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正文 354回、童心不識來歸路,浮生初見三夢峰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首發」誦出無量光的三句偈語,搖頭自言自語道:「這是青帝斷緣自斬前一瞬的遺言,似欲解我心中大惑,而我思悟良久終不可得。今日偶遇韓愈先生,問論古今之道,忽然明白了另一件事,原來青帝所說的就是『不可得』三字,那麼就不可得罷!」

    仙家妙語聲聞中講述了今日在文昌鄉路遇韓愈叔侄的經過,知焰笑道:「韓愈與你有道緣,韓湘與你有仙緣,而你今日明瞭不可得,此番來蕪州,還要停留多久?」

    梅振衣:「不必太久,正一三山會後便離去,以我今日修為,來處去處尚不可得證,那就於立足處修求。」

    正在這時,有兩位「長輩」到訪正一三山,沒有驚動晚輩弟子,但龍騰、魚躍、雙全、秋水、應願、阿斑、金蟾、玉環等人全部迎到齊雲峰下。將這二位迎至山中的結緣草廬,還未來得及去隨緣小築稟報梅振衣,梅振衣與知焰已經親自登門了。

    來的是張果與星雲這一對神仙眷侶,張果早已歷天刑成仙,這麼多年以來除了參加天庭東海一戰,一直在烏梅山莊陪伴星雲,如今兒子思恩早已長大,連孫子輩都有了。這一世總算沒有白等,星雲終於修至世間法盡頭,歷天刑超脫輪迴。

    星雲超脫輪迴沒有在仙界駐足,與張果一道來正一三山找梅振衣,結緣草廬中相見,梅振衣自然是一番恭喜。

    先聊了烏梅山莊的近況,思恩現為莊主,而梅五中的後人也開枝散葉,成了一個世外桃源似的所在。梅振衣心中清楚,那裡應是千年之後的梅家原。在自己幼年大夢中,共和國四十年(公元988年),有一個嬰兒戴著句芒之心出現在梅公河灘。

    青帝在封台上拋下句芒之心砸中了梅振衣,竟若無物穿過的金仙地身體,消失於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不知何處。

    青帝斷緣自斬的前一瞬,振衣靈台中就似聽見了他的一番話語:「在這一剎那,終於看透你,以我全部的神通法力,此刻這一瞬玄之又玄不可思議大神通,和你開個玩笑,也幫你一個忙,否則你很難求證金仙極致境界,難解來處、去處。」

    究竟是什意思?他已看透梅振衣那一場大夢,或者清楚千年之後句芒之心會出現在何處?是看清楚還是他故意如此,將句芒之心扔到了那個時間地點?

    千年之後地個夜晚。真會有那麼一個嬰兒出現在梅公河畔嗎?假如沒有。梅振衣還會有那一場大夢嗎?若沒有那一場大夢。自己所經歷地一切……似乎會有所不同。但天上人間地發生地事情也可能不會改變。

    至少有一點梅振衣很清楚。:己不是在夢中改變了世界。

    這段時間梅振衣一直在思悟這些問題。但以他地修為見知尚且回答不了。今天才忽然開朗。青帝遺言就是「不可得」。明確地告訴他回答不了。那麼就不用去勉強回答。不必去空想。於立足處修求便是。

    眾人又聊到張果與星雲打算去何處駐足清修。張果想帶著星雲一起去崑崙仙境無名山莊陪伴梅振衣。梅振衣卻說不必。

    仙界當然比人間好。身心存在狀態是完全不同地概念。僅用仙靈之氣充盈、逍遙自在之類地語言是形容不出來地。超出人間美好山河所蘊含地一切。實際上也無法形容。要讓梅振衣自己選。他也願意在仙界清修。有必要時才會下界行走。

    遠離天庭二百年不得涉足。確實是一種懲罰。道侶知焰、提溜轉、弟子劉海。隨梅振衣一道下界也是應為。而張果與星雲不同。雖然張果自稱老奴。但梅振衣一直把他當做長輩待。對星雲地態度也是一樣。

