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生指南 正文 第三卷 第五十二章 沮水盟誓
    頭人被分成是七八伙,分別軟禁了起來,難樓和幾個被分在了一起。一進帳篷,難樓就醒了。這些人立刻把他圍在中間,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難樓被吵的暈頭轉向,恨不能繼續裝醉下去。當然,難樓也就是想想。這些沒頭蒼蠅聚在一起,哪兒能讓難樓再裝睡下去。

    「好了!你們都埋怨我有什麼用?這是能小心謹慎的事嗎?!北伐鮮卑,我們是能不派騎兵前來,還是能自己不來晉見?」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有的沒有的,難樓勃然大怒,怒氣沖沖地瞪著帳篷裡的幾個人,眾皆無言以對。除非不想在上谷待了,否則的話,誰敢拒絕?誰也不敢的!

    赫志賁在幾人裡,也算是德高望重了,他見不是路數,連忙從中打圓場:

    「此事卻是怪不得大人,張涵蓄謀已久,我們除非不在上谷生活,不然的話,躲得過一時,也躲不了一世……」

    這話一說,卻是勾起了眾人的怒火,一時間,眾人不由得同聲喝罵起張涵來了。什麼卑鄙、奸詐、無恥小人,粗口更是不絕於耳。

    難樓臉色鐵青,陡然斷喝一聲:

    「住口!」

    這些不成器的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何時何地,一味的詛咒又有什麼意義,徒然痛快了嘴巴,卻不想想,全族都捏在人家手心裡……

    赫志賁把門簾掀開條縫,朝外面掃了一眼。帳篷之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火把一個接著一個,四下裡亮如白晝,包圍的十分嚴密。好在漢軍的士兵都站在七八步外,隔著帳篷,卻也不慮有失。

    赫志賁作了個安全的手勢,悄聲說:「沒事!」

    見此情形,眾人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轉眼間,人人閉嘴,顫若寒蟬。難樓見了,更是生氣。有心斥責幾句,又不是時候。深吸了口氣,難樓把怒火強往下壓了壓。

    「張涵行此事,你們怎麼看?」

    幾個人一番商議,都覺得,張涵絕非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但是,這個結論,全然沒有用處。回憶起烏桓營地處的形勢,幾人的臉色愈加蒼白。如果他們能謹慎一點,可能還有迴旋餘地,偏偏他們惦記著漢人的寶刀、鮮卑人的草場,楞頭楞腦地撞了進來,此刻圖窮匕首現,哪裡還有什麼辦法。話說回來,就是不入圈套,張涵大軍壓境,十有八九也不是對手。

    越想越喪氣,各人也沒有心思埋怨難樓,呆坐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要英勇就義,眾人可沒有那覺悟。草原上的失敗者,被吞併了,也是理所當然。就是不知道,張涵會如何處置他們。到這種地步,也只能往好了想啦!

    就在眾人不知所措的時候,一股冷風湧了進來,一個身影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你來幹什麼?」難樓臉色黑的像鍋底。

    來人本來挺高興,見了父親的模樣,不由有點害怕,聲音微弱:

    「阿爹,將軍要我給您帶個信……」

    來人正是難樓的七子末廆,末廆在前年被送往信都作質子。難樓嘴唇抿的緊緊的,眼睛裡似要噴出火來。末廆驚駭莫名,不知父親為何會這樣看他,差點沒有嚇哭了。將軍說要給父親一個驚喜。可他喜沒見到,都驚的要尿褲子了。

    「拿來!」

    難樓從兒子顫抖的的手裡,搶過信來,實在忍不住心頭怒伙,反手就是一計重重的耳光。末廆被打的一栽歪,耳朵裡嗡一下,就什麼也聽不見了。

    赫志賁連忙攔住難樓:

    「算了,他還是個孩子,又不知是怎麼回事……」

    「孩子?」難樓笑聲很是淒厲,「他都十四歲了,算什麼孩子。我十四歲的時候,就孤身穿越大漠,殺了欽旦……」

    這本是難樓平生最得意的事情,可他此時說來,卻說不出的淒涼。

    赫志賁難忍心中苦澀,滯聲道:

    「看信吧!」

    難樓看完了信,臉色十分怪異,忽紅忽青,忽白忽紫,忽喜忽怒,忽惱忽愁。眼見難樓七情上面,赫志賁忍不住試探道:

    「大人,怎麼,張涵要求很苛刻?」

    「……」難樓搖搖頭,沒有說話。

    「大人!」

    兀何急的不行,賣什麼關子,到底怎麼樣,給個痛快話呀!

