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生指南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八月十六
    月時節,麥收完畢,一望無際的麥田里,空空曠曠的一樣。清爽的秋風吹過,只有一小塊麥田泛起金色的麥浪,麥浪翻騰著從一邊傳向另一邊,沉甸甸的麥穗壓彎了腰,隨風輕輕搖擺。

    麥收過後,閒來無事,不少屯子裡的男女老少,都聚在麥田邊。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手中有糧心裡不慌,人人臉上自然流露出幾分愜意。

    「文屯這地不錯呀!看這架勢,一畝地還不得收個三石八九斗……」

    文屯自然是姓文了,單名一個亮字,表字子明。莊稼人沒有那麼些講究,老老少少都叫他文屯,既指明了他是屯長,也透出一種親熱和敬重。

    老者用眼睛一斜那說話的青年,頗不屑一顧。

    「小三子,別看你大伯幹活不如你快了,可這眼力,你還得練練。文屯這地三石八九斗能下來嗎?

    我看準有四石,保不齊四石都打不住……」

    「李伯,你這話說的,您老的身體好著呢,幹活也不比我慢……再說了,我這兩下子,還不都是跟著你老學的……」

    孫小三笑著接了句,當初他對莊稼活可是一竅不通,若不是李老漢手把手教他,哪兒能學的這麼快,這份恩情他可不會忘了。

    「小三子,知道你會說話,」李老漢臉上笑開了花,「可你這麼說,大伯我還真是受之有愧……」

    在文屯的面前,誰敢說會種地。當初何屯一個讀書人,說要教大傢伙種地,還真沒人相信。讀書寫字,讀書人自是有一套,可種地還是要看咱莊稼人的。哪兒成想,文屯這區田法還真是不一般,這一畝麥子種下來,竟收了三石多,把所有人都震了。聽說,是一個叫氾勝之的人寫的農書,專門教人種地,這讀書人還真是什麼都會……

    「對了,小三子,沒把你家小子送去學堂嗎?」

    孫小三也想起了文屯,用手撓了撓後腦勺,訕笑不已,聽見李老漢問這話,立刻搖頭:

    「哪兒能呢?瞧您老說的,我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會不讓孩子去。

    小虎子上個月一滿六週歲,我就送他去上學堂了,不求他能趕上文屯,哪怕能看明白那個氾、氾勝之書也好……」

    正說著閒話,人群裡起了一陣騷動,孫小三起身一看,是文亮來了。

    文亮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古銅色的皮膚,劍眉朗目高鼻樑,英姿勃勃,許是要幹農活,身上穿了一身短衣,他個子高高的,幾年農活幹下來,身材更是結實挺拔。

    「有事情嗎?怎麼都來啦?」

    文亮邊與人打著招呼,邊詫異的問道。眾人嘿嘿直樂,也不說話。最後,還是孫小三大聲說了句:

    「沒事!過來看看文屯的麥子能收多少,真要是好收成,少不得,還要跟您學學這法子……」

    文亮一聽也笑了,「哪兒還用說,真要多收了三五斗,自不會瞞著大傢伙。不過,誰想學的話,到時候來幹活就是,何必……」

    孫小三也笑了,「文屯,這不是剛收完麥子,閒著沒事嘛!」

    來了這麼多人,自然不會讓文亮自己動手,大家等了半天,此刻文亮一到,便一擁而上,十畝地的麥子不過是頃刻之間,便收的乾乾淨淨。麥草整整齊齊地碼在田邊,麥子也被堆到了一起。

    「……37,38,39,,,「4041,41石37……」

    李老漢舉起一把麥子,大聲宣佈,所有人都歡呼起來。一畝麥田多收了四斗麥子,這可是個不小的數字。這樣一來,每戶六十畝地就能多收二十多石糧食。就可以吃飽飯,逢年過節吃點肉,給家人做身新衣服……

    文亮笑笑,也不打擾他們的歡樂。這個流民屯是他一手建起來的,這裡的每個人,他都很熟悉。青州刺史府出資印刷了《氾勝之書》,每個屯長人手一冊。文亮帶著這些流民,蓋房子,修水渠,墾荒種地,從無到有,一點一滴蔣起了這座村屯。回憶起他們面帶菜色,惶惶如喪家之犬,再看看他們臉上滿足的笑容,一股自豪感在文亮心中油然而生。

    「文子明?」

    張澗的聲音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一種肯定。這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學生,他怎麼會不認識。不過,規則就是規則,無論有沒有外人在,他們已經習慣於謹慎。

    「是,大人!在下便是文子明。」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文亮挺胸抬頭,一個立正。

    「放鬆!放鬆!」

    文亮不好意思地笑笑,恢復了正站的姿勢。張澗看了有些好笑。張涵為了安置流民,對這些屯長進行過系統的訓練。其中,也包括了隊列訓練。也就是說,文亮的動作並不會引起懷疑。但是,張澗還是輕聲責備了他。看來,適應性訓練還需要加強。