    晚輩有過,讓無關的長輩陪著受罰,於情於理於緣法都說不通。梅振衣勸阻道:「鍾離師父在天庭辟東遊谷洞府,仙家來往事務還需有人協助,請二位去天庭關照,我最放心。……但此去之前,我想托張老再回烏梅山莊一趟,幫我辦事。」

    梅振衣取出青帝所贈的打猴鞭交給張果,並私下交待了一番話。第二天,張果帶著打猴鞭趕回烏梅山莊叫來兒子思恩,秘囑一番,並留下了打猴鞭。做完這些,張果帶著星雲飛昇仙界,而梅振衣並未立時離開蕪州。

    ……

    回蕪州看望嫂侄並遊歷散心,年輕的韓愈再度遠赴長安,韓湘在青漪江邊目帆遠去。見天色還早,韓湘沒有立刻回家,想起了那天在文昌鄉路邊所見的茶肆以及茶肆中奇妙地幾人,心有忽有感念,於是趕往蕪州郊外的文昌鄉。

    韓湘的記性非常好,他清晰的記得茶肆所在的道旁有一株香樟樹,枝的形狀都似印在腦海中。但到方一看,樹還在,可原茶肆地所在卻是一片水塘,長滿青翠荷葉與粉蕊蓮花。

    韓湘愣住了,他早就猜測此地有玄機,但證實之後,仍然感到震驚與意外。他沒有失聲驚呼,恍然間卻有幾番朦朧的喜悅,就這麼傻傻的站了半天。

    身後有路人經過,腳步聲沉重異常,就似從地面傳入身心的敲擊,將韓湘從恍惚中震醒。回頭一看,一位黑面大漢從西邊走來,虎背熊腰身材甚是魁梧。韓湘迎上兩步,很禮貌拱手問道:「請教這位大叔,您是本地人嗎?」

    「算是吧,你有什麼事?」黑大漢說話聲若洪鐘,震得人耳膜嗡嗡響。

    韓湘下意識的退了半步:「請問這處水塘,是何時、何人開挖?」

    大漢掃了水塘一眼,又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韓湘道:「天雨匯流,此塘天成,無人開挖,只是你看見了。」

    韓湘張了張嘴還想再問,一轉念間卻沒有多說什麼,施了一禮道:「謝過,打擾了,您請!」

    大漢見他不再問,反而不走了,饒有興致的看著水塘問道:「蓮花荷葉,能見大千世界否?小子,你在找什麼嗎?」

    咦,這大漢話裡有話,難道此地地玄機?韓湘不禁抬頭仔細打量,懵然間又吃了一驚,張口結舌道:「你,你,你,我見過你嗎?好生眼熟!」

    大漢:「眾生回往來,世間過客匆匆,你見過我也不稀奇。」

    「不,不,不,蕪州城中翠亭庵,門殿原有一座護法神像,上個月重修時才撤去,看見你,我差點以為那座神像下來行走了,簡直是一摸一樣。」

    大漢熊掌般的大手一拍胸脯,瞪眼:「一樣嗎!你看我是泥塑木胎?」

    「不,不,不,大叔然不是,晚生一時失語,請您勿怪!」韓湘趕忙道歉。

    大漢沉著臉瞪著韓湘,瞪著著突然露出了笑意。他一笑,東邊也有一人笑道:「熊居士不要為難小孩,人家說地是實話。」

    轉頭一看,梅振衣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韓湘此時如夢初醒,明白了眼前兩位都是深不可測地高人,連忙長揖道:「見過梅道長,請問二位究竟是何方神聖?」

