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二十五章 聯軍不連心
    當幾個武功營的親兵含著眼淚把方友升抬下來以後,劉光才提督半是著急半是喜悅,著急的是這萬一死了個軍門,見了欽差大人如何交代?喜悅的是總算是把偷襲的黑猴子打跑了。馬上叫人傳醫官,可醫官還在大營,這會城樓上就沒懂醫術的。好在這些老行伍都有隨身攜帶金瘡藥的習慣,就給傷口上了點白藥。

    過了好半天,才看見大營裡的馬隊稀稀拉拉的排了老長趕了過來,劉光才這才鬆了一口氣。急忙叫人給兩邊的山路各抬上去一門格林炮。然後又安排這些人把兩邊的沙包簡易掩體修復,並立刻把一道封鎖線改了三道,加派人手保護,防止再次被偷襲。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大營的步兵終於跑的帽子都歪了,三三兩兩的趕到了城頭,最危急的時刻總算是過去了。趕忙召喚醫官給方友升看了看傷,餵了幾片不知道是什麼的洋藥,然後給抬到一間空屋子休息。

    李永欽身上到處是血,也搞不清楚是自己受的傷還是敵人的或者是自己手下弟兄濺上的,醫官過來檢查了半天,確認是大腿上一刀,小臂上一刀,幸好都不很深,就給上了點藥。畢竟是六十歲的人了,拚殺了半天,早就脫了力,剛才是憑著一股血氣,現在心一鬆,就癱軟了。

    劉光才心有餘悸道:「這些山猴子好生厲害!」

    李永欽心有同感:「是啊,咱們前後上去一千多弟兄,死傷七八百。這些混蛋才死了不到一百五十個,要不是最後他們子彈打光了。怕是我老李就交代在山上了。」

    馬福祥走過來道:「李鎮台。您去歇歇吧,現在已經不要緊了。」然後看著劉光才道:「劉軍門,標下剛才無禮,請大人治罪。」

    劉光才拉住他的手道:「雲亭啊。你是為我著想,我都六十的人了,這點還能不明白?剛才我說話重了些,你老哥不要見怪啊。」

    三人對視,哈哈一笑。雖然損失很大,但是畢竟是打勝了,只要保住炮台,洋人大隊人馬來了以後,除了強攻,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太多地好辦法。過了沒多一會兒。托克泰被人抬了下來,他也受了傷,健銳營的親兵死了一百多,其他地也大部分帶傷。他地運氣比方友升好一些,原來守南邊山路的兵聽到對面山上打起來了。提前做了準備,好歹和廓爾喀人拼了一會,在最後關頭還不忘把格林炮給推下了山崖,所以傷亡沒有武功營那麼大。武功營的人上去的時候就先被自己地格林炮給突突掉了二百多,要不是最後發生機械故障。槍管不會旋轉。打不響了,剩下的人肯定是全部報銷。

    健銳營的旗人這次也是拼了老命。都是窮怕了的,三百兩銀子算算似乎比自己的命值錢了許多。但是打仗不是光靠不要命就行的,平日裡清軍幾乎是不訓練射擊的,即使是例行的大較,也不過是用弓箭和火繩槍放幾下裝裝樣子罷了。這些新式洋槍還是來到娘子關才學會怎麼開槍,那準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古明阿看見托克泰被人用擔架抬了下來,急忙上前問候道:「兄弟,你怎麼樣,傷哪兒了?你讓哥哥擔心死了。」

    托克泰白了他一眼,把臉扭到一邊,不看他,弄得他個紅臉。古明阿悻悻的走開了。托克泰鄙夷的對著地上啐了一口。劉光才趕緊又走到他身邊,問道:「怎麼樣了,傷哪兒了?」

    托克泰滿不在乎道:「腿上被子彈咬了。」

    醫官急忙過來檢查了一下,笑道:「大人好運氣啊,差點就打到命根子!是個亮眼,不要緊地,彈頭沒留在肉裡,上點藥,十天半個月就收了口啦。」說罷,從藥箱子裡拿出剪刀,把衣服剪開,上了點藥,給抬到房間裡養傷。

