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生指南 正文 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 煉金宗師
    是一枚五銖錢,青銅鑄造,銅質溫潤細密,銅色青白淡紅,材質相當不錯。「五銖」二字寬肥圓柔,銅錢直徑約寸許,方孔徑三分半,廓厚四分之三分。由銅錢方孔的四角處,各引出了一道突起的直線,一直到銅錢邊緣。這錢鑄造精美,也略重一些。張涵伸手取下,用手略一掂量沒分辨出有什麼區別。不過,項奉給他講過許多遍了,這錢比尋常的五銖錢重了少許,約在六銖多一點。

    與常人不同,項奉偏偏喜歡靈帝造的「四出錢」。說它鑄造精美,構思巧妙。張涵頗不以為然。四出錢上的四道陽文,與後世錢幣邊緣的連續絲齒的效果是一樣的,都是為了防止有人從錢上盜取金屬。不過,後世設防重點是在邊緣,而這裡則是防止有人銼磨錢背盜銅而已。張涵前世見的多了,只覺稀鬆尋常。

    張涵把玩著這枚四出錢,翻過來,掉過去,笑吟吟的,百看不膩,似乎這錢上能生出花來。項奉一見,便知道,張涵準是有了主意。而且,這主意肯定與五銖錢有關。可是,他就想不明白了,張涵能夠從錢上想出什麼辦法來。大漢國的錢不是紙印的,而是青銅的,它本身就是有價值的,從而受到了普遍的認可。

    項奉思來想去,猛然想到一件事情:

    「主公,您不是要鑄大錢吧?」

    大錢就是「當十錢」。或「當百錢」什麼地。大漢國大概是歷史上最先使用鈔票的,武帝的時候,就使用過皮幣,一尺見方的白鹿皮上印上字,就值四十萬錢。類似的還有「當十錢」、白金錢銀錫合金,八兩當三千五銖錢,皆諸如此類。武帝、王莽和董卓,還有後來的劉備、孫權等人。都由於財政困難,做過類似的事。同樣重量的錢,上面地文字由「五銖」換成了「當百」、「當千」,就想真當成百錢、千錢來用,肆意對民間財富進行掠奪。或者,在錢上偷工減料。將一文錢的材料,製成兩文錢……

    天下人又不是傻瓜,結果,自然都失敗了幣值一落千丈,物價飛漲,民生混亂,通貨膨脹到了最後,錢幣乾脆退出了流通領域,大家都不使用錢交易了,去買東西都是抗著麻布去。布帛成了一般等價物。

    後來才發生的事情,項奉當然不知道。但遠的有武帝和王莽,近的有薰卓。這都是前車之鑒。所以,在話裡話外,項奉便流露出了反對的意思。

    「當然……不會!子承,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張涵想到了辦法,心情舒暢,就來了個大喘氣,然後,他哂然一笑。甚為鄙視項奉,這也太小看他了。

    「那就好!那就好!主公。萬萬不可如是,那樣做,是飲鳩止渴!」

    項奉卻顧不得張涵地鄙視,連聲應道:

    「不過,主公您到底有什麼辦法,可否說來聽聽……」

    張涵哈哈一笑,卻賣起了關子。項奉磨了半晌,張涵也不肯告訴他,只說「子承,過一陣兒,必會讓您看個明白」云云。

    張涵歷來做事,大致是穩妥的,可也不是沒有出過毗漏。此事干係重大,項奉卻不敢深信不疑,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要節省開支。項奉是薄曹從事,又是張涵的少府掾,掌握著張涵治下所有開支的支付,他這裡一節儉,各處立刻都叫苦不迭。

    項奉離開以後,張涵立刻命人找來了李勝忠。

    本來,李勝忠一直在南莊管理著小作坊。初平元年,張涵解決了泰山郡後,便將張家從魯國直接遷移到了青州。族學、小作坊、植物園、紡織作坊……這麼說吧,張涵把整個南莊都搬到了青州。只有極少數人被留在當地,負責照料多年生的藥物。

    這些都是張涵的心肝寶貝,不用多說,張涵都給安置在臨附近了。其中,小作坊和藥物這一塊,因為關係到軍事,被張涵列入了軍隊編制。

    如今,李勝忠也是都尉了。

    李勝忠這人從沒參加過軍隊,他穿上了大紅的戎裝,也不像個軍官。李都尉升了官,職責可沒變,還是原來那一攤事,就是管的人多點兒,可以公開的試驗了。

    「李勝忠見過主公!」

    一進屋,李勝忠就恭恭敬敬給張涵行了個大禮。

    無它,能夠從奴隸變成自由身,便已是天大之喜。何況,李勝忠還更進一步,從奴隸翻身成為了尊貴的大漢軍官,秩千石地高官。而李勝忠的大兒子一直隨著他,現在已是百石地小吏;小兒子後來進入族學學習,如今也是個屯長了;可惜小二喜歡擺弄手藝,不肯聽他的,小二當初若是參了軍,如今至少也是個秩600地軍侯(與王家駿一樣)……不,小二可比王家駿強,說不準都是都尉了,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只做個秩400的假軍侯……

