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二百九十三章 禍起宮掖
    頤和園

    李蓮英在頤和園裡有一所獨立的居室,裝飾很簡樸,和這個用金山銀海堆起來的園子形成鮮明的對比。【要找最新章節?就上】太監都是斷了子孫根的人,沒有其他方面的念想,除了金銀,其他的一概提不起興趣,李蓮英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他還沒蠢到在頤和園裡擺譜,老佛爺哪天心裡不痛快了,這就是罪過,大板子打死也是咎由自取。

    李蓮英此刻正躺在臥榻上吞雲吐霧,上等的印度雙獅土燒出一股馥郁的香氣,瀰漫了整間屋子,因為已經是深秋,門口掛著棉暖簾,煙氣散不出去,更顯得屋子裡霧氣騰騰,像是廟裡燒香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蓮英才緩過神來,伸伸懶腰,小太監連忙送上了茶水:「大總管,您喝口茶潤潤嗓子。」

    李蓮英接過金絲蓋碗,抿了一小口,又放在紅漆茶盤上,這才發現下面站著個人,他冷笑道:「張順,你個狗雜碎還敢來見咱家?」

    張順嚇的一哆嗦,跪在地上,帶著哭腔道:「大總管恕罪啊!小的不是有意輕慢您老人家,實在是沒辦好差事,不敢來見您。」

    「哦,壽元沒把莊虎臣這個月的規費交過來?是真的沒交?還是你給賭輸了?你的那點癖好,當我不知道?」李蓮英陰測測的道。

    「大總管,小的就是給個天作膽也不敢欺瞞您老人家啊!這個月的規費真的沒給啊!」張順磕頭如搗蒜,額頭都磕青了。

    「莊虎臣官也做大了,架子也大了啊!哼哼,別說是他了,當年左宗棠平新疆那麼大的功勞,想見皇上,沒三千兩他也進不了宮門,這個湖南騾子還死強,就是不給!最後還是李鴻章知趣。替他出了,沒想到這個左宗棠還把這個事情向東邊的那個太后說了。可母后皇太后也沒把咱們怎麼樣,只是賞了左宗棠一副咸豐爺戴過的墨鏡罷了。傳旨的太監是安德海的人,不再給三千兩這副墨晶眼睛是不給的,左宗棠還是不掏錢,又是李鴻章替他出地錢!平了長毛、捻子,打過新疆居延集地回回和俄國老毛子。天大的功勞。怠慢咱爺們也是不成的!我平時看這個莊虎臣是個好的,沒想到也是這個德行,他爹就是銘字營出身的,銘字營淨出些個捨命不捨財的東西!劉銘傳死的時候,捨不得給禮部地出一萬兩銀子地潤筆,結果謚號由莊肅公變成了壯肅公,一字之差,天差地別。訴壽元。[閱讀文字版,請上]莊虎臣有麻煩了,朝廷曉諭各省督撫,要求大家都議議日本、俄國交惡的事情。唯獨他一言不發,連個折子都不肯上,現在卻調兵遣將,喊打喊殺的,俄國公使大鬧總理衙門,慶王爺嚇的告病不敢去衙門理事,老佛爺震怒,你讓莊虎臣小心著些。對他說。關鍵的時候還是要靠咱宮裡的爺們,慶王是個溜肩膀。保不住他!」