    劉光才看著李永欽道:「欽差大人還不知道這裡的情況,怕是已經在路上了,還不知道該多著急呢。」

    還真被他說中了,莊虎臣真的已經是快急死了,騎在馬上一鞭急似一鞭,恨不得能飛過去,一百二十里路,不足兩個時辰就跑到了,等到了城下,戰馬已經通體是汗了。這樣過度使用馬力,怕是戰馬沒有半個月是養不回來了。到了城下,飛身下馬,連戰馬都顧不得管,就直接衝上了城樓。

    馬福祥看見他焦急的表情,直接就道:「大人,咱們打贏了。」

    莊虎臣聽見這三個字,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放到肚子裡了。劉光才、李永欽看見他來了,急忙走到跟前,把剛剛發生地戰事磕磕巴巴的講了出來,莊虎臣聽的又驚又怕又是無奈。劉光才、李永欽見他臉上陰晴不定,心也是懸著,但是又不敢胡說,這個欽差的脾氣是知道的,諱敗為勝地事情那是沒膽量做地,況且好像也不能算是敗了吧?不管怎麼樣,還是把洋兵打跑了的。如果換個統帥,那還不吹破天,打死一百多洋兵,自己死再多人,只要是把敵人打退,那就算是大勝仗了。當年在鎮南關不過打死了二百多法國兵,那就成了大捷了,光提督、總兵就封了十多個。可是在莊大人手下,這就有點麻煩,和他比起來,自己這點戰果,那是提也莫提,還死傷了上千人,前些日子俘虜了一千多洋兵,打死二千多,自己總共損失才不過四、五百,尤其是打小日本,幾乎就沒死幾個人。

    莊虎臣真是後怕,要不是有人鳴槍示警,那山路上地防線就真的被人悄沒聲的就給摸了,然後再偷襲了城頭的炮台,接著用清軍的大炮轟擊下面的防線真要是出了這樣地事情。那所有的守軍就全完了。也怪自己,怎麼就忘記這個世界上還有特種兵這種東西。雖然現在各國軍隊還沒有這樣地編製。但是廓爾喀人已經具備了山地特種作戰地雛形了。最可氣的是,這些人真把自己苦心經營了一個多月的防線當了自家的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要不是他們沒子彈了,還不知道這些清軍和義和團要有多大地損失。最後還是有點感慨,居然起了決定性左右的是自己從來看不上眼的義和團,真是僥倖,雖然他們還沒有真正和廓爾喀人接上火,這些山猴子就跑了,但畢竟是因為人多才把他們逼退的,也算是功不可沒。

    莊虎臣聽他們說罷,點了點頭道:「你們都辛苦了,不管怎麼說。還是把洋兵打退了。」

    劉光才低著頭道:「標下無能,損兵折將,請大人治罪。」

    莊虎臣微笑道:「這個不是你的錯,是我用兵安排處置不當,將軍莫放在心上。」

    一直木糊著臉的李貴「噗次」笑出聲來。

    莊虎臣瞪他一眼道:「笑什麼呢?」

    李貴笑道:「大人把戲文裡的詞都念出來了。」

    古明阿是戲迷。立刻就明白過來,笑道:「大人這是《收姜維》裡諸葛亮勸趙子龍的詞,呵呵,大人也喜歡看戲?」

    莊虎臣也被他們給逗的苦笑了一下,隨即又道:「從戰術上講。敵人勝利了。他們殺傷我軍一千多人,自己損失不過是一百多人。但是從戰略目的上講,是我軍戰勝了,粉碎了敵人偷襲炮台地陰謀,戰略高於戰術,所以,勝利的是我軍。」

