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第六卷:子非魚 249回、山神不與伽藍便,國師登門化善緣
    善無畏為廣教寺選址。沒有在城中而是在北門十里之外。他點的地方非常準。就在九連山地脈的一個特殊位置上。

    風水局常以龍脈稱之。地氣運轉有很多玄妙之處。很難去直觀的形容。勉強的去概括。蕪州的地氣靈根在青漪三山。那三座山在大湖中如龍尾捲起。是地氣靈樞升騰的發源地。九敬亭山連接長江中下游平原。狀如蛟龍入海之地。整條地脈的盡頭是菁蕪山莊所在。俗稱龍吐珠。是靈氣迴旋的修養生機之地。

    廣教寺的位置在敬亭山與蕪州城之間。相距各十里。形像的說。是神龍探海的肩頸之處。從風水局的角度。此地雖不錯卻不如青漪三山與敬亭山那樣靈樞地氣充盈。但卻能鎖住整條地脈。也能鎮住此地山川。

    在這個地方修建田園山莊以及其它的普通房舍並沒有什麼影響。但是由善無畏這種高僧建一座寺廟影響就是個未知數了。

    別的不說。首當其衝的是敬亭山。這裡是清風的金仙道場門戶外。離山腳只有十里。萬一善無畏搞出什麼大動靜。可能會驚擾山中閉關煉器的清風與明月。鍾離權受清風所托守護敬亭山外。當然不得不過問善無畏的建寺之舉。

    梅振衣看著蕪州山川圖冊心中有莫名的感慨。想當初他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就發現蕪州九連山是一條天下罕見的風水地脈。但山中也不過有齊雲觀與翠亭庵而已。規模都很小無非借地修行對地氣靈樞沒什麼影響。

    幾十年過去了。再看這條地脈上。風水局接近渾然。在修行人眼中可利用之地幾乎都被佔據了。與世隔絕的青漪三山洞天、敬亭山金仙道場、先後鎮住地氣的九林禪院與廣教寺。

    除此之外。還有蕪州城中西南角與東北角相呼應的翠亭庵與景福寺。這兩個地方是地氣宣洩的補益之處。除了菁蕪山莊外這條地脈的另外兩處地眼。翠亭庵是清風移過去的。另一處是景教徒羅章選的地址。

    意修行人的手段。這條地脈上唯一可以再做文章地地方就是菁蕪山莊了。但那是梅家的私宅。別人動不了。

    原先蕪州一帶只有城外山中有翠亭庵與齊雲觀。都受梅家供奉。對世俗民生影響很小。現在倒好。城裡城外又增加了九林禪院、廣教寺這樣大規模地寺廟群。不過幾十年光陰。這些寺廟擁有專門地供奉田地。每位出家人給田三十畝。卻不事生產、不服徭役、不納賦稅。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遲早會對社會造成衝擊。它們自身也會受到衝擊。

    當時的寺廟除了是信徒的宗教活動場所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功能。既類似於現在的銀行又有點像當鋪。寺廟收了信徒的香火錢。也有行善之舉。通常會做兩件事:一是在災荒時佈施捨粥。就像官府與一些大戶人家地賑災之舉;二是信徒如果手頭急需用錢。可以向寺廟去借。

    佛家教義出發點為了行善。因此寺廟向外借錢不收利息。借多少到時候還多少。相當於現在扶貧無息貸款。但是向寺廟借錢是需要抵押的。抵押財物或房契、地契等。這也很正常。寺廟不是強力機構。如果有人借錢不還也沒別地辦法追索。

    在你資金周轉困難的時候。有人提供無息貸款。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就事論事。當然是善事!比現在地銀行強多了。更別提那些放高利貸的了。借錢需要抵押。寺院相當於當鋪。卻不以此牟利不收利息。信徒如果過意不去或心懷感激。可以另外供奉香火錢。

    在太平盛世中。老百姓手頭一時周轉緊張向寺院借錢。回頭基本都能還上。看不出有什麼隱患來。但若遇到大規模的饑荒或戰亂。它可能導致一個後果。那就是大量的土地被寺院兼併。因為老百姓借的錢很難再還。而能抵押的大多是田契。

