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第六卷:子非魚 298回、平步天梯青雲上,不復昨日羽衣郎
    從此後宮無人能與武惠妃爭寵,李隆基欲立武氏為後被朝臣勸阻,但武惠妃弄權之心日盛,她勾結權臣李林甫排擠朝臣張九齡等,並誣陷太子李瑛夥同另外兩位皇子鄂王李瑤與光王李琚謀反,欲另立壽王李瑁為太子。宮中行廢立事,乘機來掌朝權,與當年武則天是一般手法。

    李隆基對此將信將疑,查無實據不好追究。武惠妃又使一條毒計,遣人招太子與鄂、光二王,詐稱宮中有賊,請他們帶甲士入宮協助抓賊。三位皇子也太疏忽大意,竟然真中計帶甲士入宮了,武惠妃立刻向皇上告變,將三人抓個正著。

    李隆基震怒,招早已「提醒」過他的李林甫商議處置,李林甫能說什麼好話,李隆基隨即下旨貶三子為廢人,並賜自盡。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啊,震怒之後也有些後悔,然而人死已不可復生。

    武惠妃可能有效仿武則天之心,但武則天畢竟是一代英主,有太多方面是武惠妃無法企及的,她也不過是個熱衷於宮斗的婦人而已。至此武惠妃已用盡心機,可惜她沒有機會再圖謀更多,因為死期到了。三皇子自盡之後,武惠妃就病了。

    這病來的十分奇怪,如癡如狂高燒不退,滿口胡言亂語,睜眼就有幻覺,看見死去的太子李瑛以及鄂王李瑤、光王李琚站在床前索命,宮女、太醫誠惶誠恐卻不敢多言。李隆基聽說了這件事,心中驚疑不已,武惠妃死後。他也落下了心病,懼於鬼神之說同時又嚮往長生修行之道。

    李隆基下旨改葬三子,又以皇后禮葬武惠妃,然後請人去晉汾一帶的梅家原詔張果入朝。他未登基之前曾去過蕪州,與梅振衣密會時就見過張果。數十年後梅振衣到長安,辭南魯公爵位,他曾向梅振衣請教仙家修行事。

    梅振衣當時說道:「養生延年之術,自古不缺顯傳。陛下若有疑問,往後可命人召見張果,他就在關中修行離長安很近。我只能勸陛下欲不可奢,靈台常明。莫為聲色諛媚之事所迷。」然而張果卻不清楚這件事。(註:詳見本書259回。)

    張果如今已成仙,愛侶星雲雖成就出神入化卻沒有飛昇,這一世塵緣未盡,再加上兒子也未長大**,所以張果還留在梅家原。但已經不欲糾纏無端的俗事。天子有旨表面上不得不行,他隨裴晤而去,然而剛登上馬車就仆地氣絕。

    裴晤給嚇壞了,連忙把張果送回烏梅山莊,張果死而復甦又回過氣來。再請他出門還是一樣,一登車就倒地氣絕,血脈氣息全無。在當時看來,真真切切就是死了一般。皇上要裴晤來請地是一位高人。若把人逼死等於完不成皇命,裴晤也害怕了。不敢催逼,直接回長安稟報李隆基。

    裴晤一走。張果在烏梅山莊又一次還魂起身道:「紅塵牽扯,真是麻煩!」

    星雲抱著兒子幽幽說道:「郎君此言。是否嫌我們母子是你的仙家拖累?」

    張果趕緊解釋:「娘子不要誤會。我絕無此意。愛惜還來不及呢!但我畢竟是梅氏家奴出身。二少爺振庭還在長安為南魯公呢。公然不奉旨也不好。……來。小思恩讓我抱抱。」

    張果剛剛把兒子抱到手中。就聽門外有人笑道:「張老。你幾番借體還魂也不嫌麻煩。做神仙做到裝死避事。當真少見。」

    張果又把兒子還給星雲。回身拱手道:「少爺怎麼突然來了?老奴倒不是想惑弄人。只是不想進那污亂地宮廷。」雖然已成仙。但張果地習慣一直沒改。還是稱梅振衣為少爺。在他面前自稱老奴。

    梅振衣和星雲打了聲招呼。又逗了逗思恩。這才坐下對張果道:「宮廷自古為污亂地。但你若去了。以仙家行止也不會自污。這事其實責任在我。早年我曾對李隆基說過。欲問修行事。可來關中詔張果。」

