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忘了打酒了。」維那輕歎一聲,倒著空空的酒瓶,一臉無奈。他抬起頭,望著黑寂的夜空,莽莽群山黑沉矗立,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煩,這漫漫長夜沒有酒,真不知怎麼熬過去。
紫雲瞥了他一眼,目光在黑暗中顯得異常柔和與明亮。
維那暗自歎了口氣,他知道紫雲不贊同他這樣嗜酒如命,但是,就算他戒了酒,紫雲就一定會接納他嗎?他懷疑,他不想為了紫雲而把自己改變成另外一個人。如果真有緣,他相信紫雲會接納他現在的樣子;如果沒有緣份,那麼無論他變成什麼樣的人,紫雲也都不會理他。
況且,現在他除了飲酒,又能做什麼呢?一旦清醒過來,他的眼前就會回想起死在他手中的魔族的恐怖驚駭的眼神,他不由得閉上眼睛,微一搖頭,萎靡不振地靠在樹上。
星拓站在旁邊一棵樹後,觀察著前方遠處的一個平整的山谷,兩旁是高聳的松林,一條映著月光的銀白髮亮的溪水蜿蜒著穿過山谷中央地帶,在小溪兩旁,青青長草隨風波動。
心君坐在旁邊,抱著潔兒,輕輕地為潔兒整理著頭髮,被白紗遮住的臉上,僅僅露出的一雙明眸,目光中充滿了愛憐與憂傷。因維坐在對面,出神地看著心君。
遙織則橫躺在旁邊一棵大樹的樹幹上,注視著夜空,也不知在想什麼。北侯則端坐在樹枝下的一塊青石上,閉目入定。
遙織忽然歎了口氣,「北侯,你說「靈兒」現在怎麼樣了?」
北侯睜開眼,「誰知道。」
「靈兒是誰?」因維好奇地問道。
「那是我在極天玄境養的一隻小鳳鳥,紅紅的羽毛,金色的長翎,尤其是它的鳴聲,簡直就是天樂之音。唉,可憐,現在極天玄境被丹皇佔領了。」遙織悵然地道,「北侯,你說丹皇那些手下會給靈兒餵食嗎?」
「不知道。」
遙織忽然發怒,「你不是預言師嗎?什麼都不知道,要你有什麼用?」
北侯瞪了她一眼,道:「我的預言能力是要用在天下大事上的,不能隨便應用在你這等煩索小事上。」
遙織眼睛眨了眨,忽然洩了氣,歎道:「也是,你是天界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預言師。你的每一句話都會應驗,有你在,我們就放心了,因為你會預言到一切危險的來臨!」
「那倒是。」北侯有些得意地揚起頭。
遙織心情不佳,在樹枝上翻了個身,使得樹枝亂顫。
北侯說道:「你不要亂動,萬一樹枝斷了砸到我的頭就不好玩了。」忽然他一驚,「我說了什麼?」
話音剛落,樹枝「卡嚓」一聲,從根部斷裂,遙織和樹幹一起掉落,遙織立刻騰身而起。
樹枝卻「砰」地一聲,砸到北侯的頭頂,北侯眼睛轉了兩下,身子僵直地側倒了下去。
遙織輕輕地落在地面上,看著北侯大笑起來,「你這個烏鴉嘴預言師,簡直太靈驗了。」
周圍的人都駭異地看著北侯,沒想到一位天人竟然就這樣被一根樹枝砸到。
北侯氣急敗壞地從地上爬起來,盯著斷裂的樹枝,憤憤不平,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
星拓流露出深思的神情,他想到前幾日在因羅城時,北侯也因為說了一句話,結果被光能擊中身軀。難道這個北侯的每一句話都能夠成真?