    李蓮英年紀大了,話也就多了,平時在慈禧面前謹言慎行,生怕說錯一句,在這些太監們中話倒不少,尤其是在幾個心腹太監面前簡直就是話癆。

    張順耐著性子聽他嘮嘮叨叨了半天,才壯著膽子道:「大總管,這個話奴才這幾天,怕是傳不到了,壽元不在北京。」

    「哦,不在北京?那就傳給他老婆,讓他老婆轉告他,記住,只能用嘴說,不能留字據!」

    李蓮英從炕上坐了起來,端起茶杯又喝了兩口。

    「大總管,要不,讓張德蘭去一趟蘭州?這麼大的事情讓女人傳話不太保險。張德蘭和莊虎臣的心腹馬福祥是拜把子的兄弟,他們好說話」張順低聲道。

    「不必了,太監出京是犯祖制地,現在老佛爺脾氣不好,別給咱們招災惹禍。\還是對壽元老婆說吧。」李蓮英思索片刻道。

    「大總管,壽元全家都不在北京了,奴才去的時候,聽人說他們全家五天前就都搬到蘭州了。」

    李蓮英身子一抖,茶碗掉在地上,「啪」的一聲,摔地粉碎。

    「混賬東西,這麼大的事情,怎麼現在才說?」李蓮英滿臉的陰鷲之色。

    「奴才怕收不到規費,惹大總管生氣,就等了幾天,沒想到跑了三趟都沒人,昨個奴才剛知道壽元搬家了。」張順嚇的面無人色,磕頭如搗蒜。

    「你,給我滾出去!」李蓮英指著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小太監道。

    小太監逃命似的從屋裡跑了出去,「壞了,莊虎臣要謀反了!壽元是溜了!」李蓮英苦笑著搖頭。

    「莊虎臣謀反?大總管,不能吧?壽元跟著他造反?他是滿人啊!又是個紅帶子的覺羅,怎麼能跟著漢人造反?」張順不敢相信。

    「放屁,你懂什麼?他一個空筒子覺羅,窮的當褲子地人,他地榮華富貴都是莊虎臣給的!只有跟著莊虎臣才有好日子過,他這些年替莊虎臣賣命,朝廷裡誰都知道,一旦莊虎臣起兵,老佛爺頭一個就拿他送宗人府,家法就要了他地命!」

    「那怎麼辦?通報給老佛爺?」張順膽戰心驚的問道,額頭上的汗水把磕頭沾的滿臉灰塵刷成一道道溝壑。

    「你想死就去說,笨蛋!把莊虎臣給咱們送銀子的那本帳趕緊燒了,除了張德蘭還有誰知道莊虎臣和咱們的關係?」李蓮英冷著臉道。

    「沒了,只有張德蘭知道,平時到壽元家收規費、通消息的都是我和他兩個人。=小說首發==」

    「那就好,趕緊把張德蘭給處置了!明天就辦,不,今天晚上就辦!」李蓮英下了炕,從腰上取下一個黃銅鑰匙,打開花梨木的大櫃子。取出一個小瓶子遞給張順:「今天晚上,你請他吃酒。把這個放進去。」

    張德蘭嚇的渾身篩糠一般,手抖的幾乎接不住。

    「這個事情辦砸了,你就等著從後門拖出去餵狗吧!」李蓮英的聲音冷的結冰。

    王府井大街的大甜水胡同是溥倫地家,最早他襲的是貝子地銜,後來加恩封了貝勒。

    門口兩塊石墩子,一個是上馬石,一個是下馬石。即使是軍機大臣路過他的門口。也得停轎、下馬,步行而過。一進溥倫的府邸,就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和其他滿洲王公不同,他的府邸不算很大,而且也沒有太多的畫棟雕樑,院子裡到處是參天的古樹,花廳不大,卻廊榭迴旋。別有洞天。