    張果一拍腦門:「少爺怎麼不早說?」

    梅振衣笑了笑:「還會有聖旨來請你地。禮數規格只會更高。你就順勢去一趟吧。你這幾番死而復生。天子只會更想見你。不明白地人。還以為你在使江湖術抬門檻以退為進呢。」

    張果皺眉道:「皇上無非欲問神仙術,老奴自不能蒙騙胡言,李隆基如何能成仙,實無話可答。」

    梅振衣也皺眉道:「來烏梅山莊之前我已去過長安,尋機暗中掃視李隆基,若談朝中供奉的修士,高人也不少,無非假手帝王家留人間道統而已,當年國師智詵、善無畏皆是如此,修為不在你我之下。」

    張果問道:「李隆基本人又如何?當年見面時,倒也是一位有謀才俊。」

    梅振衣歎了一口氣:「當年才俊仗父輩餘蔭有功臣良將相佐,創盛世開元,但久居帝位已不復當年。其人好大喜功,漸迷於聲色嬉欲,如今國勢之盛無以復加,但舉世文閒武嬉已久,盛極而衰之兆已成。其實無論誰坐在他這個皇位上,都難免如此。」

    張果:「少爺的意思,是讓我入宮趁機勸諫嗎?」

    梅振衣:「以李隆基地處境以及心性,是勸不了的,我當年已經勸過他。但以盡人事而論,你還是勸一勸吧,天子若問長生之術,只談息心養氣之道。……此去速回,然後趕去浮生谷,有一場難得的觀法機緣。」

    果不出梅振衣所料,李隆基隨即派出了第二批使者,這回換成中書舍人徐嶠,捧著璽書與御賜肩輿來到梅家原,優禮迎奉張果入朝。張果沒有乘輿,倒騎著小蔥跟在使者後面。向星雲揮手示意,溜溜躂達去了長安。

    張果入京之後天子禮待有加,住在長安集賢院,天子召見問修仙長生之術,張果答道:「帝王業強國富民,延年術息心養氣,若二者能相合於行止,不僅是陛下延年之道。也是民生之福祗。」然後詳談息心養氣,勸天子勿沉迷於聲色諛媚之奢。

    李隆基表面上聽得似懂非懂,可能在內心中他是聽明白了,但卻是做不到的。這並不妨礙他對張果更加優待。而張果留在集賢院中辟榖不食,每日只飲御賜美酒,常常一連酣睡數日。

    武惠妃死後,朝中也請了不少懂神通地術士,真真假假魚龍混雜。玄宗派了兩個人去暗中查探。其中一人叫邢和璞。號稱能推算人地壽數運程,卻無法推算張果。另有一人叫師夜光,號稱能辨認鬼神,卻根本看不透張果的行跡。

    李隆基驚歎不已,下詔張果稱為仙人,欲許配公主結為皇親。使者來到集賢院通報,張果連連搖頭道:「既在塵俗中談塵俗事。就莫稱仙人,只是張果而已!陛下稱我為仙人。而讓我所行的卻非仙家事,又何必強留我在朝中?果從此辭。請為轉奏。」

    李隆基仍欲挽留,張果一再懇辭還山。於是下旨賜號通玄先生,賜帛三百匹、美女兩名。派使者送張果回山。張果把東西和人都收下了,帶回烏梅山莊與星雲打了聲招呼,都交給梅五中處置妥當,自己飛天趕往浮生谷,也去觀摩青帝削山成階。

    青帝鑿山歷時三年有餘,手揮秩序之刃一日削成九階,九天玄女宮所在的高丘如今已拔地而起成為一座巨大地千丈高峰。只見這座高峰的正南面,有一線石階如天梯般直入雲端,離峰頂數十丈的地方,有一團耀眼的銀光飛舞。

    張果來到浮生谷上空時,梅振衣也回來了,劉海請命回山,因為楊玉環正在修行關口,他要親自為道侶護法。梅振衣命劉海回去,把留守青漪三山地應願也叫來觀法,青漪三山中已有地仙修為的弟子,一個也沒落下。

    梅振衣在雲端之上看著青帝,心中驚歎難言,青帝削山已近萬階,一步步踏階而上,這座巨大的山峰化作地無形之力,越來越沉重地壓在青帝身上,如此修為果然震驚仙界。到九千九百餘階地時候,青帝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但卻沒有一刻停頓。

    看他這個架勢,究竟是清風地脾氣還是青帝的秉性,連梅振衣都說不清了。當青帝地動作慢下來之後,巨大的山峰也停止了長高,秩序之刃削成最後近百階,青帝終於登上了高峰頂端地平原。他背手而立銀髮飄揚,看著遠處的九天玄女宮雖然一動未動,但一種難言的威勢卻在無形中瀰漫於天地間。

