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第六卷:子非魚 293回、樹欲靜而風不止,明王去復天使來
    劉海見師父責問提溜轉。趕緊在一旁解釋道:「玉環姑娘不會有事。我吩咐金蟾在山莊中關照她。」

    提溜轉低著頭。表情有些訕訕的說:「我也沒什麼惡意。只是讓她稍微經歷人間冷暖。楊玉環從小嬌生慣養。看似金貴。到頭來還不是讓養父換了黃金?那些雜務。山莊中的眾人可以做。我二百年前也在做。讓她去動手有何不可?就算不親身經歷人間困苦。也要在見知中閱歷人情。這樣有助於修行開悟。」

    梅振衣瞪著她。追問道:「我沒說你有惡意。但你的想法不止於此吧?」

    提溜轉頭更低了:「我確實有為難、考驗她的意思。梅公子與她前世緣法複雜一言難盡。今生又見人間絕色……」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梅振衣打斷了:「什麼一言難盡。你想偏了!若說緣法複雜。那也不是與我。而是與劉海和金蟾。」

    劉海插話道:「師父您也看出來了。她就是那小狐狸精韋九真轉世?」

    想當年梅振衣在彭澤大孤山發榜約戰群邪。做亂淫祠妖邪的頭目是一對崑崙仙境青丘山來的九尾狐狸精。姐姐叫韋九藍。妹妹叫韋九真。當年那一戰有梅振衣、梅毅、狄仁傑、李元中、提溜轉、劉海在場。梅毅等人見那一對狐狸精與少爺言語曖昧。摸不準他們的關係都沒向兩人下殺手。那一對姐妹最後死於劉海之手。(註:詳見本書210回)

    劉海與狐狸精姐妹的關係可以再往前追溯十年。當年在彭澤縣城外。披髮道人劉海收金蟾。卻被狐狸精姐妹暗中戲弄。城樓都給燒了。連累王縣令丟了官。劉海一度聲名掃地。入山中反省清修。這是他修行之初遇到的最大挫折同時也是一種磨礪。

    十年後狄仁傑為彭澤令。逢群邪做亂鄉間。發榜招賢斬妖除魔。無旁人敢應徵。劉海卻挺身而出去相助狄仁傑。先為使者請來了梅振衣。最終參加了大孤山一戰。

    以金蟾的修為尚看不清轉世之人。但她是瑞獸出身。又被韋九真豢養了十年。神識中有一種奇異地感應。見到楊玉環就覺得很熟悉親近。於是把劉海叫來暗中一觀。劉海如今已有地仙成就。神識中認出了韋九真。

    提溜轉當年見過那一對狐狸精。激戰之餘還好奇的多嘴問過梅振衣與她們是什麼關係?一見楊玉環隱約也看出了來歷。窺測出她是韋九真轉世。因此心裡犯嘀咕。

    梅振衣事先並不知道。但事情就是這麼巧。等見到楊玉環。才清楚她竟然是韋九真轉世。難怪劉海與提溜轉等人心中都有想法。梅振衣也沒多解釋。只是朝劉海點頭道:「她既是韋九真轉世。前世曾死於你手。今生再見。有何感念啊?」

    劉海搖了搖頭:「一世盡前塵已了。今生的她就是楊玉環。與韋九真無關。倒是金蟾清楚楊玉環是韋九真轉世之後。對此人總有感念。想當年韋九藍幾次想殺了金蟾煉藥。都是被韋九真阻止並小心豢養。金蟾的修為心境尚淺。堪不透這些事。對楊玉環心懷感激。一直也很關心她。」

    梅振衣微微一笑:「你派金蟾去關照楊玉環。還真是找對人了。但你自己真無一絲感念嗎?」

    劉海想了想:「也不能說無有。想起前世的韋九真仍頗有感歎。見到楊玉環總有幾分憐意。若有可能。這一世願指引她修行之緣。」

    梅振衣:「有就好。那指引此人的緣法就交給你辦了。」

    劉海在雲端上躬身行禮:「多謝師父!」

    梅振衣忍不住又笑了:「這有什麼好謝為師的?你應該答遵命才是。指引這樣一位女子修行入門。是一件頗為費心的事。看來你把它當成福緣了。可見還是有心的。……她前世為你親手所斬。今生有指引她修行之心。甚妙!」

