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徒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九九章 樓倉之戰(七)
    倉城裡,烈焰熊熊,把大半邊天都照映的紅彤彤

    可是當項羽帶人衝到樓倉城下的時候,竟現這樓倉城門洞開,吊橋平放,城頭上聲息全無。

    項羽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有埋伏!

    他立刻喝令人馬停止前進,在城門口觀察了許久。

    可樓倉城門一眼望去,卻是通通透透,一個人都沒有。除了辟辟啪啪的火焰燃燒聲,再無半點聲息。如果實在以前,項羽會毫不猶豫的帶著人衝進樓倉。可是接連在劉手上吃虧,讓他不得不謹慎起來。或說,項羽在過去的時間裡,被劉折磨的已經有點草木皆兵了。

    大約一盞茶的光景,終於確認樓倉城內無人。

    項羽這才下令進入樓倉救火……

    但是,當項羽站在火場前的時候,又是目瞪口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樓倉城裡,的確是起火了,不過燒得並非是倉庫裡的輜重糧草,而是堆放在田莊裡面的枯草乾柴。也不知道劉是從哪兒找來這麼多的柴薪,東一堆,西一垛的,到處都是。不僅僅劉家的田莊如此,還有陳家的田莊,呂家的田莊,也是同樣的情況。熊熊大火,直衝九霄。

    這劉,玩兒的是什麼把戲?

    項羽苦笑一聲。心道:難不成我項某人地信譽就這麼差?差到了連誓。都不能讓人相信?

    他當然明白劉地心思。後世三十六計之中有一計。名金蟬脫殼。

    是害怕自己。反悔追擊啊!

    想來些時日呈報過來地撤離清單上。水分不會少了。說不定。早就撤離乾淨……之所以一直不動。就是在等時機。來一把大火吸引自己地注意力。而後伺機撤走。神不知鬼不覺!

    好謀算啊……

    項羽可以肯定。在這田莊裡。一定有可以悄然撤離樓倉地後門存在。

    「少將軍,我們怎麼辦?」

    看著熊熊燃燒的柴薪,楚軍將士忍不住過來詢問:「這火,究竟救還是不救?」

    「救吧,救吧!」項羽歎了口氣說:「好好的一座堡壘,莫要因為這一把大火,而付之一炬。

    傳我將令,王翳帶本部兵馬救火,其餘人隨我保護倉庫,清點糧草輜重。

    另外,派人火速前往符離通知大將軍,就說樓倉已落入我們手中,大將軍可暫時向後撤退!」

    「喏!」

    楚軍將士齊刷刷應命。

    項羽率領本部人馬,前往倉庫清點輜重糧草。

    當他看見那疊摞在倉庫裡面,一幅幅嶄新的盔甲兵器,一垛垛糧草輜重地時候,心情豁然開朗。

    「速速清點數目。」

    早有軍中長史司馬等官員衝上去,開始清點物資。

    「少將軍,這裡有一冊清單。」

    一名文官從倉庫的廂房裡翻出了一冊清單,驚喜的大聲叫喊起來。

    有了這一冊清單,將會大大減輕工作的強度。要知道,如果沒有清單的話,就必須要一點點登記造冊。樓倉這麼多的物資整理起來,那可是一個很大地工作。沒一兩個月,怕難以整理出來。現在,只需要按照清單上的數目清點,就可以迅速的清理點查,省了好大麻煩。

    項羽微微一笑,「即如此,你按清單點查吧。」

    心裡面,陡然間生出了一絲寂寞:劉老羆倒也是個信人,知道我楚軍如今危急,留下這份清單,倒也是一番情意。只可惜,以後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與他相見,想起來倒也真是懷念啊!

    樓倉城下地月餘光陰,對於項羽而言,無疑是畢生難忘的經歷。

    就在他最春風得意之時他的方式,好生的教導了項羽一番。這也徹底讓項羽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地道理。

    不管是劉的合縱連橫,還是陳嬰的唇槍舌劍,以及韓信的胸懷甲兵,都讓項羽獲益頗深。至少,他現在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在某些時候,妥協。

    如今了,卻讓項羽生出了寂寞的感覺。

    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和劉再會?這些日子的裝腔作勢,回想起來,倒也真地是有趣。

    其實,秦人之中,似乎也有妙人。

    想到這裡,項羽忍不住笑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堅定起來,向遠方眺望,暗自握緊拳頭,在心裡誓:下一次,我絕不會再像這一次般地難堪了……

    「軍師呢?怎麼沒有看見軍師?」

    韓信和龍且催馬而來,在項羽身前下馬,好奇的向四周打量。龍且扯著嗓子,三里外都能聽見。

    項羽回過神,這才算反應過來。

    是啊,陳嬰去哪兒了?

