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第六卷:子非魚 133回、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天還沒黑透呢,二十兩銀子一張的票就賣完了?梅振衣一指大廳的後門道:「剛才那位穿黃衫的是不是也要上花船,他怎麼往後院去了?」

    侍者:「那位先生正好是今夜花船上第十二位客人。」真不走運啊,梅振衣正在想別的主意,卻看見廳後的珠簾一挑露出一張熟人的臉,正是原蕪州刺史,現任秋官侍郎的蔣華。

    蔣華卻沒有看見與侍者說話的梅振衣等人,快步迎向大門抱拳拱手道:「唉呀,蘇老大人,您終於來了!您老真是好興致,上白牡丹的花船聽曲,還帶著美人同席。」

    只見門外走進來一位鬚髮皆白的長者,旁邊還有一位嬌滴滴的小娘子攙扶著,這人梅振衣也認識,正是在文昌台見過的溫國公蘇良嗣。原來今天是蔣華請客,請的就是文昌台左相蘇大人,牡丹坊花船上的席位他已經定下來了,包括蘇大人的同伴在內。

    這位蘇大人也有趣,年紀八十有二了,還來湊白牡丹的熱鬧,卻帶著家中的寵姬。到這種場合來帶著女伴,並不意味著老頭好色,其實就是表明了一個態度,並不想占花魁,只是有人盛情相邀不好意思不來。

    梅振衣聽見他們的談話,眼珠子一轉,上前施禮:「蘇大人、蔣大人安好!沒想到在這又見面了。」

    蔣華一見來者是梅公子,趕緊回禮,互道***好雅致。蘇大人笑瞇瞇的問:「梅公子,你也來了,蔣大人也請你上花船聽曲嗎?」

    梅振衣故作惋惜的歎了一口氣:「唉,沒那個福分一睹白牡丹芳顏啊,不日就將離開神都返鄉,臨行前想來見識大名鼎鼎的洛陽花魁,可惜今天晚上花船上的席位已滿。……不耽誤老大人的雅興了。您老快上船吧。」

    蘇良嗣鬍子一翹:「哦,你也想見白牡丹,你們有幾個人啊?」

    梅振衣:「三位。」

    蘇良嗣:「那正好!……蔣華,我們今晚就不用上花船了,那三個席位你就讓給梅公子吧。」蔣華聞言有些發愣,答應不是拒絕也不是。蘇良嗣又拍著梅振衣的肩膀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梅公子。我看好你噢!」

    梅振衣很乖巧的一抱拳:「多謝蘇爺爺成全!」又衝蔣華道:「多謝蔣侍郎!」

    蔣華這時候只得點頭了,訕笑道:「哪裡哪裡,梅公子何必客氣,既然蘇大人讓席,我就另開一席陪蘇大人喝酒吧。」

    清風說話最直接,沖旁邊的侍者道:「既然有坐位了,就領我們上船吧。」

    梅剛有些猶豫地小聲道:「少爺,您還是陪蘇大人一起上船吧,我就在外面等。」

    梅振衣一牽他的衣袖:「蘇大人既然讓席,我們不接受反而是不給面子。你是不是擔心上了船要吟詩啊?我可聽梅毅叔叔說過,他的兄長也是頗有文采的,不僅是一介武夫。」

    梅剛:「那要看跟誰比,豈敢在洛陽才子面前露醜。」

    梅振衣:「管他呢,歪詩也是詩,我還遠不如你呢,走吧。」

    他們三人奔後院去了,蘇良嗣身邊的那位寵姬有點不高興了,撅著櫻桃小口道:「我還想看看那白牡丹倒底有什麼了不起呢?」

    蘇良嗣:「一風塵女子,你和人家比什麼?再說了。琴棋書畫,你倒底精通哪一樣啊?」

    寵姬抱著蘇良嗣的胳膊一扭身子:「大人喜歡什麼,小玉兒就精通什麼。」

    蘇良嗣抬起手在她圓滾滾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上樓了。蔣大人,我們再找個雅間吧,在哪聽曲喝酒不都是一樣地。」

