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安不安
    莊虎臣在祁縣心情異常的複雜,雖然和楚顰兒談不上有多恩愛,可是畢竟三拜都拜了兩拜了,還差這最後一下子?何況一想起,那天她手拿火銃救了自己的命,還有那天她伏在自己膝蓋上,夢中還在念叨著:「我怕。」心就軟的和麵條一樣,又耐不住趙馭德沒完沒了的嘮叨,就答應把婚事補辦周全了。趙馭德這下樂壞啦,立馬開始張羅,張燈結綵自不在話下,南北戲班,嗩吶鑼鼓,鳳冠霞披,各項執事,自是安排停當,又有喬家十二萬分小心的巴結,那必是妥妥當當。楚顰兒現在是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也不見人,只有冰兒進進出出的給她遞東西傳話。冰兒這丫頭天天走路都跳著,好像要嫁人的是她自己一樣,天天樂的大眼睛都瞇成了月牙。

    莊虎臣本來有點擔心,畢竟娘子關那裡還算是前線,但是趙馭德和楊士琦都勸他別擔心,防禦體系已經夠完備了,而且和議在即,沒什麼可擔憂的,再說了,祁縣離娘子關不過一百多里,戰馬跑瘋起來,兩個時辰就到了,兩個地方又都有電報,有什麼消息,那是瞬息即至。都讓他安安心心的做新郎吧。

    這邊莊虎臣正在緊鑼密鼓的安排婚事,預備小登科。西安城裡,突然狂風大做,不多時就下起了暴雨,已經是快到中秋節了,這麼大的雨還真有點少見。

    陝西臬台衙門的二堂現在住著的是端郡王載漪,今天他這裡格外熱鬧,堂屋裡聚集了幾十號繫著黃帶子和紅帶子的宗室、覺羅。

    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瘦刮刮的刀條臉,腰間繫著黃帶子,下面還有一個明黃的臥龍荷包,一看這個顏色就知道是宮裡出來的東西,漢玉頭子晃蕩在身下。看他的長相,就知道肯定是愛新覺羅家的種兒。他半躺半靠地在一個紫檀木雕福壽圈椅上,從懷裡拿出個純銀的扁盒子。在裡面掏出一根洋煙卷,然後用手捻著把煙絲倒出了一半。

    一個年輕的紅帶子瞧著稀罕,問道:「倫貝子爺。您這是整地什麼景兒?好好的煙卷怎麼給掏空了?」

    倫貝子得意的笑道:「小子,學著點吧!」說完,從臥龍荷包裡取出一個小錫紙紙包,掏出一個煙泡,搓成細條,又給塞進半空的煙卷裡。旁邊下人趕緊劃了洋火給點上。

    倫貝子深深的吸了一口,陶醉的吐了個煙圈道:「小子,瞧見了吧?奧匈帝國的煙卷,英吉利的泡兒。倆洋鬼子伺候著咱呢!」

    一群人都湊趣道:「就是,要是論懂享福,那咱們大清國誰能比得上您倫貝子!」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不滿道:「我說溥倫,這端王把咱們都召到這兒,他怎麼還不露面呢?」

    一個年輕地黃帶子笑的賊忒兮兮的道:「呵呵。怕是咱們這位端王,正在和福縉在後面端著吶!」一個端字格外的咬的重些。

    然後他還腰部向前突,做了個不雅地動作,引得滿堂哄笑。

    溥倫更是笑的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指著那個年輕的宗室罵道:「你個狗才,連王爺也敢編排,小心王爺聽見,把你的腿敲折!」

    那個黃帶子不以為意道:「咱們這位端王。那是頂頂和氣的,對咱們宗室的爺們也最照顧,怎麼會和我一個小輩計較?」

    溥倫嘴裡念叨著:「端王,端王。」又是笑的喘不上氣。指著他笑道:「你他娘的,怎麼就能想到那上面去?腦子都轉邪性了!」

    這個端郡王也是夠奇怪地,本來是承襲了瑞王爺的爵,結果懿旨上寫錯了字,把個瑞字寫成了端。結果只好將錯就錯。就成了端王。端郡王載漪的福縉是慈禧的親侄女,葉赫那拉家地閨女。平日裡又會巴結,把老佛爺弄的離不開她,整日給叫進宮陪她斗牌、講笑話,順帶著端郡王載漪也跟著沾了光。

    幾十個人一邊講著笑話,一邊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從後堂走了過來,屋子裡的人都肅靜下來,只見他一身黑色地王爵服飾,上面杏黃色地四爪團蟒。大家都打千見禮道:「給王爺請安!」只有溥倫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繼續抽煙。