    只要登上峰頂,就是青帝勝,這樣的鬥法他還能獲勝,修為之高法力之強,足以傲視仙界。然而他的對手九天玄女卻一直沒有出現,峰頂上靜悄悄地,只有雲霞霧靄隨風飄渺。

    一團銀光飛向天上,青帝將秩序之刃還給了加百列,神念中淡淡說了一句:「謝了!」然後抬頭朝天上掃了一眼。

    金色的眸子裡沒有任何神念,然而這冷冷地一眼掃過,大家自然就明白了青帝的意思熱鬧看完了,你們也該走了,剩下地是我的私事,難道還想旁觀嗎?

    天上近千名高人各展神通,片刻間全部離開了浮生谷上空,鍾離權帶著眾弟子也走了,臨去時用扇子拍了梅振衣地肩頭一下,示意他留下。就算鍾離權不提醒,梅振衣也不會走的,他是陪清風來地,此時就要陪到底,空蕩蕩的雲端之上只剩下梅振衣一人。

    梅振衣飄然落下雲端,站在了青帝的身側,青帝頭也不回的問了一句話「梅振衣,你還沒走?」

    梅振衣答道:「我陪仙童來此,你沒回去,我怎好獨自離開呢?」

    青帝不再說話,就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九天玄女宮,撫塵掌門帶著十餘名弟子在浮生谷中有些不知所措。就在此時,遠方的九天玄女宮九門開啟,九位仙女手持鎮宮九神器飄然而出,金仙真陽手持當年清風親手煉成的瞄日鵲,來到青帝面前欠身施禮:「前輩,你終於還是上來了?」

    青帝沒說話也沒還禮,眼神沒有看真陽仍然望著遠方,場面有點僵。梅振衣輕輕咳嗽一聲打破尷尬,插話道:「真陽宮主,您怎會認識青帝?」

    上古青帝早已不在,真陽不可能見過。宮外鬥法時真陽正在宮中舉行法會,並未受驚擾,怎會一露面就這麼對青帝說話?似乎真陽早就知道青帝會來,梅振衣也覺得有些意外。

    真陽答道:「本門祖師離去前曾有遺言,若道場中大丘成峰,則是青帝駕臨。」

    「遺言?九天玄女何在?」青帝突然收回眼光看向真陽,這一眼之威竟使得對面九人長髮無風飄起,身形都恍惚了一剎又重新變得清晰。

    在青帝的威勢面前,真陽卻沒有退後,仍然行禮答道:「祖師離去時還有遺言,世間再無九天玄女。」

    身為傳人,無端這麼說話是大不敬,九天玄女已成就金仙,怎麼會沒了呢?真陽的話並不伴隨仙家妙語聲聞,就是這麼一句話。青帝金色的眸子在收縮,直盯著真陽問道:「那與我鬥法者又是何人?」

    真陽:「是祖師留下的法力,散於浮生谷中,只有青帝來此才會發動。」

    青帝上前一步道:「九天玄女在等我來,而我來時她已不在,既然等我,何必以拔山法陣攔路,究竟是在等我還是在攔我?」

    真陽低頭答道:「祖師沒有交待,我姑且言之,她等的人是你也不是你,所以既等你又攔你,而青帝前輩修為高超已達金仙境界的極致,竟然能登上此峰。」

    這番話充滿矛盾,梅振衣聽得有點迷糊,青帝又上前一步,筆尖幾乎碰到了真陽的眉心,低頭緩緩問道:「九天玄女認為我上不來嗎?」

    青帝的身軀就逼在面前,真陽連頭都抬不起來,手中的瞄日鵲幾乎抵到了青帝的胸口,腳下仍然未退,低聲答道:「弟子不知。」

    看這架式兩人都快撞到一起了,其餘八名九天玄女宮弟子神情都很凝重,各持法器雖未出手,但也在隨時戒備。梅振衣可不想再節外生枝,趕緊上前提醒道:「仙童,你忘了來意嗎?」

    一聽這話,青帝退後一步,微微一擺手道:「算了,我不逼問你了,明月何在?我是來接她回去的。」

    見青帝退後,真陽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抬頭還沒說話,就聽旁邊有個稚嫩的女聲道:「不,你不是我的清風哥哥!」尋聲望去,只見明月不知何時已站到真陽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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