    南下河並不是一條河的名字,意思是接近黃河的下游這段,這條河的其實叫南水。牡丹坊就依南水而建,後院佔地很大。連著碼頭並沒有院牆。碼頭上停著一艘官船改造的畫舫,捲簾珠幡十分華貴。

    河岸上種的是成排的梅花與桃花,樹上還掛著不少綵燈,照亮了這一片河水。這個時節梅花早已開過,梅樹上綠葉蔥蔥,而桃花將將過了盛季,欲殘未殘。滿樹粉簇隨風有落英如雨。這是一個晴夜。皓月半空,月光灑在水面上。倒映的月色與岸上星星點點的綵燈相映,一陣微風吹來,南水之中似有亂瓊碎玉閃爍繽紛。

    三人登上了船頭,有一粉衣女子梳著雙鴨髻,明眸皓齒容顏秀麗,在珠簾前盈盈施禮:「給三位公子請安!」

    梅剛抱拳道:「白姑娘嗎?這是南魯公之子梅振衣與我家府上貴賓清風。」

    那女子一側身:「不敢,我只是畫船迎客的小婢,白姑娘還在裡間。^

    梅剛認錯人了,那人只是個迎客地丫鬟不是白牡丹,好在他臉皮厚呵呵乾笑兩聲掩飾過去,隨著丫鬟進了畫舫。梅振衣在後面暗道:「這白牡丹手段果然不俗啊,連一個迎客的婢女都有此等姿色儀容,主人會是什麼樣呢?這一上船就把客人的胃口吊起來了!」

    這艘畫舫不小,有一個小前廳,穿過前廳才到正廳。正廳的佈置很有講究,十二個席座位分成左中右三列,都對著中央一個「舞台」。舞台的位置並不是高出的,恰恰相反,比眾人的坐位都要低一階,如此設計也在潛意識中讓來客心裡覺得舒服。

    舞台的左右兩側有兩名妙齡女子,一人吹簫一人彈琴,素指芊芊玉腕瑩瑩,皆是人間美色。船倉中沒有椅子和凳子,所謂坐位就是在地上放了個繡墊,盤腿而坐面前有一個矮几,酒菜都放在矮几之上。左右的八席都已經坐滿了,正面的四席最左邊座了一位黃衫人,正是隨先生。

    廳門地珠簾上系有小金鈴,挑簾而入發出悅耳的響聲,席上的客人回頭看來,立刻就有人起身道:「這不是梅公子嗎,您也來牡丹坊了?方才蔣侍郎出去迎蘇大人。怎麼來地是你?」

    還真有人認識他,想想也正常,梅振衣上朝見過文武百官,他也笑著回禮道:「蘇大人將席位讓給我等了,我不精詩文,今晚只是來欣賞諸位高才。」

    談笑間互相引見,左邊那四位分別是張若虛、張旭、包融、賀知章。這四人中張旭年紀最小。散發未冠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賀知章年紀最大,也只有二十五、六。老天爺!梅振衣一邊行禮一邊暗暗心驚啊。

    賀知章號四明狂客,那可是初唐大名鼎鼎的才子呀,梅振衣穿越前在語文課本裡就學過他的《回鄉偶書》,今天見到真人了,還要在一起對坐吟詩。至於那位張旭就更了不得,史上號稱「草聖」,一手狂草冠絕天下,是赫赫有名地書法大家。這四人都來自蘇吳一帶。在當時號稱「吳中四士」。右邊那四人分別是杜審言、李嶠、崔融、蘇味道,這四人的年紀較長,都在四旬上下,當時他們在洛陽的名頭更大,號稱「文章四友」。梅振衣所不知道地是,坐在右邊最前的那位杜審言,就是後來大詩人杜甫的祖

    梅剛的官階是游擊將軍,與監察御史李嶠等人也認識,互相打招呼都坐下。只有清風和隨先生不理會眾人,只是坐在那裡神色淡然看著後倉。彷彿目光能夠穿透似地。正在眾人談笑間,廳前演奏的琴蕭之聲突然一變,有個高音的轉折。把眾人地目光都吸引到舞台中。

    不聞釵環響,只見蓮步移,捲簾半遮面,先有香風襲——客人到齊,白牡丹終於出場了!

