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一卷 西行漫記 第三十六章 都拿戰國來說事兒
    太谷「三多堂」,東西並排三個穿堂大院,上接三個三層的小樓,內套十五個小院,幾百間房子院中有院,錯落有致,這些倒也罷了,其中還有些建築明顯帶著西洋人的風格,這在西幫的大宅裡算是獨樹一幟。

    太谷曹家在北恍村建了好幾座的大宅,其中以「福」、「祿」、「壽」、「禧」四字形制建造的四座大院最是恢弘。不過現在的當家人曹鴻彰,只喜歡住在其中不太顯眼的「三多堂」。

    曹鴻彰二十歲左右年紀,皮膚還算白,但是不算是頂白,不過那種半透明的質感煥發著逼人的青春,陽光照在臉上,汗毛都泛著金色的光芒。眉毛的輪廓如同漆描墨畫,飛揚入鬢角,顴骨略略有些高,寬闊的額頭,高挑的丹鳳眼裡寫滿了驕傲。瘦高的身材,二十歲的年紀,身體已經發育成型,肌肉不算發達,但是身條卻修長而有力。雖然他只是個商人,但是給人一種天璜貴胄的感覺。在曹家這個幾百年的商業帝國裡,誰敢說他不是天璜貴胄?

    和喬家的少東家喬映霞不同,曹鴻彰十五歲就接掌了曹家的大權,年紀雖輕,但是早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掌門人了。

    「這樣的事情也來煩我?叫你們掌櫃的自己解決,一年上千兩銀子養著你們,不是讓你們來吃白飯的!」曹鴻彰不耐煩的一揮手。

    一個跑街打扮的中年人,低著頭飛快的退出客廳。

    曹鴻彰指著剛出去的那個人對著旁邊一個師爺打扮的人道:「你瞧瞧,屁大個事都來找我!那還要這些大掌櫃、二掌櫃做什麼?」

    矮胖師爺臉上堆著笑到:「東翁不要動怒,他們也是怕辦不好差使,所以就來請示一下!」

    曹鴻彰嘴一撇,鼻子哼了一聲道:「他們不是怕辦不好事情,是預先為將來犯了錯,來找退步的,事事都請示,將來錯了,只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又不是三頭六臂,下面的事情,我不是什麼都知道,不知道的事情來指揮,哪裡會能不出個錯?他們是支吾差使!」

    「算了,東家,這些個事情,還是回頭再說吧,總是多少年的積弊了,不是一時三刻可以改了的!」

    曹鴻彰看著案子上的那張大紅泥金帖子,沉聲問道:「張師爺,你覺得這個趙東家是什麼意思?」

    「怕不好說,我是覺得懸,怕不是鴻門宴吧?」張師爺邊踱步邊搖頭道。

    曹鴻彰「啪」的一聲,一掌拍在供桌上,猛然站了起來,眉宇飛揚道:「他還要怎的?我們曹家軟也服了,堆花也給他堆了,而且是仿照喬家的例,十萬兩的雪花銀子!還少了?更別提,咱們還送了三千兩的賀禮!殺人不過頭點地,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他還想做什麼?」

    「東翁不要激動!坐下來,聽學生一言,學生覺得這個事情蹊蹺的很啊!怕不是這麼簡單!」

    「噢,張先生,您請講!」曹鴻彰也是當了好幾年的東家了,雖然年輕,但是見識卻不淺,這個師爺原來是山西巡撫毓賢的幕僚。後來覺得毓賢剛愎不可輔佐,才被人舉薦到了曹家。他在官府裡多年,朝廷裡拆爛污的事情那是門清,心思又縝密,故此曹鴻彰對他十分的器重。

    「東家,您想,那『點金錢莊』的東家本來就是個傀儡」

    「不錯,西幫上下沒人不知道,他是糧台莊虎臣的管家啊!」

    張師爺微微一笑道:「東家再往深裡想一層,那個糧台會不會也是個傀儡呢?」

    曹鴻彰瞪大了眼睛,半晌方說道:「張師爺的意思是?那個糧台後面有高人?」

    張師爺雙掌一合,拍了個脆響道:「著啊!那個糧台的底細,咱們西幫早就調查的清楚了,不過是個紈褲子弟罷了,他懂得什麼經濟?吃酒胡鬧才是他的本事!不過是兩宮蒙塵的時候恰逢其會,得了太后的意,混了個糧台。可是東翁你想,他怎麼就知道不聲不響就開個錢莊?這個錢莊開的目的好像就是專門等著借錢給兩宮?如果後面沒有高人,他怎麼懂得去討代理行在糧餉的差事?」

    「我派人打聽過,他的大掌櫃是原來大德通的跑街賈繼英,後來辭了東,去了點金錢莊,莫不是這一切都是他的謀劃?」

    張師爺搖著頭冷冷一笑道:「他一個小小的跑街,哪曉得那麼多?再說他和那個姓莊的原本素不相識,突然成了大掌櫃一步登天,還不希奇?就算他賈繼英是韓信,那莊虎臣恐怕不是劉邦吧?況且就是韓信還得有個蕭何,要不然也要埋沒了,依學生看,這裡面恐怕名堂大了!」

