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風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漣漪
    歐陽修字永叔,江南西路人。十幾年來,歐陽永叔不僅是朝廷政治中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並逐漸成為帝國文壇的盟主。早在天聖八年(公元1030年)擢甲科進士後,即與尹洙、梅堯臣等一批年輕文士歌詩倡和,開始變革西昆體以來的浮華舊風。永叔尤其推崇和提倡自前唐韓、柳開創的古文傳統,繼承創製不遺餘力,給本朝七八十年來專以剽剝故事、雕琢破碎的駢儷文風以強大的衝擊。每當他有文章寫成一出,天下士無不嚮慕,為之憂恐不及。特別是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永叔知貢舉,以行政手段推進文風改革,終於大獲成功,從此使文質並重的新文學蔚為風尚。文統與道統向來是與時代緊密相關的,歐陽永叔等人開創本朝一代新風,亦未嘗不是這個變革著的時勢的結果。

    同古代文質彬彬的賢君子一樣,歐陽修重交遊、愛獎掖後進,就在嘉祐二年的知貢舉中,蘇軾、蘇轍兄弟,曾鞏、曾布兄弟,呂惠卿、程顥、王回、張載等一時俊秀皆在榜中。曾鞏是王安石的同鄉,兩人於景祐三年(公元1036年)秋在東京邂逅,一見如故。十年後的慶歷六年(公元1046年),曾鞏第一個鄭重地把他推薦給歐陽修,歐陽修一見其文章,愛歎有加,立即希望與安石會晤。至和元年(公元1054年)九月,兩人終於在京城相見,歐陽修對王安石極為賞識,有詩贈曰:「老去自憐心尚在,後來誰與子爭先。」並同時向朝廷推薦。

    燈下,年近58歲的歐陽修正在得意門生蘇軾的陪同下翻閱著東陽郡王府宴會上的詩稿,當然這裡面大部分是王靜輝所作的,除此之外還附帶了同時參加宴會的兩個人的詩作,這兩個人便是王雱王元澤和剛滿二十歲的黃庭堅黃端叔。王雱和黃庭堅這兩個人,歐陽修都是多少知道些的:王元澤素有才子之稱,其父王介普也是文名鼎盛,現在金陵為母丁憂,順便著書立傳開課授徒,這樣的青年才子作出的詩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畢竟家學淵源嘛;而黃庭堅是進京考科舉的讀書人,身負功名,而且在汴都的這兩年也是交友廣闊,寫得一手好字,在汴都文人圈子裡面也極富文名。

    讓歐陽修最為吃驚的就是去年在汴都廣為流傳的「王詞」主人王靜輝了,這個年輕人冒起極快,在外面的詩詞傳唱到汴都的大街小巷,但人卻從來沒有露過面。不過聽說此人樂善好施,在城西平民聚集區開了家規模非常大的醫館,給周圍的窮人免費看病,就連從那裡抓藥都要比別的藥房便宜一半,很是受到周圍百姓的愛戴。兩個月前聽說這個王靜輝還用自製的印刷機關大量刊印書籍廉價賣給當地的學子,也受到了眾多好評,直到最近刊印了一本《嵐山詩抄》在汴都大賣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公開在文人圈子裡面出現。而且他第一次登場便製造了這麼大的轟動,連作二十七首詩詞,這本手稿上除了開頭兩頁紙是王雱和黃庭堅所寫的兩首詩詞外,厚厚的一打都是王靜輝的詩詞,這也未免有些太恐怖了吧?!

    歐陽修和上詩詞手稿,揉了揉已經發酸的眼睛,看著這本手稿歎了口氣: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蘇軾看見歐陽修閱覽完畢書稿,便從僕役手中端過一杯茶輕輕的放在他的案頭:「老師,您覺得這些詩詞怎麼樣?」

    歐陽修看了看自己的得意門生,笑著說道:「這本詩詞手稿這是讓人閱後不已快哉!能有這樣的年輕才子是我大宋之福啊!子瞻,你可要加把勁了,這三個年輕人現在不過二十一二吧?」

    蘇軾隔著書案與歐陽修對坐,說道:「學生傍晚從好友那裡得來這本東陽郡王府詩詞宴會的詩詞手稿,看後不禁欣喜,所以才這麼晚到老師這裡來請老師來點評。這王雱王元澤是金陵王介普的兒子,家學淵源,自從王介普到金陵為母丁憂後,他就獨自留在汴都,在汴都與他接觸的人都稱他為才子;黃庭堅與學生日常來往甚密,他的字寫得非常好,而且在汴都文人中也廣有才名。至於這個王靜輝是學生最不瞭解的,不過他的詩詞據說是半年前由穎王散發出來的,曾經轟動開封,只不過此人素來不露面,一個月前曾將自己所寫的詩詞合集刊印成了一本《嵐山詩抄》,開封的文人士子都爭相搶購,也是近年來少有的一件盛事,最近才接受東陽郡王的邀請來參加今天的詩詞宴會,不想其詩詞才學了得,一杯酒一首詩詞,竟連作二十七首,學生讀過這份詩詞手稿也見獵心喜,特拿過來讓老師過目。」