    白牡丹穿地衣服卻不是白的,而是以玄、黃為主。更加襯托出她地肌膚如雪如玉沒有一絲瑕疵。如果唐代的女子時裝拿到現代,說是最新的時尚設計估計也沒有問題。白牡丹的衣飾非胡非漢,上身穿地竟然是無袖緊身裝,左右小臂帶著玄綢護腕,光溜溜的上臂與圓潤的肩頭都露在外面,異常的性感。

    下身穿的竟然不是裙子,也不是普通的褲子。臀部與大腿包裹的很緊。勾勒出誘人的曲線,小腿以下卻散開成百褶形。就像兩朵細長的金銀花。她只是簡單的將長髮挽起,斜插一簪,就盤成一個非常景致地展翅斜飛髻。她站在那裡不動時,五官就似精美的白玉雕像,但只要一顰一笑,就似活色生香。

    白牡丹一露面,就站在舞台中央俯身向眾人行了一禮,開口道:「今日吳中四士與文章四友都來到小女子的畫舫之中,還有梅府公子、游擊將軍與兩位高士,白牡丹不勝惶恐。先獻上一曲,為諸位助酒性。」

    她說話地音樂如撥響軟弦,形容不出的悅耳柔和,那邊杜審言道:「白姑娘,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您先給大家敬一杯酒,再彈曲不遲。」

    白牡丹微笑點頭,來到眾人近前,隔案一一斟酒,客人紛紛從墊子上跪直身體回謝。清風和隨先生沒有回禮,只是端起杯子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了。那邊張若虛等人看見這兩位這如此的架子,清風年紀小看上去只有十幾歲,可能不懂事還好說,可那位隨先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是這種做派?紛紛用烏眼看他,而隨先生視而不見。

    當白牡丹來到梅振衣身前的時候,眾人發現這位梅家大少爺嘴張的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白牡丹地臉。有人在心中暗笑,這位鄉下來的梅家大少爺果然沒見過世面,見到白牡丹的驚艷容顏,居然變成了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坐在旁邊的梅剛用胳膊肘捅了少爺一下,梅振衣這才回過神來,彬彬有禮的端杯回謝。^^此時神念中聽見清風傳來的一句話:「沒見過妖精啊?她不是人!……嗯,你一時間看不出來也正常,以她地修為,與你相差不遠。」

    梅振衣回道:「我真沒看出來,剛才一時失神,是另有原因,經你這麼一提醒,確實發現她異於常人了。」

    他們說話時白牡丹已經回到中間地舞台上,左右侍女拿來坐墊和矮几。白牡丹坐下先敬了眾人一杯,然後取出一隻中阮,開始撥弦彈唱:「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漢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

    她的唱詞不是今人之作,而是傳說三國時蔡文姬所作地《胡笳十八拍》。她的衣著性感妖艷,但神情就是恬靜的淑女。用柔和甜美的聲音,唱的卻是一首淒婉地長歌。用語言描述是如此的不協調,然而在場的人卻覺得這歌聲、琴聲與面前的佳人充滿誘惑的張力。

    除了清風與隨先生之外,在坐的人聽的是如癡如醉,就連梅剛都在不自覺中提起筷子輕輕地擊案相合。而梅振衣看著白牡丹,愣愣的又有些出神了,他今晚的反應很有些不對勁。

    不知不覺中一曲唱完,畫舫欞窗外月華滿天,水面上波光顫顫,岸上燈花相映。這歌聲的餘韻還似繚繞耳邊。白牡丹又說話了:「小女子方才唱的是故漢蔡文姬所作,如今神都繁華,名流世子才盡千古,白牡丹不才,請諸位貴客留詩,得佳作來日好傳唱洛陽。」