    難樓歎息一聲:

    「張涵的要求,太寬大,太簡單了!」

    「好到令人不能相信?」

    「對,就是好到令人難以置信!」

    難樓重重地點點頭。

    張涵在信中給予的條件很是優越:征三萬烏桓青壯年為騎兵,完全聽從張涵的命令;全部上谷烏桓遷徙到內地,按邑落分散定居,無償分給土地等同土地改革,但不必花錢;其餘待遇等同於漢民,張涵保證一視同仁,並保障烏喚人的財產安全;至於個人,難樓被封為王,

    等也各有封賞。

    大漢國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就像後世的美國一樣。而烏桓人才過了兩天好日子,之前比墨西哥還窮困。進入內地,是烏桓人夢寐以求、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如今,忽然變成了現實,不免顯得不真實,很難令人相信。而且,張涵剛剛陰了他們一把,可信度就更低了。

    難樓等人看信的同時,各個帳篷中的烏桓頭人們也都接到了張涵的書信。即使有人不懂漢字,送信的質子在信都學習了快兩年的時間,也可以幫助讀信。自然而然,看過信件的反映,都是在質疑張涵的信譽。

    過了午夜,烏桓營裡漸漸安靜了下來,只有零星幾處地方依然喧鬧不止。明月如玉盤,高懸在天邊。在皎潔的月光照耀下,烏桓人的大營清清楚楚。顯而易見,烏桓人的大營,與漢軍的營壘差別很大。不過,兩者都將中軍大帳置於營地的中心處。

    遠遠望去,中軍大帳喧鬧依舊,但是,假若你能靠近觀察,就會發現,那都是假象,大帳戒備森嚴,大帳中死一般的沉靜。

    「滿刺海,我能相信你嗎?」

    去延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去延,我不會說話,你救過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你的!」

    滿刺海不自覺也壓低了聲音。

    「好!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你,我的兄弟!」

    去延對滿刺海的說法不是很贊同,但此刻他沒有心思與他爭辯。

    張涵讓人去通知去延,卻是漏出了破綻。去延是個謹慎之人,難樓沒有派自己的親衛,卻讓旁人去通知,這就引起了他的懷疑。派去詢問的人,進不了中軍大營,去延便愈發懷疑。於是乎,去延派滿刺海趁著夜色,悄悄偵查了一下。張涵不可能只寄希望於斬首行動,他額外做了些兒佈置以防不測。這些佈置掩飾的很好,也瞞不過有心人。在滿刺海的抵近偵查後,漢軍的敵意便表露無疑。

    去延得知情況不妙的時候,已經晚了。張涵送來了許多美酒,很多人都已經喝的酪酊大醉。而且,烏桓的營地位於整個大營的外圍,地勢一馬平川,北面不遠處就是沮水,方便馬匹飲水,南面和東面是營壘,騎兵進出都要通過西面。說白了,那地方三面被圍。看著是不錯,但強弓硬弩把西面一封,實際就是個絕地。借助地勢,漢軍已經從四面八方包圍了烏桓大營,這時候一旦發生衝突,後果不堪設想。去延只好不動聲色,暫時忍耐了。

    細論起來,張涵是有心算無心。烏桓人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圖謀之處,雙方關係又好,便沒有戒備。殊不知,張涵野心勃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也應了那句老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滿刺海,你現在就走,從沮水裡走,到了家中,把一切告訴阿堅,要他立刻召集人馬,準備撤走……」

    去延沙啞的聲音,迴盪在帳中。

    「去延!那你怎麼辦?」滿刺海驚問道,隨即他就反映了過來,黝黑的臉膛漲的發紫,「這不行!去延,要走,你先走!」

    「糊塗!」去延聲色俱厲地呵斥道:「我現在一走,這一萬大軍怎麼辦?」

    「……」

    滿刺海說不出話來,他急的在地上直轉圈可他代替不了去延,難樓已經落到張涵手裡。如果沒有了去延主持大局,大軍肯定會潰不成軍。那就一點說話的餘地,都沒有了。

    ……

    滿刺海還是走了,順著沮水一路漂下去,他避開了漢軍的包圍圈。漢軍完全沒有想到有人會從水裡走。要知道,在這個時候,河裡還帶著冰茬,水溫也就是零度上下……

    夜色深沉,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烏桓人悄悄守在營裡,漢軍則依托早準備好的塹壕,警惕地注視著烏桓大營。寒風刺骨,烏桓人面色青白,裹緊了皮祅;夜露深重,漢軍渾身顫抖,龜縮在棉大衣中……

    「難樓大人,我的信你應該已經看過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看的出來,難樓一夜未眠,眼睛裡滿是血絲,兩頰失去了血色,頭髮亂蓬蓬的。短短的一夜工夫,難樓似老了十歲。

    張涵坐在他的對面,唇紅齒白,神采奕奕。昨天夜裡,張涵給了劉文標全權。而勝券在握,他自己安然入睡,這一覺醒來,整個人神完氣足。

    這一見面,毋須多說,二人間高下立判。不經意間,張涵已顯示了自己的優勢地位。

    不過,形勢如此,難樓卻不肯就此屈服。張涵沒有直接動手,總歸是他們還有用場。難樓緊緊抓住這一點,用張涵的信譽來說事。說一千,道一萬,許諾再多再好,如果不能實

    者說,不能讓人相信,那就全無意義。

    張涵哈哈大笑,命趙雲帶著難樓登上了望樓看看周圍的形勢。

    在望樓之上,遠近的形勢一目瞭然。烏桓大營被包圍的水洩不通,形勢一觸即發。四下裡,是清一色的蹶張駑,足有四五萬張之多。青州蹶張駑的厲害,難樓是見識過的。此情此景,由不得難樓不動怒。