    不管怎麼說,李勝忠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張涵。

    從孫子那輩起,他李家就可以算是宦門出身,名字可以名正言順的使用一個單字,誰還敢瞧不起他?

    李勝忠對自己的軍官身份,非常自豪。為此,李勝忠還親自出馬以一口好刀為代價,專門請人教他行禮的姿勢。眼下,李勝忠便一板一眼的,將他的學習成果擺了出來。

    可別說,李勝忠這一行禮,張涵立刻樂了李勝忠地動作僵硬,有如木偶,張涵怎麼看,怎麼彆扭,不由笑道:

    「起來吧!

    不要緊張,成仁,放鬆些兒,放鬆些兒!

    動作要舒展,不要拘謹,別急!慢慢就好了,這一回就比上回強……」

    「主公,是嗎?」

    李勝忠信以為真,很是高興成仁是他的字。

    「嗯,那是當然!,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張涵這一番誇獎,李勝忠倒來了興致,又行了兩遍禮,讓張涵給他看看姿勢,張涵也不在意,笑著指點了他一會兒。老實說,李勝忠地姿勢沒問題,主要問題在於,他太緊張了。這一放鬆下來

    便好了許多。

    比划了一會兒,張涵咳嗽一聲,吸引了李勝忠的注意,示意他,自己有話要說:

    「成仁,我今天找你來,有點事要問你……」

    「是,主公!」

    李勝忠連忙正色而立。

    「爐甘石可是都運過來了?」

    『爐甘石?』

    這個東西,好生熟悉,李勝忠撓撓腦袋,在哪裡聽說過來著?

    張涵形若漫不經心,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李勝忠。見他想不起來,便提醒說:

    「就是從倭島運回來的那個……」

    「啊!」李勝忠這下想起來了,「主公,都運過來了,南莊就運了幾百車,在海曲還有更多了許多倍,都運了過來。

    在馬踏湖的一個島子上修好了倉庫,都存放在那兒……」

    馬踏湖是位於臨北面的一個大湖,方圓數百里,其中大小島嶼星羅棋布。相傳是齊桓公爭雄列國,在臨築盟台,大令諸侯結盟稱雄,操練兵馬,眾馬踐踏,平地成湖。當然,這些都是傳說了。實際上,馬踏湖是由小清河等上千條河道交織而成的泊沼湖。張涵相中了那裡的地形,便將十七個容易保密、又適合居住的較大島嶼,及其周邊水域,劃為禁區。小作坊的一部分,就安置在那裡。

    也不怪李勝忠想不起來。他一天忙地要死。紡織作坊的搬遷擴大,牽扯了他相當的精力,又要派人協助蹶張弩甲1型的投產;大黃弩、弩車、投石車,及海上使用的改型等,也都需要他盯著,還要組織小作坊的日常運作。若不是從魯國遷移的時候,爐甘石太多,小二又在研究這東西。他早把這個冷門到極點的東西忘個乾淨。對了,這東西是用來生產那個地,難道……

    「嗯,那小二他們……」

    「為了方便保密,我把他們也安排在那個島上了……怎麼?」

    見張涵搖頭,李勝忠連忙問了句。

    「小二麼。有點可惜了!」張涵暗地裡嘀咕了一句,他還清楚地記得李小二這個好學的學生,「所有人員都提一級,小二提兩級……嗯,這樣一來,他也是都尉了。

    成仁,小二他們要委屈一下了,這個島以後許進不許出,所有人等一率不得外出;把家眷也遷移到那裡……」

    張涵若有所思,下了命令。李勝忠想到那個。便已有所預料,可聽了張涵的命令。他還是吃了一驚:

    「主公!」

    李勝忠不敢說下去,可他又捨不得兒子一輩子留在島嶼上。不由得眼巴巴地望著張涵。張涵歎息一聲:

    「成仁,這裡面的原因,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這也是不得已……不過,成仁,你放心,將來會讓小二出來的……」