    這其實不能怪寺院。因為它們當時的地位等於控制了這一片地方的金融。社會發展過程中導致地資源集中與金融壟斷。哪怕在現代文明社會都很難避免。但是寺院地僧田不交賦稅。如果出現戰亂、災荒等社會動盪。導致大量田地被寺院兼併。原有的均田制不足以維持。會動搖一個國家地經濟基礎。

    另一方面。僧人也未必是善人。未必有真修行。穿上僧衣剔了光頭。不一定就是智詵、慧能、喬覺那種高僧大德。借佛之名而奢行私慾的人多的是。就像道門中也出過各種敗類。他們難保不會借助社會動盪巧取豪奪。真到了那個時候。估計寺院會受到官方的徹底打壓。

    梅振衣穿越前並不知道後世唐武宗滅佛之事。但是根據他對社會演變的觀察。隱約有了這種預感。而如今還是千古未有的盛世。這些矛盾還沒有出現。

    梅振衣有了這些想法只在心中未說出口。鍾離權打算去找善無畏。至少得和這位高僧打聲招呼建寺莫驚動敬亭山。

    梅振衣卻勸阻道:「師父不必去主動去拜見善無畏。他若非高人。怎麼折騰無所謂。他若真有大修為。不會不知蕪州的局面。不會不知清風、明月在敬亭山中閉關清修。我們是主他是客。命下人送一份拜帖。請他來山中即可。」

    鍾離權:「那善無畏的修為在我之上。雖不知他的來歷。但必定是佛國下界的高人前輩。我去拜見也是禮數。」

    梅振衣搖頭道:「若是仙界道友往來。師父去拜見也未嘗不可。但他如今在世間就是善無畏。到蕪州來立道場。卻修建在敬亭山外。應按世間修行人的禮數來拜山。」

    鍾離權敲了他一扇子笑道:「你真是得了孫思邈的真傳。無論對方是誰。該怎麼打交道就怎麼打交道。……好吧。師父聽你的。這就命人送去拜貼。請善無畏來山中說清楚。」

    鍾離權的拜貼還沒送過去。師徒正在說話間。五湖山莊通報善無畏來訪。

    鍾離權朝徒弟點頭道:「這僧人的行止倒也規矩。他既然依禮。我們也不能失禮。不能坐在這裡等。隨我出山相迎。」

    善無畏眉毛已經全白了。但是腰桿還挺的筆直絲毫不顯老態。他的膚色深黃。眼窩也很深。相貌不同於中土常見之人。五官顯得有些凶。但與他面對面說話時。感受到的卻是一片祥和之氣。

    他乘著一葉小舟背手而來。沒有帶隨從。腳下輕舟自然飄蕩穿過碧波蕩漾的青漪湖。不亞於當年達摩一葦渡江地風采。鍾離權率弟子梅振衣以及徒孫胡春、魚躍、雙全等在五湖山莊門外的湖畔上恭候。將這位高僧迎入山莊地客廳。

    善無畏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欲在蕪州城外建廣教寺。恐打擾了此地修士。故此上門告知。他就是按禮數打招呼。並不是徵求梅振衣地同意。在世間蓋一座廟。還是請旨而行。也沒必要讓梅振衣點頭。

    鍾離權搖著扇子道:「我正想派人去請。大師已經登門。既然您是有道高僧。有話我就直說吧。你為廣教寺選的地址坐落九連山地脈之上。緊臨清風、明月二位金仙的道場。建造之時恐驚動山中二位閉關的金仙。我受清風所托守護敬亭山外。必須要和大師聲明。」

    善無畏目露為難之色:「若建尋常房舍。自不會有擾。但若立道場供奉大毗盧遮那。落座之時需運轉地氣。前日曾求見敬亭山神。而山神卻未現身見面。」

    善無畏去找過綠雪。但綠雪沒理他。敬亭山與其說是清風、明月的道場。不如說是山神綠雪的道場。是綠雪自願以原身為天地靈根。讓出山神道場為清風修行地仙家洞天。善無畏對其中的內情很瞭解。直接去找綠雪。卻吃了個閉門羹。

