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與迷茫 正文 081-100
    正文08-008

    利用半年的時間,人們可以做許多事,當然,也有的人則一件事也沒有做,毫無疑問,趙宇屬於後者,當然,還有柳燕,要說他們真的什麼都沒做,那也不太客觀,他們至少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們慢慢地習慣了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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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所有的超市都一個樣,那當然,因為逛超市的人也彼此相差不到哪兒去,他們在

    一排排堆滿貨物的貨架之間留連,就像趙玫與柳燕一樣。

    此刻,趙玫推著一個裝滿日用品的小車在走,柳燕跟在旁邊,手裡拎著一個小筐。兩人一起轉了一個彎,來到一架食品前。

    補充介紹一下,趙玫是柳燕的大學同學,家境不錯,婆婆媽媽,性情隨和,心地善良。

    〞要牛奶嗎?〞趙玫問。

    柳燕搖搖頭。

    〞你應該每天喝一杯牛奶,瞧你瘦的。〞〞沒關係,再說我也不愛喝牛奶。〞柳燕說,兩人接著走,向著貨架的縱深處走去。

    〞我也不愛喝,可喝慣了,你知道,在我們這年紀,如果再不漂亮,那可就完了。〞〞我早就完了。〞柳燕笑著說。

    〞其實是我早就完了--你--你差遠了。〞〞你還有什麼買的,我在外面等你--我可懶得再走了。〞柳燕說。

    〞你以前不是最愛逛商場嗎?〞〞我以前還想飛呢--〞〞我也不轉了--走吧,一起走吧。〞兩人一起來到收款台邊上,排進隊伍。

    趙玫把柳燕放在地上的購物筐放進自己車裡。

    柳燕說:〞付賬的事,還是我自己來吧。〞〞不用--我這兒有卡,我爸公司的--〞柳燕抓住筐的手鬆開了,趙玫笑了笑:〞一會兒去我們家吧?〞柳燕低下頭:〞我還是回家吧。〞趙玫:〞那多沒勁。〞柳燕轉過頭去,目光茫然地看著不遠處的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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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玫家位於北京近郊,是一處私家別墅,看起來很漂亮,趙玫把車停下,對柳燕說:〞天天逛商場,北京的各大商場都快成我們家了。〞〞你就不是那種上班的人,在家呆著等人把你帶走就行了。〞〞那可不行,我還有人生價值呢!〞〞值多少?〞〞現在價錢很低,以後就不知道了。〞〞以後會更低。〞〞你怎麼知道的?〞〞我是說我自己呢。〞

    自動門升起後,趙玫把車緩緩駛進車庫,她歎了口氣,對柳燕說:〞走,到我們家看看吧,正好我爸也在。〞柳燕:〞算了,我不進去了,還得打招呼。〞〞要不咱們就呆車庫裡吧,我煩的時候,經常一個人在這裡聽音樂,你覺得怎麼樣?〞〞挺好的,我還沒在車庫裡呆過呢。〞〞喝什麼?〞〞我喝可口可樂。〞趙玫拿了車鑰匙,然後從前門出去,來到車尾,把後備箱打開,從裡面拿了一包零食,一筒可樂,一筒牛奶回來。她把東西放下,然後打開音響,音樂聲響了起來。

    〞不錯吧?〞趙玫問。

    〞是你哥約會你們家保姆的好地方。〞柳燕笑著說。

    〞真巧呀,我竟然在超市遇到你。〞趙玫也笑了。〞你要是逛得再狠點,還能碰到更多的人。〞〞我們有一年多沒見了。〞〞是啊--一年多了。〞〞美國那種地方,討厭就討厭在任何事情都要自己做決定--我做了幾次錯誤決定後,就回國了。〞〞後來呢?〞〞後來--〞趙玫歎了口氣。