北侯不斷地搖頭,神情顯得十分無奈。
山頂驟然刮來一陣渾厚的風勢,所有人都感到異樣,立刻停止嬉笑,來到峰頂岩石後,向前觀望。
只見山谷中的溪水猶如沸騰的銀液,動盪著向上湧起。在溪流上空的黑暗虛空中,忽然好像被撕破,一道明亮奪目的光點出現,這光點迅速擴大,很快就形成一道光幻明麗的彩虹,飛架在溪流上方,好像一座流光熠彩的拱門,大放光明。
山谷內的一切登時被映得通亮,每一片樹葉都映著七彩虹光,溪水猶如光之河,虛幻地流淌,如仙境一般。
由門內飛出數十個飄逸的身影,身著華麗衣裙,面容異常精緻,但卻有些冷漠呆板,好像是帶著面具似的,他們身上負著寬大的厚板,看來十分輕盈,來到草地上,將厚板放置在草地上,身影飛舞間,很快就搭建成一座座房屋。
山頂的星拓等人瞪著眼睛,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奇景。
彩虹拱門內,身影往來穿梭,大約兩刻鐘內,就在小溪兩側的草地上,搭建了一座小鎮,每座房屋的牆壁均為白色,平屋頂,正前方沒有牆壁,敞開著。
接著,又有許多人影,蝴蝶似的飄旋而來,在這些屋中擺好桌椅,又放置好燈具,屋間內充滿了光明。
然後所有人全部飛回到彩虹拱門中。
接著,又有兩個面容精緻但冷漠的人逸出彩虹拱門,一身青衣,好像侍從童子的模樣,站在門兩側肅立。
整個小鎮安靜無比,桌椅整齊,似乎在等候著貴賓的到來。
星拓等人在遠處山頂,靜靜地望著山谷內,也在等待著。他們知道,接下來這山谷中必定會發生奇異而神秘的事情。
深夜時分,夜空愈加深邃遼闊,山間寒冷的風勢勁襲,草木搖蕩間發出簌簌的響聲。
數團黑色的黯影劃過天際,降落在小鎮之前,他們黑袍披身,晶瑩藍髮束在金冠中,看衣著冠飾竟全部是魔族皇室。
就聽到沉寂的夜色中,劃過一個嬌媚的聲音:「咦,房子都搭好了,好像要唱戲似的,呵呵,看來咱們是主角哦。」
星拓聽到這聲音,心神震顫。他瞪著那群魔族中,那個婀娜優美的紫裙身影,竟是雪芙。他瞪大了眼睛,久久也不眨一下。雪芙對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畢竟那是第一個令他大開「眼界」的女子,在這一點上,甚至連天瑛都不會在他心中造成這等的震撼。
心君似乎覺察到什麼,轉過頭,望了他一眼。
然而當星拓看到雪芙旁邊的身影時,就更加吃驚。
這個人身披著件紫金紗袍,身形高大雄武,頭戴著金冠,身體不斷逸出半透明的深藍光明,激得紗袍不斷動盪。這個人雖然處在眾魔族之中,但他的氣勢顯得極為宏大,旁邊的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側後方,只有雪芙親暱地倚在他身邊。
星拓一看到這人身上散發出的氣能,心中一震,他想到當時在魔族皇宮時,見到魔皇時的情形,雖然那時魔皇以一道紗幕隔去身形,但自紗幕中透出的強烈光能特性,卻與現在這人完全一樣。
星拓正在吃驚,只見雪芙轉過身,輕扶著那人的手臂,撒嬌地道:「父皇,這次肯定會發生很有趣的事情。」
星拓心頭震撼,果然是統治了大半個天宇的魔皇,平常深居在魔宮中發號施令,不想今日竟出現在遠離魔都域的妖元界的深山密谷之中。
兩個站在彩虹拱門前的侍童,迎了上去,躬身施禮道:「魔皇陛下,歡迎您的光臨,請跟我們來。」
他們引著魔皇來到靠近彩虹拱門旁邊的一間屋內,神情冷淡地道:「請坐!」
魔皇侍衛們先在屋中檢查了一番,然後才請魔皇落坐。