    蘇味道首先說道:「白姑娘以詩文邀酒,總得定個合景致的題目,今日談詩,以何為題呀?」

    白牡丹一揮玉手向畫舫外指道:「就以這岸上落蔭,滿樹花燈。當空皓月,一水碎波為題。」

    眾人皆附和,既然蘇味道先開口。那就先讓他做詩吧,這種事情,越晚開口越佔便宜,心裡推敲的時間可以長一些。蘇味道也不推辭,端杯就吟道——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游伎皆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好,好,好!」眾人紛紛喝彩,蘇味道也面露得色,然而東宮侍讀、崇文館學士崔融卻大聲叫道:「罰酒!」

    這詩作的挺好。罰什麼酒呢?眾人不解的看著崔大人。只聽崔融道:「蘇兄,你的詩句雖妙。但恐怕不是現作吧?今年正月十五賞月之時,我就聽你吟誦過此詩。」

    原來是蘇味道是吟誦舊作,被老朋友當場揭穿,旁人一陣笑,蘇味道鬧了個紅臉,連飲了三大杯。下一個吟詩地是監察御史李嶠,他略一沉吟,口占成詩——

    傳書青鳥迎簫鳳,巫嶺荊台數通夢。

    誰家窈窕住園樓,五馬千金照陌頭。

    羅裙玉當軒出,點翠施紅競春日。

    佳人二八盛舞歌,羞將百萬呈雙蛾。

    庭前芳樹朝夕改,空駐妍華欲誰待。

    這詩做的真不錯,明顯有求歡之意。歡場就是歡場,到這裡來當然是為了**,白牡丹連連擊掌,並親自到李嶠座前敬酒,然而李嶠卻微微現出失望之色,梅振衣看在眼裡,也不知是因為什麼。

    旁邊的杜審言端杯道:「李嶠兄所作,我不能及也,今日看來也占不得花魁了。我不日將離開洛陽放外官,就借此酒宴,做一首送別詩吧。」他也口占一首——

    今年游寓獨遊秦,愁思看春不當春。

    上林苑裡花徒發,細柳營前葉漫新。

    公子南橋應盡興,將軍西第幾留賓。

    寄語洛城風日道,明年春色倍還人。

    他這邊話音剛落,「文章四友」的最後一位崔融端杯道:「我贈杜兄一首,祝你一路平安。」沒等白牡丹過來敬酒,他先吟出了一首詩——斑鬢今為別,紅顏昨共游。

    年年春不待,處處酒相留。

    駐馬西橋上,回車南陌頭。

    故人從此隔,***坐悠悠。

    這二位倒好,一看李嶠佳句在前,開始互相吟詩送別了。白牡丹自然稱讚,又移席敬酒。那邊梅剛突然一拍桌子嚇了梅振衣一跳,就聽這位將軍大嗓門道:「白姑娘不能敬酒,得罰他們才對。剛才題目定的明明是此情此景,他們卻吟明年春色,諸位,你們說該不該罰?」

    左手邊的吳中四士紛紛起哄,都說該罰,杜審言與崔融也只得自罰三大尊。梅振衣發現古人喝花酒還有一個規矩挺有趣。那就是敬酒的杯子小,而罰酒用的杯子至少大了三圈,難怪後代會有「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成語。

    大名鼎鼎的文章四友各吟一詩,卻被罰了三位,讓梅振衣歎為觀止。這時有侍女上前,撤掉冷去地酒菜。又換上新的佳餚。白牡丹回到舞台中央,命人搬上一張琴,這回沒有唱,而是彈奏了一曲。

    七弦古琴,以桐為匣以絲為弦,琴聲以清婉見長,是最重要中國傳統樂器,然而它卻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彈奏,最適合這種私密雅趣地場合。梅振衣於音律一道並不精通,不知白牡丹彈地是哪首曲子。但看其它各人的表情,也知她彈奏的是名曲。

    窗外月華如水,舫中琴聲如訴。梅振衣神識中有所感受應,這琴音還帶著奇異的法力,並不攻擊人,就像一隻溫柔的手在神識中輕輕撫摩,感覺是說不出的舒暢與陶醉。他收斂神氣暗中仔細分別,發現這法力還帶著試探之意,卻避開了清風與隨先生,看來白牡丹也差覺到這兩位不是一般地高人。