    〞怎麼了?〞〞後來就懷孕了。〞〞後來呢?〞〞後來--後來就到現在了--〞〞這不是挺順的嗎?〞柳燕樂了。

    〞我突然想到,難道一生就這麼過去嗎?〞〞這件可怕的事兒,我也想過--〞〞你有辦法嗎?〞〞沒有。〞〞那怎麼辦?〞〞不知道。〞〞你還和趙宇在一起嗎?〞〞最近不在了。〞〞要不是因為他,我們也不會吵架。〞〞那不叫吵架,叫翻臉--當初,為了他,你跟瘋了似的--〞〞你還不是一樣--〞〞其實,真像瘋了一樣的人是他--我想我得擺脫他,建立自己的生活--〞〞真的?〞〞真的。〞〞什麼生活?〞〞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你是說趙宇吧?我覺得他好像青春期還沒過完呢--〞〞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就像一個敵人一樣。〞忽然,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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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使鬼差,在一個夜晚,趙宇又來到了柳燕家樓下,他喝多了,眼睛盯著柳燕的房間的窗戶,從兜裡掏出手機,撥出柳燕的號碼,他聽到熟悉的〞喂〞的一聲,確認是柳燕的聲音,然後,他對著電話說:〞我是趙宇,我又到你樓下了,你的窗簾還是那麼漂亮,我只想看看你的窗簾,別往下潑水啊。〞〞那就看吧--別再打電話了,太晚了,我父母都睡了,你打電話會吵醒他們的。〞柳燕不耐煩地說。

    〞所以,你最好下來,我有話對你說。〞〞我不想聽--我真的不想聽--我累了一天了--你也喝多了。〞〞那你什麼時候跟我一起吃日本菜啊--〞〞等我有空了,情緒好點了再說吧。〞〞那我怎麼辦?〞〞你幾歲了?〞〞我--柳燕,你聽著,沒有你--〞柳燕皺皺眉,〞啪〞地把電話掛了,然後迅速關了燈,上了床。

    電話又響了,柳燕摘了電話,放在一邊。

    黑暗中,電話傳出趙宇的聲音:〞柳燕,我想你--下來吧--你在聽嗎?說話呀!--你知道,我每天到你樓下等什麼嗎?我想像著,有一天,你會下來,下來,跟我說話,跟我說話,叫我不要再著急,叫我能夠心情平靜,叫我能夠睡著--你在聽嗎?你一定煩我了--是嗎?你告訴我,是不是?好吧--我走了--媽的一切就像大夢一場--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真夠煩的--〞趙宇收起電話,歎了口氣:〞太沒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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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裡,音樂聲大的叫人受不了,趙宇穿過一桌桌的人,一直走到吧檯邊上,在與柳燕的關係上,有時候,他覺得是柳燕冷酷無情,有時候,他又覺得是自己無理取鬧,這得視他的心情而定,比如今天,他就覺得柳燕冷酷無情,他正對此感到難過,卻接到趙小姐一個電話,於是再次衝回酒吧。

    侍者正在調酒,趙宇伸出兩根手指頭:〞要雙份龍舌蘭,加冰。〞侍者點頭,為他拿酒。

    趙宇的目光望向別處。忽然,一雙手蒙住他的眼睛。

    趙宇轉過頭,發現趙小姐站在他旁邊。

    〞我快嗎?〞趙小姐問。

    〞夠快的。〞〞我只能呆一會兒,馬上就得回去。〞趙宇的聲調卻明顯地不耐煩起來:〞你怎麼不早說?〞趙小姐一下氣壞了:〞你--〞侍者過來,把趙宇的酒給他。侍者問:〞小姐要什麼?〞〞一杯橙汁。〞趙小姐說。

    〞我問你,我跟你說過的事兒你想好沒有?〞趙小姐把頭轉向趙宇。

    〞怎麼了?〞〞去那邊說吧。〞趙小姐把趙宇拉到不遠處的一張空桌邊,兩人坐下,趙小姐看著趙宇,趙宇卻一口把一杯龍舌蘭酒全部喝乾了。

    〞你慢點喝。〞趙宇卻把另一杯也一口喝乾了。

    〞你幹嘛呀?〞趙宇把目光投向別處。

    侍者過來,把一杯澄汁端過來,趙宇付了賬。

    趙小姐看一眼澄汁,然後對趙宇說:〞我跟你說話呢--〞趙宇仍沒有什麼反應,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太亂了,走,到外面去說。〞她拉著趙宇走向酒吧外面。