    梅振衣解釋道:「敬亭山地地契雖然是我家的。但地方我已送給清風。至於山神。是受皇命冊封。我也管不了。」

    善無畏:「如今山神收攏地氣。靈樞運轉全在她地掌握。我若建寺可以。卻無法建成修行道場。大毗盧遮那法座很難安放。貧僧不欲起衝突。故此上門請梅真人以及東華上仙去勸說山神。」

    事情出了一點小意外。廣教寺雖說離敬亭山十里。指的是裡主峰山腳的距離。但是綠雪做為山神。她掌控的道場不僅僅是敬亭山主峰。包括整個敬亭山地勢的延伸範圍。超出清風所建金仙道場。邊緣恰恰是廣教寺選址所在。

    梅振衣想了想:「那麼大師將廣教寺的選址。向外退出一里便是。」

    善無畏似笑非笑的反問道:「梅真人也是大行家。若想立寺鎮守。還有更合適的地方嗎?」

    誰都不傻。梅振衣能看明白地風水局。善無畏當然也能看明白。估計蕪州內外他都轉遍了。最合適地地方就在敬亭湖對面。向南移一里地普通人看來沒有區別。但做為修行道場完全就是兩回事了。

    鍾離權道:「其實大師立寺。已拿到官方地契。外人不能說什麼。但從修行人的角度。廣教寺若立道場。靈樞地氣受山神所控。大師也不欲與山神衝突。若大師承諾廣教寺建造之時與落成之後。不會擾動敬亭山。我可以出面去勸綠雪。讓她不要打擾你建寺。」

    現在地首要矛盾不是善無畏建寺驚動清風閉關。而是山神綠雪擔心建寺會驚動清風。事先就施展山神法術掌握地氣運轉。阻止善無畏在此順利的立道場。這位山神的性情梅振衣很瞭解。她做事情就是這個脾氣。現在就認準了守護山中的清風、明月安心閉關煉器。

    善無畏合什道:「善哉善哉。敬亭山神道場百里。貧僧只化其邊緣十丈之地。願二位與我善解說。先在此相謝!」

    梅振衣笑道:「高僧為立道場。向山神化緣。卻托我一道門修士勸說。這也是天下奇聞了。」

    善無畏:「結緣隨緣。貧僧也不敢強求梅真人相助。今日登門。先幫梅真人一個忙。」

    梅振衣有些意外的問:「大師欲幫我什麼?」

    鍾離權突然微微一皺眉。朝胡春道:「速去山莊外迎客。又有高人來訪了。」又朝善無畏道:「大師今日登門。恐與那兩人有關吧?」

    善無畏點了點頭笑而不言。此時五湖山莊門外青漪湖中有人以法力傳來聲音:「景教僧羅章。求見梅公子!」

    來者是景福寺主羅章。如今的羅章在江南一帶的景教徒中很有影響。也是附近幾州景教組織的一個頭目了。平時坐鎮景福寺為教派活動中心。羅章在景教徒中地位雖高。但景教的地位在唐代與其它各教相比並不高。其人在蕪州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角色。

    平時梅振衣不主動請他。他是不會來青漪三山的。今天是第一次自作主張登門拜訪。他的修為雖然不低。但還不至於讓人鍾離權吃驚。想必來的高手另有其人。

    胡春打開洞天結界地入口。將來客迎入五湖山莊。人還沒進來梅振衣就感覺到了強大的法力波動。有瀰漫地威嚴氣息撲面而來。連青漪三山地洞天法陣也隱約受到擾動。這無形的力量帶著壓迫感。讓人不由自主產生敬畏之心。