    一曲彈完。白牡丹命人把古琴撤下,端來了文房四寶,又請吳中四友吟詩。看見這個架式梅振衣才明白剛才李嶠為什麼會面露失望之色。原來白牡丹剛才沒有把他的詩作抄錄下來,顯然是認為還不夠傳唱的標準。

    這時年紀最小的張旭第一個開口吟道——

    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

    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

    一聽這四句梅振衣就在心中暗道,張旭啊張旭,名揚千古的草聖。現在才多大年紀呀,就學人家來吟詩**,這詩可真夠淫的!想到年紀,梅振衣轉眼又看見清風,這位仙童看上去比張旭年紀還小呢,標準的未成年,不也給自己帶來了嗎?唉。啥也不說了。

    他心裡這麼想。在坐地大部分人都在笑,笑容中隱約露出淫穢之色。白牡丹臉上也飛起了一團紅暈,羞答答地無比誘人,上前給張旭敬酒。她還沒轉身,那邊包融也開口吟道——

    武陵川徑入幽遐,中有雞犬秦人家。

    先時見者為誰耶,源水今流桃復花。

    一聽這詩就知道兩人是一夥的,都以傳說中地桃花源為題,所作全是歡場上的挑逗之詩,卻溫文爾雅表面上讓你看不出半點下流來。眾人都笑了,紛紛向這二位才子舉杯敬酒,曖昧的氣息在畫舫中萌動,酒喝到這裡氣氛才算起來了——不就是來找樂子的嗎。

    白牡丹又移席敬酒,軟語相謝,卻沒有把這兩首詩留下來。這時張若虛端著酒杯站了起來,沖白牡丹道:「我看水天月色,偶得一作,卻不是此處情景,先自罰三杯!」

    酒喝到一定程度就有主動要往下灌的,張若虛自己先喝了三大杯酒,然後開口吟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這是一首長詩,張若虛帶醉信口拈來,坐上眾人無不變色為之喝彩,梅振衣也吃了一驚。這首詩他聽過,就是傳唱千年的名篇《春江花月夜》,就算背不出來,也知道其中的名句。穿越到大唐之後,竟能親耳聽見作者本人吟誦,此時梅振衣才知道這首詩就是面前的張若虛所作。

    張若虛為什麼開口之前自罰三杯,因為這首詩描述的景象不是洛陽南水。等他誦完之後別人都不說話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今晚的花魁非張若虛莫屬,這樣地名篇佳句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隨口做出來的。

    白牡丹上前,挽住張若虛的手臂將他請到舞台中,親自研墨請張若虛留字。張若虛站在那裡沒有接筆卻一把摟住了白牡丹地腰,朝張旭道:「君之書法遠勝於我,這墨寶還是你來留吧。」

    今天親耳聽聞張若虛口佔千古名篇,又能見識到張旭親筆揮毫,對於梅振衣來說這二十兩銀子花的太值了。哪怕兩千兩他也願意啊!

    張旭寫完這篇《春江花月夜》,吳中四友只剩賀知章還沒作詩了。梅振衣就像一個旁觀者,在他的記憶裡本來賀知章的才名最盛,但看今天地架式,很難有人能超過張若虛了。賀知章也有些意興闌珊,開口只簡簡單單的吟了四句——

    南陌青樓十二重,春風桃李為誰容。

    棄置千金輕不顧。踟躕五馬謝相逢。

    他地言下之意是今日無法占花魁了,還隱約有點惋惜。這一輪詩作完,又重新撤去席面上的酒菜換上新的,酒已進入第三旬。

    白牡丹告了一聲罪,回到後倉,片刻之後又出來,眾人帶著醉意的眼神都是一亮,這簡直就是個仙女啊!她又換裝束了,一身潔白色的束腰低胸長裙,樣式就像現代地晚禮服。髮髻也散開隨意的披拂在肩後,嫩白地臉頰上有一層淺淺地緋紅,似是羞意又似酒意。