    歐陽修作為大宋當代文壇泰斗向來喜歡提攜後進,這一點蘇軾非常瞭解他的老師,因為他自己和弟弟就是在父親的帶領下通過歐陽修來結識了當時文壇上一些名流,從而贏得了很大的聲譽。他對王靜輝的詩詞非常讚賞,所以想通過歐陽修來讓他結識更多的名流,但他不知道那個被他讚賞有加的王靜輝實際上個無恥之徒,大量盜用他將來寫的詩詞來完成他的成名之路,不過蘇軾更沒有想到的是王靜輝對於盜用詩詞出名的想法實在是後悔到家了。

    歐陽修也知道自己學生的想法,在內心中他是非常讚賞王靜輝的詩詞的,所以不用蘇軾說,他也會提攜王靜輝的。歐陽修站起來走到書架旁從書架上抽取了一本書遞給蘇軾,蘇軾一看封面是:《嵐山詩抄》。當下就知道自己老師的想法了,也不禁笑了起來……

    同樣在城西的一個院落中,也參加東陽郡王府詩詞宴會的王雱,他手中也拿著王靜輝的詩詞手稿。王雱在汴都開封已經居住了好幾年了,他的才學不僅得到了父親的肯定,而且也被大家稱為公認的才子,不過相信今天參加過郡王府宴會的人見過王靜輝後,就再也不會有人自稱為才子了,這使他的自信心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不過王雱也不得不承認王靜輝這個和他同齡的年輕人在詩詞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今天王靜輝在宴會上的表現也不得不讓那些自詡為才子的文人所折服,連作二十七首詩詞啊!這是個怎麼樣的概念?

    王靜輝的表現也同樣讓王雱所折服,儘管他從小就被長輩們所誇獎,長大成人後也是生活在同伴的讚歎聲中。但王雱到不至於真的對王靜輝的才能服氣,畢竟這詩詞只是文人才能的一個方向,而且這個王靜輝身上沒有功名,現在市面上還沒有他寫的經義策論方面的文章出現,這可是衡量一個文人才能的重要指標。相比之下自己在這方面已經有了很深厚的功底,王雱相信在這方面王靜輝離自己差的還遠呢!

    雖然王雱心中暗地裡把王靜輝鄙視了一把,但他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老子天下第一的地步,他還是坐在書案旁,提起筆給遠在金陵的父親寫了一封信,信上詳細記述了今天在郡王府宴會上的情況和他所知道的關於王靜輝的事跡,還隨信附寄了一本王靜輝前些日子所刊印發行的《嵐山詩抄》和今天宴會上的詩詞手稿。

    就這樣,在王靜輝還在郡王府的床上醉酒不醒的時候,大宋汴都的文人們都在四處傳播他今天在郡王府上的詩詞,甚至當夜分散在各處秦樓楚館中的歌女也在以最快的速度把這些詩詞給唱了出來,這是王靜輝所未能想到的。

    不過王靜輝酒醉終歸是要醒的,當他敲著還在發蒙的腦袋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旁邊等候伺候客人的丫鬟立刻奉上了一杯清茶,他現在口乾舌燥最需要的便是這東西,接過後一口飲盡,腦袋頓時清醒了很多。

    這時王靜輝才從房間內的裝飾上看出不是在平民醫館內自己的房間裡面,旁邊和他一起來參加宴會的書僮走了過來恭敬的說道:「先生,你已經誰了兩個時辰了,我們是否準備回去?」原來書僮和馬車伕在裡郡王府不遠的茶樓中等候王靜輝的差遣,但左等右等,王靜輝還是沒有出來,看到很多參加宴會的文人士子從郡王府中走出來各自回家的時候,書僮終於忍不住到郡王府中來要人了。不過這次郡王府的門房和管家倒是沒有難為書僮,一聽是王靜輝的書僮就立刻把他和馬車伕一起叫進郡王府,書僮則在王靜輝的房間中等候他的醒來。

    王靜輝下床整理了一下衣服對丫鬟說道:「麻煩你代我向東陽郡王道謝,謝謝他今天的熱情款待,王某宴會上失態,這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現在就和書僮回去了,還請姑娘帶路。」

    丫鬟立刻就說道:「郡王吩咐過了,先生醒來就讓我們立刻告訴他,您先在這裡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說完便轉身快步走出房間,去向她的主子稟報去了。

    王靜輝和書僮看到這樣也只好在房間中等候東陽郡王趙顥的到來了,他看到房間內藏書倒是很多,想起司馬光寫《資治通鑒》的時候,神宗趙頊還特意將穎王舊府的三萬四千卷藏書贈給司馬光。王靜輝想到:這東陽郡王趙顥在《宋史》上也算是出了名的好學皇家子弟,藏書當然可能與穎王趙頊的不相上下,這房間裡的書可差不到那裡去,所以就走到書架旁細細瀏覽起來。

    當王靜輝從中抽出一本書走到書案旁邊想坐下來細讀的時候,他赫然發現書案上這擺放著一本詩詞手稿,第一頁便是他今天下午在郡王府詩詞宴會上所作的一首詞,心裡明白過來:在宴會上不是有書僮來負責記錄客人們所寫的新詩詞嗎?他把手中原來從書架上所選的書放到一邊去,慢慢的翻看這本詩詞手稿。