    文亮,字子明,汝南慎縣人氏,自幼束髮讀書,曾遊學於不其。中平元年九月,闢為刺史府屬吏,秩百石,月俸米十六斛,考績為優等。

    文亮,字子明,原汝南慎縣人氏。延熹九年豫州大災,與父母一

    魯國,後自願賣身於縣張塢張家。熹平三年(174I次僕役選拔時,與趙氏兄弟一同入選,原名文小二;在僕役訓練中成績優良,一年後加入族學;光和四年(181),以優異的成績從族學畢業;光和五年(182,返回汝南慎縣適應性訓練八個月;光和六年(183,遊學不其藏書莊;中平元年(184九月,闢為刺史府屬吏……

    上述文亮的履歷,前一段是來自《刺史府吏員薄》的記錄。其中的種種都是有根據的,如果有人真的到汝南慎縣去拜訪文亮,就能在那裡找到文家。當然,是不會看到文亮的。後一段才是文亮的真實檔案。為了切實控制流民屯,張涵等人幾經商議,終於確定了這個方法。迄今為止,已經有三百八十多名族學畢業生通過這種途徑,成為青州的小吏,佔據了九成以上的流民屯屯長。而管寧推廣教育後,作為先生加入的,那就更多了。

    屯長很多來自農事組,不過,為了防止洩密,作為流民屯長之前,他們都要經過培訓每個屯長都由刺史府配給一本《氾勝之書》,然後,照本宣科,教導流民如何種地。當然,他們推廣應用的,都是區田法對農具要求高而畝產量低的代田法,並不是推廣的好選擇。然而,畝產三四石的區田法,已經是當時極為先進的技術了。儘管已經發明一百多年了,但很多農戶仍然是聞所未聞,這主要是因為區田法太費人工。換句話說,畝產量提高了,每個人能耕種的土地面積卻減少了,並不划算。不過,用來安置流民卻是正好,同樣的土地上就可以安置更多的流民。而且,對農具的要求基本沒有,大大降低了安置成本。

    「……,今年收成很好,我剛剛試驗了後稷法,效果不錯,屯裡的人都準備來年試試。屯裡的情況大體就是這樣。」

    後稷法是種法的一種,也是最原始的種子包衣技術,在家中的試驗結果是,可以提高十二分之一的畝產量。

    「哦,」張澗點點頭,每年春種秋收之際,他都要到各地的流民屯巡視一遍,但今年可不光是為此而來,「子明,屯中可有什麼異常情況?」

    文亮微微改變了站姿,以掩飾自己的興奮,再怎麼樣,也是按照戰士的標準訓練出來的,種了幾年地也不是不好,可聽說有仗打,他還是忍不住激動,但他隨即有點黯然,人這一輩子……他勒住了自己狂奔的思緒:

    「沒有什麼異樣,管小二又悄悄來過一回,李老漢這兩天正拉人喝酒……」

    「這事我不同意!」趙長有「光噹」一下把酒碗扔在了案子上,「文屯對我們那是有大恩的,我們不能忘恩負義……再說,好好的日子不過,折騰這些做啥?」

    李老漢的臉色微變,看的出,在座的七八個人都有些猶豫了:

    「文屯人好,對咱們是不錯,可有什麼用,他就是個小吏,說了也不算數,每年種這幾十畝地累死累活的,手裡能夠剩下多少?一半要交租,然後還要交賦稅,就剩下三分之一,不過勉強餬口而已。

    文屯有能耐,對咱們有恩,到時候,咱們給他封個大大的官,也也算是報答他了……」

    「就是,文屯是對咱們不錯,可服徭役的時候,文屯的鞭子也沒有留過情,難道趙叔你沒有挨過?」

    王老五隨後接了一句,話裡明顯有挑撥的意思。

    徭役是賦稅的一部分,分為兵役和其他,如今兵役雖基本沒有了,但戍更錢還是照收不誤,而勞役更是每年都有,文亮也只能將勞役安排在每年的農閒時節。

    不過,在服役的時候,文亮管制極為嚴格,決不容情,所有人必須服從命令。

    在座的人多被文亮的鞭打過,聽李老漢一說,有人不免有想起當初的事情。

    「呵,姓王的,你還真敢說,這兩年誰挨過鞭打了?就你自己吧?!

    也不看看你做的那點事,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還好意思開口,也就是文屯,你要落到我手裡,早把你打死了!

    當初,幾十萬流民一起湧入青州,流民所在,二十里之內必有郡國兵監視,聞令不從,立殺無赦!

    難道這話是說假的嗎?