    一旁的提溜轉此時突然反應過來。抬起頭噢了一聲。一指劉海道:「原來是你地緣法。那我就放心了。」

    梅振衣又呵斥了她一句:「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提溜轉笑道:「先前有點誤會。給玉環姑娘找了些麻煩。但也不算壞事。我決定了。以長老的身份親自收她為徒!算是補償。你們看怎麼樣?」

    劉海吃了一驚:「大總管要收玉環為徒?」

    提溜轉有些得意的說:「對呀。你是梅真人的徒弟。楊玉環是我的弟子。有什麼不可以嗎?」

    梅振衣哭笑不得:「可以倒是可以。但你等楊玉環修行入門之後再說吧。暫且交給劉海去處理。就算你想收徒弟。可知她的天資有何擅長?也不能隨便亂教啊。」

    提溜轉眨了眨眼睛道:「玉環姑娘確實挺特別的。這二百多年來我還從未見過有人捧著豬食槽去井邊去洗。那樣子就似西施浣紗。太有意思了!」

    梅振衣:「不是她特別。什麼事落到你手裡都能變得這麼滑稽。那楊玉環精通歌舞音律。天資聰慧堪稱色藝雙絕。餵豬當然不是她地擅長!」

    提溜轉確實是個搞怪的天才。自古只聽說過貴妃醉酒。讓這小鬼一攪和。卻來了一出玉環餵豬。一般人想破頭也想不到還有這種事。一聽這話。提溜轉睜大眼睛道:「音律?這我也不擅長。得去找知焰仙子好好學學。將來好教徒弟。」

    「那你就去學吧。」梅振衣又轉身拍了拍劉海的肩膀道:「再告訴你一些事。玉環姑娘今生喜食荔枝。好在溫泉中沐浴。妙門山中多溫泉。是個行遊的好去處。」

    說完這句話。梅振衣拉著提溜轉走了。只把劉海一人留在了雲端。

    初月落空階。楊玉環還在房中與金蟾說話。門外有個柔和的男子聲音道:「請問玉環姑娘休息了嗎?若方便的話。懇請一見。」

    金蟾一拍玉環地手背。面露喜色道:「門外就是仙山掌門大弟子劉海。他終於親自來找你了。」

    楊玉環整理儀容。在堂屋中迎接劉海。門外走進的是一位道士。看上去約三旬年紀。兩道劍眉相貌甚是端正俊朗。舉手投足隱約有仙家風骨。眼光掃來如春風拂過。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子。不知為什麼。楊玉環看見劉海莫名有些心驚肉跳。但與他淳和地眼光一接觸。心神隨即安定下來。

    楊玉環欠身施禮。卻忘記請來人坐下。劉海也沒有坐下。就站在堂中道:「玉環姑娘在山莊中這些日子。受了些委屈。而經歷世間人情冷暖。對修行也有助益。貧道這裡有一盞徘徊玫花露。有安神養顏之效。請服用壓驚。今日已晚。姑娘暫且休息。明日欲邀你游賞仙山。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楊玉環自然不會拒絕。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有連連點頭。

    梅振衣將傳說中的楊玉環弄到了蕪州。迎來的卻是韋九真轉世。總算安置妥當。剩下的事就讓劉海去操心吧。若真能指引修行入門也算一段佳話。再推演下去。假如將來劉海與玉環、金蟾結為道侶。梅振衣也樂見其成。

    至於這麼做是不是在改變歷史。梅振衣也悟透了。其實無所謂。身在這個時代。身後留下地已經是這個時代地歷史軌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既已超脫輪迴成仙。只求不枉不妄。