    大家突然發現,端郡王載漪地袖子上帶著一個黑色的孝章,上面還牽著一塊小小的紅布條,這個是給小輩人或者是母親一族的親屬帶的輕孝。

    剛才那個拿載漪的端郡王爵位開玩笑的宗室緊張的問道:「王爺,您這是怎麼了?」

    載漪也不回答他,對著手下一個小廝問道:「振貝勒那,你請了嗎?怎麼他人沒來?」

    小廝垂著手,低眉順眼道:「回王爺的話,小的去請過了,慶王府的人說,貝勒爺傷的重,現在連床都起不來了。小的把王爺送的藥交到門房,就回來了。」

    載漪點頭「嗯」了一聲,然後看著滿屋子的宗室、覺羅道:「剛才你們問我怎麼了?本王還想問問你們,你們到底怎麼了?載瀾一個好端端的輔國公居然被個候補道就給說殺就殺了,載振堂堂的貝勒啊,他阿瑪還是總理王大臣又是軍機大臣,也被打的起不了炕,你們怎麼就跟沒事兒人一樣?我昨兒個去載瀾他們家了,連去弔唁的都沒幾個,太太死了壓斷街,老爺死了沒人問,咱們愛新覺羅家的人隨便就給人殺了,這大清國不是反了天了?他莊虎臣屁大的官,又是個漢人,就敢殺國公,打貝勒,要是給他弄個軍機大臣幹幹,他還不弒君?」

    那個三十多歲的宗室疑惑道:「我說,五哥,這個不是老佛爺的電諭裡讓他這麼幹的嗎?他可是奉了旨的。」

    載漪不滿的斜了他一眼道:「我說載澍,你什麼腦子啊?老佛爺的旨意裡是讓他相機處置,可沒說讓他殺人啊。」

    載澍喃喃道:「旨意好像是便宜行事吧?」

    載漪不耐煩的擺手道:「都是一個意思。」然後看著大模啊樣吞雲吐霧的溥倫道:「倫貝子,這裡論年齡,你最大,你說說,怎麼辦?」

    溥倫笑道:「五叔。您別拿侄子打察了,大事兒還不是您拿主意,我就隨大流了。」

    載漪無奈的看了看這個比自己還大幾歲地侄子。又說道:「這個頭不能開,要是一個候補道都可以殺國公,那這些漢人還不都騎到咱爺們頭上拉屎撒尿?道台就能殺國公,那巡撫不就能宰了王爺?總督是不是就能扯旗放炮去弒君?這還了得?」

    載漪的話一下子把屋裡的人都拱起了火,七嘴八舌道:「就是,一個漢狗,膽子包了天了,他娘地,也不知道仗了誰的勢力。就這麼張狂!滅了他個王

    「王爺,您說怎麼辦吧?要不,侄兒明天就帶人去祁縣,砍了這兔崽子!」

    載漪一擺手,示意安靜。屋子裡這些人都閉上了嘴,他又道:「這不是辦法,他現在是手握重兵,這些武衛軍,除了李鴻章和榮祿,別人的話,那是不會聽的,這些新軍都是被他拿銀子喂出來的。別人壓服不住!我看,再這樣下去,就成了他的莊家軍了,你們帶兵過去那肯定是不行。別又弄出一個殺貝勒什麼的,那就更夠瞧的了,咱們旗人的臉就真沒地方擱了。」

    載澍還是一副木訥相,疑惑道:「那五哥,你說怎麼辦?」

    端郡王載漪冷笑了一下。一抖衣襟大馬金刀地做在主位的太師椅上。目光掃視了一下這些人道:「明個朝會,軍機大臣和六部的堂官都參加。咱們明天就去找老佛爺,讓她老人家給評評理!不殺這個莊虎臣,老子這個王爺就不幹了!」

    下面的人紛紛接嘴道:「王爺說的對,找老佛爺去,她老人家還能由著這些漢人騎在咱們頭上?咱們明天去唱一出《三哭殿》!」

    載澍現在也激動起來:「明天慶王爺也在,振貝勒是挨了打地,慶王最寵載振,還不恨死這個莊虎臣,對了,小醇王也會參加,他也是吃了虧的,肯定幫著咱!榮祿以前是老醇王手下的人,老醇王建神機營的時候,他幹過翼長和總兵,算是醇王一系的人,這次小醇王要是發難,榮祿能不跟著?」