魔皇坐在正中的位置,雪芙坐在右側,而白日曾搜尋星拓等人的魔族親王,坐在右側,其餘魔族站在後面。
當魔皇落座之後,星拓的目光就集中到他的面孔上。
魔皇安然穩坐,五官威嚴,兩道劍鋒似的眉毛斜挑著,鷹隼般的眸中暗含神光,有時顯得淡漠、安寧,但睥睨之間卻又放射出懾人的光芒,這種變幻無定的眼神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場風暴蘊含在他的身體中,他可以憑藉著他的力量,隨其意願改變周圍的一切。
他坐在那裡,明顯地形成一個氣勢的中心,令周圍的一切人、物都圍繞簇擁著他。
遠處山峰上,遙織不禁讚歎道:「果然是塵世的王者,其氣勢倒也和天上的丹皇有幾分相像呢。」
而星拓的目光卻不由得落在雪芙身上,多時不見,雪芙似乎更加美麗,她的面容顯得更加嬌媚動人,高貴華美的氣質幾乎比得上天人,星拓暗暗稱奇,雪芙的魅惑魔功似乎有了新的進境。
魔皇落座之後,凌厲的眼神盯著那兩名侍童,聲音堅實沉厚,猶如極其強烈的金屬震鳴:「看來,似乎你們還請了其他的客人。」
侍童傲然而立,冷漠地看著前方,並不答話。
魔族親王火起,一拍桌案站了起來,「竟敢對我皇如此無禮!」
他身形驀地一閃,撲向兩名侍童。
兩名侍童站立不動,身前卻刮起兩團白色光旋,親王眼前一片光耀,身子後騰飛出,直撞到房屋牆壁上。
令人驚奇的是,整個牆壁竟然連顫都不顫一下。如果這是普通房屋,大概就會撞碎牆體。
而魔族們也很吃驚,親王的修為已在魔神期,在世間已是少有的高手。但卻被兩個侍童一式擊退,這兩個侍童的功力深不可測。
親王氣急敗壞地一躍而起,其餘眾魔族侍衛準備一擁而上,攻擊侍童。
侍童冷然地看著他們:「既然你們已來了,就應遵守請柬上的規定,否則,現在就請回去。」
親王怒瞪著眼:「你……」
「阿泰。」魔皇沉聲道,「坐下。」
親王看了魔皇一眼,低下頭,忍氣吞聲地坐回到座位上。
魔皇安然穩坐,面色上看不出一絲的波動。
星拓心想,這魔皇竟然甘受這樣的污辱,可見這次鬼仙鎮的邀請意義十分重大。
雪芙卻微微含笑,站了起來,走近兩名侍童,她已運上攝魂功力,雙目柔情似水,身形煙視媚行,既有女神的端莊,又有一種驚心魂魄的清麗絕倫的姿色。
兩名侍童身形有些僵硬,雖然他們目光仍然冷漠,但卻極力地想迴避雪芙。
雪芙明媚含笑:「兩位小哥哥,做事如此認真,真值得誇讚呢。」
隨著雪芙一步步的走近,兩名侍童身軀開始微微顫抖,臉極力地扭過去,可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牢牢地盯著雪芙的臉龐,他們的目光漸漸顯出沉迷之色。
遠處山峰,心君輕聲歎道:「這個女子的魅惑魔功真是厲害。」
星拓也很吃驚,現在他已完全確認,自從上次分開之後,雪芙的功力竟然大進,現在真可說是天宇尤物。
星拓倒也後怕,如果當初雪芙就具有這等功力,恐怕他早就被完全迷惑了。
雪芙來到兩名侍童身前,輕輕地笑著:「兩位小哥哥,不妨只告訴我一人,發出神秘請柬的究竟是什麼人呢?其他客人又都有誰?」
兩名侍童癡癡地盯著雪芙,雖然張開口,但是好像體內又有另一種力量在控制著他們,他們嘴唇顫抖,無法出聲。
雪芙嫣然巧笑間,艷光四射,語聲越發地輕柔,「沒關係的,只告訴我好了,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兩名侍童的意識處於完全的空白狀態當中,眼前只有雪芙的絕美嬌顏,柔媚的聲音深深地植入到他們的意識中,他們張開嘴,正要說出來,忽然空中響起一聲斷喝:「魔族妖女,又在施媚功害人了。」然後是一串充滿了光明的笑聲。