    走進內堂,就聽見一陣陣劇烈地咳嗽聲,溥倫躺在床上。瘦地已經脫了相,兩腮塌陷,面如金紙,手枯瘦如風乾的雞爪。

    「貝勒爺,您歇著,你老人家福大命大,指定不會有事兒,侄子還等著您老病大好以後。教侄兒兩出定軍山呢!」

    「倫貝勒。這個大煙就不要抽了,只要戒了這個阿芙蓉。保準沒幾天就大好。」

    「貝勒爺啊,才兩年沒見您的面,您的身子骨怎麼就瘦成這個樣子了?我是小莫子啊,我的爺啊,我是您的包衣小莫子啊!」

    一大屋子人,有哭的,有絮叨的,還有些女人在揉眼睛,也搞不清楚到底有沒有淚水。

    「你們,你們,都出去,我和醇王爺有話說。」溥倫強撐著要坐起來,兩個侍女連忙扶住了他瘦的快散了架子地身體。

    一群人都說著安慰的客套話走了,只有幾個侍妾還站在那裡。

    「都滾!」溥倫沙啞著嗓子吼道。

    幾個侍妾嚇的臉色煞白,扭著花盤底逃出了寢室。

    小醇王載灃覺得有些奇怪,自己和溥倫也沒多深地交情,甚至有些看他不順眼,只是溥倫怎麼說也是宗室六大族長之一,身份貴重,病成這個樣子了,不來看看有些說不過去。

    溥倫勉強用手指指臥榻旁邊的繡墩,示意讓載灃坐在他身邊。

    「倫貝勒,你放寬心,您是學過多年的太極拳的,楊氏太極大家楊健侯的親傳,這點小災小病不礙的,多歇歇自然就好了。」載灃也打著哈哈,說些客套話。

    溥倫苦澀的搖頭,長歎一聲道:「醇王,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我這個樣子,多半輩子恣意的荒唐,誰能看得上我?誰把我當棵蔥?」

    「倫貝勒,你多心了。」

    溥倫一擺手制止了載灃,用枯瘦地手拉住載灃地手道:「王爺啊!你不用寬慰我了,我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明白!幾十年前,同治爺龍御賓天,宗室裡都推舉我承襲大統,可太后定了咱光緒爺,從那天起,老佛爺就疑忌我,我不去鬥雞、走狗,能活到今天嗎?」

    載灃臉色一變,溥倫地話已經有悖逆之嫌了,如果傳出去,對景兒的時候就是大罪過,可聽起來也有些交代後事的感覺。

    「醇王爺,你和別人不同,皇帝無子幾成定局,太后春秋已高,要不幾年,就是你大展宏圖的日子,咱滿人的王公里,吃酒、抽大煙、包養戲子,還有更不成器的,好個養相公,可笑堂堂的愛新覺羅的苗裔,鳳子龍孫們卻心甘情願的當兔子!而你不同,你雖然年輕,卻一心想中興咱大清,所以,我想和你說道說道。\」

    「你講,你講!」

    「醇王爺,你和我不對付,源起於我參了莊虎臣。對吧?朝廷裡把他看做李鴻章、曾國藩的人不少,可我卻一直不這麼看!他是曹操啊!這樣的人物。要是放在康熙、乾隆爺的時候,那就是頂尖的能臣,可是放在這個時候,說句殺頭的話吧,他就是咱大清滅門的災星啊!我地好王爺啊!我怕他一時半會就要起兵殺進北京城了啊!」溥倫說著說著,不曉得觸動了哪根情腸,放聲慟哭起來。

    載灃勉強的擠出點乾笑來:「不至於地。他是老佛爺親自簡拔的。應該不至於的,前幾天,老佛爺還和我說,說這個莊虎臣就是楞了點,立功陞官的心過於操切了些,在蘭州調兵遣將也不過是嚇唬洋人的。」

    「王爺啊,老佛爺不是真的信他啊,而是不敢不信他!要是老佛爺不騙著自己相信莊虎臣是個忠臣,你讓老佛爺怎麼辦?現在朝廷還能有誰治得住他嗎?」

    載灃看著如喪考妣的溥倫。摸著他冰涼如殭屍地手,不禁一股寒氣從脊樑骨竄了上去,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莊虎臣在甘肅是練了不少的兵。不過他想憑甘肅一隅之地就造反,怕是很難吧?袁世凱、張之洞、劉坤一都是手握重兵的,咱京畿附近就有北洋六鎮兵馬,莊虎臣應該不會傻到行大逆吧?」載灃的話說的有些結巴,也不知道是說給溥倫聽的,還是來安慰自己。

    「北洋六鎮?你覺得載灃手下的那些兵比綠營如何?恐怕還不如吧?莊虎臣世之名將,連洋人都佩服他練兵練的好,這個人外接洋人為奧援。內以恭順示人欺世盜名。別說他想造反,就是不想。他貿然出兵,一旦引得日本、俄國大兵直逼京師,大清還能有銀子賠嗎?如今藩鎮日大,已是不爭,各省督撫的正項糧餉都藉故一拖再拖,而各項雜收更是涓滴不肯交給朝廷,眼下政令不過長江,已然是個南北朝地局面了,一旦莊虎臣起兵,誰肯替朝廷出力?」