    趙宇靠到鄰街的欄幹上,眼睛看著過往的汽車。

    趙小姐拿著剛才那杯澄汁跟過來,站在他旁邊。

    〞我已經拿到簽證了。〞〞你在電話裡跟我說過了。〞〞我以為你沒聽見。〞〞我聽見了。〞〞你有什麼打算?〞〞我沒想好。〞〞我已經訂了機票,十天以後的。〞〞不錯,這樣,對咱們都好。〞〞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祝你一路順風。〞〞你不想去美國了?〞〞我不是說過嗎,我沒想好。〞〞你什麼意思呀!你不是說過,你喜歡去美國嗎?你說你上大學的時候就一直想上哈佛商學院,然後去華爾街--你那麼聰明,將來一定能幹出一番事業來的。〞〞我還想過駕著飛船,到太陽系以外再找一個星球,把它變成天堂呢!〞〞可是,去美國是可能的呀!我們可以一起報考哈佛商學院,學費我們也可以想辦法--這是現實的目標呀!〞趙宇轉過身,看著趙小姐:〞你替我想了那麼多,謝謝你了--你走吧,到美國去過乾乾淨淨的生活吧--這樣對你最好--〞〞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叫你離開這裡,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到美國去重新生活,你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你不用為我考慮--〞〞那咱們倆的關係呢?〞趙宇不回答,把目光投向不遠處。

    〞你告訴我,咱們倆以後怎麼辦?〞〞咱們倆沒有以後,今天你就不該來--還想聽什麼?〞〞那以前呢?我們以前一起做的事,說過的話呢,你都忘了嗎?〞〞那是以前,跟現在和以後都沒關係。〞〞你覺得那可能嗎?〞〞當然--〞〞那你以前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咱們能不能說點別的?你要走了,幹嘛在一起找不痛快?我去叫杯酒,算為你送行,我祝福你,這總行了吧?〞趙小姐一把拉住他:〞你--你怎麼這麼說話!〞趙宇低下頭:〞你到底想聽什麼?說我會跟你一起走,說我愛你,我離不開你,你走以後我會天天想你--是嗎?你還想聽什麼,告訴我,我說給你聽--〞趙小姐生氣地哭了。

    〞你回去吧,好好收拾一下行李,跟朋友們道個別--〞趙小姐突然把一杯橙汁潑在趙宇臉上:〞你是個騙子!〞趙宇重又轉回頭去。

    突然,從旁邊的酒吧裡往外飛出一把椅子,一個服務生跑出來,把椅子撿了回去,這吸引了趙宇的目光。

    趙小姐見趙宇連看也不看她,更生氣了:〞你是個混蛋!〞趙宇不耐煩地看了趙小姐一眼。

    〞你一直在利用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停了停,趙小姐從包裡拿出一個紙巾包,抽出一張紙遞給趙宇。

    趙宇把臉上的橙汁擦乾了。

    〞回去吧--〞〞你是不是喝醉了?〞〞回去吧。〞趙宇沖趙小姐揮了一下手。

    〞你怎麼能這樣對我?〞趙小姐提高了聲音。

    趙宇突然針鋒相對地叫道:〞滾蛋!〞趙小姐愣了一下:〞你怎麼這樣跟我說話?〞〞滾蛋!〞趙宇說。

    〞你從一開始就利用我。〞〞滾蛋!〞〞你太無恥了!〞〞滾蛋!〞趙小姐看著趙宇,然後突然把手裡的杯子摔在地上。

    〞流氓!〞〞滾蛋!〞趙小姐轉身跑了。

    身後,又有一把椅子飛了出來,侍者出來撿,趙宇長吐了一口氣,他看到趙小姐跑到路邊,打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開走了,然後他轉過身,看著一個侍者撿起被扔出來的椅子回到酒吧,他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酒吧的門外,卻發現喝得大醉的小芳正用腳比劃著踢侍者要擺的椅子,小芳一個朋友過來,從侍者手裡接過椅子,另一個朋友勸小芳,突然,小芳又把剛剛放好的椅子踢了出來,趙宇走過去,把椅子撿了起來。