    梅振衣一指大漢道:「他叫熊居士,我就是梅道人,不必問我們是誰。你既然回到這裡尋找,便是有緣,請問我送你地那一卷《省心身調攝》,看了沒有?」

    韓湘:「已熟讀成誦,正求甚解,多謝道長!若有緣,還想多請指點。」

    「你若真能體悟卷中所述之境,持此捲去齊雲觀,自會有人見你。若不能,也就不必去了。」梅振衣留下了一句話,同時在韓湘的神識中留下心印。

    一陣風吹來,荷葉舒捲,蓮花搖曳,韓湘不由自主一瞇眼睛,再向四周望去,熊居士與梅真人已經不見。然而他的腦海深處就似聽見了一番話,梅振衣不僅留下了修行心印,還向他講述了天條。

    以梅振衣地身份,在世間指引仙緣本不必親自出面,他已留下正一門道統傳承。但韓湘是他自己碰到的,而且質資與悟性都非常出色,所以親自現身指點仙緣。

    ……

    「這孩子心性很出色,凡人中罕見,既然認出我了,舉止並無失常。」離去之後,熊居士暗中向梅振衣讚道。

    梅振衣:「我師孫思邈曾教誨,你莫管他是人是仙……這孩子的行止,無意中與之諳合,我很欣賞。」

    熊居士點頭道:「未受驚駭就很不簡單,心裡明白了之後,並不窮究只是隨緣,這更難得了。」

    梅振衣笑道:「他若不是這種人,我們也不會這樣現身,他也就沒有今日緣法。」

    ……

    這年冬至的正一三山會後,梅振衣在蕪州祭玉真公主,然後攜眾弟子返回崑崙仙境,應願身為正一門掌門並未隨行。龍騰、魚躍、雙全、秋水、阿斑、玉環、金蟾等人全部去了無名山莊,而海、元充早在無名山莊中等候。

    又過了三年,應願飛昇在即,將掌門之位傳於藍采和,也來到崑崙仙境無名山莊,給師尊帶來了三個消息。

    其一是韓湘已在一年多以前去了齊雲觀,入修行門徑,如今即將成大成真人。其實梅振衣早已知曉,他當然很高興,韓湘是迄今為止他親自點化的最後一位。

    其二是九華高僧金喬覺已於上月圓寂,確切的時間是大唐貞元十年(公元794年)農曆七月三十日,這一世人間享壽九十九歲,與善無畏人間一世的壽數一樣。

    梅振衣心中感慨頗多,他已知道地藏菩薩帶著神犬諦聽歸天復位,不論是金喬覺這位高僧還是地藏這位菩薩,行止都堪稱修士立足人間、仙家行走紅塵的楷模與典範。

    第三個消息應願卻有些,神情猶豫道:「還有一件事,弟子不知當講不當講?」

    梅振衣一皺眉:「你已是待詔地仙,不必這話,若游疑不定,那就不要開口。」

    「師父教訓的對,為敬師尊,弟子不言。」應願果然住口不再說,但卻用無語觀音術告訴了師父,有修行地高人之間交流,果然既玄妙又方便。

    方正峰上一番殺伐,了斷修行界混亂前因、重伸散行戒劃定兩崑崙,當時的場景事後回想,仍讓人不寒而慄。梅振衣雖然沒有現身,但修

    高人不乏心念通透之輩,眾仙家知情者也不少,明白的手段。

    所以人們談論評價的時候,提地是應願與張湛,而是正一門的祖師梅振衣。傳來傳去,不知從何時起,梅振衣在修行界得了一個公認地「尊號」神君!

    神豈有君乎?這不是任何一種修行果位,聽上去很威風,但含義貶卻很複雜。表面上主恩威殺伐之意,既體現了一種敬畏,也隱含著一種怨忌,對於超脫輪迴的仙家而言,這並不是什麼好聽地稱號。

    後世之人談及梅振衣往事,往往都以一代神君稱之,而梅振衣本人當時獲悉,只是搖頭一笑而已,笑容中有幾許無奈。

    ……

    光陰荏、轉眼穿梭,已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三十九年,公元一九八七年,距青帝於封天台上斷緣自斬整整過去了一千二百年。