    端郡王載漪撇了撇嘴,不屑的念叨著:「載灃、榮祿」。這兩個人,是最不受載漪待見的,載灃自不必說,他是光緒的親弟弟,而光緒對立大阿哥地事兒,肯定是恨之入骨。榮祿在戊戌年賣了康有為、梁啟超,還把賈繼英的老師御使楊深秀和譚嗣同這些人送上了法場,算是把光緒給得罪苦了。當時一聽太后有廢皇帝,立大阿哥的心思,立刻就和載漪打的火熱。可最近,一看老佛爺地心思活動了,他就連端郡王的門都不上了。現在要再說榮祿算是醇王一系的,那還真的有點困難,不過小醇王倒是和榮祿的關係不錯,但是畢竟載灃是光緒地親兄弟,到了節骨眼上,是不是還能把榮祿當自己人,也難說呢。

    一個懶洋洋地聲音道:「又不是北京紫禁城,還叫他娘的什麼大起兒?淨整些虛招子!」

    載漪一看,又是溥倫,也懶得理他。當年同治死地時候,宗室裡呼聲最高的就是溥倫,因為他的血脈最近,又比同治小一輩,承襲大統,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偏偏太后就選了和同治一輩的載,讓他空歡喜一場,從那以後,三十多年,就是鬥雞走狗,恣意的荒唐,反正也沒什麼正經的職事,旗人宗室裡胡鬧的人多了,也不多他一個,而且他還有點子小聰明,玩什麼都能玩出門道,那些愛玩鬧的滿人都願意和他親近,所以在旗人中間名聲不小,再加上他是右翼近支第二族族長,身份也尊貴,更是沒人敢管。

    溥倫這麼一說,這些宗室、覺羅也是沒了興頭,都附和道:「就是,那麼一大清早就得去上朝,晚一點朝會就散了,二更多天就得起來」

    載漪看看這些人,也是一陣喪氣,然後又哈哈一笑道:「早就給你們預備下了,夜宵都準備好了,喜歡玩兩把的,後堂裡麻將、牌九、翻攤,喜歡抽一口的,煙燈、煙槍都是現成的,前兩天,山西的藩司孝敬本王一個大同的戲班子,都是些坤角啊,小妮子一個個皮光肉滑的,全是從大同買來的,自家養成,想聽戲的去聽聽戲」

    下面的這些人都是眼睛一亮:「還是王爺想的周到,今天晚上就不睡了,鬧他個通宵,明天清早再去哭金殿,有點意思。」

    「山西大同的妮子?那好啊,先聽她唱曲,然後聽膩味了,再聽叫床,痛快!都說大同女人重門疊戶,老子還沒試過呢!」

    「女人有什麼意思?爺我就好耍兩把,誰有種,咱們玩大點?」

    「怕你個鳥啊,玩多大老子都陪你,輸的當了褲子,爺爺光著跑回去,還涼快!」群人吵的屋子裡亂哄哄的,只聽見溥倫大叫了一聲道:「王爺,你家的茅房在哪兒?肚子不爽快。」

    載漪厭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這是怎麼了?」

    「昨兒個晚上吃汆白肉,這不是要貼秋膘嗎?娘,吃多了,膘沒貼上,還竄稀,這下子老本又給折了。」

    一屋人又是一陣哄笑。

    一個小廝走過來道:「貝子爺,奴才送您過去。」

    溥倫捂著肚子道:「不用,你就說在什麼地方吧?爺自己去。」然後看著自己帶的親隨道:「小狗子,你是死人啊?還不扶著老子。」

    小狗子連忙扶著他,只聽見他說道:「一會兒,去給爺回家把治拉肚子的洋藥取來。趕緊的,腿腳麻利點,爺的肚子啊!哎呦呦」

    小狗子脆生生的答應道:「知道了,爺,奴才馬上去取。」

    到了茅廁邊上,一直捂著肚子的溥倫眼睛往周圍一瞄,見四下無人,連忙取出一枝洋鉛筆,在草紙上寫了幾個字,對小狗子道:「你趕快把這個給慶王爺送去。」

    小狗子面露難色道:「爺,天已經晚了,怕是王爺已經睡下了。」

    「王爺就是和福縉被窩裡正端著,你也得給爺把這東西交給他,晚了就出大事兒了,要是守門的不通傳,你他娘的就告訴他,有人要逼宮!誤了事情滅他九族!」端字也是咬得格外重些,話音裡帶著一股子狠勁,和平時的輕浮相彷彿是兩個人。

    小狗子急忙把紙條揣到懷裡,走了出去。

    不多時,只見溥倫滿臉堆笑的走到堂屋,扯著喉嚨喊:「剛才是哪個不知死的要玩兒大點?爺爺今天手癢,看看誰是老子的財神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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