    王靜輝的心中現在可不好受,看了這本詩詞手稿後,他非常清楚一個事實:「詩詞批發者」的名頭他是跑不了了!這在宴會上王靜輝所作的二十七首詩詞可真是稱得上首首經典,連王靜輝自己看了臉都有點兒在發燒,「後世的詩詞才子們,恐怕你們窮極一生也休想達到我這樣的高度了,還是花點時間把精力放在別處吧,在『梅』、『雪』這兩個主體上,你們是沒有什麼機會了!」王靜輝心中暗暗的想到。

    王靜輝心中正在發燒的時候,東陽郡王趙顥到了。王靜輝看到趙顥走進房間便在書案旁給他行鞠躬禮:「殿下好!在下在宴會上多有失禮,還請殿下多多包涵!」

    趙顥對於王靜輝的詩詞才華十分傾慕,所以對他向自己行什麼樣的禮節並不在乎,只是擺擺手示意讓他坐在一張八仙桌旁,房中的丫鬟立刻給他們上了兩杯茶。王靜輝這時才細細的打量著坐在對面的東陽郡王趙顥,歷史上在神宗登基成為大宋皇帝後,就封他為昌王,此時的他不過比趙頊小了一歲,兄弟兩人在模樣上比較相似而已。

    在王靜輝打量趙顥的同時,趙顥也在非常仔細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王靜輝除了詩詞方面的才華外,到底有什麼值得自己的皇兄對他如此看重?他非常瞭解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皇兄趙頊,哥哥是個和他完全不同的人。趙頊從懂事開始就意識到自己將會成為這個國家的皇帝,所以在接受同樣的老師授課,他們兄弟兩人的成績也都差不多,不過皇兄趙頊比他要用功的多,凡事也要比他想得更深一些,說白了為人也就更實際了許多。趙顥心中當然明白在這一點上他拍馬都追不上皇兄趙頊,所以對哥哥趙頊成為大宋未來的繼承者這方面他沒有任何疑慮,甚至及時有機會他也不會參與進去。

    東陽郡王趙顥看重的是王靜輝在今天宴會上表現出來在詩詞方面無與倫比的才華,而他也深知眼前這個年輕人只是憑藉著幾首詩詞是很難打動皇兄穎王趙頊的,如果幾首詩詞也能打動皇兄的話,那居汴都已長達七年的蘇軾蘇子瞻和他的弟弟蘇子由早就名動汴都,為什麼穎王趙頊對他們兄弟二人沒有像對王靜輝那樣鄭重呢?

    雖然趙顥很想瞭解對面座位上的年輕人,但他畢竟是皇子,多年的宮廷生活已經讓這個不足二十歲的皇子有著身為皇家子弟所應有的尊嚴,所以東陽郡王趙顥並沒有像街頭潑婦一樣問長問短,只是以一種雍容大度的皇子氣度來和王靜輝交談,談論的話題也只是限於詩詞方面。

    趙顥這種做法也讓王靜輝著實的鬆了口氣:他並不喜歡刨根問底式的審問,更不喜歡對面的皇子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和他說話,這是他很反感的。雖然歷史書上說東陽郡王趙顥謙虛謹慎、孝行可嘉,但王靜輝並不完全相信歷史的記載,不過看到趙顥的言行舉止,確實讓他對這個郡王生出了不少好感。

    王靜輝對詩詞理論功底經過趙頊兄妹的輪番轟炸後已經頗具功底,所以對趙顥的提問對答如流,再加上他「儲備」了不少後世文人的經典詩詞,這使得趙顥對他更為尊敬。兩個人在一個時辰當中交談甚歡,滿足了趙顥的詩詞癮後,王靜輝和書僮站起來向東陽郡王行禮告辭,回到平民醫館的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回到醫館自己的書房中,王靜輝也沒有什麼精神睡覺了,書僮給他上了一杯茶後就退出去休息了,這是王靜輝的習慣,他身邊的人都知道東家喜歡一個人在書房裡想事情,不喜歡別人在這個時候打擾。

    頭腦清醒後,王靜輝也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可能在汴都這麼輕鬆悠閒的生活下去了,今天東陽郡王王府的詩詞宴會只是一個開始,今後會有更多的宴會或者是文人之間其他什麼活動等著自己。雖然自己雖然是抄襲後人的詩詞才博得這個才子名聲的,王靜輝並不在乎那些在外人眼中是自己作品是抄襲的,相反他還是非常自得的,不過他可不想以後天天都過這樣的日子。要不是為了明年八月間的汴都雨澇災害,他早就收拾包裹跑路走人了。

    王靜輝現在在書房中想的就是怎樣避過今後這些源源不斷上門來邀請的各式請帖了,這些請帖讓他感到很麻煩,由此他也見識到了宋朝文人的小資情節有多麼眼中。「可惜他們生在這個時代了,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紀天天朋友聚會,他們可就要樂翻天了。」王靜輝心中暗暗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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