    小芳看到趙宇,笑了:〞過來,你過來。〞

    8

    趙宇走到小芳身邊,放好椅子,坐在上面。

    〞好久不見了--要什麼酒?〞小芳問。

    〞我剛喝過。〞小芳忽然高興起來,她甩掉身上披著的上衣,轉過身,對後面大喊:〞拿酒來,我有朋友來了,快點。〞一個侍者過來,遞過酒單,小芳胡亂翻著。

    趙宇笑了:〞你比我喝得還多。〞小芳看了趙宇一眼:〞你怎麼知道的?〞〞你把酒單拿倒了。〞趙宇說。

    〞人家就是要倒著看嘛--給我一杯威士忌,給我的朋友一杯馬蒂尼--〞小芳的一個朋友在旁邊勸:〞別喝了--別喝了--她喝多了--〞〞你管得著嗎?給你們介紹一下,他叫趙宇,幫我老公掙了一百萬,是我的朋友--你們也是我的朋友,現在大家都是朋友了--〞小芳用抽著筋兒的舌頭說。

    〞你該回家了,小芳--別鬧了--〞大家仍在勸她。

    小芳伸過頭來對趙宇說:〞趙宇,給你介紹一下,他們都是我朋友--他,她和他,他老約我出來喝酒,喝完酒還不付賬,一點出息也沒有--〞小芳一指趙宇,〞瞧瞧人家,比你小十多歲,跟人家學著點兒--〞〞小芳,那我們走了,你和這位一起喝吧--〞小芳的朋友說。

    〞你們走吧,走遠遠的,別回來--〞幾個人要走,趙宇也站起身,小芳一把拉住他:〞你別走--機靈鬼兒--酒還沒喝呢!〞侍者過來,趙宇拉住他:〞把賬結了。〞侍者點頭回去。

    趙宇看著小芳,小芳也看著他。

    〞你是不是覺得碰見我特倒霉?〞小芳忽然說。

    〞我們換個地方吧。〞〞你說去哪兒?〞〞先出去再說--〞趙宇說。

    〞那我聽你的--你可不許離開我--我告訴你,我最近心情特不好--你知道,心情不好的時候,一點辦法也沒有--你知道嗎?〞侍者過來:〞一共是五百四。〞趙宇從兜裡掏出錢包付賬。〞等會兒,再要一瓶紅酒,我帶著喝。〞趙宇又往侍者手裡加了兩百塊錢:〞再去拿一瓶紅酒來。〞小芳拉趙宇:〞不用你付賬--〞〞我們把這杯喝了吧?〞〞太好了--〞小芳說,話音未落,一口便把整杯酒喝了,然後看著趙宇,趙宇也喝了。

    小芳高興地叫道:〞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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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外的馬路上停著一排排的轎車,宿醉未歸的人們仍未回到車上,濃重的夜色使路燈顯得暗淡,趙宇和小芳一前一後地走著,小芳背著一個小包,手裡拎著一瓶酒,趙宇走上幾步,便得回頭等小芳。

    小芳走得時快時慢,她已經完全大醉了,忽然,她蹲下了。

    趙宇來到她身邊站住,小芳歪過頭看趙宇。

    〞到了。〞小芳說。

    〞到哪兒了?〞小芳慢慢歪倒在地上。

    〞我的包兒呢?〞小芳問。

    〞你後背上。〞趙宇說。小芳在後背上摸了幾下,把包拿下,用手在裡面找著什麼,半天,小芳找到一把汽車鑰匙,用手一按,趙宇身邊的車叫了一聲,中控鎖開了。

    小芳把鑰匙扔給趙宇:〞你開吧--我不行了。〞趙宇並沒有接,鑰匙一下消失在黑暗中了。

    趙宇坐進車裡,小芳爬到副座上。

    小芳說:〞開吧。〞趙宇看著她:〞沒鑰匙。〞〞我給你了。〞〞你給扔了。〞〞我扔哪兒了?〞〞我沒看見。〞〞真的?〞趙宇點上一支煙,不理她。

    小芳忽然樂了:〞你看!〞只見小芳用一支小手電照著自己的臉,做出一副怪相。

    趙宇笑了。

    〞你等著。〞小芳說,她下了車,用手電照了幾下,然後趴在地上,幾下便鑽到汽車底下。

    趙宇吸了一口香煙,感到一陣噁心。

    一會兒,小芳又從車下鑽了出來。小芳上了車:〞看,在這兒。〞趙宇接過鑰匙,打著火,繼續抽煙。

    小芳:〞走吧。〞趙宇看著小芳。

    小芳:〞我醉成這樣,好笑嗎?〞趙宇笑了。

    小芳說:〞他們都說我喝多了,特好玩。〞〞是嗎?〞〞你帶我走吧--〞〞去哪兒?〞小芳開始開那瓶紅酒:〞哪兒都行--你幫我把這瓶子打開好嗎?〞〞你回家再喝吧--你們家在哪兒?〞小芳專心地開著酒瓶子:〞回家也沒用。〞〞怎麼走?〞〞你幫我把這瓶酒打開行嗎?〞小芳忽然哭了,開瓶器和酒瓶子一起掉在車裡。