    曹鴻彰似乎明白過來了什麼,長舒了一口氣道:「莫非,莫非是喬家?」

    張師爺兩掌又是一拍,大聲道:「就是如此!學生以為,喬家就是這錢莊背後的真正東家!這賈某人就是喬家派過去的!」

    「喬映霞怕是還沒這麼高深的道行吧?」

    張師爺鼻子一抽,不屑道:「喬映霞不過是個傀儡,和那個『點金錢莊』的趙馭德一樣,橫豎不過是個擺設!他是沒這樣的道行,可是閻維藩有啊!那可是出名的赤練蛇,咬人一口,入骨三分!現在,閻維藩、馬狗、高鈺,喬家的三傑,全都到了祁縣,這還不可疑嗎?閻維藩也就算了,他本來就是總號的大掌櫃,另外兩個,可是從千里之外趕來的,都是喬致庸的心腹,而且全是出名的買賣精!東家,你把這些事情前後聯繫起來想想看~~~~」

    曹鴻彰擺手打斷了師爺的話,在客廳了來來回回走了幾圈,越想越覺得張師爺說的有理,搖頭苦笑道:「明白了!全明白了!喬家好手段啊!這邊答應和各家一起不借銀子給朝廷,背後就勾搭那個莊糧台,另外起個爐灶,弄個新錢莊,高明啊!好處他一家佔了,將來對付我們的時候,他喬家還裝沒事人!閻維藩這個王八蛋,真是夠毒辣!」

    張師爺插言道:「咱們西幫各家因為不借銀子給兩宮,本來就和朝廷弄掰了,他喬家偷偷摸摸的走了桂春的門子,把兩宮接到他的『在中堂』,又是唱戲又是送東西,花了三十多萬的銀子,咱們都和朝廷弄的沒了臉,他倒是得了恩典了,朝廷又賜了匾給他!我們都是壞人,獨獨他喬家是忠心朝廷的!莊虎臣前腳錢莊開業,喬家後腳就趕著接駕,日子配合的剛剛好!東翁請想,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

    曹鴻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一臉苦澀道:「如果這點金錢莊真的是喬家搞的,那麻煩就大了!」

    張師爺也是臉沉得能滴出水來,緩緩道:「咱們曹家,票號裡最大的一宗是代理了陝西的藩庫,其他的幾家大票號的根基也都是靠這個。如果喬家以『點金錢莊』的名義再向朝廷討了代理各地藩庫的差使,那西幫的其他票號、錢莊,真的沒日子過了!他現在已經代理了行在的糧餉,在各地開幾個分號,向朝廷討個恩典,代理了各省的藩庫,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到時候,恩自上出,各省的官員想抗也抗不住!再說,咱們是靠給各省的督、撫、布政使送銀子才謀到這個差使的,他喬家就不會這一招?朝廷的官左右都是收好處,他才不管是你誰家接這個差!哪個會為了咱們西幫去和朝廷頂?誰會當這個出頭鳥?」

    「那怎麼辦?」曹鴻彰也沉不住氣了。

    曹家幾百年的煊赫大族,生意都做到了英吉利國,五十年前最興盛的時候,六百多間鋪子,夥計有三萬七,那是何等的輝煌。這幾十年,被喬家這個後起之秀壓的都快抬不起頭來了。當年曹家恢弘的時候,喬貴發還在包頭挑著擔子搖著撥浪鼓當貨郎呢!可現在呢,曹家只能是躲在太谷,仰人鼻息了。

    「唯今之計,只能是釜底抽薪,喬家既然不能公開的和西幫弄崩了,就只好幕後操縱,他現在也只能借那個莊虎臣的勢,這個姓莊的糧台就是這個局的關鍵。做生意如同下棋,一塊實地,只要有兩個眼就是活棋。喬家能在幕後擺佈這個姓莊的,靠什麼?朝廷的那起子贓官,哪個是不吃腥的?他們能給錢,咱們也能給!擱平了這個莊虎臣是一個眼,然後聯合整個西幫是另外一個眼!他喬家是霸秦,狼子野心,那咱們就來個合縱對付他!」張師爺咬牙道。

    「好!就是鴻門宴,我也去走一遭!再說,還有祁大軍機呢!姓莊的不看僧面難道還敢不看佛面?備一份厚禮!只要是大清的官,還有銀子擺不平的!我就不信,他莊虎臣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食人間的煙火。」

    「東翁,光咱們一家還不行!」張師爺提醒道。

    「對,就這麼著,給西幫的同行都打個招呼!他喬致庸想一口氣把整個西幫都吞了?怕他沒那麼好的胃口!咱們西幫這麼多家的商號、錢莊、票號,就算都是豆腐渣,也撐死喬致庸這頭老母豬!他想當嬴政,我們還不是那些睡死了的關東六國!他的秦始皇夢也該做到頭了!」曹鴻彰狠狠磨著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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