    按道理說,佔領樓倉之後,陳嬰應該第一時間出現才是。但好像一直到現在,也沒有見到他人影。

    「誰知道軍師去了何處?」

    項羽連忙詢問,但是四周人,卻沒有人出聲。

    好半天,有一個文官走了出來,期期艾艾道:「早先出營地時候,屬下似乎見到陳軍師和蕭公角將軍在一起,帶著不少人馬,往北邊去了。可是剛才一忙碌,屬下就把這件事情忘了。」

    往北邊去?

    項羽心裡一咯登。

    「軍師不會是去投秦軍了吧。」

    龍且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但話一出口,就被韓信拍了一巴掌。

    「老龍,你胡說什麼?」韓信笑了笑,對項羽說:「少將軍不必聽老龍胡說八道,軍師自淮漢相投,一直都盡心盡力地為少將軍謀劃。早先,咱不佔優勢地時候,軍師沒有去投秦軍;如今咱們奪取了樓倉,佔盡了優勢,軍師更不可能投敵。想來,肯定是軍師現了什麼……

    只是,軍師就算有事,也應該派人告訴一下少將軍。他這樣帶著人不吭響的就走了,難免會讓人心生疑竇。少將軍,我看沒什麼大事,不必太擔心,可能過一會兒,軍師就回來了。」

    這世上,軟刀子最是殺人不見血。

    韓信看似句句是為陳嬰說話,可是在項羽耳中,卻不是個滋味了。

    自從陳嬰投靠以來,諸事不順。

    先是

    徐縣遇襲,而後自己在樓倉慘敗,接著大軍強攻樓了了之。

    反倒是陳嬰穩紮穩打的,到最後拿下樓倉。自己雖是主帥,可在很多人心裡,怕陳嬰才是功臣。

    要說這人啊,總是有這嫉妒之心。

    項羽是個傲氣的人,自然免不了這方面的心思。

    但最嚴重的,並不是這個問題。讓項羽感覺揪心的,是陳嬰不聲不響,帶著兵馬離開,而自己這個主帥竟然毫不知情。這也就是說,陳嬰在軍中,掌控著一部分力量,這讓項羽很難受。

    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沉吟片刻,大聲道:「老龍,你和韓信留在這裡,清點輜重糧草。我親率三千兵馬,前去接應軍師……我擔心,軍師可能去追擊劉與劉有約定,他這簡直是讓我信譽盡失。

    我這就去追他回來。」

    韓信說:「少將軍這麼一說,倒是很有可能。

    不過,少將軍還是要提防一些地為好。我聽說,那劉在河南地的時候,智謀百出,以數百兵馬,硬撼匈奴十萬大軍,打得匈奴人損兵折將,落荒而逃。信非是長別人的志氣,只是他既然今日使出這種伎倆,難保在撤退的時候,沒有設下什麼詭計…師可就危矣!」

    這一番話語,說的項羽連連點頭,表示讚賞。

    他立刻率部出擊,前去追趕陳嬰。

    看著項羽離去的背影,韓信嘴角微微一翹,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地笑容。

    你陳嬰足智多謀,又能怎樣?

    只怕過了今晚,你這軍中第一謀士的位置,就再也無法保住了。到那時候,就是我上位之日。

    「韓信,你看什麼?」

    龍且在旁邊,疑惑的問道。

    韓信一笑,「沒什麼,只是想那劉,這一次怕是難逃一死了……老龍,樓倉到手了,你有什麼打算嗎?」

    龍且一怔,「什麼打算?」

    韓信說:「樓倉到手,少將軍定會招兵買馬,擴大軍容。如今東海郡還是亂局,乃無主之地。不過,那也是咱們建立功勳地好地方……咱們若能為少將軍奪取東海,就直接威脅薛郡。

    給咱們三萬大軍,我可以保證,在兩個月之內,把薛郡奉與少將軍。

    只是,我一個人無法完成。但不知你老龍,有沒有興趣,咱們聯手,奪下這樓倉之後第一功?」

    龍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自徐縣失敗之後,項羽雖然沒怪罪他,可龍且的心裡面,一直都不舒服。

    如今聽聞韓信的一番話,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他建功立業,洗刷恥辱的大好機會。對於韓信這個救命恩人,龍且非常信任。別看韓信年紀小,可這肚子裡面,是有真才實學啊!