    出蕪城市往西方向行走三百公里,千里的丘陵地帶中有一片險峻的山區,突起溝壑峰巒。這一片山區綿延數百里,大小山峰層層環繞分佈像一個天然的法陣。在群山環抱地最中間,有一片極幽深的空谷,空谷中央坐萬人也綽綽有餘。

    周圍群山上都是原始森,喬木高大灌叢茂密,山谷中卻不生長樹木,奇花異草星羅棋布。在這片谷地的正北方,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大山峰,山勢險不可攀。然而山壁上卻像被開天巨斧劈出了一道裂縫,有一條筆直而陡峭的山路插入山峰向上直入雲間。

    這片深山谷,叫作浮生谷。這座山峰,就是忘情天宮所在地三夢峰。而那條山路,就是千年傳說中的忘情天梯。忘情天宮是如今於東、西兩崑崙之外地道場洞天,除了傳承千年的修行各大派地前輩尊長,極少有人知道它的所在。

    據說忘情宮中地眾修士已飛昇,如今只有一人,就是現任宮主天月大師。

    沒人清楚她在三夢峰上渡過了多歲月,也沒人見過她的容顏,天月從未走下過三夢峰。天月大師在修行界的輩份如何?人們只知比如今修行界輩份最高的正一門掌門守正真人還要高。

    時間是夏天,是學生放暑假的日子,這一天剛擦黑的時候,寂寥清悄地浮生谷卻來了一個人。

    他撥開樹叢來到浮生谷的緣,腳上穿的涼鞋已經濕了,胳膊與小腿上被叢劃出一道道紅色的淺痕,表情很是憂慮焦急,撅著嘴一直想哭。他年紀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

    這孩子迷路怎會闖到這裡?說來有些奇特

    周圍山區有一處國營大礦,小男孩地二姨父在礦上工作,今年上完初一放假,他跑到二姨家來玩。這孩子很調皮,早上吃過飯跑到附近山中采野生的草莓,跑著跑著就走遠了,找不到回家地路。

    置身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四面山林都差不多,也記不清來時地方向。小孩有點慌了,還好他在山坡下找到了一處山泉,又順著泉眼找到了一條山澗溪流。

    根據常識,在山中順著溪流走一般很快就能走到有人煙分佈的所在。小男孩就順著這一條溪流走了,小小年紀有如此舉措已經很不容易,他很聰明。

    這條溪流在山中不知流淌了多遠,小男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涼鞋也被濕了,他也不清楚自己這一天怎會走出這麼遠。最後這條溪流沒有到達人煙,盡頭消失在一片山谷邊緣的水潭中。小孩終於驚慌,跌跌撞撞的分開樹叢,到達了浮生谷中。

    放眼是一片廣闊的深山幽谷,遠處是高聳入雲的三夢峰,四野不見人跡。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小孩沒有心情去欣賞美景,越來越害怕。

    小時候大人們所講的那些嚇唬小孩的故事,故事中那些嚇人的形象,花斑豹、大灰狼、貓頭鷹、土拔蛇、民間傳說中的鬼魅黑老爺、白老爺……此刻全都想了起來,越想越怕。他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很自然的做件事,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著哭著,天已經完全黑了,四面山林幽森,谷中的草葉搖影是鬼魅在跳舞,小孩不敢往周圍看,閉上了眼睛。哭了半天聲音未啞,倒也是中氣。

    仙家洞天外圍道場浮生谷,怎會有害人的毒蟲猛獸,小孩純粹是自己嚇自己。但無論誰身處這種無助、無知的環境,都會感到害怕的。

    哭泣間,小孩忽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以無比輕柔的動作,正在拭去他臉蛋上的淚珠。

    換一種場合,這感覺也許很溫柔,但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此刻絕對不是什麼美妙的事獨處黑暗的山野中,四面陰森心中恐懼,嚇得閉上眼睛,不知從何處突然伸來一隻手摸你的臉,簡直令人毛骨悚然!別說小孩,膽大的成年人都有可能被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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