    這回她是抱著琵琶出來的,不僅是彈唱了,而且是隨歌起舞,唱地就是方才張若虛所作的那首《春江花月夜》。歌聲輕揚,秀髮與裙裾飄舞,直欲凌空飛去。梅振衣恍然乎有一種錯覺,他眼前的是穿越前所見敦煌壁畫上的飛天。

    想當年知焰仙子與鍾離權鬥法時,也是隨琴音而舞。身姿妙曼至極,梅振衣親眼見過。但白牡丹此時歌舞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充滿柔媚之意。讓人看在眼裡聽在耳中,心神幾乎都要被融化。

    歌舞已畢,有侍女上前在每人案邊都放了一個金盤,什麼話不說就退了出去。誰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要打賞了,二十兩銀子只是上船地錢。牡丹坊收的,現在放在金盤裡的是賞錢給白牡丹本人的。賞不賞無所謂,也不一定要給錢,白牡丹甚至都沒有開口請求。

    但是,你好意思不賞嗎?

    梅振衣二話不說,伸手入懷掏出一把明珠,全部放在了金盤中。不是灑落而是輕輕的放。唯恐發出太大的聲音。他從蕪州來帶的上好明珠,除了在落歡橋捐給關小姐那十枚。其餘的全留在了這金盤中。

    其餘眾人也各自打賞,有留金錠的,也有留珠玉的。清風看了看梅振衣,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支紫芝放入金盤。隨先生看了看清風,微微一笑,把自己手裡地一柄牙扇也放在了金盤中。

    此刻就剩下梅剛、梅振衣、隨先生、清風等四人沒有吟詩了,梅剛看了少爺一眼面露苦笑,他心裡清楚自己的文采不可能與「文章四友」與「吳中四士」這等大才子相比,而少爺恐怕更不成。但既然來了,不論好壞總得吟一首吧。

    這時河面上恰有一陣風吹過,船中珠簾上系的金鈴叮咚作響,岸邊桃花瓣瓣紛飛。梅剛端杯吟道——

    芳譜探來千種妍,妝成飛花賞蹁躚。

    開經淺煥輕寒候,養趁微雲淡雨天。

    解語定邀名士賞,生香合受美人憐。

    金鈴系偏朱幡護,不逐春風落舞筵。

    平心而論,這首詩作地不差,而且入情入景,非常切合此時的場面,梅剛身為游擊將軍,能出口成章已經相當不易,由此可見大唐詩風之盛。但要分和什麼人比,與方才欣賞的千古名句相較,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

    席上有幾人仍然鼓掌喝彩,那是給游擊將軍面子,梅剛總算把場面撐下來了。白牡丹移席伺酒,梅剛喝完了她卻沒有還席,眼波一轉朝梅振衣道:「梅公子,你年紀輕輕卻已名揚神都,但今日為何一直這樣看著奴家,請問有何佳句相贈啊?」

    梅振衣今天的表現確實不對勁,看著白牡丹的眼神有些發直,他人只道這少年郎沒見過白牡丹這等人間絕色,就連清風也不清楚真正的原因。

    聽見白牡丹發問,梅振衣並沒有移開視線,依然就這麼看著她,默默地連斟三大尊酒全都干了,先把自己給罰了。

    梅振衣在蕪州這幾年跟隨星雲師太學習,偶爾作幾首詩也可以。但作為一位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大學生,自幼所受的教育以及情趣培養完全不一樣,穿越者又怎樣,難道還要與真正的唐代名士比詩文嗎?想都別想!他也根本沒這個念頭。

    梅振衣要吟什麼詩?眼前所見,他心中有感,也口占成詩,絕對是他本人的即席之作。梅振衣開口時,目光有些朦朧,不像是在吟誦更像是在訴說——PS:今天是二合一八千字長章節,還有不計入收費字數的一大截超出內容(包括古人詩句),我昨天幾乎一夜沒睡啊!爬^書^網,本章節由""首發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