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咒師 第二卷:陰陽眼 第五章:第二類感情缺失——諒解
    人心就像是一個沙漏,沙漏的一端是憤怒,而另外一端則是愛。當一頭被填滿時,另一頭必然只會是空空如也。

    這個城市是屬於年輕人的,而潘威廉已經老了。雖然他今年也就五十多歲,不過他早已是滿頭白髮,而他的心,也已死去將近十年了。

    從他將自己的兒子趕出家門之後,他的心就已經死了。

    是他自己扼殺了自己,他不後悔,卻依然痛苦,痛苦的蒼老著。

    「老潘,醬油用完了,我記得昨天不就讓你去買了嘛?你就是這樣,老是拖拖拉拉,如果你昨天就買了……」廚房裡傳來了妻子三十年如一日的絮叨,她似乎永遠說不厭,永遠也說不煩,正如自己永遠都不會記得早一天去打一瓶醬油一樣。

    接下來他會大聲抱怨她的囉嗦,而她會反譏他的大男子主義,接著是一段無意義的爭吵,等吵累了,他們便會安靜地吃完這頓飯,明早他就會去將醬油打回來,為今天的爭執畫上句點。待到明天的晚餐時,她又會發現另一個空著的瓶罐,然後他們就會重複今天的一切。

    這是一個永恆的循環,一個潘威廉早已厭倦,卻已無力去掙脫的循環。

    當潘威廉正準備「回擊」的時候,門鈴卻突然響了。

    慣例,被打破了。

    慣例之所以為慣例,就是因為當它們被打破時,永遠不會有好事發生——言先生定理,第五條。

    「夫人你好,我姓王,我是一名律師,我想和你還有你丈夫談一談關於你兒子的事。」門外那一襲黑色西裝的男子一邊從門縫裡將名片塞給潘夫人,一邊如是說道。

    正在做飯的潘夫人沒有戴老花鏡,看不太清這小紙片上寫的是什麼,所以她向沙發上的潘威廉招呼道:「老潘啊,快來,有個姓黃的……」

    「我都聽見了,而且人家是姓王,不是黃!」潘威廉走到門前接過了名片,只瞄了一眼,便將名片扔到一旁道:「麻煩王先生你了,不過我們並沒有什麼兒子,我想你一定是搞錯了。」

    「你這老傢伙!」潘夫人瞪了一眼潘威廉,撿起了地上的名片,一邊擺弄著保險鎖的插銷,一邊對著門外的「王先生」笑道:「你別聽這個老糊塗的,是小得叫你來的?來來來,快進來!」

    「我還沒有糊塗到連自己有沒有兒子都不記得!」潘威廉對著自己的妻子吼道。

    潘夫人也毫不示弱地回擊道:「那你告訴我,當初被你掃出家門的人是誰?我在外面偷漢子生下來的野種麼?」

    自從七年前潘彼得被趕出這個家之後,無論兩人怎麼爭執,都不會去提到這個「不孝子」的名字,因為夫婦倆都知道,如果提到了他,那這場爭執,就決不會輕易收場了。這些年過去,他們也早已養成了「不提那個人」的無聲默契。

    慣例,再一次被打破了。

    「我知道潘先生您和我的委託人已經在七年前斷絕了父子關係,不過我還是希望您能給我一點點時間,讓我把我想說的話說清楚。」王先生進到了屋內,畢恭畢敬地對著潘威廉說道。

    「人家都這麼客氣了,你就聽聽他要說什麼。」潘夫人還在一旁就勢順導:「萬一是小得他有什麼事呢?」

    「他能有什麼事?他有什麼事又關我們什麼事?」即使七年過去,潘威廉提到潘彼得時,還是一嘴的火藥味:「當初是他不想呆在這個家裡,現在又是如何了?是不是錢又花完了?想從他當初不認的父親這裡再撈一筆?」

    「你夠了老潘!」潘夫人忍無可忍道:「當初是你不聽他解釋,執意將我們的兒子趕走的!小得才不會貪你的錢!」

    「哦,是嗎?是不是因為你經常偷偷給他塞錢?」

    「你,你……你這個老……」

    「呃,雖然我很不想當然你們,不過我能插一句話麼?」被吵起來的老兩口忽略在一旁的「王先生」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從包中翻出了一張紙遞給潘威廉:「你的兒子並不是想要錢,而是想給你們錢。」

    潘威廉還想爭辯,但當他看到紙上開頭的兩個大字:「遺囑」,他的腦袋一懵,忽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除了來自陌生人的尊重,現代都市人的第二類感情缺失,就是來自於親人的諒解。