    怒發飛揚,嗔目欲裂,難樓握緊了拳頭。恍惚之中,難樓似乎看到,無數烏桓鐵騎在怒吼,在衝鋒,卻只能徒勞無攻,遠遠的,便倒在弩箭之下……

    難樓步履沉重,慢慢步入大帳之中他不自從容,有些著急了。張涵淡然地注視難樓,並不急於開口。上谷烏桓不過十萬餘人,青壯年男子絕對不會超過四萬。這裡有一萬,護烏桓大營還有兩千,烏桓人已經輸了。張涵自不著急。蚊子再小也是肉,烏桓人要是想英勇就義,張涵高興還來不及呢!

    「張涵!你想怎樣?」

    難樓怒吼著。張涵神色不變,眼中寒光一閃。難樓看在眼裡,心中暗驚,不敢再端架子:

    「張將軍,你到底想要如何,還請你說個准話……」

    難樓一咬牙,往地上一坐,破釜沉舟了:

    「將軍,要殺要刮,隨你便!我就是一句話,要不能釋去我等之疑心,想要我等合作,那是斷然不成!」

    張涵低聲笑笑,難樓的生死,他並不放在心上。就算難樓不肯合作,那些大小頭人們也不會都如此有骨氣的。難樓的要挾,反而激起了張涵的殺機。在那一刻,張涵動了殺心這一動手,就是十萬奴隸……

    張涵久久無言,烏雲籠罩在難樓頭上,他雖已不計生死,卻抵不住這般沉重的壓力,背躬了下去,整個人都佝僂成一團。

    站起身來,張涵圍著難樓緩步走了兩圈。難樓低著頭一動不動,他的脖子上,兩根大筋中間,有一個小坑。張涵眉毛跳動了一下,那裡恰是頸椎關節,一刀下去斗大的頭顱凌空飛起,滿腔熱血噴湧而出……

    這副想像中的畫面,緊緊抓住了張涵。不知不覺中,他握緊了腰間的長刀。手上青筋隆起有如蚯蚓,張涵深深吸了口氣,渾身充滿了力量。「嘎崩崩」,他按下了機簧。難樓身子繃緊,拳頭握的死死的,按在地上,蓄勢待發。張涵眼睛瞇的細細的,像一根針,釘在小坑的末端,只要一刀……

    難樓脖子針扎似的難受,脖子上出現了細小的汗珠,在後背匯成了小溪,蜿蜒著流淌下去。難樓咬住下嘴唇,咬破了,一股血腥瀰漫在他口中。難樓閉上了眼睛,整個人鬆弛了下去他放棄……時間如此的漫長,難樓失去了時間概念,不知過了多久,就像他一生一樣漫長……

    「哈哈哈」

    張涵仰首長笑,難樓若是稍有異動,他肯定已經拔刀了。但是,難樓放棄了抵抗,張涵卻覺得索然無味了。鬆開長刀,張涵快步離開難樓,像是在逃跑什麼時候殺心如此旺盛了……

    張涵長出了一口氣,朗聲笑道:

    「難樓啊,難樓,想不到你也有怕的時候?!」

    「……」

    難樓臉都漲紫了,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骨氣一旦沒有了,想再找回來,那可就難嘍!

    張涵也不再與難樓囉唆,籌謀已久,對於這點小事,他早就有了成算。

    ……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張涵站早高台之上,十萬大軍站在下面,似一直站到了天邊。一萬烏桓鐵騎被繳了兵器和戰馬,赤手空拳地站在漢軍中間,眼睛裡滿是屈辱戰士沒有了武器,就像人沒有穿衣服一樣丟人現眼。去延站在那裡,氣的渾身發抖。他下定了決心,只要有人敢嘲笑他,他就拼了。可是,張涵此來率領的都是精銳之師,十萬大軍聚在一處,竟然鴉雀無聲。

    其實,去延也只能承受炸屈辱烏桓人根本沒有做好戰鬥的準備。許多人只攜帶了弓,而沒有帶武器來,專門等著領兵器呢!而難樓親自下令,去延更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上有蒼天」

    張涵大聲喊了一句,親兵就隨著他一起喊道:

    「上有蒼天」

    隨後,是親軍齊聲吶喊,繼而十萬人一起大喊起來,那聲音驚天動地,聲震四野,遠遠的,一直傳到了數十里之外:

    「上有蒼天,下有厚土;

    今日,吾車騎將軍張涵,在此立下誓言:

    從此以後,不論出身蠻夷、華夏,但凡有投入吾張涵麾下者,吾必一視同仁……如有違背誓言,天厭之,地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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