    「是,主公!」

    張涵這話明顯是敷衍。他自己都不敢給出個準確時間。然而,張涵能夠如此。已是仁至義盡了,李勝忠也不好再說什麼。他強忍著心裡的難過,沒精打采地答應著。

    「另外,小二本是研究冶煉的,需要什麼,讓他儘管開口,讓人送到島上去就是……」

    猶豫了一下,張涵也覺得,把李小二這麼個有學識有能力的冶煉專家關在島上作監工,是過於浪費了,又法外施恩。

    「是,主公!」

    李勝忠這次的回答,便響亮多了。

    這時候的人成年到輩子也不出遠門,小作坊的人原來也是被關在南莊裡,不准外出。如今,有了研究的機會,李小二生活在島子上,和以前的生活,也差不多少。

    「算了,許久未見,我也去看看小二好了。

    來人!」

    興致一起,張涵一迭聲的叫人,與李勝忠一起出發,離開臨,直奔馬踏湖而去。

    ……

    一個月之後,還是在張涵的書房裡。

    「子承,你這一個月可把我害慘了,多少人都來向我告狀……如何?」

    張涵把一把銅錢依此擺在案上,得意地取笑道。

    項奉所為並沒有什麼不對之處,在沒有見到成果之時,謹慎從事也是有道理地。故而,張涵並沒有責備項奉,反而默許了項奉的舉動。但是,理解歸理解,這個月來,張涵可是憋著一口氣地。

    「……」

    項奉不吱聲,取了幾個錢,仔細把玩著,不錯,這金黃色的大錢沉甸甸地,溫潤細密,華麗富貴,他摩挲了一會兒,又掂量了幾下……呃,不對!

    作為張涵的少府掾,管理著張涵的私人財產,他知道,張涵手中還有一大批黃金。項奉本以為,張涵這是把黃金拿出來了,可他手裡拿過的金銀銅錢無數,這錢過手一掂,就知道,份量不對勁!看著像黃金,可重量要比黃金輕,項奉細一打量,發現色澤也稍為差了一點兒……

    「主公,難道你會煉金術?」

    項奉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猛一抬頭,眼睛瞪的老大,裡面似乎能噴出火來,他又是驚訝又是激動,如在夢中,簡直無法置信,難道張涵會煉金術,竟造出了「偽金」,那不是發啦……

    項奉話裡的「偽金」,其實多指黃銅。古人偶然間使用銅合金礦冶煉,結果造出了黃銅,色澤極似黃金,遂稱之為「偽金」。大漢國有一個時期,很是流行造「偽金」,上至帝王將相,下到黎民百姓,都參與其中,只是誰都沒能成功。畢竟,黃銅出現的偶然性很大。當事人也無法說清楚,黃銅是如何造出來的過程與平時都是一樣地,為什麼這回造出「偽金」,而平時不能?這個疑問不能解釋,自然就不能重複該過程。

    說白了,這種金屬比較特殊。它的沸點較低,低於氧化地還原溫度。還原出來的,都汽化了,而汽化的在凝固的過程裡,又氧化了。因此,始終煉不出來,黃銅也就造不出來。「偽金」人人愛,想造的時候造不出;不想造的時候,卻又有人在不經意間造出了「偽金」,給人以無窮的希望。故而,

    得享大名,經久不息。

    「咳!咳……」

    窗外新綠初吐,鵝黃色的嫩芽,令人耳目一新,張涵舉杯品茗,裝出一幅悠然神往的模樣,悄悄留意著項奉的反映,忽然聽見了這麼一句,頓時就嗆著了。

    待項奉解釋完「偽金」,張涵才知道,自己已經儼然是一代煉金宗師了。

    「哈哈哈」

    張涵笑的直打跌,煉金術,還真是搞笑。笑了半晌,張涵才停下來,思索能否能從「偽金」這個角度,做些兒手腳,謀取更大的利益……

    可惜啦,若是早上十年八年,直接拿「偽金」去行騙……呃,也沒有多大錢途!

    明白了這一點,張涵便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有的,費了一番口舌,他總算給項奉講清楚,這不是「偽金」,是黃銅項奉說:「我不明白!」

    張涵怒道:「子承,你知道,這是黃銅,就可以啦!」

    「……」

    項奉不說話了,這才有心思細細察看。

    這黃銅錢色澤鮮麗,閃耀著黃金的光芒,內外郭輪廓分明,文字清晰,左右兩個文字「五銖」,是隸書八分體蔡手書,而上下兩個文字「直」,則是張涵親筆所書的行書,背面四面分別是四靈:朱雀、玄武、青龍和白虎的寫意圖。字面和背面都有四道陽文直抵邊緣。而內外側邊還有連續絲齒。

    「這錢大小與五銖錢相同,直徑也是寸許……」

    大體說來,黃銅錢外形尺寸與五銖錢一樣,但比四出之錢要薄一些兒,重量恰好控制在5,誤差不超過十分之一銖。

    「……,我令人取了負差。」

    張涵得意洋洋,別看十分之一銖少。可架不住量大,每年在這裡就能掙出個萬萬錢來。另外,張涵採用了六銅四地比例,色澤基本沒有差別。而採用模具,採用槓桿錘壓制,圖案也比以往的鑄造錢清晰了許多。

    看項奉愛不釋手的樣子。張涵就知道,財政危機解決啦!