    趙宇把她的頭拉起來,看著她。

    〞我想喝酒--你知道,現在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一會兒一起喝。〞小芳點頭:〞你把車倒出去,向那邊走。〞小芳的手機響,小芳接。

    電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在哪兒?〞〞在車裡。〞〞你能回家嗎?〞〞用不著你管--〞小芳把手機關了,扔回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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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車慢慢地行駛在夜色裡,一盞盞路燈順著前風擋玻璃上向後飄去,趙宇把車開得有些搖晃,但他仍能看清方向。小芳拉下遮陽板,對著上面的鏡子在補妝。

    〞魚頭最近怎麼樣?〞小芳張了張嘴,最後說:〞不知道。〞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你天天都這麼喝嗎?〞〞這是第五天--向左,前面就是了。〞

    汽車向左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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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車進了一個住宅小區,停在魚頭家樓下。

    小芳把燈打開,然後點著一支煙:〞到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我先走了。〞趙宇說。〞沒用--你把我送回來也沒用。〞〞怎麼了?〞〞魚頭和一個野模兒在裡面--〞〞那怎麼了?〞〞我早就不住這兒了--所以--你送我回來沒用--我不想上去。〞趙宇也點著一支煙。

    〞要不你陪我上去?〞小芳笑了。

    〞我不想上去。〞〞要不你走吧,〞小芳說,順手從座位下面把那瓶拿出來,〞幫我把那瓶酒打開再走。〞〞你呢?〞〞我喝完了在後座睡覺。〞〞這主意不錯。〞〞我昨天就是這麼睡的。〞趙宇搖了搖頭。

    〞前天也是。〞小芳說。

    趙宇把抽了一半的煙頭扔出車外。

    〞大前天也是。〞小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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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宇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兜著圈子,車裡酒氣熏天,小芳終於打開那瓶酒,可惜全灑了。趙宇仍在開車,小芳坐在旁邊,她戴著一個墨鏡。

    〞要不你睡會兒?〞趙宇說。

    〞我不睡,跟你說話。〞〞沒事兒,你睡吧。〞〞我不睡,我一睡你馬上就會睡著,咱們就會撞車。〞〞我就是睡著了也不會撞車。〞〞我上次撞車就是因為旁邊有人睡覺。〞〞你上次撞車是什麼時候?〞〞就是你給魚頭炒股票的時候。〞〞後來呢?〞〞什麼後來?〞〞你撞車以後。〞〞魚頭找人修車,我住醫院。〞〞後來呢?〞〞後來撞折的兩根肋骨長好了,我就出院了。〞〞後來呢?〞〞後來我就跟魚頭吵翻了。〞〞為什麼?〞〞我想自己開個酒吧,他不給我錢。〞〞後來呢?〞〞後來他就搞上了這個野模兒。〞〞後來呢?〞〞你到底想聽什麼?〞〞想聽你說話。〞小芳停了一下,她摘下墨鏡,看著趙宇:〞你真好。〞趙宇沒有說話。

    小芳笑了:〞你現在敢戴著墨鏡開嗎?〞

    9

    小芳的汽車駛過空蕩蕩的大街,車內,儀表盤閃爍著,喇叭裡傳出音樂聲。

    趙宇戴著小芳的墨鏡在開車,小芳坐在旁邊,對著燈塗指甲油。

    趙宇看到汽車兩邊的向後的移動的建築。

    小芳按動電鈕,玻璃放了下來,小芳的頭髮飛起來。

    趙宇看了她一眼。

    小芳顯得很漂亮。

    小芳把頭抽回來。

    〞你在前面停一下。〞透過車窗,趙宇看見,前面是舞蹈學院大門口。

    趙宇把車停下。

    芳說。

    順著小芳手指的方向,趙宇看到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手在接吻,然後男孩走了,女孩衝他的背影招手。