    慶雲屯、老丘屯、南宮屯……」

    趙長有冷笑一聲,反駁起來,隨著他念出的一個個屯名,眾人臉上都白了。官府的人說亂世用重典,可真下的了手。不管有道理沒道理,膽敢聚眾鬧事,不服從命令的,郡兵立刻就開過來了。三聲號令尤未遵從者,立斬!十幾個屯的鮮血,讓所有人都記住了這條命令。

    那時候,情況十分危急。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況,這是上百萬人。有流民聚眾鬧事的,也有對流民趁火打劫的,百萬流民就是一座火山,前者稍有變故,張涵就毫不猶豫動用軍隊。不過,張涵對後者也毫不留情。國難當頭,勾結黃巾,意圖激起民變,這頂帽子一扣上去,不管是誰,也只有死路一條。

    「被鞭打,總比被砍死強。」有人嘀咕了一句。

    「小五,不要亂說話!」李老

    不妙,連忙說了他一句,「文屯待我們不薄,我們也富貴給他,將來就讓文屯當太守、當丞相,我們也是對的住他了……」

    這話一說,人人意動。對苦哈哈的人來說,有機會拿出腦袋博一博,也值了,文屯當丞相,咱當個將軍也成,到時候嬌妻美妾……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大漢國的氣運到了,奉管上師的法旨……」

    見眾人動心,李老漢趁熱打鐵,煽動起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幾人齊聲應道,趙長有嘴唇動了動,也低聲合道。上師的旨意不是他能抗拒的。孫小三也在眾人之中,他沒有說什麼,只是跟隨著眾人一起行動。

    「子明,你心中有數,我也就放心了。」

    張澗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走了兩圈,才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紙來,「子明,這是黃巾骨幹成員的名單,你看看有沒有需要增補的……」

    「沒有!」

    文亮一目十行,看完了此份名單。

    「好!其他事情都不用管,只要你能把屯子裡的局勢控制住就可以了。黃巾準備八月十八動手,我們不能等到他們發動,八月十六日先發制人,將黃巾一舉拿下,骨幹當場處死,其餘人等可以暫時分開控制住。此行動務必保密,完成後,也不能令消息外洩,直到得到明確的通知,以免打草驚蛇了。

    如果局勢失去控制,你也不必驚慌,火速通知當利縣城,那裡會有十屯兵馬警備。順利的話,也要通知當利,並派出一屯可靠人員,對當利進行支援是否派出人員,由你自己決定……

    子明,我會留下一什步兵幫助你控制局勢。這個你不必拒絕,雖然未必用的上,但有備無患,總比你一個人穩妥。

    事情的關鍵,就在於能否控制住各屯的形勢了。

    子明,不知你握了這些年的鋤頭,還能否拿起刀了……」

    張澗含笑注視著文亮,文亮一挺胸,握緊了拳頭。

    「保證完成任務!」

    「還有什麼問題,我們抓緊時間討論一下……」

    「這個,主要有幾個問題。,此事是以我為主,還是……」

    自然,文亮不是以為這什兵沒有用,恰恰相反,文亮很重視這什兵。一屯只中有四五百戶,兩三千人,若是光憑文亮和他的維持治安的四個小隊(屯),即使控制住局勢,也難免會有疏漏彼此之間,都是鄉里鄉親的,只怕有人下不了手。而文亮也並不是在爭權,軍中行事號令,若是事權不一,就很麻煩了。

    當初,為了維持秩序,張涵曾在流民中組織了健壯的流民,來維護秩序。等到後來流民屯成立以後,這些小隊也被保留了下來。其實,一小隊就是一屯,編製均為五十人。只是張涵不希望為人矚目,便起名為小隊,也沒有為他們提供武器,並僅僅進行了簡單的軍事訓練。不過,這些人都完成了基本的隊列訓練,學會了服從命令。在需要的時候,可以直接拉出來,裝備好武器,至少要比黃巾的戰鬥力強。當然,如果有一兩個月時間,訓練戰術能力,戰鬥力還會有一個飛躍。

    「當然,是以你為主,一會兒,你去見見留下的士兵,我會親自說明這一點,所有人必須服從你的命令!」

    張澗對這點是毫不含糊。

    「第二,這些士兵留在哪裡,安排在屯子裡肯定是不行的……」

    「這你不用擔心,當利瀕臨大海,我正好新成立了一個流民屯,安頓流民,具體的位置被我選在了這裡,」張澗拿出地圖,在上面點了點,在當利與掖國之間,「記住了嗎?到時候,十屯援兵也會在這裡,情況緊急,你可以直接通知這裡……」

    「是!記住了。」

    文亮仔細看了看地圖,和自己腦海的印象對比一下,又詢問了幾個細節,確保自己到時不會迷路和誤認,這才點頭稱是。

    「還有,除了骨幹外,普通信眾我有沒有處置權?」

    文亮的話合情合理,張澗猶豫下,重重地一點頭。

    「必要時,你可以全部處死!」

    「此外……」

    張澗又與文亮與討論確定了些其他細節,又細細的思索了一遍,確信沒有遺漏,這才送了口氣。轉身拿出了一件鎖子甲:

    「子明,穿上!」

    文亮默默接過了鎖子甲,穿在衣服裡,張澗一言不發,靜靜的看著他穿好了,才輕輕說了一句:

    「子明,記住!你還有父母妻兒,手軟不得!

    子明,保重了!」

    像他們這些人,父母雙親都會得到一塊五十畝的土地,除了繳納十分之一的田租,便只需服些兒徭役,即便他們不幸身死,也全無後顧之憂。但是,在這種時候,張澗當然不會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文亮深深吸了口氣,抑制住心重的激動,想說些什麼,又覺無話可說,只說了一個字:

    「是!」

    十六,文亮握緊了雙手,一切就看八月十六啦!

    PS:流民安置有點簡單了,等有空,我再寫個外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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