南。」

    阿骨打奇道:「這是為何?」

    蒲魯虎袖抹淚眼哭道:「我也不知道……父親說完這句話就……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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