    莊虎臣一堆新名詞把這些人都說暈了,但是最後還是明白了大人的意思,勝利的是我軍,看來請旨封賞就在眼前了,又該有好事兒啦。幾個人相視而笑,胸膛都挺的格外高了些。現在欽差大人也回來,有了主心骨,更是誰都不怕,就等著再立新功,雪花銀子往家里拉了。

    莊虎臣現在心裡可輕鬆不起來,兩萬聯軍主力離這裡不過一百多里,再有兩、三天就到了娘子關了。聽著這個數字,頭皮就麻,現在聯軍在中國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四、五萬,其中還有兩萬多是打破了北京城以後各國又增地兵。現在一多半都調了過來,看來是準備好好的修理自己了。但是也奇怪了,現在馬上就要議和了,洋人還搞這麼大的動靜,目的在哪裡?難道真的是要殺到西安活捉慈禧?可是自己所知道地歷史上,洋人是沒有進了山西地,更別提到西安了。

    如果洋人真的打算捉慈禧,那為什麼在上海地法國總領事天天去找李鴻章,要求馬上就開始議和?難道議和是洋人放的煙霧彈?他們的真正目的就是要瓜分中國?或者是自己的到來,讓歷史發生了扭曲,中國的苦難變的更加深重了?一個個問號象錘子砸的腦袋疼,但是又不能和別人說,真是鬱悶。

    不理解瓦德西進軍娘子關命令的,絕對不止莊虎臣一個人,前幾天,聯軍指揮部已經吵翻了天。尤其是法國公使,更是梗著脖子和他吵。可難怪法國公使著急,現在法國國內的反戰情緒高漲,無數報紙上在替莊虎臣、容齡吹噓,反對黨更是把現任政府罵的一錢不值。正在時候,偏偏報紙上出現了一個叫辜鴻銘的中國人,他發表了一首歌頌慈禧太后的法文詩,寫的聲情並茂,甚是合那些浪漫的法國知識分子的胃口。先是一首,然後就是一組,現在法國很多人都認為今年的國家文學院大獎是不是可以破例授予那個寫出這麼偉大詩篇的中國詩人。一個外國人竟然可以寫出這麼棒的法文詩,真是不可思議。法國政府一天幾個電報要求法國公使盡快推動議和,以緩解國內的壓力。

    現在瓦德西居然要打仗,可把法國公使嚇壞了,這要是把清朝政府逼急了,把俘虜一殺,那自己這個公使算是干到頭了,恐怕又要弄出當年中法戰爭後,政府垮台的鬧劇。英國、美國也不贊成出兵山西,德國人的勢力膨脹早就讓英國忌憚了,尤其是英國人自己也不爭氣。布爾戰爭打地也爛,讓德國人笑掉了大牙。現在歐洲列強的普遍看法是英國海軍自然還是巨無霸。但是英國陸軍不過是二流靠下地水平。

    這次德國、法國、意大利被俘虜了一千多,讓英國高興起來,這些歐洲大陸國家號稱陸地強國,竟然被打成這個樣子。真是開心。現在德國要大舉進攻山西,看來是對山西有領土要求,這個是英國所不能容忍地,更加上俄羅斯強烈要求增兵,對俄國,英國有很深的戒心,所以堅決抗議。美國在歐洲列強看來,還是不入流的國家,連美洲的事務都要擔心歐洲列強地干預,還哪有心思在遙遠的中國獲取殖民地?而且美國的戰略是門戶開放。它要求一個有巨大購買力的市場。所以美國對英國、德國謀取大量殖民地和對殖民地的瘋狂掠奪的舉動是看不上眼的,而一個貧困的到極點的殖民地,也不具備消化美國國內過剩的商品生產地能力,過度削弱中國是不符合美國利益的,況且中國如果真的被瓜分。或者是被俄羅斯、日本其中之一獨佔,那麼日本在太平洋東岸的崛起將不可遏止,這個更讓美國擔心,所以,美國也反對出兵山西。最後。支持瓦德西的只有日本和俄國。其他國家都是因為種種原因。反對出兵,而是要求立刻議和。以保證能在中國獲得更大地利益。