    「主公,這錢上鑄著『直』,可是要一個金五銖當成二十個五銖錢使用?」

    項奉看了一會兒,忽然提出個問題。

    「金五銖?這個說法好,以後,咱們就叫它『金五銖』!」

    張涵沒有回答,先說了句旁的,隨後,他才留意到項奉的問題:

    「是啊。子承可是有什麼意見?」

    「主公,恕我直言。如果這樣的話,恐怕會出現問題……」

    項奉的確有意見。這「偽金」不如真金值錢,可也相當稀罕,物以稀為貴,這樣一來,勢必會有人化金五銖為『偽金』,製造『偽金用具』,以謀取暴利潤。

    「哦,子奉。那你的意思是……」

    「自然是以一當百啦……」

    項奉告說起這話,那是興致盎然。按照他地意見。這金五銖是獨門生意,別人都不會做,那還不是說值多少,就值多少……

    項奉不愧是天生的商人,說起這個來,神采奕奕,滔滔不絕,只說的張涵都動了心。不過,就在他準備答應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一事,不由得笑了起來。

    「主公所笑為何?」

    項奉湊趣地問道他的聲音有點兒兇惡。

    「子承,想不到你口才如此之好,我早有定計,都幾乎被你說動啦……」

    張涵笑著安撫他,項奉悻悻然:

    「主公謬讚了,幾乎,也是,沒說動……」

    解決了財政危機,兩人心情都很好,不免說笑了幾句。

    「主公,因何發笑?」

    項奉舊話重提。

    「子承啊,你的這個辦法,我是想過地,可惜,不行啊……」

    張涵自然希望黃銅錢越貴重越好。因此,項奉一說「金五銖」,他立刻覺得,是個好主意。

    若說是「黃銅錢」,只怕天下人都會覺得吃虧,都是銅錢,憑什麼一個黃銅錢就值二十個五銖錢?

    可是,說是「金五銖」,哪怕是「偽金」,眾人也會覺得理所,「金五銖」自不能與銅錢一個價。當然,天下人免不了要去鑽研「煉金術」,但是,這總比去研究「黃銅是怎樣煉成的」,要強上許多……

    不過,張涵再三考慮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他如今是統治者,同樣是暴利,二十倍的利,和一百倍的利,實際區別並不大,就是成本多一點而已。請注意,這是錢,不是商品,不可能無限製造。換言之,每年製造的數量有一個上限,我們假設上限是一百萬萬實際達不到,我們用了五萬萬錢,還是一萬萬錢,來製造這一百萬萬,只是利潤差了四萬萬罷了,微不足道。

    而有人將金五銖化為黃銅,去製造黃銅器便大不相同了,這等於張涵將黃銅額外當成了商品賣了出去這可是額外的利潤(o),一手就是二十倍的利,還有什麼買賣比這更掙錢的?

    「主公!」

    項奉不能完全區分貨幣與商品,但他隱隱約約察覺到,張涵的話實是大有道理,崇拜地眼神令張涵不禁飄飄然。隨後,張涵便叫苦不迭了,項奉在商業上,很有天賦,也是很好學的,可張涵並不是個經濟學家,要他解釋貨幣與商品地區別,真是為難他了。

    在簡單解釋了「一般等價物」之後,張涵就借口公事繁忙,迅速把項奉趕了出去。

    「主公,這錢什麼時候能開始鑄造?」

    「子承,已經開始鑄造了,估計下個月產量就能達到一千萬枚,再下個月便可以達到三千萬枚……你就放心的去吧!」

    看項奉一臉地不情願,張涵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實際上,張涵還有一個用意,卻沒有說出來天下人都在琢磨「煉金術」,這東東遲早會洩漏的。到時候,貨幣驟然貶值,危害性極大。張涵有心在某個適當的時候,自己引爆這顆炸彈,將金五銖的兌換率降下來,二十倍,總比一百倍,容易解決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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