兩名侍童已失陷的意識瞬間恢復清明,他們再看雪芙,就如同看到蛇蠍一般,驚得立刻揮手,擊向雪芙的胸前。
雪芙「啊」地一聲,擋住兩人的手,身形向後飄飛,然後臉頰通紅,委屈地看著侍童,「你們……竟然這樣無恥……」
兩名侍童看到雪芙嬌羞無限的樣子,立刻又如遭雷擊,呆若木雞,怔怔地道:「不是,我們不是有意的……」
「妖女的魔功真是厲害,連我也要佩服呢!」幾道白影從天而降,立在小街當中,白衣鮮明,氣勢不凡。
遠處山峰上,紫雲看到這幾人的背影,身子輕顫。維那關切地看向她。
星拓也很吃驚,看背影,至少有兩人熟識——卓鏞、明紀,他們與其餘幾名身形挺拔的天道士一起,簇擁著一個人。
這個人身形中等,但卻擁有一種無與從比的清朗、開闊的氣勢,與他一比,就連卓鏞的氣度也嫌侷促起來。
兩名侍童再度被驚醒,看過去;雪芙輕輕地轉過身,目光斜睨,帶著一絲高傲的輕視,「原來是天道士啊,我覺得蠟像也要比你們有趣一些,真是掃興。」
那人微微一笑,端正清俊的臉上,洋溢著一種如同秋日晴空般的神意,歎道:「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我總是想擺脫開我身邊的這幾個傢伙,可總是不成功。」
卓鏞和明紀等人尷尬地轉開頭,一半是因為這人的話,另一半則是因為雪芙那明媚的令人不敢逼視的艷光。
雪芙揚起頭,高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阿泰親王讚許地看著她,呵呵笑道:「芙兒真是厲害啊,不愧是陛下的公主。」
雪芙得意地一笑,心中卻著實著惱,要不是這幾個天道士前來,她就能從侍童口中套出真相了。不過,她也暗暗驚奇,那個天道士竟然能夠不受她的魅功的影響。
魔皇忽然站了起來,目光如電地盯著那個天道士,走了過去,週身光能湧動,強大的威勢壓迫過去。
那天道士始終淡淡地微笑著,一股柔和輕揚的氣宇湧出,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氣勢撞擊在一起,在街面中心猶如捲起一場風暴。
卓鏞等人都受不了激盪的湍流,身形紛紛後退。
那個天道士朗聲一笑,驅散變幻風雲,「魔皇陛下,今日能夠一見,真可算是三生有幸。」
魔皇盯著那個天道士,沉聲道:「可不是,岌衡宗主,如果不是有人邀請,咱們恐怕現在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星拓聽到「岌衡」的名號,吃驚地道:「難道他就是……」
紫雲在旁,黯然地道:「是的,他就是我的師尊,雲天風嵐宗的宗主——上岌下衡道尊。」
星拓呆呆地看著那兩個人,一位是魔道王者魔皇,另一位是正道領袖岌衡。這兩個人代表著宇內兩大敵對勢力,如果是換了個環境相見,恐怕會拚死以向。但現在,他們竟然被一個神秘勢力請動,同時來到這裡。
兩名侍童走到岌衡面前,躬身施禮道:「宗主,請這邊來。」他們將天道士安排在魔族對面的房屋。然後回到彩虹拱門處站立,不再說話。
岌衡看著整個小鎮其餘空空蕩蕩的房間,暗暗思索。
小鎮又陷入沉寂中。
星拓和心君等人在遠方山頂觀望,看樣子,還要有客人來。但天下還有誰有資格與這兩大派的首領坐在一起?