    特別是在治軍方面,簡直如使臂轉。

    龍且麾下的萬餘新兵,在短短的時間裡,就被韓信調教的頗有模樣。

    如果有韓信給自己出謀劃策,以自己的勇武,加上韓信地智謀,那簡直可稱得上天衣無縫。

    想到這裡,龍且毫不猶豫的說:「阿信,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地人。如果你願意出手幫我,那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這樣吧,等少將軍回來了,我就和他提這件事情,他絕不會拒絕的。」

    一想到可以率兵出擊,龍且喜不自禁。

    而一旁地韓信,臉上的笑容,在這時候,更濃!

    陳嬰和蕭公角帶著人馬,趁著夜色,迅速追了下來。

    他現在已經能肯定,樓倉地大火,不過是劉用來遮人耳目,吸引己方注意力的伎倆。他肯定不在樓倉,而是率部撤走了……從樓倉撤往彭城方向,最快的路就是走唐河岔子,過水。

    所以,陳嬰要趕在劉抵達之前,在唐河岔子設下埋伏,趁機伏擊。

    蕭公角麾下,有大約八千人。

    算一算,應該足夠伏擊劉等人了。

    只要那殺死劉,絕了這心腹之患,就算回去被項羽怪罪,他陳嬰也是心甘情願。

    想到這裡,陳嬰心急如焚。不斷揚鞭催馬,加快行進的速度。

    已是仲春之末,天比往常要亮的早許多。陳嬰等人抵達唐河岔子的時候,天色剛濛濛亮。

    遠遠的,只見澄淨地唐河,如同玉帶一樣,繞河灣而走。

    「老蕭,你帶一部分人,埋伏在那片蘆葦蕩之中。我估計定想不到,我會在這裡伏擊他。

    待會兒他過來了,一定急於過河。

    到時候聽我的號令,咱們一同出擊,務必要將他留在這河灣上。能殺了此人,你我以後也能高枕無憂。」

    蕭公角立刻點頭答應,帶上一部分人,就往蘆葦蕩裡走。

    陳嬰則帶著另一部分人馬,往河灣的另一側埋伏。當所有人都埋伏好了,陳嬰才鬆了一口氣。

    一名親兵,突然間聳了聳鼻子。

    「軍師,這是什麼味道?」

    陳嬰沒有在意,隨口說:「可能是蘆葦腐臭之氣吧。忍耐一下,等一會兒秦狗一來,咱們就殺出去。」

    「不是,不是!」

    那親兵用力的搖搖頭,「不是腐臭之氣,好像是,好像是火油的氣味。」

    火油?

    陳嬰一怔,心裡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火油稀釋在水中,氣味並不是很濃郁。再加上這唐河岔子蘆花飄香,不仔細聞,很難覺察到。

    他連忙蹲下身子,用手抓了一把泥土。

    天濛濛亮,可以看到,這泥土裡有一種怪異的黑色。放在鼻子下一聞,更出刺鼻地氣味!

    「不好,趕快撤走!」

    陳嬰只覺後脊樑上,從腰部竄起了一股寒氣,只往脖子根兒走。

    這是有埋伏啊!

    看樣子劉已經想到了,己方會有人伏擊,故而在這裡……他連忙上馬,帶著人往蘆葦蕩邊上走。

    就在這時,地平線上一線金光,太陽升起。

    一葉扁舟從唐河上游飄飄然而來,船頭上一名文士,大聲笑道:「陳嬰,我家君侯早就知你

    ,毫無信義可言。故而在此設下埋伏,等你們前來嘿嘿,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說話間,就見那扁舟之上,飛出一支鳴鏑。

    刺耳的銳嘯聲,在寂靜的河岸上空響起。

    剎那間,從對岸地河套子裡,竄出百餘艘小船。每艘船上,有三人站立。一人撐船,兩名箭手。

    隨著李成一聲『放箭』喝出,弓箭手彎弓搭箭,在箭頭點燃起來,嗖嗖嗖,朝蘆葦蕩射去。剎那間,蘆葦蕩烈焰熊熊,火光沖天。如果說樓倉那一把火,是為了吸引人,是假的話,那現在這大火,確是真真正正,取人性命的烈焰。火勢,在瞬息之間蔓延,唐河岔子,濃煙滾滾。