    當人們賺的錢越來越多,地位越來越高,他們能夠陪伴自己親人的時間,卻也越來越少。

    工作,加班,應酬,兼職……到了最後,甚至所謂的娛樂和休閒,都帶著架設人脈的目的。

    和上司與同事之間的關係要維護,和客戶更要緊密聯繫,至於自己的家人,那些不需要自己費盡心機呵護的情感,久而久之難免有所忽略。

    他為什麼總是那麼晚回來?他的身上為什麼除了酒氣,就是女人輕浮的香水味?做妻子的會這樣憂心忡忡。

    他為什麼從來不來參加自己的家長會?他常常幾天都不回家,又又憑什麼來罵我晚回家?做孩子的會這樣暗暗反抗。

    當家人之間出現了不諒解的隔閡,這種隔閡就只會越來越深,最後讓原本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變成相見兩厭的冤家對頭。

    愛至深,恨至切,當至愛的人反目,他們之間的間隙會更加難以彌合。

    無法獲得家人諒解的可憐人,即使再如何腰纏萬貫,也只是一個可悲的孤家寡人而已。

    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思考生物,所以「諒解」,遠比「尊重」來得更難獲取。

    當然啦,這些限制都是對於普通人而言的,而言先生顯然不受到此種「普通級」認知的限制。

    想要獲得諒解,根本不需要千萬句的解釋,或是什麼「鐵一般的事實」,所有的言語在家人所受到的「感情傷害」之前,都只是無力的狡辯而已。

    只要你的家人還處在為自己的痛苦而痛苦的狀態,他們就根本聽不進你說的任何話。

    所以要想解決問題,你要做的就是——用言先生的話來說——「翻轉沙漏」。

    沙漏的一端是憤怒,沙漏的另外一端則依然是愛。當憤怒被黃沙堆滿時,「愛」就自然空空如也了。

    相反的,當沙漏被翻轉過來,只要有一粒沙從憤怒中逃脫出來,落入了愛的那頭,之後人用憤怒建立起的圍牆就會崩潰,壓抑在心底的愛,就會一下子傾瀉而出。

    當愛壓過了痛苦,所有的誤會也就不再重要。

    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諒解,言先生不知道,言先生也不在乎——還是那句話,只要客戶的觀感上分不出區別,言先生也不會計較那麼多。

    其實說到底,人到底能不能徹底的原諒別人給自己帶來的傷害,理解別人的痛苦,都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當一對父母看到面前擺著自己孩子的遺囑和重大疾病證明時,你就算把黑的給說成白的,他們也不會有心思去分辨其中的真偽了。

    「雖然肝癌還是早期,不過彼得他卻已經定下了遺囑,希望如果自己走在前面,他的財產能夠全部由二老繼承,而不會分散給……」「王律師」欲言又止。

    「他又沒有孩子,女朋友又跑了,他還能把錢給誰?」潘威廉木然地看著面前的遺囑,苦笑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想一出是一出。他不懂,難道做律師的你也不懂麼?」

    王律師面色不變,帶著隱隱的悲痛,低聲道:「我當然明白,但你沒有見到當時的情況……」

    說到一半,潘夫人再也忍不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彼得不僅是我的委託人,也是我的朋友,」王律師一邊輕拍著潘夫人的背,一邊和潘威廉說著:「所以我沒有告訴彼得這份遺囑並沒有法律上的意義。」

    「是小……是彼……」儘管拚命地克制著,但身體的顫抖,說話的吐字艱難,卻真實地體現出潘威廉內心的掙扎:「是他讓你來的麼?」

    王律師艱難地笑了笑:「您是他的父親,您覺得他會是一個得了病就會服軟,就會哭倒在父母懷裡的人麼?」

    「當然不會,」潘威廉笑了,淒然地笑了:「我們潘家的男人,都是長了鐵骨的死強頭。」

    在那蒼老的笑容中,在那滿是皺紋的眼角旁,一滴淚水無聲地滑落。

    沙漏,已經被翻轉了。

    這是一個屬於王律師和老潘夫婦的秘密,老潘夫婦答應王律師不會讓他的孩子知道今天的事,他們會當作不知道孩子身上的病。

    王律師在回去之後,會勸說潘彼得更好地接受治療,畢竟癌症早期並不是完全的不可醫治。

    從「王律師」口中得知自己孩子「心意」的父親,相信不會再對過去的事情苛責,而會抓緊能和孩子渡過的每分每秒。

    現在的潘彼得無論再做成什麼,都會是父親心中最大的驕傲。而等到「癌症事件」敗露的時候,言先生早已不知去向何方了。

    臨走時,「王律師」還被潘夫人含著淚千拜萬謝,她為了等到這對父子化解干戈的一天,幾乎已經等了一輩子。

    這樣看來,潘彼得這道主菜,言先生已經輕鬆吃下三分之二了。言先生這樣想著,心滿意足地伸了一個懶腰。

    「主菜還吃得可口吧?現在你準備拿我這道甜點怎麼辦?」言先生的愉悅還沒有持續一分鐘,一個矮小的身影便攔住了言先生的去路。

    言先生的臉一僵,無奈地歎道:「你這個小鬼……是有多陰魂不散啊?」

    休息一天半後,終於寫出了一章自己較為滿意的作品。哀歎,自己果然是慢工流……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