    溥倫越說越沮喪,淚流滿面。

    「那依倫貝勒,朝廷應該如何應對?」載灃面沉似鐵,說話有些牙齒打架了。

    「如今這個局面,大家都以為莊虎臣是惺惺作態,我卻以為,他必然會和洋人開戰,如果戰勝,攜大勝洋兵之威名,揮師東進,天下就不是大清的了,如果他戰敗,則洋兵要進犯,大清如同久病之人,斷然不能再有一次庚子之禍了。為今之計,只有斷然制止莊虎臣出兵滿洲,如果他不肯奉旨,則斷其羽翼,我查出,他的糧餉一是來自點金錢莊,二是來自上海地楊士琦,先斷了點金錢莊這一宗,把代理朝廷糧餉的恩典收了,然後再罷了楊士琦的官,為了不打草驚蛇,逼的莊虎臣狗急跳牆,可以對楊士琦明升暗降,調離上海。不過這些都是治標之策,治本還是變法,王爺啊,老佛爺聽你的話,求求老佛爺吧,把康有為、梁啟超的罪給恕了,請康黨回咱大清吧,由康有為主政,刷新政治,咱大清才能保全啊!」

    溥倫話還沒說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聲音似乎是從肺裡憋出來的,讓人骨頭裡發酸,感覺他隨時有可能把心、肺都咳出來。

    「倫貝勒,你想多了吧?應該不至於,你看,咱大清行新政不也兩、三年了嗎?朝廷歲入由八千萬兩銀子激增到一億八千萬,高了一倍有餘。各種新式工廠咱也建了些,成效還是明顯地。」載灃實在不敢聽下去了,越聽越害怕,自己給自己壯膽。

    「那都是皮毛,這樣地新政,李鴻章辦了幾十年,辦成了嗎?李鴻章何等才具都辦不成,指望慶王爺辦洋務,那不是緣木求魚是什麼?咱們是照貓畫虎,都是樣子貨,西洋的精髓在於其體制,體制不革故鼎新,新政斷然辦不成個樣子!康有為、梁啟超均有大才,而且其學是強幹弱枝之術,若用得法,則大清萬世不搖,若朝廷不用其學,即使沒有莊虎臣,還會有李虎臣、王虎臣,就算咱大清地督撫都是忠心的,還會有亂黨起來蠱惑人心,現在東南各省革命黨鬧的厲害啊。」

    載灃苦澀的搖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老佛爺恨康有為、梁啟超挑唆皇上,離間天家骨肉,這個事情是萬萬不成的,何況我和皇上是一個阿瑪生的,我說這個,無異於置皇上與險地。」

    「就真的沒辦法了嗎?咱大清就真的要完了嗎?太后啊,太后!咱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就真的要毀在葉赫那拉家嗎?六爺啊,恭親王啊!您老人家說的對啊!咱大清的江山要斷送在方家園了!」

    溥倫慘白的臉憋成病態的紅色,眼睛裡閃著鬼火般的光芒。

    「倫貝勒,說話當心啊!這可是殺頭的罪過啊!」載灃嚇的魂不附體,方家園可是慈禧的娘家啊!

    溥倫的身子猛的坐了起來,手在空中揮舞,似乎要抓住什麼。

    「來人啊,快去傳太醫,傳太醫!」載灃急忙大叫道。

    幾個下人和侍妾衝進屋子裡,看著神情呆滯,愣愣看著屋頂的溥倫,過了片刻,他重重的載倒在床上。一個下人小心的用手試試鼻息,突然掩面號哭了起來,接著是滿屋子的哭聲。

    載灃則傻傻的站著,滿耳朵裡炸雷般響著:「咱大清的江山要斷送在方家園了!」

    這大清,真的氣數已盡了嗎?載灃六神無主,腦子裡如同被無數支小針在扎,突然,他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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