    這些國家都是吵吵嚷嚷,但是瓦大帥不愧是「政治家將軍」,一句話就解決了紛爭。瓦德西的意思很明白,可以允許中國擁有一個政府,但是這個政府必須是聽話的,不具備反抗意志的,所以為了今後各國的長期利益,必須打掉娘子關這個中國人心目中地精神支柱。列強一聽就明白了,馬上表示支持瓦大帥地英明決策,分贓是今後的事情,眼前不把莊虎臣修理老實,往後中國人就更難以控制,如果四萬萬五千萬人都起來反抗,那絕對不是哪個國家可以擺平地,任何一個強國都會陷入中國這個大泥潭而難以自拔,再強大的國力也無法支撐。

    各國商量完畢,俄國哥薩克騎兵和日軍騎兵本來是自動請纓,要做急先鋒的,但是瓦德西是吃過虧的人,又是德國總參謀部出身,同樣的錯誤不會犯兩次,就沒同意,定下了穩紮穩打,不求速勝,但是也不能再失敗的決策。如果再弄一次被俘虜上千的笑話,恐怕德國皇帝馬上就要把自己招回國內,往死裡整治,前途是別想了,能留條命就算不錯,哪還敢再犯孤軍深入的毛病。

    英國的國力早已不比當年,日不落帝國也就剩了個空殼子,這次調的主要是印度錫克兵,又怕不保險,增加了兩個營的廓爾咯戰士和從威海衛徵集的一個「華勇營」。本來各國對英國陸軍就不看好,結果這些錫克兵還真的不給大英帝國作臉。在天津剛出發的時候,居然被日軍的炮火給驚了,慌亂中和俄國人打了一仗,鬧了大笑話,最後雖然把責任推給了日本,說日軍指揮混亂,誤傷友軍造成嚴重後果。儘管英國人鼻子大,壓了小日本的嘴,其他國家為了白種人的面子,支持了英軍的說法,讓日本人吃了個啞巴虧。但是自家曉得自家事,還是把當時的聯軍統帥英國的西摩爾中將羞的臉通紅。這次為了挽回大英帝國的面子,英軍主動要求派出陸軍精銳廓爾喀營偷襲清軍的兩翼陣地。對於廓爾喀士兵的戰鬥力,英國軍官有足夠的信心,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出尼泊爾猴子給莊虎臣使了一招西洋版本的「黑虎掏心」。

    但是這些聯軍中,狗咬狗的事情,莊虎臣是不知道的,他只曉得,兩萬多攜帶重武器的聯軍,那可不是好玩了,真正的大戰即將來臨了。

    莊虎臣站在城頭看著一個個被抬下來的傷員和好幾百具屍體,覺得心裡一疼,以前從來沒覺得戰爭是這麼殘酷的事情,幾乎是抱著遊戲的心理和一腔熱血就來打仗了,現在看到這麼大的傷亡,也是觸目驚心。再看看那些興高采烈慶祝勝利的士兵,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壓到了心裡。權利越大,責任越大,自己現在已經挑起了幾萬人的生命,後面是山西幾千萬的百姓,這麼大的責任,自己的肩膀能擔的起來嗎?

    劉光才走過來,問到:「大人,這些屍體怎麼辦?」

    莊虎臣問道:「你們平時打仗,死了人怎麼辦?」

    劉光才不以為意道:「打仗死人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了,隨便挖個坑,埋了就是。」

    莊虎臣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看的發毛,問道:「欽差大人的意思呢?」

    莊虎臣指著對面的山道:「我要找一塊風水最好的地方,給這些士兵建墓地,然後修一座廟,給這些為中國流過血的人建一座最大的豐碑,在廟裡每個死去的士兵都要有牌位,享受子孫萬代的祭奠,世代血食,只要中國不亡,香火不絕。」

    劉光才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抱住莊虎臣的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眼淚濕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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