    趙宇摘下墨鏡:〞你以前的學校?〞〞20歲以前我一直在這裡學跳舞,除了跳舞,什麼也沒學會。〞〞那不是挺好嗎?〞〞可我現在連跳舞也不會了。〞趙宇低下頭,不知說些什麼。〞你知道,從這個門進去,往裡走,向右邊一轉,有一個鞦韆,上學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比我蕩得更高,我一上去,下面就會有很多人看,我蕩到最高的時候,好多人都在下面叫,可我一點也不害怕--〞小芳說。

    停了一會兒,趙宇說:〞是嗎?〞〞現在,我什麼都害怕。〞〞害怕什麼?〞〞害怕會永遠這樣下去,又害怕會有什麼改變--〞趙宇拉住小芳的手:〞別怕--〞小芳的手在趙宇手裡放了一會兒,小芳把手抽出來。

    小芳說:〞我們走吧。〞

    92

    葉青打開門時,小芳對她說:〞我又走投無路了。〞〞歡迎走投無路的人--進來吧--〞小芳說:〞這是趙宇,這是葉青。〞

    葉青家的客廳裡燈火通明,葉青正和另外三個人打麻將,她回到自己位置上。

    〞你們玩嗎?〞葉青問。

    〞我們累了。〞〞那你們就洗洗睡吧。〞葉青接著玩麻將,小芳和趙宇走進裡面一間屋子,小芳把門關上了。

    小芳坐到床上。

    趙宇站在門口,點著一支煙。

    〞葉青是我同學,她嫁了一老外,是荷蘭人--她說,荷蘭人都是漁民,他們就愛出海撈魚,也不管吃得完吃不完,撈到了,就往岸上一扔,然後就接著出海,他們喜歡那樣--〞

    〞葉青說的?〞〞是,她說的。〞趙宇看著小芳:〞她還說過什麼?〞〞以後你問她吧--〞趙宇笑了。

    小芳問:〞你喝水嗎?〞趙宇搖搖頭。

    〞你想洗個澡嗎?〞趙宇再次搖頭。

    小芳慢慢倒到床上,伸直身體。

    〞你把燈關上吧。〞趙宇愣了一下,然後,他把煙熄滅在煙灰缸裡,再把手伸到開關邊上,看了一眼小芳,小芳卻轉過身去。

    趙宇的手把燈按滅了。

    93

    天亮的時候,趙宇突然睜開眼睛,他看一眼身邊宿醉未醒的小芳,起身穿衣出了臥室。

    〞這麼早就起來了。〞仍在打牌的葉青說。

    〞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趙宇走了出去。

    四個打牌的人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葉青一邊碼牌一邊沖裡面喊:〞小芳,快醒醒,看看你丟了什麼東西沒有!〞

    94

    讓柳燕感到吃驚的是,她又在上班的路上看到了趙宇,對於這種沒完沒了地騷擾,她感到極不習慣,倒是讓她覺得,趙宇本人更習慣這樣,因為他正在向她嘻皮笑臉地打招呼,說著什麼〞早〞之類的不靠譜兒的話。

    柳燕翻了翻眼睛,繼續走,她認為這是他無所事事的結果。

    〞我是來送你上班的。〞趙宇跟在她身後說。

    〞用不著。〞

    〞我早鍛煉路過你們家。〞趙宇仍沒話找話地說。

    〞你早鍛煉的路線有問題。〞

    〞看起來你今天早晨心情不錯--〞

    〞你不是特意來搞破壞的吧?〞

    〞當然不是,你心情好對我也有好處,也許--沒準兒你就會答應我與我共進晚餐呢。〞

    〞我當然不會答應。〞

    〞你就先答應了吧,哪怕到了晚上再改主意?〞

    柳燕攔住了一輛出租車,鑽了進去,趙宇叫道:〞你不會改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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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燕在辦公室裡正想著晚上是不是改主意,忽然接到趙玫的電話,前三個字是〞好消息〞,由於在生活中這三個字聽到的機會太少,柳燕便追問下去,得到的答案卻是〞有人要結婚了。〞〞知道是誰嗎?〞趙玫說。