    以梅振衣的體會。來人不過是在門外展開了神識而已。有意顯示力量與修為境界。但並沒有發動攻擊。這份修為遠在自己之上。恐怕也不在師父鍾離權之下。羅章絕對沒有這個能耐。而且來的高手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羅章進門表情有些尷尬。似乎是硬著頭皮進來的。勉強向梅振衣笑了笑。按中原的禮數拱手道:「梅公子。今日冒昧登門。是為了引薦兩位教中地高人。他們從天國降臨。命我帶路登門拜訪。」說完話他就垂手站到了一旁。連坐都沒敢坐。

    有兩個人並肩走入了大廳。梅振衣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一方面是因為驚訝。另一方面也是被那兩人週身散發地逼人氣勢所驚動。雖然沒有任實質性的攻擊發出。但那種壓迫感還是讓他覺得坐不住。似乎站起來活動一下會更舒服一些。這兩人是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歲地相貌。男子高鼻樑、濃眉、微微隆起的顴骨。金色的短髮。膚色白皙。相貌英俊體格健碩。穿著金色的甲冑。女子金黃色的秀髮帶著捲曲一直披拂到腰際。身姿挺拔而修長。抿著嘴唇。五官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古典之美。眼珠是蔚藍色的。對視之際給人感覺深如海洋。身穿銀色的戰甲、湖藍色地長裙。

    這兩人無論是相貌還是打扮都夠奇特地。明顯不是中原人。而且登門作客竟然穿著半身甲冑。他們的神色很倨傲。冷冷地沒有表情。

    梅振衣剛站起來。坐在那裡的善無畏輕輕一揮僧衣的袍袖。那兩人散發的威壓之氣在無形中被化解。鍾離權趁機一抖仙風扇。廳門口羅章與胡春的神色也輕鬆了不少。

    一句話還沒說。客廳中高人就暗中展示了各自的大神通境界。鍾離權加上善無畏。完全能抵住那一男一女。尤其是善無畏。修為在其中任何一人之上。那兩人也吃了一驚。收起了一臉傲色。右手按左胸口行禮。說了一段開場白。

    他們說的話感覺卻十分熟悉。與梅丹佐殞身時所聽見的奇吟唱聲是一種語言。

    雖然語言不通。但是他們說話時帶著妙語殊勝神通。神念中自然能理解其含義。這不是平常的語言交流方式。修行高人自然能領回。如果勉強「翻譯」的話。應該是這樣的

    那位男子說:「我是天主光輝照耀下的天國使者米迦勒。她是天國使者加百列。我們為梅丹佐墮落之事而來。」

    他們向著廳中行禮。主要還是面對善無畏。很顯然這位光頭和尚是這裡修為最高的人。善無畏站起身合什還禮。微微一笑道:「我非此間主人。也是在這裡做客的。」然後走到了對面。坐在了鍾離權身邊。

    需要介紹一下五湖山莊客廳的格局。正中有一張桌案。後面屏風上題著「紫氣東來」四個草書大字。配以道祖騎青牛出函谷圖。大門也是朝東的。桌案兩旁是山莊主人、也就梅振衣與知焰的座位。廳中左右各有一排座位。每個座位右手邊都有一個放置茶具的小几。這是給客人與山中其他修士準備的。

    剛才善無畏坐在左側最上首的位置。鍾離權坐在他的對面。在師父面前梅振衣沒有坐正中的主座。而是坐在鍾離權與下首與這位高僧面對面說話。善無畏主動換了座位。坐在梅振衣剛才坐的地方。意思很明顯現在已經不是修行道友私談了。梅振衣應坐回主人的位子上待客去。

    米迦勒。加百列?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天使長啊!他們修為就算不如梅丹佐也相去不遠。看來斬滅梅丹佐之事震動不小。所謂的天國仙界被驚動。梅振衣並不意外。但是他沒想到天國的人來的這麼快。而且是這兩位出馬找到羅章。直接來到青漪三山。

    如果是來找麻煩的。他們也太托大了。也不想想蕪州是什麼地方?梅振衣心裡直犯嘀咕。表面上還是很客氣的一招手:「二位天國仙家大駕光臨。乃我山中難得貴客。失敬失敬!……有話慢說。先請坐。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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