    蘆葦蕩裡的楚軍,躲閃不及,有地被火箭直接射中,有的摔倒在地上,被踐踏而死。

    但更多的人,卻是被那烈焰所包圍。他們的身上本就沾著火油,這一遇火,立刻就燒起來。

    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在蒼穹中迴盪。

    陳嬰已顧不得許多了,不停的抽打胯下地坐騎,扯著嗓子大聲叫喊道:「撤退,快點撤退!」

    你進來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難了。

    到處都是濃煙滾滾,到處都是烈焰熊熊。

    陳嬰等人置身於一片火海之中,好像沒頭蒼蠅一樣,東走西竄。這時候,蕭公角帶著一支人馬過來,大聲叫喊:「軍師,往這邊走,往這邊走。」

    在西南方向,有一個河套子,也許是因為水流急的緣故,所以並沒有燒起來。

    陳嬰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催馬跟著蕭公角就走。這一路上,遇到有阻攔自己去路地楚軍,蕭公角毫不猶豫的舞挑殺。眨眼間,一行人就衝出了蘆葦蕩,朝著樓倉方向,敗走而去。

    可沒等走多少裡地,就聽見一陣悠長地號角聲。

    一員大將,身高過丈,手持狼牙棒,帶著一百名手持短矛盾牌的樓倉士卒,攔住了去路。

    「狗賊,大爺劉巨在此,爾等還不下馬投降!」

    蕭公角和陳嬰,都不認得劉巨。

    可這並非是代表,所有人都不認得劉巨。蕭公角麾下,不僅僅有隨項羽參與過樓倉之戰地士卒,還有當初跟隨葛嬰,攻擊樓倉的楚軍。這劉巨是個什麼人物?這些人是最清楚不過。

    有機靈的,一看見劉巨那雄壯地身影,立刻掉頭就走。

    被燒死還能有個全屍,如果撞上這位大爺,被他手裡的那根棒子掃上一下,就是死無全屍了。

    蕭公角大叫一聲,「軍師速走,我來攔住他。」

    說著話,他拍馬舞,就衝向了劉巨。

    陳嬰那裡還顧得上什麼客氣,二話不說,帶著殘兵敗將,繞道就走。

    在陳嬰想來,就算蕭公角打不贏,至少也能拖住劉巨吧……

    可哪知道,劉巨面露輕蔑笑容,沿著蕭公角過來,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側身讓過長之後,馬步紮穩,口中一聲巨雷般的虎吼,揮拳打在了那馬脖子上。劉巨這一拳的力量有多大?

    只看戰馬的下場就能見分曉。

    那戰馬希聿聿慘嘶一聲,跌撞撞走了兩步,撲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劉巨一拳,生生打折了戰馬的脖子。那蕭公角被摔得頭暈腦脹,盔歪甲斜。他掙扎著還想要爬起來,可沒等他站穩,十餘支短矛刷地就刺過來。穿透了蕭公角的身體之後,盾牌順勢一推,蕭公角就倒在血泊中,再也爬不起來了。

    看著倉皇而逃的陳嬰,劉巨也不追趕。

    他大吼一聲:「投矛!」

    一百名士卒同時後退一步,擺好了架勢,振臂將手中地短矛擲出。跑在最後面的幾十名楚軍,被活活釘死在了地上。而樓倉軍士卒在擲矛以後,探手從背後,又抽出了一支短矛。

    原來,這支樓倉軍,全都是隨身攜帶兩支短矛。

    陳嬰只聽見身後慘叫聲連連,不用回頭看,也能知道是什麼結果。

    他不由得暗自懊惱,明明知曉那劉是個奸詐之輩,詭計多端,為什麼不防他這一手埋伏?

    只知道算計人,卻不知道,人家也在算計自己!

    陳嬰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內心裡,始終對劉存著一絲輕蔑。可現在看來,誰輕蔑誰,不一定呢!

    想到這裡,陳嬰越的惱火,不停抽打馬匹。

    繞過前方山坳,就是直通樓倉的官道了……說來可笑,連這麼一條官道,也是劉督造而成。

    「陳先生,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

    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地聲音。陳嬰聽到這聲音,就不由得心裡咯登一下。抬頭看去,只見山坳之中,繞出一支人馬。卻是清一色的騎軍,黑盔黑甲,整裝嚴肅。為有四員大將。

    左邊李必,右邊駱甲。

    正中間身便裝,手捧赤旗,面帶微笑。

    在他身邊,略落後半個馬身,灌嬰立馬橫戟,滿臉的殺機。

    看到這一幕,陳嬰絕望了……

    他一咬牙,倉啷一聲拔出了肋下的佩劍,厲聲喝道:「兒郎們,隨我衝鋒,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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