    〞反正不是我--〞柳燕說。

    〞是莉莉--〞〞真的?〞〞來嗎?〞〞當然。〞〞馬上?〞柳燕猶豫了一下,看來這個消息能夠幫她做出決定,於是,她對著電話說:〞對,馬上--〞

    〞那你怎麼出來呀?〞〞我可以約一個客戶。〞〞啊?還有客戶吶?〞〞我約到明天了。〞電話裡,趙玫笑了:〞原來是這樣。〞

    9

    在花店,趁著趙玫給莉莉挑選花朵,柳燕給趙宇打了一個電話。

    〞趙宇嗎?〞〞我是--你是不是一直盼著快點下班好見到我?〞〞我已經離開公司了,我去參加莉莉的婚禮--〞〞噢--我該說什麼?〞〞我不知道。〞〞那再見吧--告訴莉莉,我會送她禮物。〞〞再見。〞柳燕掛了手機。

    趙玫在柳燕身邊停住了。

    〞你瘋了吧--〞趙玫說。

    〞怎麼了?〞〞趙宇會把這事兒告訴徐剛的。〞〞徐剛能怎麼樣?〞〞會非常絕望。〞〞那怎麼辦?

    〞沒辦法。〞趙玫說。

    〞這不就完了。〞柳燕說。

    趙玫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你看這朵花怎麼樣?〞柳燕沖趙玫說。

    〞我們還是送他們一個大花藍吧--〞〞那你看這一大片怎麼樣?〞柳燕掄著胳膊說。

    趙玫笑了,然後說:〞可是,我覺得莉莉這麼快就結婚,好像是要躲徐剛似的。〞〞不至於吧,徐剛一年以後才能出來呢。〞〞這事兒莉莉也不知道告沒告訴徐剛。〞〞誰知道--哎,趙玫,你怎麼樣?莉莉都結婚了,你男朋友我還沒見過呢--〞〞我--我男朋友?我自己都不愛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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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生活在世,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人說話,這件事看似可有可無,其實卻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比如趙宇,他寧可跑了幾十公里,來到郊外,來到徐剛對面,為的是與徐剛說一些話,而住在監獄裡的徐剛就做不到這一點。

    〞好長時間沒來看你了。〞趙宇說。

    徐剛低著頭不說話。

    〞怎麼樣?〞〞還過得去。〞〞我帶來一個壞消息。〞〞有沒有比壞消息更壞的消息?〞〞再給我點時間,沒問題!〞徐剛笑了。

    〞你笑什麼?〞〞我能猜出是什麼事兒。〞〞那我就不說了。〞〞那你跑來幹什麼?〞〞看看你。〞〞看吧--〞〞莉莉結婚了。〞〞真是壞消息--〞〞受得了嗎?〞〞慢慢地,就會受得了--人的承受能力是無限的--剛來的時候,我天天都想著出去以後會幹點什麼,從出了這個門的第一秒鐘想起,我想到了姑娘,想到了成功,想到了美好的天空,想到了可以在草地上亂跑,想到了逛街,想到了可以沒完沒了地喝酒,一想到這些,就覺得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可怕,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消失,活著毫無意義,後來我開始為出去做準備,看書什麼的,突然有一天,我明白了,無論如何,我在這裡的花去時間也不會消失,它就佔據著這一段人生,無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讓它回來,我只能看著這段人生慢慢消失掉,一點辦法也沒有--〞〞是啊,一點辦法也沒有--但你得挺過來,不管用什麼辦法,這裡不是你的一生,也不是你以後的生活--這裡只是一個噩夢--不管是莉莉,還是別的什麼,只是一個噩夢--它會過去的--〞

    98

    莉莉尖叫一聲,把一把碎紙撒到空中,落到大家身上,與此同時,一瓶香檳酒被打開了。

    趙玫搖著酒瓶往大家身上滋,大家忙著躲閃。

    這是在莉莉家,桌子周圍坐了一圈兒喝得半醉的人

    於是趙玫一個個給大家倒上酒。

    趙玫對莉莉:〞莉莉,音樂呢,音樂--〞莉莉站起來,有點搖晃,但搖得不太厲害:〞今天,聽我說啊--今天--大家能來我就很高興--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你們就盡情地吃吧,全是我做的菜--突然,震耳的音樂響了起來,大家光張嘴,卻不見出聲。