    然而樹欲靜卻風不止。年前梅振衣命人送一批蕪州特產與歲入銀錢到長安南魯公府。越年初春。弟弟梅振庭又捎回了一封信安祿山地下落找到了。也不能怪梅振庭多事。這是梅振衣早年交代的。楊玉環找到了。安祿山的下落梅振庭也一直在留意打聽。

    安祿山是混血胡人。早年喪父。母親帶著他改嫁給突厥人安延偃。他也就改姓為安。安祿山游手好閒勇猛擅鬥。三十歲那年在范陽節度使張守麾下從軍。他不僅勇猛而且熟悉胡人的生活習性、邊疆一帶的山川地勢。每次出擊做戰都能取勝。張守甚為欣賞收為義子。並以軍功舉薦他為左騎衛將軍。

    梅孝朗雖已逝世。但在軍中朝中還有不少門生故吏。張守舉薦安祿山地上疏送到朝中。梅振庭立刻就得到了消息。寫信告知兄長。至少從現在來看。安祿山還是大唐一位驍勇善戰地功臣良將。

    梅振衣接信之後。心境中已無當初之糾葛。只是輕輕歎了一口氣。在隨緣小築中與親眷打了聲招呼。獨自一人離開了青漪三山。

    梅振衣飄然飛天北去。出河北道、來到契丹部落屬地的上空。他也無需落下雲頭打聽尋問。以仙家神識掃過腳下人煙。窺聽眾人閒談議論。就已知安祿山所在。

    安祿山此時正率領一隻軍隊出發。去剿滅叛亂劫掠地契丹人部落。在大漠草原中作戰先要找到敵蹤。此時正行軍到中途。晚間靠山紮營點起篝火。安祿山在大帳前席地而坐。與手下幾位偏將正在吃獵來的烤羊。

    此人的身形極為壯碩。滿臉鬍鬚膀闊腰圓。坐在那裡就像一座小山。初春北國風涼。然而他卻敞衣襟袒胸露乳。手裡扯開一隻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大塊吃肉大口喝酒。頭盔與腰間的佩劍已解下。放在身邊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他的身材雖然雄壯。但長著一張胖呼呼的圓臉。小眼睛圓鼻子。看上去憨態可掬。

    安祿山捧著羊腿啃地正香呢。潛意識中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總感覺到有人在天上冷冷的盯著他。抬頭看了好幾眼卻沒有發現什麼。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他抬眼掃向天空的時候。憨態不見了。眼神有幾分陰鷙。

    就在這時。安祿山腦海中聽見一個聲音緩緩地、清晰地說道:「祿山。祿山。今生莫做亂。莫致人煙塗炭。自招骨肉離殘。」

    「你們聽見有什麼人在說話嗎?在喊本將的名字。」安祿山放下羊腿。眼神驚疑不定。開口問身邊將士。

    「沒有啊。我們什麼都沒聽見。將軍聽見什麼了?」眾將士齊聲答道。

    安祿山一咬牙。臉上地肥肉抽搐了一下。抹嘴端杯道:「沒什麼。管他娘的。喝酒!……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出征殺他個痛快!」

    梅振衣於雲端上冷眼看著安祿山。正以無語觀音術開口說話。突然神色一驚。雷神劍自然從髮髻上飛出指向身後。人也急轉過身來。

    有一「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天際。距離也不知是遠是近。梅振衣放眼望去。只見此人身高兩丈。紅髮上衝如火。八臂環身、三面猙獰。正是不動尊明王顯像。

    梅振衣與善無畏在慶教寺門前演法論高下。曾有約定。不動尊明王不得在人間顯聖。意思指的是他不得在人間向尚無窺見明王修為者顯像。也不得向本宗修士以外的人展露神通。在雲端之上。於佛國動念顯像於梅振衣這位真仙身前。並不算違反約定。