    突然,音樂小了,只聽到柳燕的尖叫:〞我受不了啦!〞大家一齊大笑起來。

    趙玫說:〞來,大家為莉莉和她老公幹一杯,祝你們--反正乾一杯就得了。〞趙玫一口把酒喝乾了。

    然後,大家都喝了。莉莉問道:〞你們到底說什麼吶!〞〞莉莉,你們結婚就請了這麼點人啊?〞柳燕放下酒杯問。

    〞我跟你說啊,我跟你說,柳燕,今天是你們,明天是我公司的同事,後天是他公司的同事,大後天是雙方家裡的人--〞莉莉慢慢地說,像是怕把話說亂了。

    〞這樣好,婚禮分期分批舉行--這樣好。〞二勇說。

    大家笑了。

    莉莉突然起身,就像從草叢中跳起的一隻小螳螂:〞呀,我忘了,還有一個菜,我去端!〞

    99

    夜深了,大家仍泡在莉莉家喝酒,他們漸漸由微醺變成了小醉,桌上的杯盤更加狼藉了。

    〞趙玫,你不是有話要跟莉莉說嗎?〞柳燕對趙玫說。

    此刻的趙玫還知道回答:〞一口喜酒下去,我給忘了,柳燕,你還記得嗎?〞〞我也忘了。〞柳燕說。

    00

    後半夜,離開了新娘與新郎,這個婚禮仍未散去,從一個酒吧裡,仍舊傳出趙玫執著的聲音。

    〞先說清楚了,然後咱們去哪兒?〞

    〞什麼然後?〞柳燕問。

    〞在這裡喝完以後。〞

    〞你說呢?〞柳燕問。

    〞我們還得找個地方去聊天兒--因為今天有人結婚了,真是太有意思了。〞趙玫開心地說。

    這仍是大家常去的酒吧,大家泡在這裡,不肯散去,毫無理由也不肯散去。

    仍是趙玫的話最多:〞謝松林,你說,以後會不會娶我?〞

    謝松林說當然。

    〞你真是太傻了。〞趙玫哈哈大笑起來。

    謝松林說:〞趙玫,你喝多了。〞

    趙玫把頭轉向柳燕:〞柳燕,你以後會結婚嗎?〞

    〞不知道。〞柳燕說。

    趙玫又把頭轉向二勇:〞二勇,你覺得柳燕怎麼樣?〞

    二勇乾脆地回答:〞不錯!〞

    〞那就追她。〞趙玫起哄說。

    二勇問:〞怎麼追?〞

    〞先送她一束花吧。〞趙玫說。

    二勇立刻抬手對不遠處賣花的姑娘叫道:〞哎,過來一下。〞

    賣花姑娘過來:〞哪位先生要花?〞

    二勇說:〞我送這位小姐--〞

    柳燕和趙玫相互看了一眼。

    賣花姑娘:〞要多少?〞

    二勇說:〞全要。〞

    二勇把姑娘抱的花全都拿過來,推到柳燕面前。

    賣花姑娘高興地對二勇說:〞我外面還有--〞

    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二勇給小姑娘錢。

    趙玫對柳燕說:〞二勇也許沒有趙宇那麼有意思,但也沒趙宇那麼傷人。〞

    柳燕問:〞是嗎,二勇?〞

    二勇笑了:〞趙宇是誰?〞

    〞她以前的男朋友。〞趙玫說。

    柳燕勾過一個指頭指向趙玫:〞也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趙玫用另一個指頭指柳燕:〞後來把我給拋棄了,為了她--〞

    柳燕看著二勇。

    二勇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弄明白這些關係,他對柳燕說露骨地說:〞我要是有女朋友,也會甩了追你--〞

    柳燕笑了:〞然後呢?〞

    謝松林忽然替二勇插嘴道:〞然後再被你甩了--〞

    四個人一齊笑了起來。

    二勇卻認真地看著柳燕:〞你在哪兒工作?〞

    趙玫仍在逗笑:〞你看他急的--〞

    二勇說:〞我問個問題也不行嗎?〞

    趙玫看了柳燕一眼:〞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我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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