    「明王來此。意欲何為?」梅振衣沉聲問道。

    不動尊明王猙獰的面孔上竟浮現出一絲嘲笑之意:「我無意為何。倒是想看看你意欲何為?」

    梅振衣淡淡道:「我來此觀賞這北疆地人煙風景。而在人間見到你。倒令我甚感意外。你在我面前顯像雖不違前約。但也有些突兀。若無事不當如此。所以該是我問你才對。」

    不動尊明王:「無事?我在看梅真人是否會行邪魔之舉。故現忿怖之象。」

    梅振衣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明王想地太多了。心猿既能斬。自可破魔障。今夜在此觀人煙眾生象而已。卻意外見到了明王忿怖象。若無他事。明王請回吧。」說話時左手中出現了一支黑如意。右手祭出一面青銅鏡。與不動尊明王手中的八件法器相對峙。

    不動尊明王收起嘲意。忿怖之色更盛。就在此時。梅振衣身後卻傳來一股龐大地法力氣息。蔓延過梅振衣的身形直接逼到不動尊明王身前。不動尊明王六隻眼睛陡然閃爍光芒。紅髮無風自動、飄揚如火。口唸一聲佛號漸漸隱去他竟然這麼痛快就走了。

    梅振衣轉身行禮道:「加百列大天使。我們又見面了。你是來找我地嗎?」

    雲端之上的另一側。來者正是金髮藍裙、冷艷高貴的天使長加百列。見不動尊明王隱去。她收起手中銀色的戰斧。按心還禮道:「我是來找清風的。但清風不露面只得來找你。卻見你的處境有些不妙。你不是方纔那位惡神的對手。」

    梅振衣笑道:「方纔顯像者並非惡神。乃是佛國不動尊明王。他並非要與我鬥法。只是看我來此的行止。但無論如何。也多謝大天使助我聲勢!請問你找仙童何事?」

    加百列:「你忘了天國之約嗎?我來取回我那一根頭髮。我與清風曾有約。另擇地點演法相鬥。但他總不來找我。我只得自行前來。卻無法相見。當日之事你是見證人。自然要找你詢問。」

    一聽這話。梅振衣地臉色有點苦:「仙童並沒有忘記當初之約。但此時與你動手恐怕很困難。他出了一點狀況。一千三百年的金仙修為法力被一筆消去。至今尚未恢復。說起來還與剛才那位不動尊明王大有關係呢。」

    說話時伴隨仙家妙語聲聞。已將前因後果解釋清楚。加百列難掩驚訝之色。一步邁出就到了梅振衣眼身問道:「怎會出這種事情?我能去看看他的情況嗎?」

    梅振衣搖頭道:「恐怕不方便。仙童在山中休養。曾說過無事莫來找我。有事找我也沒用。去年我與幾位仙家在山門前嗦了幾句。都被仙童哄了出來。」

    其實以清風與加百列的約定。以及他們的行事風格。加百列完全可以此時去找清風演法。清風也不能拒絕。善無畏落在清風腰間的那一筆。前因後果都是清風自找的。與加百列沒關係。

    修為有了靈台化轉之功。一般不會出清風這種狀況。難道加百列還永遠不能來找他了?沒有這個道理。每個人行事的後果都應當自己承受。清風身為金仙當然也一樣。比如再次演法相鬥可能會輸給加百列就是後果之

    梅振衣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很擔心也很頭痛。此時的清風絕不是加百列地對手。再輸的話徒然讓天國得意。那柄秩序之刃也借不來了。梅振衣也沒辦法阻止加百列。只能從一旁相勸。希望這位大天使不要「趁人之危」。但從仙家緣法論。加百列也談不上趁人之危。

    加百列若有所思道:「原來還有這麼回事。謝謝你告訴我。知道了。自會去敬亭山找他。」

    梅振衣有些著急了。攔在加百列身前道:「大天使真要去找他嗎?此時演法。似乎有些不合適。」

    加百列掃了梅振衣一眼:「看上去你比上次見面強大多了。但有些事情還是你無法理解的。修行到了我和清風這種境界。命運就是經歷。否則也談不上你們所謂的靈台化轉之功。……何時演法。你說無用。只有我與清風本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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